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一)殤帝 •; 花開彼岸  (貳)飛絮紅綃

章節字數:3143  更新時間:10-12-21 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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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的蒼穹,紅的官道,紅的樓宇,紅的花騎……不知是哪家權臣結親,諾大的燕城生生地淹沒在一片耀眼的赤海之中。

    雪裏珠騎著馬兒在燕城的街道上緩緩前行,衣袂間落滿行人喜慶的目光,一路喧囂,一身沉默,直到視線所及之處映出大宗皇宮的剪影,雪裏珠方才喝住馬兒,清澈的眸子裏隱隱地漫過一絲迷蒙。

    滿街喧嘩,刹那無聲。雪裏珠心中微痛,他下意識地翻開腦海中曾聽到過的記憶,尋著故宮的氣息探去,那已是大宗天慶六年三月的往事了……

    “唉呀呀,瞧這滿街的紅綃,不愧是皇家的喜宴呐!當真氣派!”車外隨行的小婢們好奇地唧唧喳喳。

    齊蘭珠坐在馬車中默然不言,她垂首望著懷中半睡半醒的孩兒,手掌輕輕拍著孩兒的脊背,如天下間任何一個慈母般,溫柔地哄著寶貝入睡。

    懷中的稚童約兩三歲年紀,嬰紅的小嘴兒咕嘟著,長睫上生著兩道濃黑的小劍眉,模樣惹人喜愛,一瞧便知他長大成人後定然是個英俊瀟灑的青年。

    “嘶——”馬車微微一震,忽然停了下來。車外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仲叔,出了何事?”

    “前方傳回話來,說是突遇了信王殿下的車輦……”答言之聲略顯滄桑,卻中氣十足。

    車外霎時寂靜無聲,默了好一陣兒,方才聽那問話的男子高聲令道:“仲叔,告知前方領軍,王臣有別,我等須恭讓殿下的車輦先行。”

    “是,老夫這便傳令去。”

    車外又安靜了下來,車中的齊蘭珠澀然歎了口氣,將懷中已經入睡的孩兒小心翼翼地交給奶娘抱著,隨後,她坐起身來,輕理雲鬢,幽然掀開了車簾。

    車外的男子聽聞聲響,驀地回過頭來,他神情淒楚,輕聲勸道:“齊陽,外麵風大,還不快回車裏,孩兒呢?”

    齊蘭珠搖搖頭,淡然一笑:“已睡熟了。”她走上前去,抬起眼睛平靜地望向麵前這個端坐於馬上的血性男子。這男子渾身戎裝,風儀卓越,腰間佩著一把湛然耀眼的寶劍。他是她的丈夫,也是天慶朝廷新任命的忠義將軍,世人喚他,沈猶信。

    六年前,因宮闈滾珠之禍,世子沈猶信被永載帝龍玉辰貶謫到釜陽平亂,齊蘭珠戴罪隨行,更名齊陽,天慶帝龍簫登基後大赦天下,將齊蘭珠賜婚於沈猶信;六年後,皇室親王龍淚竹大婚,龍簫頒布詔書,再賜沈猶信繼承將軍爵位,令其攜眷屬部下回歸皇都。

    “將軍,分別六年,今日終於重逢,為何不去相見?”齊蘭珠不禁苦笑,言語間卻顯得坦然。

    沈猶信凝眉看著她,未待開口,便見兩名傳令兵從前方疾奔而來,至車馬前屈膝一拜:“啟稟將軍,信王殿下邀您赴鞍前一敘。”

    齊蘭珠釋然道:“齊陽隨將軍同去。”

    “他這又是何必……”沈猶信一聲苦笑,翻身下馬,解開身上的披風替齊蘭珠係上,遂拉著她穿過人群,向車隊前方行去。

    最前方立著一名氣度和藹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傳令而去的竇夕年,見到沈猶信,不禁歎了口氣:“信兒,咱們今兒個遇上的竟是信王殿下接親的車輦。”

    “是麼……”沈猶信澀聲喃喃,“他……他可是從鬼域而回?”

    “你便親自去問問他罷!”竇夕年撫須一歎:“孩子,事到如今,於情,已勿需說破,於理,卻必須道明。”

    沈猶信微微一震,神色間苦澀尤甚。齊蘭珠忙扶住他,沈猶信輕輕地推開齊蘭珠的手,深吸了口氣,邁開步子朝著三丈開外的那片紅色的車海走去。

    紅的蒼穹,紅的官道,紅的樓宇,紅的花騎……沈猶信朦朧的視線中染起一片恣意喜慶的鮮紅,心中卻是無處訴說的悲傷。

    他在那駕掛滿喜帳的四套馬車前止住了腳步,這個渾身血性的男兒,竟已是滿眼水霧,心緒蕭疏。

    “嘩——”車簾驀然掀開,一襲白衣落落而出,依然是那般煙籠寒水的情,依然是那身風華絕代的美。

    他與他,無聲地相視而立,四目凝望,雙唇微動,憑空惹出滿心的相思,卻不知這六年的離別之痛當葬在何處,更不知這遲來的重逢之喜該如何啟齒,直到四下的紅幔被風吹得仿若一片血海般絢爛,龍淚竹方才抬起顫抖的手掌,一把抓住沈猶信的戎袖,霎時間,錦衣華冠上,竟已落滿了飛絮。

    “本王……要大婚了……”他咬了咬牙,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沙啞哽咽。

    沈猶信猛地一顫,已然僵在原地,默了半晌,他似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又似是作出了極其痛苦的割舍,當下忍住心中悲淒,強顏笑道:“微臣……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龍淚竹神色黯然,但那雙抓著沈猶信袖袍的手卻絲毫沒有鬆開,他頓了頓,淒然笑道:“沒想到,本王回京後遇見的第一個道賀之人竟是你!”說著,他回身向馬車中慟聲一喝:“愛妃!還不謝過我大宗朝的忠義將軍!”

    車輦中悄然無聲,過了片刻,方才聽見一個女子冷若冰霜的聲音:“天衣謝過將軍。”

    沈猶信極力克製住自己的心緒,咬牙拉下龍淚竹的手臂,淒聲道:“微臣恭迎信王殿下、楚妃殿下回朝,殿下若無其他吩咐,微臣懇請殿下起駕……”

    “六年未見,終盼得重逢之日,為何卻是這般場麵?!”龍淚竹倏地打斷了沈猶信的話,黯然問道:“信將軍,你且告訴本王,昔日在朝堂之上,在先帝麵前,你我四人舍生相護的情義,如今都去了何處?!”

    沈猶信搖頭苦笑,道:“時過境遷,你身為皇族親王,我身為將軍世子,你我一生的命運又豈是自己所能左右?”

    龍淚竹含淚一怔,頓了頓,湊近沈猶信耳邊,幽然問道:“可我這信王之名乃因你而起,沈猶信,我問你,倘若我拋棄這親王名份,你,願意放棄世子之名麼?”

    沈猶信默然不答,他不忍再看龍淚竹的眼睛,當下側過頭去,沉聲道:“大婚在即,殿下……怎可胡言……”

    “本王隻求一個回答!”龍淚竹的神色竟是極其決絕,“信將軍,你我相識相知十餘年,自小青梅竹馬,你當知道,我雖遵奉皇兄之命接天衣回朝完婚,然我心中所愛,自始至終隻有一人……”

    沈猶信握緊腰間的湛盧劍,渾身顫抖,心如刀絞。

    “我不在乎皇室恥辱,不在乎天下評說,不在乎龍椅權位,我隻求一個明白,即便身不由己,也要求個明明白白!”龍淚竹聲音雖低,卻透出無可褻瀆的高貴和尊嚴,仿佛等了六年,他心中的強烈念想終於尋得了一個非說不可的時機,找到了一個非說不可的理由,他直視著沈猶信的眼睛,決然問道:“沈猶信,你告訴我,你對淚竹,終是愛還是不愛?”

    沈猶信心中驟軟,喉頭微熱,他淒然閉上雙目,隻覺這數年來,那強迫自己禁錮情感的家族身份和沉重道義,此刻皆在這個倨傲不羈、幹淨無暇的男人麵前被擊得粉碎。

    堂堂親王,言盡於此,他沈猶信又豈能不動容?什麼君臣,什麼場麵,什麼身份,這一刻,幽幽三千情絲直纏心際,亦如這滿眼的紅綃,那般刺眼,那般壯烈。刹那間,沈猶信再不猶豫,他毫不避忌地抬起雙臂,猛然將龍淚竹緊緊地攬入懷抱,許久不發一言,卻已訴盡了最真的答案。

    “嗬……”龍淚竹闔目一笑,手臂輕輕地環上沈猶信的脊背,既而抱緊,再抱緊,他臉上的淒哀驀然散去,當下眉眼彎彎,竟是滿心的釋然:“信將軍,等我。”

    沈猶信癡癡地立在原處,直到龍淚竹再次轉身離去,二人再未說過一句話。

    長長的赤色車隊起駕了,敲著鼓,吹著笛,舉著華蓋,馱著彩禮。車輦駛過沈猶信眼前之時,那扇貼滿喜紙的車窗忽地開了一道小縫。沈猶信恍然一凝眉,但見那車窗邊朦朧地映出一張傾城傾國的容顏,車中的華衣女子揭下麵紗,朝著沈猶信點了點頭,竟是淚流滿麵。

    數丈開外,靜靜地望著這一切的齊蘭珠,此刻卻是粲然一笑,她平靜地向沈猶信伸出手,亦如他們來時一般,他拉著她,回身穿過人群,朝自己的車輦行去。

    兩隊車馬在燕城的官道上擦肩而過,一隊回了信王府,一隊入宮麵聖。三日之後,舉國同慶,天慶皇朝將迎來它曆史上最盛大的婚宴。

    喜笛聲漸漸遠去,耳畔隻剩下車輪滾動的聲音,奶娘將懷中的稚兒交回到齊蘭珠手上,抬眼間卻不禁一驚,低聲喚道:“夫人……您……您怎麼哭了?”

    齊蘭珠無聲地埋下頭,將唇輕輕地貼向懷中稚兒那白嫩的小臉蛋,疼愛地吻了吻,任車外的紅綃疊幔飛掠而過,她抱著孩兒,已然泣不成聲……

    華蓋笛鼓嫁衣新,不聽歡歌也淚垂,二十餘年如一夢,幾朝飛絮幾朝情。

    滿眼的紅綃仿佛在一瞬間化成了朵朵血色的雲,待雪裏珠一眨眼,那紅綃便似籠罩上飛絮萬千,幽幽地向遠處飄散了去。

    耳畔車馬喧囂,燕城繁華如昔,而故夢,也唯有懂它之人,向那深宮去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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