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31 更新時間:21-01-16 12:21
11、輕易不要與愛為鄰
我從杭州回來的當天,給Sally打電話,說我最近好辛苦,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問Sally能不能替我安排?Sally說沒問題,我很快給你答複。並再三關照我,別累病了,有病趕緊去醫院診治。我心裏漾過一陣暖意。
晚上10點以後,Steven來敲我房門,讓我心裏一顫。幾天不見,他好憔悴。進來後,他說:“公司裏說你這次去杭州事兒辦得不錯,都誇你呢。”
我應付地說:“就那樣。你還好嗎?”
Steven告訴我,再過兩天虹就要出院了,出院以後,他們會一起回北京去。Steven說:“我已經和公司解約了,公司也很體諒我,覺得發生了現在這樣的意外,我應該回去。有些項目沒完成,我回去後會派助手過來幫著做完。”他語調平靜,聽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隻是嗓音略略有些嘶啞。
我問,我可不可以去看虹姐?Steven想了想說:“算了——”還說,“公司已經安排人送站了。”言下之意,也不要我送站。
似乎再沒別的話,Steven要回房去,我默默看他走到門口,見他又回過身來,說:“Tony,知道我為什麼要到你房間來嗎?我就是想看一看你房間的這扇落地窗——記憶中,第一次看到你,你就是站在這扇落地窗前,滿身陽光……可是,這些日子來,我突然覺得記憶很模糊,我甚至懷疑,根本就沒有這扇窗,沒有窗前那個被陽光照耀的美麗男孩。都是我的幻覺。所以我一定要進來看一眼。現在,我看到了——”
我無語。
我本來有許多話要說的,在杭州,我一個人呆瞪瞪的就是在想,再次見到Steven時該說什麼?說盡管事情很糟,但我無悔;還是說,結果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因為我們都犯規了,犯了規就要接受懲罰;抑或說,上帝和我們大家開了一個玩笑。可是到了這一刻,我突然感到所有的話都不是我要說的。我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要表明什麼樣的態度。
當Steve再次要走出去時,我突然說:“今晚,你留在這兒吧——”
話說出口後,我都想抽自己一巴掌。然而,這確實是我沒做任何選擇、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也許這才是最真實的。
他在我房間衝澡的時候,我接到Sally的電話,她告訴我,已經替我作了去溫哥華度假的安排,並說會和我一起去。
我淡淡地說,真快,謝謝。
Sally頓了片刻後說:“你一向不提要求,一旦提出什麼,就是特別需要,這我明白,所以我盡可能滿足你。”我聽了這話,眼睛一陣濕潤。
接完電話,我拿幹淨的浴巾給Steve,隔著淋浴房滿是蒸汽的玻璃,我看著一個不真切的Steve,我想這個人很快要隨著蒸汽的彌散消失了……
我迷迷頓頓推開玻璃門,飛灑的熱水向我撲來,很快將我周身淋濕,我無言地取下噴淋水龍,為Steven衝洗身子,一隻手輕輕地撥開那些堆積起來的白色泡沫,輕輕地搓著他油亮的肌膚……我沒有其他欲念,隻想為他做些什麼,在和他交往的這些日子裏,我似乎為他做得很少,以後也許再沒有機會。
Steven猛然抱住我。雖然我穿著衣服,但在水的浸潤下,已經通體濕透,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兩具沒什麼差別的軀幹擁抱在一起,所產生的感覺,其實隻有相互間的抵觸,沒有嵌入感。我感受到他胸在我胸口的撞擊,腿在我大腿上的摩擦,手指緊緊摳著我後背的肌肉,所有這些,都是無望的掙紮,就像用堅硬的腦殼撞擊著同樣堅硬的門,而那扇門始終是緊閉的……手中的水龍上下左右胡亂地噴灑,在玻璃上打出一片“劈啪”聲……
我沒允許Steven做什麼,隻是把他的手從我肩膀拿開。
他的手終於從我身上滑脫的一刻,Steven為自己失敗人生發出狼嚎般的悲鳴。這種滑脫太有象征意味了,也許就是永遠的逃離……而我也隻能仰臉長長歎出一口氣……
不想流淚的人總以為仰起臉,眼淚就能倒灌回去,其實不是這樣。眼眶不是一隻儲存悲傷的罐子,眼淚是一條流經心房的小溪,從不斷流。
後來,我一直在看電視,無聲的,隻有斑斕的畫麵在跳躍、變化。他躺在我身後,不時有一股洗澡液淡淡的香味飄過來,繼而散開去。
一會兒,他的手從我腋下伸過來,摸摸索索的,然後輕輕蓋在我的胸脯上。我依然一動不動地看著電視。我想起剛認識他時,地鐵裏的一幕。那時的他帶著明媚而狡黠的笑,對未來充滿了冒險的衝動。他對我說“Adamantgrape”——那種壞,也是塗抹著陽光的。
而現在,他已然激情不再。他所“看好”的男孩即便是整個敞開著迎向他,他也無法受用,想要召回昔日的激情,但心分明已經涼了,手也是涼的,而且冰涼。人,是無法在精神重負下專注於某些活動的,特別是基於高級狀態的神經運動,來不得半點虛假偽裝,何況潛意識裏已注定要“逃脫”。
我不希望在佯裝出來的激情中發生什麼,即便發生也是殘缺的、不愉快的。
人生的一場戲在遺憾中落下大幕,那將是終身的謝幕。
我關燈躺下。背對著他。我不知道他過了多久才睡著,總之,等我迷糊了一會醒來,電視裏的光還亮得紮眼。奇幻的光照見Steve靜靜地躺在我的身邊,我的床上……他剛才洗完澡穿著我的睡袍,睡夢中已經完全鬆開,整個人就那樣原始地袒陳在我的眼前,那是一具男人見棱見角的身體,骨骼粗大而有力,肌腱飽滿有形,但就是這樣一具仿佛有鋼的支架的身體,幾乎被生活中的變故壓垮,居然俯首稱敗,臨陣言退。
今後還不知道能不能把腰板挺起來……我輕輕褪下自己身上那套日式睡衣,像Steve一樣坦蕩地仰天躺著……電視閃爍的光照著兩座橫陳的互不相幹的山梁,隱隱綽綽照出那相似又不盡相似的峰巒、溝豁和叢林,靜謐而洶湧,如同永恒……
後來,我舉了,那麼強烈的意識,與蒼天論個理討個說法搬的倔強。差不多就在那段時間裏,我看見他也在悄悄地、一點一點地抬升,可他分明睡得很沉。他在做怎樣一個夢?疲憊的,繚亂的,抑或是鬼畜橫生的黑暗之夢。但看那情勢,更像是一個美妙的夢,是現實中抓不住的那一幕,在虛幻的夢境裏如願以償。
人,經曆灰色現實的那段時間,做的夢,多半是彩色的……
後來,臨近拂曉時分,明顯感覺到涼意,我替Steve蓋上毯子,自己蜷縮到沙發上。Steve沒有看到昨晚非常奇異的一幕,他太疲勞了,在他的彩虹生涯中永遠不會有這經典的記憶,而我有。
三天後我隨Sally去了加拿大,第一站是溫哥華。在那裏,我感到自己的情緒開始好轉。和Sally坐在伊麗莎白皇家公園柔軟如氈的草地上,感到陽光真好,生活真好,年輕真好。偶爾會想到Steve是不是已經回了北京?虹姐這一路是怎麼回的?她不能動,靠擔架嗎?擔架能上飛機嗎?
那天,我們去看望在溫哥華留學的朋友,在他們的公寓吃自己做的飯菜。吃著,念生化的博士生開始津津樂道地誇他新租的公寓怎麼好,對門的一位單身的老外怎麼照顧他,簡直就是個愛心天使。
我突然說:“千萬不要與愛為鄰。”
“什麼?”博士生不明就裏地問。
我突然醒過神來,連說:“沒什麼沒什麼,瞎說的。”
Sally接口說:“Tony這孩子就這樣,老是會說出些沒頭沒腦莫名其妙的話,有時候我真以為他魔鬼附身了。”
朋友們一致說我還小,小孩總有小孩的語言係統,成人世界當然是很難理解的。
Sally當眾親了我一口:說:“還小啊?一隻手就能把我提起來了。”
朋友們開始哄笑。我回了Sally淺淺一笑,Sally顯得很滿足。
…………
從加拿大回公司上班後,華山路“公司屋”就我和蔣民兩個人了,隔壁的那間屋子一直空著,空了很久。
…………
Steve和虹回北京後的情況,一定是大家關心的。說實話,因為不再有聯係,連微信都互刪了,我不太了解,隻是和Steve在網上對過一次話。隻有一次。我把其中一些內容的實錄下來吧——
……Tony說:你們結婚了嗎?
Steve說:沒。但我住在她那,她目前沒人照顧不行。
Tony說:她好些了?
Steve說:好多了,能站起來了。走還差些。特別是上下樓梯不行。
Tony說:感謝上帝。你在籌備結婚了嗎?
Steve說:你沒別的話要問?
Tony說:好象沒。
Steve說:說點別的吧。
Tony說:沒別的想知道。
Steve說:回答你,沒有在籌備,也不打算。
Tony說:真?
Steve說:真。
過了好一會兒——
Steve說:你好嗎?Sally好嗎?
Tony說:好。
…………
Tony說:虹姐在邊上嗎?
Steve說:剛才在,現在回自己房間了。沒事。
Tony說:噢。
…………
Tony說:你們就這樣下去?
Steve說:誰知道,也許。
Tony說:她還罵我嗎?
Steve說:她現在平靜多了。還說你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Tony說:不會吧。
Steve說:真的。
所有的對話就是這麼平淡無奇,沒有任何敏感的話題。後來,我問了他一些工作上的事,怕時間久了不好,就告訴他,我要下了。
Steve突然說,能打開你的視頻嗎?讓我看看你。
我說:不能。
Steve說,為什麼?就看一眼。
我繼續說,不!
Steve飛快地回過來兩個字:理由!
我考慮了片刻,在寫字框裏打下:
我是一個危險的壞男孩!!!
接著,發送。
下線。
關機。
(全文完)
作者閑話:
《輕易不要與愛為零》結束了。故事不長,但是是一段重要的人生經曆。接下來,我將要連載(卷二)《耶路撒冷,別讓我再哭泣》,故事記載了中東的一段遊曆,有大量當地人文、風光的描寫,應該很符合多數讀者的口味。希望你們繼續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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