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29 更新時間:21-01-05 10:46
7、覆水難收
我們在10號那地方逗留了大約兩個小時,也許是釋放得很徹底,交流得也算通暢,出來的時候感到心情愉悅,周身酸爽,真是邪門。見到門廳帥帥的服務生,我故意說:“嘿,boy,要是早見到你,我就要你做服務了。”
Steven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服務生則禮數周到地說了聲“謝謝”。
出來後,我對Steven說:“要有興趣,下回來,我給你要一個服務。”
我純粹是說著玩,Steven卻一臉正經地正告我:“tony,我不會允許我們之間還有第三個人。”
我心想,切!我們之間還有個Sally呢!不允許?你說了管用嗎?!這不是給自己出難題,也為難我嗎?
我和Steven是在離“建國”很遠的地方分手的,臨了,他還認真親了我的臉。在上海的大街上這種事絕無僅有,幸好不在市中心,這地方行人稀少。
Sally已經做完臉回來。我走進“建國”,一眼就看見她坐在大堂的沙發上瀏覽雜誌。她在等我,顯然等得不耐煩了。
Sally問我這兩個多小時去哪了?
我說,能不彙報嗎?
Sally更不高興了,獨自往電梯去。
人就是不能有隱私,按往常,我獨自出去兩小時,也沒什麼不正常,回來我一準一一細數,去了哪兒,幹了些什麼,偶爾遇到了什麼人,有什麼好玩的新聞……可一旦有了秘密,心就特別虛,總覺得什麼都可能是破綻,能不說盡量少說。在電梯裏,我輕輕摟著Sally,想以討好的方式,讓她不再追問剛才的去向。礙於電梯裏有別的客人,Sally沒有給我難堪,溫柔地回應著,可是一回客房,她還是炸了。
Sally扔下手提袋,發作地嚷道:“明明可以用一句話對我解釋清楚,你就是要和我別著。哪怕就是對我撒個謊,這事也就過去了。可是,Tony,你連對我撒謊的興趣也沒有嗎?!”
我說:“我幹嗎要撒謊?我覺得你沒必要事無巨細都要知道,這不能成為我們倆相處的常態,不能有這樣的規矩!否則我活不下去!”
Sally說:“我是事無巨細都要知道的人嗎?我一年才來幾次?我要你每個月的事都向我彙報了嗎?我有嗎?”
Sally生長的環境和我不一樣,思維方式很獨特,和她吵架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常常她說了上句,我都不知道該跟哪一句。急了,我隻能砸東西。可是那天,我不打算跟她鬧得太凶。偏偏Sally不放過我,她沒完沒了地嚷嚷:
“Tony你今天很可疑知道嗎?你在外麵逗留了兩個小時,一點都不作解釋,一句解釋的話也沒有。而且,在電梯裏,你幹嗎要表現得那麼殷勤?那不是你平時的做派。”
是,我平時忌諱在公眾場合尤其在陌生人麵前撒狗糧,表現出對Sally的親昵。因為我們有年齡問題,在身高、氣質、甚至在膚色上都存在著不完全登對的地方,我不願意無緣無故讓那些好事者產生猜測,有些猜測甚至是不幹淨的。我耳朵裏不止一次灌進陌生人的背後議論,什麼小奶狗、小狼狗,說什麼的都有。
這天,我確實表現反常。顯然,所有的疑點Sally都已經注意到了。這場架不能再吵下去,再吵下去,不知道Sally還會說出什麼實質性的症結,到時候我真的沒法自圓其說了。於是,我說:“本來,我今天很開心,晚餐的時候,你對Steven說的那些話很得體,很給我麵子,我從心裏感激你,覺得你其實也是很善解人意的。在電梯裏,也許我是不該當著那麼多人和你親熱,但我隻是急於要讓你知道我情緒很好,很感激你……至於其他,我本來就不想對你解釋,現在就更沒必要了!”
說完,我走出了房間。這一夜,我可以有兩個選擇:去公司,或者回“公司屋”。
我選擇了前者。那晚,我在公司沙發上睡了一夜。睡到淩晨時分,明顯感到涼,但我堅持住了。
Sally每次來都待不久,她很快要回新加坡了,但就是這幾天,Steven這家夥都忍耐不了,想方設法要和我在一塊,似乎多一次機會也是好的。
上班的時候,Steven借故走到我辦公桌前,借著說話,曖昧地扶住我的肩膀,看似上司對下屬的隨意舉動,然而,隻有我能感覺到他指尖的意味。
午餐時間,我們理所當然地在一起。過去,很樂意有同事和我們去同一家餐館,人越多越熱鬧胃口越好。現在,總想避開他們,找理由不是早走,就是晚走,錯過公司就餐的蜂擁時段。為了多一次在一起的機會,總是弄得花樣百出,緊張兮兮,特別累人。
有一次,我和Steven在過道裏迎麵相遇,他冷不丁將我拉進消防樓梯的拐角,猴急地要吻我,這太冒險了,緊張得我一身冷汗。為了讓他盡快結束這種大膽的舉動,我隻能順應他,否則,他沒完。他在瞬間爆發出來的熱情,令我驚訝。他褲子裏的狀況,不知道是見到我之前就那樣了,還是在過道裏見到我之後猛然發生的……
那天,下班後,我打算回建國,在街角攔車,Steven突然就從樓宇的陰影裏躥出來,一把把我拉進隔壁的商場,然後從商場的側門那兒出來,截了輛出租,就像007那樣心智敏捷,身手矯健而且充滿了預謀。我們倆直接進了華山路的“公司屋”,這會兒蔣民肯定還沒有回,最快也隻是在回來的公交或者地鐵上。Steven急不可耐地將我拉進他的房間。
我完全被他當時的情狀感染,雖然手忙腳亂,但顯得特別默契。記得當時他的領帶被我越抽越緊,解起來好費勁,幹脆把襯衣從領帶下拽出來。最後身上唯一的物件就是條領帶,自始至終也解不下來,就像西片裏的男主角,樣子好狂野好滑稽。我抓住領帶猛地一拽,差點沒被他勒死……
一個男人,不錯的男人,平時言行舉止沒有一點超越規範,居然如此愛慕另一個同類,對他的一切我都充滿好奇,也是呼應他那番狂熱的出發點,這現象很奇怪,到現階段尚無理論支撐。我身上有的他都有,一點也不比我差,隻不過我更年輕一點罷了。年輕意味著什麼,更豐潤,更彈性,更極端,隻此而已,然而這些細微的差別就能讓Steven覺出“高級”?品嚐出高出幾個層次的美妙?“一個貪戀同類的人本質上是自戀”,我突然覺得這個說法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我從公司屋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剛下班的蔣民,蔣民說:“Tony你回來啦?莎董走了嗎?”我說:“取點東西。”蔣民說:“你不在好冷清,快回來住吧。”我說:“快了。回來我們一起去喝啤酒。”
我快走出門的時候,蔣民突然想到問:“Tony你是不是快結婚了?”我一怔:“蔣民你聽到什麼了?”蔣民憨憨一笑,說:“沒有。就是挺羨慕你的。Tony,好好享受愛情。”
我報以感激的一笑。腦子裏想的卻是,怪不得有那麼多人熱衷於“偷情”,原來那種手忙腳亂、避人耳目的感覺很刺激。
沒隔兩天,我和Steven又照演了一次。我們倆的需求都來得很快,不是“吃了上頓吃下頓”“潮落又潮起”那種,而是剛吃飽轉眼又餓了。長輩說,老感覺吃不飽,那是因為在長身體,消化力強,吸收快;大夫說,總有饑餓感也是胃病的一種。
Sally要回新加坡了,我為她認真打點了一切,把機票夾進護照的那會兒,我竟有些依戀。Sally麻利地收拾著行李,在客房裏走來走去,看見呆怔怔的我,拍拍我的臉,說:“乖一點,我這次去不了多久,很快會來看你的。回公寓住以後,Steven會照顧你的……”
我突然摟住了Sally,那麼緊,好像她隨時會飛掉一樣,隻要我稍稍一鬆手。Sally深情地望著我,好一會兒,說:“Tony,我們結婚吧!”
我認真地點點頭。
……Sally要出關了,她最後與我吻別,隨即歎氣道:“好了,沒有人跟你吵架了。回你的幸福小窩去吧。”我看見Sally眼睛裏充滿了柔情,我想,她也一定看見了我眼睛裏閃動的淚光。
Sally走後,我和Steven就更加肆無忌憚了。隻需要對合居的將民稍加留神、稍作防備就行。而蔣民是個厚道人,對許多細節都是忽略不計的,說白了,就是缺心眼。對蔣民這種缺心眼的厚道人,我們除了感到慶幸外,也常懷有一份歉疚,於是,吃飯、上酒吧什麼也不時捎上蔣民,成為一個三人組合。即便如此,三個人之間還是有親疏之分,蔣民也意識到這一點。有時,我們說,蔣民,去不去BAR?蔣民常常會說,你們去吧,我還有事,玩開心點。當然,在蔣民眼裏,Steven和我隻不過氣味更投合、交情更深一點而已。
那一陣,我和Steven常在酒吧消磨時間。那裏的人各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誰也不幹涉誰,誰也不會去打攪別人,特別適合我們。
酒吧光線昏暗,Steven願意挑那些不為人注意的暗角,和我小聲說話。如果酒喝得有點過量,還會有些小動作。在這種時候即使有人注意,也沒什麼,就像我們看到別人更為出格的舉動,也隻是眼光淡淡掃過而已。見多不怪是酒吧的特征。
那天,我和Steven坐在圓形的沙發裏。坐這種圓形沙發的好處,就是可以很自然地靠近一些,而坐方桌,則需要麵對麵,對著坐。那天Steven一定是喝多了,一定要我叫一聲“哥”,我偏不幹,說,那麼俗,別惡心我了。Steven說就是要聽,好聽,這兩字從你嘴裏吐出來,特別性感。我說,所以不能叫,叫了就是撩,就是給你挖坑。
我還說,在心理學上這叫情緒聯想,因為我第一次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是在一個特殊的環境裏。Steven說:“也許。”說著,手就開始不老實了,看似無意卻有意伸到桌子底下,擱在了不該擱的地方,隻手遮天的樣子,一邊還惴惴地觀察著我的反應。我沒有回避,不是我讚同他這麼做,而是覺得在這種小事上沒必要較真,灑脫一點反而沒事。他見我接受,便有些張狂,鬼鬼祟祟下了我褲門的拉鏈。我說:“好奇怪,平時在公司,你簡直是兩種人。”
Steven笑著說:“人都有兩重性,否則不是人。優秀的人就是善於把兩種性格都做到極致,又互不打架。何時何地、該幹什麼絕不搞混了。”
Steven說他其實從來沒這麼“看好”過一個男孩,甚至沒想到和一個二十歲的男孩有那麼多共同語言,或者說相互間保守著這麼大一個秘密。這話其實我聽過,再次聽到簡直有點恍惚,仿佛回到了新加坡那段日子,時光走著走著突然又從原點開始了……我微微打了個寒顫,Steven並沒有發現,或許發現了,以為是腎上腺素急劇上升所致。
Steven越來越熱情高漲,除了公司裏的工作,他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我身上;我也因為他把車開得有滋有味、富有創意而感到特別受用。在當好副駕駛的同時,我的心情也特別矛盾,有時甚至會出現很大的波動。
有一次我問他:“你是公司特聘的視覺總監,”特聘”兩個字是不是意味你隨時可能回北京去。”
他沉吟了片刻說:“暫時沒有這個可能。”我說:“手裏這幾個重要項目完成了呢?”他沒有正麵回答我,反問我:“你是不是想去北京發展?”我說:“我才不去呢……”他眼光一閃,跟著說:“那很好。”
我不明白,我表示不想去北京,有什麼好?他的第一反應怎麼會是“很好”?他很快察覺到我眼睛裏疑惑,解釋說:“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在上海,也希望你安心在這裏。我擔心你特別不安分……聽說你祖籍是北京?”我明顯感覺他在轉移話題,抑或說在彌補某句語失。
我不想對他說北京,也從沒向他透露過我和北京的那些事,那是我的傷心地,想回去也回不去的地方。說到這份上,有句到嘴邊的話,我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說出來:“我感覺你不太像北京男人。”“哦?”“從你第一天到公司我就有這感覺。你身上那股勁兒,跟我們新加坡男人倒有點像。”“哪股勁?”“悶騷。”
那一晚,我又是在Steven的房間過的。有一陣,我經常在他房間過夜。洗完澡,赤著腳就進了他的房間,在電腦前玩一會,困了,就倒頭在他床上睡了。早上醒來,常常看見Steven出神地盯著我看,我不知道是幸福,還是恐懼。他說他睡得很少,早上醒得特別早。
上班前,我從Steven的房間回自己的房間,幾次碰到剛起床的蔣民,他看見我衣冠不整,睡眼惺忪的樣子,想象不出這間公寓裏發生了什麼,漱口杯裏的水一個勁地往外傾——
“嘿、嘿、嘿——”我提醒他別把盥洗室弄得到處是水。
蔣民說:“一大早你光著膀子遊蕩什麼?”
我說:“我鍛煉呢。”
這時,Steven走出房間,說:“聽這小子瞎說,賴在我房裏玩遊戲又玩到天亮——”幹脆這麼說,蔣民倒是完全相信的。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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