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23 更新時間:10-06-22 19:49
連翹一點頭,向夜螢道:“勞煩夜螢哥哥幫連兒磨墨!”
夜螢見夙砂影收了招式,頓時長鬆了口氣,也不想去深究連翹究竟作何打算,立時拂去額頭上的冷汗,將那破角硯台擺上宴桌搗騰起來,一麵研磨一麵時不時地瞄著夙砂影,唯恐他改變了心意。
連翹在宴桌邊坐了下來,晶亮的眸子望向夙砂影,正色道:“請影座口述降書內容。”夜螢驚道:“原來……你想模仿流雲筆跡寫下降書?”連翹又一點頭,一本正經地提筆沾墨,夙砂影冷冷一笑:“這可不是三歲兒戲。”連翹卻一臉認真:“是不是兒戲,待連兒寫完了,再請影座決斷不遲。”
夙砂影盯著連翹,臉上鬼麵猙獰,全然看不透他在琢磨些什麼,然而半晌後,他卻一個握拳,在刹那間收了內力,並未多言,徑自沉聲述道:“大宗朝廷巡按使藍嬰謹致書於墨台盟主之前……”
連翹一聽大喜,粲然望了眼夜螢,立即揮毫疾書,他神情專注,下筆竟是極其沉穩。
“……嬰追隨盟主雖時日不長,卻幸受盟主隆恩,一直心存感懷。昔日以流雲之身佯裝易節,然情勢所迫,掩萬賊耳目矣!自盟主興師討伐昏君,幾經征討,掃滅群雄,其勢不久必統天下,萬賊大勢已去,此乃天意也,如今兩軍對峙,殷釗不識時務,愚蠢自負,妄圖與盟軍抗衡,猶如螳臂擋車,自取滅亡,豈非不自量力乎?嬰自知對盟主有愧,不願再助紂為虐,此番巡狩於釜陽雙城,已秘密辦妥盟主交待之事,切盼回盟與旗中弟兄重聚,得以昭明真身,以慰平生之夙願……”夙砂影不緊不慢地口述,字字清晰,幹脆利落,中途未停頓一句,卻跟連翹的下筆速度配合得異常巧妙。
夜螢瞅著夙砂影,雖難免心事重重,卻又不覺好笑:“我未想到,這冰山騙起人來竟是一套套的!”他又看向趴在宴桌上睡死的流雲,暗道:“你也未想到罷,有朝一日,會有人在你麵前把你當猴耍!”
待夙砂影口述終了,連翹亦收筆方畢,他吹了吹紙上未幹的墨跡,將寫好的書信捧起來遞給了夙砂影。夜螢湊過去一瞧,隻見那信紙上字跡工整,書寫從容,無一處墨漬,儼然就是一封恭敬坦誠的降書。夜螢看得心中直歎,不禁問道:“這信倒是封絕妙的降書,但又如何能證明信上乃流雲筆跡?”
連翹料到會有此問,遂正色道:“懸星城關卡甚嚴,舉凡入關的乞丐,皆要簽署戶籍令,在令文上按下指印才能通過,我與流雲是假扮乞丐入城的,流雲簽下戶籍令時,我已牢記下他的筆跡,過目不忘,連兒敢以性命擔保,我仿造的降書與流雲親筆書寫的降書,絕無二致。朝廷若要考證,在懸星城的總兵營尋到昔日流雲簽下的戶籍令,對比筆跡,一看便知。”
“考證這事兒就讓殷釗去慢慢頭疼罷!”夜螢終於釋然一笑,不禁對連翹刮目相看,讚道:“我隻道你是個魯莽的小毛猴子,豈料你竟然如此用心!話說,這臨摹筆跡的本事,你又是從何處學來?”
連翹笑道:“連兒打小替九哥哥罰抄藥經,這臨摹筆跡的本事,算不得什麼!”說著他又澀然歎了口氣,冷眼瞅向流雲,恨恨道:“他昔日假摩雲座筆跡飛鴿傳書,陷連兒於雲壇受盡淩辱,陷龍鼎聯盟於軒轅台損兵折將,今日因果流轉,不過是他的報應!”
夜螢恍然,夙砂影卻不發一言,徑自折好降書,略一思索,問道:“他隨身可持有貴重物品?”
連翹茫然地搖了搖頭。夜螢提醒道:“你再好生想想,譬如印章類的物事……”連翹皺眉沉吟,突然目光一動,點頭道:“印章未見過,倒有塊玉,他一直隨身攜帶……”說著走近流雲,抬起他的手臂,朝其袖口中探了一探,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拇指大小的紫金美玉摸了出來,遞給夙砂影,道:“我二人上船的時候,掌櫃的就是通過這枚紫金美玉認出了流雲身份。”
夜螢狐疑道:“這拇指大小的一塊玉,莫非就是風座所言的官印?”
夙砂影不答,仔細看了看那枚紫金美玉,見那美玉晶瑩透亮,棱角四方,頂端刻有一字,正是小篆體的“萬”字,玉身雖小巧,其造型和墜飾卻極其精致,看來此玉正是龍鼎聯盟要尋找的朝廷官印。
夙砂影心中再無疑慮,當下收好降書和官印,向連翹冷然道:“昔日本座給了你一個報仇的機會,今日,再給你一個自救的機會。”
連翹這回一點便通,當即明白夙砂影此言的深意。夜螢自然看不明白,一聽夙砂影說出此言,料想他又在為連翹設局,忙一手拽著夙砂影,一手拉著連翹,岔開話頭道:“此地不宜久留,連兒跟咱們回去,便可得救了,有什麼話,咱們回逐日城再說!”
“我不會走的。”連翹用力拂掉夜螢的手,拒絕得異常幹脆。
夜螢一頓足,急道:“你在流雲身邊多留一日,你九哥哥便會多擔心一日,你為何要如此任性!”
“得知九哥哥安然無恙,連兒已再無牽掛……夜螢,我受盡煎熬走到今日,已立誓要查出麓州慘案的真相,親手血刃仇人!”
夜螢心中氣悶又酸楚,指著昏睡的流雲,憂心忡忡道:“可你這仇人明兒個一醒過來,發現身上的玉印沒了,你還有活路?這降書一入殷釗兵營,消息立刻就會傳開了去,流雲定會發現是你仿造,你還有活……”話音未落,喉嚨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大力卡住,再也發不出聲兒來。
連翹並未察覺,徑自鎖著眉頭,喃喃道:“若要尋出麓州慘案的真相,唯有進宮見到萬長亭,讓我就此放棄,我決不甘心!”
夜螢又怒又急,心道,好,你不走,我就是拖也要把你拖回九毒身邊,正想抬腳上前,卻發現自個兒全身的穴道不知何時已被人封住,現下他不僅發不出聲音,整個身體也動彈不得。夜螢心中驟沉,驚駭之下側目瞪向夙砂影,立時恍然大悟。
連翹咬了咬唇,似乎再次下定了決心,遂向夙砂影道:“這自救的機會,還望影座明示。”
夙砂影無聲靜立,嘴角邊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這笑容未能逃過夜螢的眼睛。這一刻,夜螢已完全領悟了夙砂影的真正目的,立時倒吸一口涼氣,急得直朝連翹擠眉弄眼,但為時已晚,夜螢全身的穴道關節已被夙砂影的暗力悉數牽製,這小呆瓜既不能說,也不能動,甚至,連表情也僵硬了下來,隻能杵在原地,心急火燎,無計可施。
夙砂影仿若一尊號令生死的羅刹,他緩緩地走近連翹,以俯瞰之姿在連翹身前站住,渾身上下散發出極其鬼魅的氣息,強大的壓迫感竟將堂中的三盞青燈悉數掐滅,四周頓時黑暗寂靜,隻聽夙砂影冷若冰霜地開了口,聲音如同來自冥獄:“本座將九毒的身世悉數告知於你,你身負此密,流雲便不敢再動你一根頭發,從此以後,那大宗朝廷亦不敢再動九毒一根頭發。”
連翹心中撲騰亂跳,惶惑、驚駭、迷茫之情難以自抑,他極力想讓自己鎮靜下來,雖然他看不見夙砂影鬼麵之下的神情,但他所有的思緒已被夙砂影的話所牢牢地牽製住,這個靈予山上走出的純真少年,豈會是夙砂影的對手?隻片刻的工夫,連翹仿佛被施了迷心咒,已無法再理性地思考任何利害關係,他全身麻木,顫聲問道:“之……之後呢?”
“哼……”夙砂影竟驀地笑出了聲,他身體微微前傾,鬼魅地看著連翹,語氣冷得如迷如幻:“將這個秘密帶進大宗皇宮,用它跟萬長亭交換麓州慘案的真相。”
“撲通”一聲,連翹隻覺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夜螢渾身顫抖,心如刀絞——原來,被夙砂影當成猴子耍的人,不隻流雲一個,而是他們全部,所有人。
“是我真的太愚蠢,還是他真的無可救藥,是我不該天真地相信他,還是他自始至終都在利用我,夜螢啊夜螢……你比連翹還悲哀呐……”夜螢無聲地動了動喉嚨,五髒六腑都在拚命地糾結,他四肢乏力,思緒全無,胸中幾乎有口鮮血要嘔出,一股強大的厭惡感讓他恨不得立刻死掉,他明白這厭惡感來源於自己內心深處那份被欺騙和被出賣的悲哀,強烈的刺激令他痛徹心扉,無法自拔。此刻的夜螢,當他完全看懂了夙砂影所有言行的時候,他竟然忘了該如何去憤怒,如何去指責,如何去救贖,在這個不容猜疑不容反抗甚至不容原諒的影座麵前,夜螢唯一能做的,隻是痛苦而絕望地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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