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67 更新時間：10-07-02 22:01
西城林中。
木屋裏仍舊是美妙的音符。
滄燭身在其中，心卻在往事種種。
當日將張府滅門之夜，櫃子後藏著的那個名叫杏蘭的女子，把最後一擊賜給她之前，她跪在自己麵前痛苦的祈求著，“滄燭，你對小姐真的一點情麵也不講嗎？小姐是為了你才……”
未等她講完，他將她殺死，他對雯琦，何嚐沒有感情？
他本以為，殺了她，不聽她，便可解脫。
但是從那以後，他便再也忘不了，她那句未曾講完的話。雯琦為了自己怎樣？
怎樣？
……
不僅僅如此，還有……他的母親……
其實當日，滄瀾血案中的活口，不止滄燭一人，還有，他的母親。
霓裳，那便是他的母親，從遙遠得北方嫁到滄瀾城，一身紅衣，絕代芳華。
五歲的滄燭，經曆的是一場空前無後的巨變——滄瀾血案。
他永遠忘不了，那年，那天，空氣中四溢著的，僅僅隻有殺氣，血腥。
霓裳的紅衣已經破爛不堪，她抱著滄燭，躲在那一俱俱屍體上，一遍遍告誡自己的孩子，“千萬別出聲。”
至於滄燭，他從未看到母親如此狼狽，在他心目中，母親是那麼高貴，美麗，一塵不染。
但眼前的情景，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已經顧不得那麼多。
他清楚地看到敵人的殘酷。
那個無論怎樣都能為自己撐起一片天的父親，緩緩倒在鋒利的刀刃下，母親死死捂住他的嘴，淚水掉下，打濕了她那沾血的玉手。
後來母親將他送到北方，自盡。
那個曾經美麗的國度，橫屍遍野，成了滄燭心中一道抹不去的傷。
還有，他深愛得雯琦。
當他轉身的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她眼中的絕望，一如十五年前的自己。
……
每一次。杏蘭死前痛苦的呻吟，母親頸上冰冷的白綾，雯琦眼中掙紮的絕望。
那些，都在同一時間浮了上來，讓他痛不欲生。
如果當初自己與母親形影不離，如果當初自己聽春蘭把話講完，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拋下雯琦……
自己的現在，會不會幸福？
現在的滄燭終於明白，當初自己頭也不回地走，滅了張家滿門，對那個唯一活著的女子是多麼殘忍，終於明白當初，自己愛的人心中，是怎樣一種撕心裂肺的痛。
每每入夜，一張張被他殺死的麵容都在噩夢中獰笑，滿身是血的向他索命，他們問他，我做錯了什麼？
我做錯了什麼？
什麼？
……
就連母親，她那張優雅的臉也變了，變得冷漠，變得暗淡。
他的世界，就連逝去的父母也不願光顧了，剩下的，隻是滿腹的寂寞罷了。
琴聲未停，那悠揚的語調卻飄到耳邊，“師兄在想什麼？”
收回了心緒，“隻是像一些，遙遠的往事罷了。”
端坐的人兒再次開口，“恐怕不禁遠處的，也有近處的吧。”
滄燭牽強著露出明朗的笑容，沒有正麵回答她的話。
這時，琴聲停住，一雙深邃的眼看向滄燭，她問，“那麼師兄，你來告訴我，你，想不想雯琦？”
沁玥緊緊咬起那輪廓優美的唇，心中期待著他的回答。
師兄，如果你想她，忘不了她，為什麼，你不去找她？師兄，請你告訴沁玥，沁玥要聽實話！
“我……”滄燭猶豫不決，心中泛起周折，他不知，他應怎樣回答沁玥。
終於，他道出了心聲，“想，我想。”
是啊，師兄，當然想，怎能不想。
但是，為什麼，你卻永遠看不到我？看不到沁玥？
沁玥曾經委身下嫁了她的仇人，卻未曾動過真情。
而。
滄燭，他曾不惜生命比武讓他的仇人下嫁於他，卻對仇人動了真心。
當兄妹二人得知，宮中操辦喜事。
滄燭心中，滿滿的，是傷痛。傷痛自己愛的人下嫁他人。
沁玥心中，滿滿的，是喜悅。喜悅她的仇人娶了師兄的仇人。
道出心聲，他原以為，師妹會體諒他，安慰他，隻是，她，卻當頭潑了自己一盆冷水。
“可是師兄你別忘記了，你們是仇人！更何況，她是娘娘。”嘴角冷笑乍現。她心裏，卻在暗自苦笑——
是成功的，護衛了自己的愛嗎？
不，不是的。
那為什麼？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沁玥說的是對的。就連滄燭，也不可否認她的話。
這便是事實，簡單而殘酷的事實，任何人，都不得改變的事實。
不得改變嗎？隻要放棄你們之間的仇恨，又有何不可？
隻是，為仇恨付出甚多，放棄，談何容易？
“是，你，說得對。”
滄燭拿起劍，離開。
留下一臉錯愕的沁玥。
林中，他舞弄著手中的劍，一招一式，滿滿的，是殺氣。
震得滿樹的葉隨之亂舞。
沒遇到那個叫文樂的女子，他的眼中，就隻有他的江湖，他的血海深仇。
遇到這個女子，他好像忘記一切，忘記他的江湖，忘記他的血海深仇，忘記他的滄瀾城，甚至忘記了，自己是滄燭。
他的眼中，隻剩下那美若桃梨的笑靨，那婉轉動聽的話語。
但是，正當他全權對這個女子動情的時候，一夜之間，原來，那一切，終歸隻是一場夢。
一場夢！
“為什麼！——”
那長劍一把插在地上，青葉落了一地，喚起的，是一片淒涼。
他雙膝跪於地，仰麵向天，他長嘯，“你！為什麼要對我如此殘忍！為什麼！——”
隻是，他明白，這樣，得不到解脫，隻會更痛。
他終究還是垂下頭去，自從母親去了之後，他從來沒這樣哭過，無聲無息的，看著眼淚一顆顆滴入泥土，但是為什麼，他還是不懂得放棄。
小的時候，他舍不去那五文錢，去換取一碗熱騰騰的湯圓，舍不去一碗熱騰騰的湯圓，去換取那五文錢。
而今大了。
他又舍不去他的江湖情仇，去換取她一笑傾國，舍不去她一笑傾國，去換取他的江湖情仇。
他恨，恨啊！
但正在這時，隻聽身側一男子歎息，“滄燭啊滄燭，枉了你一世的英明，最後卻是為情所累。”
滄燭抬起頭來，見一青衣男子刀削般的麵容，以及他遞給他那雪白的帕子。
滄燭起身將帕子打掉，“我不認識什麼滄燭。”正在轉身之際，身後那人卻按住他的肩，一臉正色。
“滄燭，你便是滄燭，承認吧。”
“白炙明，我一向敬重你等俠義之士，你來此，做什麼？”滄燭沒有回頭，隻是問他，來此有何貴幹。
白炙明將手搭下，“本是想來與江湖俠士一決雌雄，卻不像往日風流倜儻的大俠，而今卻成了癡情漢。“
滄燭轉過身來，“一決雌雄？在下甘願奉陪。隻是，還請你在此稍等片刻。”
他抱拳，轉身離去。
回到那屋中，沁玥早已不在。
滄燭將桌上筆墨蕩起，揮手寫下一段話，這才轉身向炙明之處奔去。
沁玥在林中四處尋著師兄的身影，但最終失望而歸，卻見，桌上，那宣紙中央，映著師兄風度翩翩的字跡。
他回來過！
風一樣撲到桌前，隻見，“吾與人一絕高下，生死不卜，吾妹勿再被仇所擾，重蹈為兄覆轍，滄燭。”
他走了，隻帶走了一把劍，和他那滿腹的寂寞。
沁玥轉瞬間攤了身形，坐在地上，淚水那麼多那麼急的大片落下。
她道，為什麼，你竟如此對我，滄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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