散文---最美好的時光

熱門小說

正文  散文---最美好的時光

章節字數:11135  更新時間:20-12-04 20:18

背景顏色文字尺寸文字顏色鼠標雙擊滾屏 滾屏速度(1最快,10最慢)

    散文

    最美好的時光

    新凡人

    現在中央電視台越來越會做節目了,貼近老百姓的生活,而且不搞低俗和一味迎合

    那一套,很有思想和正能量。今年國慶節期間,中央電視台1頻道就做了一檔很好的訪談節目,話題就是:“最美好的時光”。我得給它點個大大的讚!

    不過話又回來,前幾年中央電視台做的那些訪談可不怎麼樣,像那些“你幸福嗎?”和“你想回家嗎?”之類的,叫人不可理喻和想象。我個人認為所謂“幸福”是發自每個人內心的,在這個世上有的人幸福、有的人卻不幸,這很正常。逮誰都問人家“你幸福嗎?”,就叫人丈二和尚了。幸福的人會侃侃而談,說自己幸福得不得了,那麼你要是遇上了不幸的人呢?他(她)是向你訴苦還是伸冤?遇上這種情況咋個辦嗎?再說“你想回家嗎?”就更有病了,正常的人哪個不想家,不想回家呢?除非你自己把事情都做絕了,被家人所唾棄,或是你不想對這個家擔負起你自己的責任,你才不會想家和想回家!因此,以往那些節目播出的時候,才會引發那麼多令人噴飯的“神”回複,被人傳為笑柄,我不曉得製作節目的人尷尬不尷尬。

    這回不一樣了,首先是主題明確,其次是話題陽光,再有就是讓老百姓自己說自己一生中的那些風光得意的事情,這就不光貼近老百姓了,簡直就是鑽進老百姓的心坎裏去了,自然也就沒有了那麼些奇奇怪怪的“神”回複了。你想啊,說自己的事情怎麼“神”法呢?縱然你就是一輩子都坎坷,也會有那麼一段充滿陽光和得意值得你留戀與回憶的。

    所以,我要給它點個讚!

    中央電視台的那些記者和攝影是不會找到我的。因為,我是從來都不會上那些熱鬧的地方去的,他們就逮不到我。我是在看這檔節目的時候,跟著節目的意思在走,捫心自問: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是啥子?我心裏的回答很肯定:我當兵在西藏拉薩的那兩年,是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當然,我不是說自己一生中別的時候就不美好了,隻是說“最美好”的時光。

    1976年10月中旬,我們在鄉下打完了穀子。一天,我們生產隊一路人交完了公糧,在供銷社食堂吃了午飯,都到新繁鎮西街茶鋪喝茶歇氣。會計和隊長跟我一桌,茶過三巡正說要走,見從街麵上進來一個熟臉麵,像是五大隊的,往隔桌一坐下來就杵到人家的耳朵說啥子“四人幫四人幫”的。會計好事,對隔桌的大聲說:“又有啥子見不得人的嘛,不曉得有福共享有難共當啊?大聲說來我們也聽聽!真要是說啥子見不得人的你們就拿回去說,不要在這兒裝神哈……”

    熟臉麵招手叫我們過去坐攏一起擺。坐攏後,熟臉麵神神秘秘地說:“特大內部消息,向毛主席保證百分之兩百是真的!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和姚文元四個老幾都遭逮起來了,說這四個老幾搞”四人幫”……”

    大家覺得這個事情有點大,半信半疑不敢相信,會計說:“逮其他幾個有可能,逮江青怕莫得哪個敢哦!再咋個嘛,人家也是毛主席的婆娘得哇。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正說著,二隊和四隊的兩個女知青站在茶鋪街沿邊上喊我,我過去聽她們也在說這個事情。我們幾個都覺得這個事情太重大了,今後有可能啥子事情都會隨之而變的,包括我們當知青的這個事情都會有變的。於是,一時興起,決定不回生產隊了,馬上直接回成都弄清楚這個事情是不是真的。

    結果這個事情還真是真的!

    接下來的一月中,果然是有好多事情都隨之而變了,而且全都是好事情。先是我爸和我舅他們在區上上班神情都不一樣了,再就是年底我順利的通過了征兵體檢和政審,當兵離開了我當了一年多知青的新龍公社。那年要是不打倒了四人幫,我們這些當知青的,怕是好多都過不了政審這一關。

    那年,到我們公社征兵的部隊有兩撥,一撥是昆明軍區的,一撥是西藏軍區的。體檢那天,在新繁鎮二醫院裏,一個穿四個兜的接兵幹部和一個穿兩個兜的老兵攔住我說:“我們是西藏軍區司令部直屬隊的,你願不願意跟我們到西藏拉薩去當兵?”我當時就想,都找上門來了,不願意是瓜的?先答應到穩當些!於是,我胸坎板板一挺,盡量像個兵的樣子回答道:“願意!”過後我問公社武裝部馬部長,馬部長說:“那個四個兜是王營長,兩個兜的是蔣排長。到西藏拉薩好,再說人家是軍區司令部直屬隊的,在咋個說都不會把你整到邊防連隊去的。還有就是西藏當兵津貼都要高得多。”馬部長叫馬德賢,是我遠房三表姐夫,我當然得聽他的了。

    三天後,公社喇叭裏喊到公社看紅榜,我一趟子跑了五裏路,紅榜上第一個就是我的名字。又過了三天,在公社報到,那個蔣排長拿一張名單站在花台坎坎上,第一個念到的也是我的名字。

    在公社發新兵裝備的時候,我們到西藏當兵的這一撥,除了背包還領到的是皮大衣、毛皮鞋、膠鞋、筒絨衣筒絨褲、棉衣棉褲,最提勁的就是那套滌咖軍裝和海虎絨軍帽。而到昆明當兵的那一撥,除了背包就隻有棉大衣、布哢嘰軍裝和一頂單軍帽,連毛皮鞋和筒絨衣筒絨褲都沒有。我們到西藏這一撥有二、三十人,剛一換上新軍裝就被吆上了一輛軍用卡車,一趟就把我們拉到了70公裏外的金堂縣淮口鎮中學新兵集訓營。

    都說新兵集訓是最苦的,那些接新兵來訓練我們的老兵,在原部隊都是班長、副班長,全都是部隊要培養的苗子。他們到新兵訓練營來擔任排長,個個都是鐵了心的要好好表現一番,想幹出點成績來,爭取有提幹當上真正排長的機會。前麵說的王營長是西藏軍區警衛連指導員,在淮口新兵集訓時擔任我們新兵獨立營教導員。蔣排長叫蔣慶茂,重慶渠縣人,74年的兵,原來在那曲邊防團偵察連當班長,因為在軍區大比武時拿了個擒拿格鬥的名次,剛被調到軍區警衛連就來擔任我們新兵排長。這樣一來就苦了我們這些新兵蛋子了,整個新兵營9個排長,個個都比拚著來。隊列訓練分解動作,動不動就給你加個餐,喊你抬起腿來就盡到不喊你把腿放下來,你腳抬麻了,想放下來偷偷歇一歇,排長手上捏的竹片子馬上就給你打過來了;射擊訓練加時又加難度,給你掉一匹火磚在槍管下,你端槍的手酸了,手發抖了,排長從後麵上來的就給你一腳;投彈訓練40米算及格,排長說他的及格標準是45米,投不攏不許吃飯。最討厭的就是半夜三更來個搞緊急集合,外加5公裏全副武裝急行軍,整得我們新兵個個精疲力竭,再扯把子的新兵,一到新兵訓練營不出三天,保證把你啥子“神光”都剃得幹幹淨淨的!

    也不要怪人家有軍閥殘餘作風,說好聽是嚴格訓練,說哪個一點是一報還一報,人家不也都是這樣過來的嘛。再說人家那些老兵不也是想進步嘛,想弄出點成績來顯示帶兵很有一套,想提了幹永遠離開自己那個農村老家。反正這些我是可以理解的,也沒有啥子好抱怨的,也就都能忍受,不覺得新兵訓練有好苦好累的,反倒覺得比在田壩裏頭幹活路鬆活多了。還有就是想老子們哪天也當上了老兵班長來訓新兵,還不是可以照樣整轉來的啊!說這些不是不無道理的,蔣排長在新兵營訓練完了我們這撥新兵,跟我們一起進藏回到拉薩,不出兩個月就真的提了幹。以後蔣排長升任西藏軍區警衛連副連長,81年我在天津東風裏18號院收到了他的來信,說他要和李素萍結婚了。李素萍是我表姐,蔣慶茂就這樣從一個農村小子,到一個刻苦上進的好兵,一步步地實現了他的人生理想,以後轉業在了成都,今年退休時享受副廳級待遇,這就是人生的道路,鳳凰磐涅,。

    新兵集訓營隊列訓練告一段落後,都有點當兵的模樣了。一天上午,全營列隊完畢,宣布配發了紅五星帽徽和紅領章。當我們人人都配戴上了紅五星帽徽和紅領章,挺胸昂頭往那兒一站,才像模像樣的像個兵了。之後,全營又集合列隊,進行了入伍宣誓,我們就這樣成了真正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了。

    新兵集訓營有規定,新兵不許出兵營,營裏花錢請來了淮口鎮上照像館裏的師傅,準許每人拍一張照片,每班再來一張合照。幹部叫我們給家裏寫信留的回信地址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西藏軍區新兵獨立營。

    每年招兵,西藏軍區都組建新兵師,新兵師幾千人在簡陽縣石橋鎮集訓,唯獨我們新兵獨立營500多人在金堂縣淮口鎮集訓。在新兵師編製裏,打頭就是我們新兵獨立營,之後才是各新兵團。我們新兵獨立營3個連隊,我是1連1排1班班長,全營的基準兵。來一個全營集合列隊“向右看齊”,統統都是想老子看齊!換句話說,要是來個全新兵師的大集合呢?老子也算是當仁不讓的整個新兵師的基準兵,可是沒有這樣的機會。

    那個時候的我,洋盤得很哦!

    我們算是77年的新兵。在淮口新兵營集訓了3個月,77年2月底,我們全營在淮口火車站坐上了悶罐火車,經成都、寶雞、蘭州,到了西寧,中轉上了汽車,向西藏拉薩進發。我們原本是可以直接坐火車到格爾木再中轉汽車的,但76年唐山大地震後,原先修建青藏鐵路的鐵道兵師全都被調往了唐山抗震救災,已經鋪好的一段青藏鐵路的鐵軌也都被統統撬了,調往了唐山搞恢複建設。所以,我們一路上隻看見遠處那條沒有鐵軌的青藏鐵路,在強烈刺眼的陽光照射下,一溜排列整齊的鐵路線上,隻剩下那些光禿禿的水泥枕子,在戈壁荒灘上泛起耀眼的白光,無休止地向遠方伸展而去。我們坐在軍卡車貨箱裏,下麵裝了一層麻布口袋,麻袋裏是拉往拉薩的黃豆。我們把背包放在麻袋上,人坐在背包上,經格爾木、翻昆侖山口和五道梁、穿越柴達木盆地、過沱沱河,再翻越唐古拉山口,最後是當雄和羊八井,顛簸了9天。我們這一撥新兵蛋子,終於到了我們要當兵的目的地---西藏拉薩。

    拉薩,現在依舊是一個聖神和令人向往的地方。快40年的光景一晃即逝,這中間我也時常在關注著它的變化,也聽許多戰友和朋友說過不少關於它現在的模樣。但是,它在我心裏永遠還是40年前的那個模樣。也許對現在的人們來說,它40年前的模樣已經沒有啥子意義了,人們更多地隻是關心它現在的開放和古老神秘之間的那點趣味,但我真心願意它還是40年前的那個模樣。因為,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都是在那裏度過的,我最美好的記憶都定格在了那種清晨的陽光和傍晚的紅霞,滿城充斥著幹牛糞味的炊煙和酥油茶飄逸的氣息,永遠寧靜、安詳和原始的模樣裏。

    拉薩的夏天是最美麗的,它給我最深刻的映像,一切都像是被剛剛徹底洗滌過一樣,一切都是那麼的亮堂潔淨、安寧祥和。夏天的拉薩,頭頂上的天深邃湛藍到發青色,陽光耀眼照射得叫人懶洋洋的,連天空上的雲彩都不曉得躲哪兒去了;風兒輕輕地那麼一吹,柔軟得像嬰兒的小手在撫弄你,到處是一片爽爽朗朗的幹淨;正午過後的陽光直射下來,樹陰下散落著無數大小不一的白光圓圈,遠處看去就像是搖錢樹下滿地掉落地銀光閃閃的銀錠和銀元一樣,夢幻般的奇妙任你遐想。每天早、中、晚軍號聲起落過後,整個軍區大院裏馬上寂靜了下來,耳畔邊隻有悅耳的蟬鳴和婉轉的鳥啼聲聲,人們說話時都自然地屏住了呼吸小聲了下來,生怕一不小心就打擾了周圍的安寧;軍區大院裏除了大操場和道路,所有的營房和辦公大樓邊的閑置空地上,菜蔬瓜果應有盡有,紅花綠草隨處可見,菜蔬瓜果應有盡有。而我們最愛種植的是大紅番茄和向日葵,大紅番茄掛果後由綠到黃再到大紅色,魔幻般的神奇和喜悅;正午之前,向日葵棵棵都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全都齊刷刷地仰視太陽大哥,而午後,卻又像是被羞臊的女人,低下漂亮的臉蛋兒來躲著那眼都不眨一下的陽光。我在拉薩認識的第一種以前不認識的花是格桑花,格桑花有紅的、紫的、粉的、白的和黃的,七、八瓣花瓣薄如嬋娟,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樣子,可在風雨中它卻挺拔張揚,陽光曝烈下它越豔麗燦爛。其實,格桑花是高原上一種最普通、繁衍最廣泛的野花,正宗的學名叫“金露梅”。在藏族人的眼裏,格桑花寄托著他們頑強的毅力和對幸福吉祥的期盼,藏族人叫它“格桑梅朵”,一個十分好聽的名字。

    從一個吃不飽飯,每日麵向泥土背朝天的幹活,累得要死的知青,到一個枕戈披甲戍守邊疆的解放軍戰士。雖說從當兵那天起都有效死疆場的想法,但我們畢竟還是和平年代裏的軍人,是一代享福的軍人,我們是享了前輩先烈們給我們帶來的福氣。所以,我很知足!以後我跟了首長,首長總是跟我說:“在我們前麵,勇敢的都被打死了、犧牲了。現在留下的我們和他們相比都是膽小的了。所以,我們才能活到了今天。”共產黨員都跟我上!”這是真的不是假的,隻不過這些都是在拚命前事先說了好的,隨時都裝在心裏,成了一種潛意識,不是事到臨頭一激動喊口號喊出來的。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就是不用喊,一個個都得自覺自願地往上衝。要想戰勝敵人和勝利,就隻有往前衝,要衝就有死了的和活下來的。所以,我們不應該再有任何的怨言和抱怨,隻有時刻準備著,準備著用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幸福,這就是我們做人的最高境界!”首長的語言不多,但我信了,這話中肯而沒有誇大與浮躁,我想這應該是我一生中受到的最好的和最實際的愛國主義教育了!

    在新兵營集訓的3個月裏,我比那些打小在農村裏長大的都能吃苦,我下狠心這兵就是要當出點名堂來。加之在學校裏參加過軍訓的那一點點底子,在新兵營開拔前的各項考核中,我隊列第一、100米射擊第一、投彈63米算優秀、5公裏全副武裝越野優秀,就連我們1班辦的黑板報也是第一。那天,我們結束了長途跋涉,終於到了拉薩,在軍區大院下了車,全新兵獨立營在軍區大院大操場上原地坐下等待分兵。分配到司令部直屬隊舟橋連、防化連、圖庫、管理處和政治部、後勤部的新兵都被陸續領走了,最後剩下我們二十幾個成了軍區司令部警衛連的兵,我被安排到了2排1班當了班用輕機槍副手。一個月後連裏搞了一次訓練比武,我總成績排列全連第五名,當數新兵裏的第一。我最得意的是班用輕機槍夜間點射考核,手電燈泡在150米的距離就那麼閃了三下,我5發子彈兩個點射,命中3發,秒殺了全連所有的班用輕機槍手,我的班長笑的合不攏嘴,見人就吹噓說:“我帶出來的兵咋樣?”那臉露的也太大了!

    一個月後,我是新兵裏第一個被選中當警衛員的。5月初,我調離了司令部警衛連,去軍區政治部秘書處報到,幾天後我在貢嘎機場接到了從內地休假回來的首長。

    我們軍區政治部秘書處警衛組有5名警衛員,小趙,周副主任警衛員,75年的安縣兵;小程,趙副主任警衛員,也是75年的樂至兵;胡老兵,王副主任警衛員,72年的廣元兵;老段,楊副主任警衛員,73年的綿陽兵;我,焦主任警衛員,一個成都的新兵蛋子。我們警衛組還有一個“編外”,小樊,75年的河南兵,頭一年跟趙副主任出差下部隊,遇車禍腿斷了,養傷待安排。胡老兵是我們警衛組組長,人老好和藹,黨員。我跟老段住一個屋,他住裏間我住外間。老段也是黨員,人熱情愛幫忙,最大的愛好就是領著我們種菜種花。因為楊副主任是藏族,剛從群工處處長直接被提拔當上的副主任,正師職還拿正團級的工資,三個娃兒都在拉薩念書生活,一家人生活開支有點緊張。老段跟我們挑明的說:“首長有困難,我幫著多種點蔬菜,也算是支持首長的工作。”大家都沒有意見。其他幾個警衛員都住胡秘書辦公室旁邊的那間大屋子,那裏也是我們平常學習開會的地方。我們警衛組的頂頭上司是政治部黨委胡秘書,在往上是秘書處長和保衛處長。胡秘書對我們很嚴厲,遇事沒商量,見其他處長和幹部也是一本正經,但在首長麵前一臉笑得稀爛。我到政治部後沒幾個月,胡秘書就調離了政治部,去軍區炮團當政委了。胡秘書走的時候給我們開了最後一次會,給我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對你們是嚴厲了一點,但絕對是對你們有好處的!”

    胡秘書走了,從邊防2團調來了兩名幹部,一個是秘書處的彭處長,原是邊防2團的政委;一個是接胡秘書班的新任黨委秘書,也姓胡,原是邊防2團組織股長。新來的胡秘書是甘肅人,本分憨實,對人十分客氣。他搬家的車到了,我們警衛組的都過去幫他卸車,他一臉漲紅地直說:“不用不用,我又不是首長,你們都趕快回去,首長要有事找不到你們咋辦……”弄得他家屬也手腳無措的。當我們幫胡秘書弄好了家,回到首長小院的時候,真好遇上剛吃過午飯的主任們在院子裏坐一排曬太陽聊天,見我們三五成群的,問我們幹啥去了。我們說新來了胡秘書,幫他搬家呢。周副主任跟主任開玩笑說:“我們政治部的秘書咋個都”胡”成一團了呢?”主任說:“隻要做事不糊塗蛋就好。”

    “隻要做事不糊塗蛋就好”,我記下了首長說的話。我不做糊塗蛋,我心裏一直很明確,當兵就要當個好兵。首長小院裏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任何人不許使用鬧鍾。首長休息的再晚,警衛員都要在之後才能睡覺,早晨又必須先於首長起床。我們幾個中時常有人睡過了頭,起來後不知首長是否還在房間裏,又不敢冒失敲門進首長房間裏去看看,就怕首長早晨散步鍛煉,一個人出了軍區大院上八角街去轉了,急得團團轉。但我有絕招從來都沒有誤過點,一天早晨我跟首長一起出去散步鍛煉,首長問我說:“都是小年輕的,你咋就這麼驚醒呢?”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了首長,首長哈哈大笑,說:“這個秘密我替你保管了,我們不外傳、不跟別人交流,不要耽誤了人家的瞌睡,叫他們一老一小的都相互找不到北!”其實,我的秘密絕招很簡單,就是在晚上上床之前喝一大缸子水,第二天天不見亮保準要尿尿!不過最後我還是把我這個經驗交流了出去,我們警衛組畢竟是一個集體。

    隻要首長不出差下部隊,我們當警衛員的平日裏根本就沒有啥子事情可幹。我們每天除了給首長收拾收拾房間和辦公室外,就是要隨時觀察首長床頭氧氣瓶上的壓力表,壓力不足就必須馬上更換氧氣瓶。換氧氣瓶是我們最開心和高興的一件事,在小車班曹班長那裏要一台北京212,約上一兩個沒事兒幹的警衛員一路,一出軍區大院就直奔拉薩河邊上去。司機老兵想玩我們的槍,給他們放兩槍也不礙事兒,北京212可就歸我們在河灘上轉上好長時間。這種各有所需很是默契、也很和諧,不出半年我學會了開車,曹班長還幫我在軍區後勤運輸處辦了一個軍用駕駛證。

    54式手槍和59式手槍,是我們西藏軍區警衛員的標配裝備,各常備子彈40發。若是首長出差下邊防部隊,再去秘書處文協理員那裏領一支56式衝鋒槍,子彈150發,手榴彈兩顆。文協理員對我們消耗的子彈基本不限製,時常給我們報銷補齊,算是給我們的優待。後來我跟首長調到天津,秘書處同意我任選一支配槍,我選了59式手槍。在天津警備區司令部管理處報到的時候,人家見我通行證上注明有59式手槍一支,要我拿出來看看,都說這槍太漂亮了,以前見都沒有見過。管理處要我上繳,又擔心我不願意,就說你上繳後再給你配發一支新的54式手槍。我打電話跟首長說了這事兒,首長說聽組織上的。這事兒過了很長時間,我都一直後悔上繳了我那支愛槍。在文協理員那間槍械倉庫裏,保存了好多各式各樣的老槍,都被文協理員擦拭得一塵不染,隻可惜那些老槍都沒有撞針,聽文協理員說這些老槍都是從軍區文工團收繳上來的。原來我們西藏軍區文工團以前是沒有道具槍,上了舞台比劃全用的都是這些真家夥,也算是個體力活了。以後文工團有了道具槍,這些老槍才統統“刀槍入庫”。在那些眾多的老槍裏有一支八成新的美式卡賓槍,文協理員想法到後勤軍械所配上了撞針,成了一枝完好無損最漂亮的槍,隻是子彈稀缺。文協理員對這支美式卡賓槍愛不釋手,我們警衛組有要出差的都愛去借那支槍,但隻有首長親自寫條子他才肯借,不然休想。我曾經借用過一次,比56式衝鋒槍輕巧許多,150米百發百中絕不失手,真正是一支半自動步槍裏的上品。

    每個首長都有自己最鍾愛的收藏品,他們的收藏品就是過去戰爭年代的戰利品,日本鬼子的東洋戰刀是他們的最愛,也是首長們可以用來炫耀他們一生中那些崢嶸歲月和榮耀戰績的物證。首長們獲得的每一件戰利品後麵都有一段不同尋常的故事,這些故事或輝煌燦爛或血雨腥風。我見過的日本鬼子的東洋戰刀有兩種,銀把的佐官戰刀和銅把的尉官戰刀。據說金把戰刀是日本將官戰刀,象牙把戰刀是日本皇室成員的佩刀,可惜我遇上的那些首長們他們也都沒有見過。我的首長最得意的一件戰利品是一把象牙鑲把白朗寧手槍,整個槍身還沒有巴掌大,據說有效射程隻有10米。首長將這件戰利品視若珍寶,每次交我擦拭後首長都要檢查一遍彈匣裏僅剩的那4發子彈,生怕我貪玩“扣”了他一槍。首長說這槍叫“掌心雷”,是他在抗美援朝二次戰役中從一個美軍隨軍牧師身上繳獲的,應該算是槍中珍品了。

    前麵說了拉薩的夏天是最美好的,而拉薩的冬天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每年的10中旬,就是拉薩最後的秋天了。白天還可以,豔陽高照氣溫適宜。可是一到傍晚,風蕭蕭氣溫驟降。第二天早上起來一看,落葉一片滿地金黃,用不了幾日,樹梢全都光溜溜地隨風搖曳。軍區大院裏各單位都忙著收獲自己的菜地,完成每人必須上交的50公斤冬儲蔬菜任務。而我們警衛員得雙份,其中一份算是替首長完成的。找個蔭涼角落,刨坑兩尺,把收獲來的大白菜、蓮花白、大蘿卜和土豆分門別類的堆碼起來,再在上麵蓋上一尺多厚的落葉完事兒。拉薩的光照充足,加之我們的精心栽培,隻要是適合在高原上生長的作物都能獲得豐收。顆顆大白菜和蓮花白都有七、八斤,大蘿卜四、五斤都是輕輕鬆鬆的事情,兩、三斤重的土豆很平常,200公斤的冬儲蔬菜任務對我們來說太容易了。10月下旬早晚棉衣上身,11月上旬棉衣棉褲筒絨衣筒絨褲全副武裝,從12月到來年的3月上旬,一早一晚寒風淩厲,迎麵吹來像刀子一樣的割臉。拉薩的冬天,冷得頭天晚上晾上的濕毛巾凍成像一張鐵皮,早上取下來用的時候要格外小心,輕輕地放進臉盆的水裏讓它慢慢融化,稍不留意一掰毛巾就會斷成兩截。冬日裏的拉薩,最誘人的要數正午的太陽,暖烘烘的像烤爐一樣,在沒有空調和任何取暖的條件下,那種美妙滋味你是可以想象的。

    來年4月,春天來了,一個多月的春風裹挾著從遠處帶來的泥沙和塵土,籠罩著整個拉薩城,這就是高原上特有的“風沙天”。頭年入冬前撒進地裏的菠菜種籽經過融雪滋潤後,綠油油的嫩芽紛紛冒出了泥土。之後,菠菜從一寸多高吃到每顆半斤重,整個部隊結束了靠吃幹發菜、豆腐和多種維生素藥片來維持身體需要的日子。

    駐藏部隊從進藏起就立下了一個規矩和傳統,那就是每年春天植樹。拉薩河灘一片荒蕪,我們的任務是沒人每年必須種活兩棵樹,當然,還得加上首長的那份。這個看似簡單的任務其實很不簡單,在幹枯的河灘沙地上要刨一個兩尺多深的坑,你愈往下刨坑,坑邊的沙粒就愈往下墜落,最後坑的直徑要弄1米多你才可以大功告成。1多米長的柳樹枝條埋進坑裏後上麵隻露一小截,一挑水澆下去眼見著就消失殆盡,最後沙地上連一絲水跡的影子都看不見了。以後每隔一周都要去河灘上澆一次水,一連兩個月。我們每次到河灘上去,都恨不能看見哪一棵光禿禿的樹棍上長出一絲新芽來,可是次次都落空失望的掃興而歸。最終,你開春種下的那10棵光柳枝,要遇上有一、兩棵冒了綠芽來的,算你幸運,會高興死你的!來年你又得鍥而不舍地把那些廢棄的坑刨開,再插下一根光柳枝,再澆下一挑水,就這麼周而複始地,直到把整個荒蕪的河灘變成綠洲。我敢這麼自豪地說,今天拉薩的綠蔭,有一多半都是一代一代中國軍人不懈努力的結果,是我們用辛勞的汗水換來的成果!

    每年的春天,老段家裏都要寄來各種新的種子。老段收到種子後會高興好幾天,在經過一番策劃後,就帶領著我們將那些種子都種進地裏。經過我們一個夏天的精心嗬護,到了秋天我們就有了收獲的喜悅。78年的春天,趙副主任從內地休假回來,小心翼翼地從包拿出了一包枝條來,神秘地跟我們說這是他老家的梨樹芽條。之後,他教我們將梨樹芽條嫁接在小院裏蘋果樹上的枝椏上,絕了!那些枝丫當年成活當年開了花,還結出了果子來。那果子形似蘋果,味道卻是梨的滋味,趙副主任說:“這就是蘋果梨。”我們的這一“創舉”,在當年軍區司政後機關秋收展示會上拔得頭籌,獲得了獎勵。

    政治部首長小院像是個大家庭,不管是首長、黨委秘書還是警衛員,誰要是從內地回來帶了家鄉特產,或是家裏寄來了什麼好東西都要“共產”,東西無論多少,必須人人有份。楊副主任家打的酥油茶加了雞蛋和鹽巴,比一般藏家的更是飄香四溢。哪位首長嘴饞了,順便“飄揚”楊副主任幾句,楊副主任就會忙碌好一陣,然後親自提著茶壺滿院子的“奉送”,人人管夠。

    七十年代的拉薩城裏有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那時還拉薩沒有電視台,但百貨商店裏卻有黑白電視機買。那時在內地想買個手表和電視機很難的,必須憑票購買,要說這是國家對援藏人員的一點照顧吧,說不通。國家千幸萬苦把電視機弄進西藏裏來,人們再費盡周折地將它買了帶回到內地去,可不該直接發票給在西藏工作的工作人員在內地買,也不曉得這是啥子原因,反正這是事實!我用在鄉下當知青一年多分紅積攢下來的錢,毫不吝嗇地全都拿出來買了一個120元的上海牌手表,美的心裏甜滋滋地。那時的拉薩,基本上沒有什麼娛樂的事情可做,最大的娛樂就是玩撲克牌,拱豬拱到牙咬筷子口水順流一地,戴帽子戴到胡子粘滿一臉。要沒有什麼重大節慶日子就沒有文藝晚會,唯一叫人樂不可支的事情,就是軍區大院裏每周六晚上的那場壩壩電影。沒到周末,軍區大院操場上人山人海、歌聲嘹亮,直屬隊各連隊、炮團和通信總站的拉歌比賽熱火朝天,領頭打拍子的造勢者主張牙舞爪,各方隊之間拉歌都跟打了雞血的一樣起勁。不過我們政治部有個例外,處長們經常攢動首長們晚上到文工團去“審查”文藝節目,或是到文化三站去“審查”電影片,這是一件叫好多人羨慕不已的事情。可不盡然的是,有的片子叫我們看多了也就沒意思了,處長和首長們《一江春水向東流》專挑張忠良跳舞那段,翻來覆去看來二十多遍還意猶未盡,我們警衛員都躺在後麵的沙發上“呼呼……”大睡。

    在雪地高原上種植花花草草,也算是戍邊將士們的一點共同愛好和雅興了。拉薩的陽光充足,最適合種植那些喜愛陽光的花卉了。養吊鍾花和蟹腳蘭是首長們最愛,而吊鍾花中又以白瓣紫芯的最為尊貴。首長們將那些尊貴的花視為寶貝,生怕警衛員幫著弄不好,每天都要抽出一點時間來親自打理。我們政治部首長小院裏種植最多的花卉,當數月季花、芍藥花和大麗花最為繁多。月季花在整個夏季常開不謝,芍藥花看似牡丹花而非牡丹,而大麗花那些紅色的、黃色的和白色的繡球花朵,碩大無比,養人眼目人人見人愛。

    我們的另一項任務就是學習文化,而學文化的主要方式就是讀報和練習書法。首長給我們規定了每周必須完成2000字的學習心得體會,統一交由胡秘書檢查。政治部聯絡處專為首長訂閱了一套香港報紙,我對其中的香港《文彙報》和《大公報》最感興趣。那時,我也是第一知道了世上還有彩色印刷的報紙,知道了香港的電影女明星夏夢和石慧貌若天仙,男明星劉家良和王羽,還有已故的李小龍功夫蓋世,曉得了香港和台灣要比我們大陸富足得多。首長私下對我說:“這些香港報紙你可以看,但不許往外去亂說,更不許被上麵那些亂七八糟的腐蝕墮落了。”

    我在拉薩度過的那兩年當兵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平靜閑適和陽光的日子,也是年少無憂無慮和燦爛明媚的日子。那時的我們沒有私心和複雜的想法,更沒有浮躁與輕狂,隻是想把每天的工作都做好,做到無可挑剔的程度。後來,我們要離開拉薩了,首長說:“來了拉薩不去布達拉宮看看,就不算到過西藏。”於是,我跟首長去了紅山上的布達拉宮和八角街的大昭寺。那時的布達拉宮和大昭寺沒有對外開放,算是禁區。楊副主任找到了寺廟裏的貧苦喇嘛委員會,喇嘛們領著我們一路參觀,還給我們一一做了十分詳盡的解說。在宏偉的布達拉宮和精致大昭寺裏,我對藏文化的博大精深和藏傳佛教的悠遠神秘,有一種最誠懇的敬畏和仰視,對建造這些宏偉宮殿和精致廟宇的西藏人民有一種最真誠的敬仰和尊重。

    1978年年底,上級命令首長回成都軍區待命,原本是要去西南邊境打仗的,後來正式命令是到天津任職。79年5月我回了一趟西藏拉薩,辦理首長需要善後的事情和我的調動手續。半個月後,我離開了正是一年中最美季節的那裏,離開了這座世界屋脊上最美好、最聖潔和最陽光的城市,去了一個後來我才發現沒有一點意思的大城市天津。

    我將於2017年5月16日年滿退休,那時我將玩一次時尚,自駕回到西藏拉薩,去我一生中渡過“最美好的時光”的那個地方,再呼吸和感受一次那裏稀薄的、但潔淨的空氣、再曬曬和享受一次那裏的明媚陽光、再仰視和膜拜一次我心裏那宏偉聖潔的天堂!

    2016年10月26日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標題:
內容:
評論可能包含泄露劇情的內容
* 長篇書評設有50字的最低字數要求。少於50字的評論將顯示在小說的爽吧中。
* 長評的評分才計入本書的總點評分。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