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神女淡若梨花淺 此世相見不相識  第一章 白澤神獸(二)

章節字數:4971  更新時間:09-01-15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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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離了對岸那些凡人,我快步奔去城西城皇府瞧瞧十哥與那位大家公子進展如何。

    城皇府門口人悄悄,我走至一棵樹以遮掩,捏了個訣瞬移進後花苑。恰趕上好季節,苑裏百花齊放,香氣異然,猶讓我沁心的是淡淡梨花香。我出生時,梨花道裏的梨花異然競放,娘親聞到陣陣恬淡的梨花後給我取了個字,可這個字早在我一萬歲時被爹廢去。他說此做法也許可以免去一劫。是什麼劫,我就一無所知了。

    想得入神,忽略苑中傳出的一陣男子吟詩之聲,我眼一亮搜尋至梨花叢後的亭子,裏麵坐著一坐白衣翩翩的公子哥兒,他正含情脈脈注意著對座的青衣……咳,應該是女子。我放長耳朵聽他們對話。翩翩公子有些含羞:“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青兒,我當真對你一往情深,永世不變……”

    沒聽完,我打了個寒戰。繼續聽那青衣“女子”強笑說:“成公子,我被你的台詞深深打動。原來你思慕的是城東的楊穀青公子,哎,如今天地下一往情深的佳偶難尋,更何況成公子如此擯棄世俗,敢愛敢恨,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若我能當上你與楊公子這頭親事的媒人,實在是三生有幸,定會給成公子免去書寫情信的墨水金。”

    我忍俊不禁,差些把早飯噴出來,十哥不愧天才!細細考慮一下,反而為那“弱不禁風”的翩翩公子哥兒擔憂,他萬一承受不了暈倒,恐怕府裏要雞飛狗走。所以也得考慮要不要我也上去插幾句。

    “十一!”我正蹲在花叢後捂嘴笑得七上八下,十哥忍怒一笑,我歪頭一望,見他已換了裝,於是咧嘴一笑:“鼎鼎大名的靖若君在凡間也混得相當不錯嘛,以後三宮六院勿用愁。”他臉上隻差青筋沒暴起,一手掖起我,一手捏個訣,瞬間靈光一閃,移離了後花苑。離開一瞬,我聽到丫鬟小廝們喊“公子,公子,快請大夫!”

    我被十哥掖到了城北,他一鬆手就開始以怨報德,早知道我就讓他跟那富家公子拜堂。“這花招還不是你出的?”幸好賄賂了司夜星君,他沒喝忘川水也沒走奈何橋,不然真難以想象會發生什麼紅顏傾城事件。

    “哦,反正日子長著,若你嫌麻煩,就找個公子先嫁了,厭了就狠狠拋棄再尋另一個。我本來想多陪你幾個月,現在看來用不著了。”邊說邊若無其事地往一間類似茶館的地方走去,他於是無可奈何追上來“賠禮”。我也妹子不記兄長過,今天作罷,來日方長,我還要繼續看熱鬧。

    話說,我們進的這所茶館非常與眾不同,就規模而論,明顯是大於城皇府;二論其中布置,一如樓台閣廳,卻不同於凡間大客棧的庸俗華麗,反而帶著些難以言喻的天界飄渺與莊嚴;以素為主色,清新典雅,木欄雕刻全為梨花紋和桫欏葉紋。若非來往者皆是富豪、名門子弟與貴族小姐,我可能會以為自己進了天界哪座大殿。

    十哥挑了個靠窗位,我們坐在二樓台閣一坐,邊品清茶邊聽旁人議論。

    “明天要是能摘得城南巫術會桂冠就成活神仙了,升官發財就也不遠。”

    “成了活神仙,就是城皇心腹,隨便在城裏弄個祭祀,一眨眼黃金大堆。”

    “嘿,你們作白日夢也太快,什麼活神仙?老子就不信此套,我瞧你們上去不被拳打腳踢成包子才怪。”

    我歎一口氣,聽這活神仙不過是稱號罷了。

    “你們真是有眼無珠,什麼巫術會,純熟是降妖會。你們有沒有聽說,近來城裏來了隻吃人妖怪,似牛非牛、似羊非羊、似鹿非鹿、似麒麟非麒麟、頭上長著三隻角,一雙藍眼睛,還會講人話。我原本也不相信,近來聽街坊鄰裏提及,據說南街豬肉劉昨夜上茅廁正碰著了那隻家夥,嚇得魂飛魄散,幸虧逃得快,否則連命也丟了。”

    呷了一口清茶,我微微訝然。其實,我這次下凡,其實還為另一件事。聽三哥提起,三萬年前那次滄桑巨變後,東海之濱的神獸白澤離奇失蹤,東溟海君請他相助,一直沒有線索。近幾年發現白澤出現在謁戾山附近,三哥下凡尋了一回仍然撲空,如今正趕上赴軒轅帝君宴請之期,我又恰巧到了輪值期,我們便一拍即合,他替我請來了姮娥仙子暫替我的職務,我則順路替他尋白澤。

    發現十哥也饒有興趣,我壓低聲音說:“那客官所提似牛非牛、似羊非羊、似鹿非鹿、似麒麟非麒麟、頭上長著三隻角,一雙藍眼睛,還會講人話的吃人怪物,難道是白澤?”

    十哥也埋下頭,小聲說:“白澤是神獸,達於萬物之情,更不傷人。雖然模樣相似,但不排除這隻是吃人凶獸,又很難說它這三萬年來發生物種變異。反正無聊,本神何妨不去瞧瞧那所謂巫術會?”

    恐怕他跑上台會引起恐慌,比白澤更“搶眼”。立即,我被他白了一眼,他說:“本君素來彬彬有禮,何況對於蟲蟻鳥獸?你乖乖跟我學點真才實料的東西,若不然回去連若兒也打不過。”我登時還他一腳,我承認我施用神力時錯漏百出,可他忘了有幾回他被我從流月台九層踢下了八重天。他一定是做“閨女”不耐煩,明天就給他尋個親家嫁去,省得我心煩。

    “兩位客官。”正值我又踹了十哥一腳,小二笑盈盈走來,一見十哥哥即訝然說:“這,這位公子……真像,像,像……”他“像”了個沒有所以然,我好心幫他接上:“像全城第一美人何月青姑娘。”

    小二雙眼登時發光,口型定在“正是”二字上,我瞄十哥一眼,惡作劇說:“其實這位公子正是何月青姑娘,她女拌男裝……”腳跟被某君狠狠踹了一腳,痛到字從牙齒溜出:“的對象,何姑娘的表兄。”

    話後,我立即還十哥兩腳,他開口換話題:“小二,我們點的小菜怎麼還未上?”

    小二根本沒聽進他的話,瞄了瞄我,說:“見兩位動作如此親昵,莫非……”

    “莫非我是他親娘,實不相瞞,我正是月青的生母。當年我生下這女兒時患了大疾,畏傳染於‘她’,所以把‘她’寄托於人。”我本想說“姐姐”,由於平時與女裝時的十哥走在一起時說習慣了,口快成口誤,悔不當初啊。見小二張口大驚,以為是覺得我太年輕,要解釋,他的結論馬上脫口而出:“哎呀,難怪何姑娘萬千寵愛在一身,卻看不上哪一位公子,原來心心念念的是其生母,無心於婚事,實在母女情深,感人肺腑,難得的孝女啊。”

    我打了個冷戰,“噗”一聲把喝下的茶全部噴出來。瞄一眼十哥手裏茶杯,其中的水抖得光光。我硬了頭皮,找了個一石二鳥的辦法:“其實方才我隻開了玩笑罷了。何姑娘之所以沒看上哪位公子哥兒,是因為她心中另有所屬隻係於她表兄身上。而我實是這位公子娃娃婚的配偶。”

    “原,原來如此……”小二目呆,十哥是正宗的目瞪口呆,旁人更是不容置喙的木然,一會兒,萬千嫉妒仇恨的目光集於十哥一身。為了好打發走小二,我咳嗽兩聲,吩咐他快上小菜,私底下被十哥責備了幾百回。

    又過了半個時辰,菜竟未上來,肚子打咕嚕,我終於忍不得。十哥鑒定我要“爆發”,我笑:“沒什麼,隻是去廚房轉悠轉悠。”

    這茶館看著就大,走起來更大,找廚房也一波三折,第一折進了倉庫,門一開,倒了一堆茶葉;第二折進了一個樓閣,裏麵正藏著一對“雙飛鳥”。“打擾了,你們繼續。”我假作什麼也沒瞧見,又折了一回,總算進了廚房。

    偌大的茶館,偌大的廚房,廚具細數就一百多套,廚子更不談了。趁無人瞧見我挑起一鍋煮著藕片的鍋子蓋,因為肚子咕嚕得厲害,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撚起一片放進口中,嚼了嚼,燙得我連咳三聲。幸哉立即忍住,未驚動何人,轉而拿起碟子,散散熱氣,坐在爐旁慢慢嚐。藕片隻剩三兩,一個中年男廚子雙眼瞪瞪,吃驚走來,十分不可思議:“客,客官,您在幹什麼?”

    “吃菜。”若無其事繼續品嚐,廚子啞了一會,大概覺得很沒麵子:“客官實在抱歉,此地閑人免進,還請客官到館中慢候。”

    “勿要客氣,這裏上菜也不錯,你們老板有異議?”見那廚子一副表示他也不知道茶館老板乃何許人也的表情。“也是,我該向你們老板反應反應,為客人著想,日後廚房開放。”

    廚子更加羞得低了頭,滿嘴表麵上的抱歉,一會才說到重點:“客官,實不相瞞,我在茶館打工十多年,仍未與老板見過一麵,館中也沒有一個人知道誰是我們老板。”

    開得起偌大一個茶館,再談布局,絕非凡夫俗子能為,若不是此人不在,我饒有興趣見見此人。順手再拿一碟小菜,不為難那“恪盡職守”的廚子,準備瞬移離開,忽有一條白影飛躥而過,“十哥?”我大吃了一驚,不會是十哥也餓癟了來偷吃?但今天十哥穿藍衣,那影子也並不似人影。我暗地猜想,會不會就是它?

    依那白影飛躥的方向為北方,我立刻丟下碟子,捏個決瞬移追去。

    穿過十一條走廊,我終於停在最北麵一個梨花小苑。停下後的第一反應竟不是找那條白影,而是被梨花小苑子和其中行雲流水般的琴聲吸引過去。隨琴聲起伏跌宕,來回一圈,也就四麵白壁一拱門而已。穿過拱門,幾聲鳥鳴提醒,我發現滿苑素白梨花上幾隻彩蝶飛舞,粉翅上華光閃爍;此地非濕林,四麵白壁竟為綠蔭桫欏木遮蓋;一條清溪由假石山汩汩流向橋下碧泉,陽光照出碧泉中星星點點。此類庭院我在天界見得不少,但能把梨花桫欏兩種原本不能擱在一起的花木搭配得如此和諧雅致還是首見,二奇則它出現在凡間,除此之外,此地與天界那些庭院誠然無多大區別,卻讓我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熟悉。泉岸左側有一所小房,撫琴人應在其中。我雖賞過仙音無數,但此如鳳鳴又甚於鳳鳴般的天籟之音,我也隻曾聽昆侖丘的伶倫神君奏出過。更奇疑是,我素未聽過這樣飄飄欲仙的凡樂,入耳瞬間卻如許似曾相識。

    可我沒再花多少心思研究音韻,因為前方正有一隻全身雪白雪白,頭上三隻尖角的小東西靠泉邊喝水。走近它幾步,我低喚了一聲:“白澤尊獸?”

    小東西仰起頭望我,聳聳白毛,一雙湛藍湛藍的眼睛眨著天真,我敢情它就是方才那條白影。問題在於,我沒見過白澤,但見過三哥模擬出來的畫像,與此一比,這隻白澤是似小牛非小牛、似小羊非小羊、似小鹿非小鹿、似小麒麟非小麒麟,也缺少應有的威風凜氣,倒顯得十分可愛。可三隻角,一雙藍眼睛絕對錯不了,或許就像十哥說的那樣物種變異?我琢磨了一會,決定先捉回去再與十哥認真研究,便放輕腳步慢慢靠近它,邊伸手引導它過來,說:“小東西,過來過來,姐姐給糖你吃。”它不但小了些,還不會說話。

    開初小東西見我靠近就不斷往後退,但漸漸開始原地不動,後來終於敢慢慢走近我了。待小東西一小步一小步挪來身邊,我彎腰摸摸它小腦袋,開始懷疑它這“遠古”神獸究竟過百歲沒有。不知是我力用大了些,還是什麼,它突然尖叫連連,蕩起回音截斷了苑中久久不絕的琴聲。小東西渾身一顫,猛地雙眼藍光異放,天真可愛登時凶狠陰鷙泛濫,我恐怕它這遠古神獸萬一發起攻擊來自己能不能製止,馬上往後退開幾步。與此同時,它張大了嘴,露出一排利齒,口中急速凝聚起藍光一團,整個苑子頓時湛藍通明。我即作一個決,準備應付,卻在瞬風掠過之際,天際猛地一明一暗,一道白雷橫空劈落。四壁登時白光藍光交織,我伸手微擋,隱約見一團白影飛躥過高牆,連忙追上,突一條黑影閃過,猛地一雙手緊緊摟住了我的腰,使我差些跌一跤。

    白光漸漸消失,一切恢複靜然,小東西原處之地隻剩下被白雷劈出的一坑散礫碎石。“給它逃了!”我蹙蹙眉,抱怨白廢心機一場,仍覺得前進不了,發現原來方才那雙手依舊未鬆開,聯想到那陣仙音與此苑的布局,加上白雷,敢情斯人一定非凡人,便回頭瞅瞅如何一回事。不料回頭一瞬,唇上立即覆上一片熾熱,燙得我臉上泛起一朵紅暈。震驚見那陌生黑衣男子,我憤力咬了他嘴唇一下,來不及錘他背,他已死死地捉住我掙紮的手,腰間那股力氣似乎要把我摟進他骨子裏,唇上的吻壓得更重,被他這麼一折騰,差些窒息了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竟然不是我推開他,而是他放開我。那雙冰冷冰冷的手仍緊緊摟著我腰,我抬頭望他,他的眼神深如夜色寂寞,沉如淵底寒水,深沉中卻是傷苦,或許說痛苦……隱約間我好像聽見他重複念兩個字,貌似是一個名字,喚什麼,到底還是沒聽清。認真審視,他身上散發著一股濃烈的仙氣,卻如冰封了千萬年的劍。

    扯回神,我心裏狠狠踹了自己一腳,被這小子強吻了還有空發呆?“無禮!”我怒氣正盛,舉手順勢給他一記耳光,他雙手一縮,退了一步,我打落了空。

    千年冰塊視若無睹,冷冷注視了我一會,倒抽一口寒氣,一副貌似認錯人的空虛失落,一掉頭,一翻身,飛到了不知哪個角落。

    “喂!等等!”豈有此理,哪有神仙這麼蠻不講理,先是嚇走小東西,後是偷香,一字道歉不留就飛得無影無蹤!我當不就此作罷,翻身飛去,轉了十二個小院,三十條走廊,十二個樓閣,最後折回大廳,一無所獲。

    十哥見我上氣不接下氣,好笑問:“十一,你不會是偷吃不成被趕著跑,盲頭蒼蠅到處撞?”

    “迷路。”我喝一口茶,喘一口氣,正正色,什麼都裝作沒發生。被他知道方才在梨花苑的事,回神宮還不大力宣傳?

    火氣消了,離開客棧前,我借意走開,又轉了一圈,卻回不了梨花苑。那黑衣神仙看來來頭不簡單,又能撫出如許天籟,能音善樂的神仙我了解不少,而北荒出了個擅樂大神我居然沒聽說,真是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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