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349 更新時間:09-01-04 17:43
“當!”光浪炸舞,震耳欲聾。
蚩尤隻覺雙臂劇顫,十指酥麻,苗刀仿佛劈在了銅牆鐵壁上,被那反撞巨力所震,氣血狂湧,險些便欲翻身倒衝,又驚又怒,想不到畢集周身神力,竟也不能奈這凶鳥何!
大金鵬鳥被林雪宜的碧蛇簪刺中後,凶性大發,又被他騎到頸上斫了這一刀,更是狂怒不可遏,嗚哇咆哮,振翅衝舞。
“砰!”其背頸重重地猛撞在上方石壁,他夾在中間,登時眼前一黑,“哇”地鮮血狂噴,周身幾欲碎裂,不等喘過氣,巨鵬又尖嘯著翻身倒衝,朝右方洞壁猛撞而去。
蚩尤收勢不住,霍然淩空飛甩,心中大凜,雙腳猛然一夾,奮力卡住它的脖頸,雙手死死揪住它頸上翎毛,猛一縮頭,擦著石壁急衝而過,饒是如此,左臂上仍被劃了一道長口子,鮮血迸流。
炎風凜冽,天旋地轉,頃刻之間那怪鳥又貼著洞壁穿梭了幾個來回,換了旁人,不是被掀飛拋落,就是被撞成了肉泥。
但他騎乘十日鳥已有五年,對於馭鳥訣竅純熟在心,口銜苗刀,低頭貼伏,任那巨鵬將自己甩得東顛西晃,也絕不撒手,每次都堪堪從鳥背與石壁之間的縫隙閃過,驚險萬狀。
尖嘯聲中,鵬鳥急速膨脹,很快又增大了數倍,龐然巨軀幾已將洞窟充盈填滿,雙翼張揚,“轟隆”連震,洞壁頓時被拱得迸裂開來,長縫縱橫,碎石飛舞炸射。
二八神人護著林雪宜左衝右突,哇哇大叫,不斷朝蚩尤衝來,似乎頗為擔憂他的安危,想要上前相助,但洞窟迸裂,火沙、碎石四炸掀卷,氣浪驚人,饒是這八大樹妖銅頭鐵臂,亦被撞得“哧哧”激響,踉蹌後跌。
空隙越來越小,蚩尤被巨鳥所抵,避無可避,終於接連猛撞在石壁上,骨骼欲散,劇疼攻心,腦中卻隻記掛著八郡主的生死,怒火如沸,刀光爆卷,大吼著接連劈斫而下。
“當當”連爆,震得他半身幾近酥麻,卻始終不能傷其分毫。
大金鵬鳥張口狂嘯,震耳欲聾,“轟!”一道赤豔奪目的火光怒噴而出,滿洞皆紅。幾在同時,它周身翎毛炸舞,陡然鼓起一團紫紅色的氣浪,稍一停頓,如奔雲飆浪,四下滾滾炸散!
蚩尤腦中“嗡”地一響,眼前昏黑,氣血如爆,下意識地伏身緊緊抱住鳥頸。隻聽得轟隆連震,仿佛無數個驚雷在耳邊無休止地競相狂奏,將他炸散成了萬千碎片;又仿佛海嘯突來,驚濤駭浪,一重重洶湧高拋,卷溺著他跌宕飄搖……
明月初升,夜空遼闊,星子疏落地淡淡閃爍著。
牛頭山黑漆漆地矗立在天地之間,仿佛一隻伏身昂首的巨獸。山的南邊,是無邊無垠、起伏如海的銀色沙漠,狂風卷舞,沙土蒙蒙如煙。
突聽“嗷嗷”怪叫,十隻火紅色的怪鳥怪叫著從牛頭山頂衝天飛起。
“轟”的一聲巨響,峰頂赤光爆吐,宛如長虹貫空,照得天地皆紫。地動天搖,整個牛頭峰隆隆連震,竟象波浪一樣急劇晃動起來,崖岩裂縫迸舞,瞬息間龜裂蔓延,猛地朝外一鼓,轟然炸散!
晏紫蘇騎鳥衝天,回眸望處,碎石破空亂舞,幾座山峰齊齊朝下坍塌陷落,煙塵滾滾,土石奔瀉,轟鳴不絕。九黎群雄分騎九鳥,抱著盤古九碑尾隨在後,齊聲歡呼。
她鬆了口長氣,想到適才竟在林雪宜與八齋樹妖的眼皮底下,硬生生地搶走了這九塊古往今來、人人夢寐以求的神碑,又是得意又是快慰,忍不住格格大笑起來;但想起蚩尤仍在地底,死生未卜,心中又不由一沉。
大金鵬鳥與鯤魚、混沌並稱太古三大凶獸,當今天下能鎮伏它的神器惟有盤古九碑。
若不能盡快找出刻寫在九碑上的封印訣,一旦鵬鳥解印,別說駕馭它直衝九萬裏,重返大荒,能否在其凶威之下保全性命,還是個大大的疑問。
當下驅鳥盤旋,用古語大聲道:“伏羲使者有令,速速讀出碑上咒文,與他共同施法,駕馭大金鵬鳥。”
她雖然已能流利聽、說上古語言,但對那扭曲如蛇的古篆卻仍是一字不識,隻有借助九黎群雄,解析碑文奧秘。
眾人此時對她與蚩尤已是心悅誠服,當下紛紛扶正神碑,七嘴八舌地念誦起來。
下方牛頭山隆隆連震,山崩石炸,不斷地坍塌陷落,又聽一陣驚雷疊爆似的轟鳴,群雄低頭望去,麵色齊變,隻見牛頭山濃煙滾滾,崩塌陷落的山體突然朝上隆起,宛如萬千巨浪噴湧翻騰。
幾在同時,方圓數十裏的大地突然朝上拱起,“格啦啦”脆響不斷,裂逢迸飛,就連南邊那無邊的沙漠已隨之滾滾翻動起來。
晏紫蘇心下一緊,大金鵬鳥!大金鵬鳥就要衝出來了!
念頭未已,“轟!”“轟!”劇震狂爆,大地陡然迸舞碎裂,無數道火光怒射噴薄,赤舌亂舞,縱橫搖曳,從眾人周圍呼嘯卷過!
幾個人避之不及,登時被火焰燒著,慌不迭地揮手拍滅。群雄大凜,紛紛駕鳥上衝。
大地如山丘般急劇隆起,四周龜裂蔓延。遙遙俯瞰,仿佛漣漪怒卷,一圈圈地盤旋蕩漾;又象是萬千火龍破海騰空,喧囂怒吼。刹那間,百裏之內盡是縱橫地縫、衝天火焰。
南邊那茫茫銀沙被火光映照得時而姹紫,時而豔紅,滾滾翻騰,不斷地朝地下迸裂的縫隙洶洶陷落;但被那噴薄的地火炎風猛一掀卷,又化為無數火山彈似的彤紅火沙,呼嘯破空,迤儷亂舞,劃得夜空繽紛絢麗,光怪陸離。
遠處群山之間,隱隱傳來驚呼、哭喊聲,循聲遠迢,竟是百餘名來不及撤離的牛族百姓,被噴薄的地火困在山穀中,惶急不得出。
加農等牛族群雄麵色驟變,哇哇大叫,便想趕往相救,晏紫蘇大急,俏臉一寒,叱道:“都給我站住!大鵬即將解印而出,你們若不及早念誦咒語,因小失大,死的可就遠不止這一百來人了!”
群雄一凜,正自躊躇,忽聽鳥鳴嘈雜,東邊夜空中衝來數千隻鷹鷲、飛獸,朝著那驚惶失措的牛族百姓急掠而去。瞧那迎風鼓卷的旗幟,赫然正是鷹、馬、虎等族的飛騎。
眾人又驚又喜,大聲歡呼。接著,四周長呼狂嘯此起彼伏,旌旗獵獵,越來越多的飛騎馭空衝來,在各族長老的調度下,有條不紊地穿插俯衝,將遍地哭喊狂奔的百姓一一挾抱衝起。
九黎各族之間從前糾紛不斷,戰事頻仍,但經過了連日來這一係列變故之後,恩仇盡泯,攜手同心,眼見牛頭山四周狂震噴火,其餘八族紛紛盡遣飛騎援救。
眼見各族臨危不亂,同舟共濟,晏紫蘇心中大鬆,嘴角噙笑,暗想,這數萬太古囚民勇悍絕倫,軍紀森嚴,若真能帶領他們逃出生天,團結一心,輔佐蚩尤,莫說重奪蜃樓城,就算是逐鹿天下,又有何難?
思忖間,又是一陣轟隆狂震,大地高高隆起,地表迸裂,如深淵縱橫。濃煙滾滾,火焰衝天,被拱起的牛頭山重又轟然崩塌,頃刻間便被那血盆巨口似的地縫“吞”了個一幹二淨!
“嘭!”一塊長、寬近兩百丈的地塊突然衝天迸炸,烈火噴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衝掠而下的數十名飛騎轟然橫掃了個正著,慘呼疊起,人影紛飛,霎時間便墜沒於茫茫火海之中。
晏紫蘇大凜,知道大鵬即將破土而出,急忙從加農腰間奪過青牛角,仰頭嗚嗚高吹,用古語指揮各族飛騎。
號角方起,轟鳴迭爆,火焰高竄,那高高隆起的數十裏“山丘”被地火推擠,急劇迸裂炸湧,一片又一片的地塊破空衝起,炸散迸飛,亂石如流星激舞。群雄陣勢大亂,紛紛驚呼著衝散開來。
九黎各族的號角接連破雲長吹,將她的命令次第傳導,過了片刻,數萬飛騎大軍漸漸恢複鎮定,結成雁陣,盤旋著衝上萬丈高空。
月光下,莽蒼大地如汪洋奔湧,又如滾水沸騰,萬千道赤麗的火光縱橫衝天,巨石、沙土、樹木,甚至一整片、一整片的地表、山峰高高掀飛,迸炸亂舞……相隔數百丈,仍能感覺到那迫麵而來的熾熱氣浪與洶洶狂風。
群雄呼吸窒堵,心下駭然,從未見過這等驚心動魄的狂亂場麵。
他們世世代代受困蒼梧之淵,悲鬱憤懣之時,常常指天詛咒,恨不能降下狂雷,衝起地火,將這大牢籠般的世界盡數毀滅,但今日咒語成讖,卻感覺不到半點驚喜與快慰,恐懼之間,竟夾雜著說不清的悲愴與迷茫。
“轟隆隆!”大地如巨井洞開,紅彤彤的氣浪如狂飆卷舞,直衝雲霄。
鷹族的風翼軒猛吃一驚,失聲道:“那是什麼?”
隻見那姹紫嫣紅的地淵裂口之中,突然衝出一個赤紅的巨物,彤光吞吐,仿佛平地長出一個百丈高的火焰山……
“嗚——哇——”那巨丘似的怪物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狂嘯,眾人腦中嗡的一響,氣血亂湧,登即便有百餘人失去平衡,慘叫著翻身急墜而下。
晏紫蘇花容微變,吹角騎鳥,領著眾人繼續朝上飛衝。
那地淵急速擴大,那赤紅巨物尖嘯不絕,高高突起,驀地睜開兩團碧綠的幽光,大如天湖,晃映著漫天繽紛火浪。接著又是一陣轟鳴狂震,地淵兩側大地競相迸裂。
“嘭嘭”連爆,兩道紫紅狂飆衝天怒湧,又仿佛兩座綿延十餘裏的山脈破土崛起,遮天蔽月……
“大金鵬鳥!大金鵬鳥出來了!”
群雄驚呼迭起,這才看清,那赤紅的巨物赫然竟是一隻巨大得難以想象的鵬鳥!突出的“火焰山”是它的頭頸,森寒碧翠的“天湖”是它的雙眼,而那兩座橫空出世的淩雲雄嶺正是它高高扇起的雙翼!
晏紫蘇喝道:“不要看它,快快念誦咒語!”
八十一勇士驚魂甫定,凝神誦讀碑文。九黎各族聽說他們所念的乃是大鵬的封印訣,無不如攥救命稻草,紛紛隨之大聲複誦,一時間聲浪如浪,驚天動地,竟壓過了所有轟鳴。
但這九塊神碑上所刻的文字龐雜混亂,順序極為古怪,眾人讀起來磕磕絆絆,渾然不知其意;晏紫蘇雖然聰明絕頂,顛來倒去地猜測,亦難明究底,眼見大鵬繼續尖嘯破土,絲毫不受製約,心中又驚又急。
大金鵬鳥雙翼橫掃,紫紅眩目的火浪如狂飆驚濤般層疊奔湧,摧枯拉朽,天搖地動,轟鳴震耳,龜裂的大地不斷坍塌、迸炸,群山崩倒,沙漠傾瀉。狂嘯聲中,它雙翼朝下齊齊一拍,煙雲滾滾炸舞,突然破土掙脫,衝天高高飛起!
眾人大駭驚呼,被那如狂風般倒卷的氣浪遙遙衝擊,呼吸不暢,頭發、衣袖獵獵鼓舞,陣形登時重轉大亂。
月色淒迷,火光衝天,那大鵬當空張開巨翅,尖嘯上衝,翼展橫達三十餘裏,仿佛紅雲滾滾;身軀長近千丈,遍體翎毛隨風起伏,猶如烈焰洶洶。銀白的巨喙長近六十丈,張開時,火焰怒噴,映照在兩側的凶睛碧光,尤為猙獰可怖。
晏紫蘇心中嘭嘭狂跳,想不到這凶鳥巨大如斯!除了燭龍的獸身,她生平見過的最大凶獸便是北海玄龜,浮出海麵時如同方圓數裏的巨島,但與這大鵬相比,那玄龜竟小得如同她所豢養的情龜了!
更讓她震駭的,是這大鵬迎風鼓舞,周身竟似仍在不斷膨脹,上衝了不過百丈,竟足足變大了一倍由餘。
按此計算,等它衝到眾人身邊時,雙翼必定可舒展百裏,一旦其發狂振翅猛擊,九黎所有飛騎隻怕無一人可以逃生!
十日鳥嗷嗷怪叫,盤旋高飛,碧睛中露出從未有過的恐懼。
晏紫蘇亦周身寒徹,鬥誌大消,直想立即馭鳥逃之夭夭。但秋波轉處,突然瞥見那大鵬巨頸上騎著一人,在風中獵獵搖擺,心中陡然一沉,失聲道:“蚩尤!”擔憂牽掛頓時代替了畏縮怖懼。念頭一動,取出乾坤袋,將九碑收納其中,騎鳥急衝而下。
旋風撲麵,氣浪如狂,仿佛萬千巨浪兜頭劈腦地卷溺拍打,蚩尤雙眼眯眨,肌膚鼓動,十指死死地揪住鳥翎,口銜苗刀,身子卻已淩空飄起。鳥頸上的火焰被風一刮,越發猛烈,烤得他周身彤紅,肌膚刺疼,若非有辟火珠護體,他早已被燒成炭灰了。
身在千丈高空,目睹周遭縱橫飛舞的巨石被這凶鳥翼風橫掃,立即炸碎如齏粉,心中不由大凜,一旦鬆手甩落半空,縱他有銅頭鐵臂,被氣浪掃及,隻怕亦逃不脫這分崩離析的命運。
但想到烈煙石被它吞入肚內已近半柱香的工夫,也不知是生是死,蚩尤心焦如焚,顧不得生死,更顧不得要駕馭此鳥衝離此地,瞅準機會,驀地大喝一聲,右手抽刀,再度奮力往它頸骨怒劈而下。
“當”地一聲,虎口迸裂,苗刀幾乎脫手,震得他丹田劇痛如絞,身子在空中猛一飛旋,左手險些鬆開,隻得重又咬住苗刀,雙手緊抓鳥翎,低頭伏貼。
大鵬每時每刻都在急劇增長,皮毛亦變得越來越加堅厚,它破殼初出之時,林雪宜尚能用神簪穿其肌體,但等到蚩尤騎其背頸,揮刀劈斫時,它的皮、骨已比玄冰鐵還要堅硬了。
到了此刻,它體如巨山,雙翼似垂天之雲,再想要破其體膚、穿其脊骨,談何容易!
當是時,下方傳來哇哇大叫聲,蚩尤低頭望去,隻見火焰狂舞,土浪衝天,那八個雙頭樹妖正扛著林雪宜淩空飛掠,急追而來,被大鵬雙翼氣浪排擊,搖搖晃晃,好似在空中跌宕沉浮。
林雪宜叫道:“臭小子,還不叫那小妖女將盤古九碑送還與我!普天之下,隻有我才知道大鵬的封印神訣,隻有我才知道如何操縱九碑,駕馭此鳥……”話音未落,被巨鳥翼風橫掃,“哇”地又噴出一口鮮血,剩下的話頓時說不出來。
上方遙遙傳來晏紫蘇的笑聲:“老妖婆,你現在元氣大傷,連縛雞之力也沒啦,還敢說這種大話。若想回返大荒,多活幾年,就快快將封印訣告訴我。本國主一聲令下,合九黎數萬人之力,還怕收伏不了這大金鵬鳥麼……”
蚩尤聽得她的聲音,心中一震,抬頭大喝道:“別下來!這裏太過凶險,你還不快走!”
晏紫蘇從極高處騎鳥俯衝而下,衣裳獵獵,笑靨如花,高聲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說好了生死與共,不離不棄,你在哪裏,我自然就當在哪裏。”心意已決,反倒了無懼意。
當下思緒飛轉,想著如何趁八齋樹妖不備,將“兩心知”種入林雪宜心房,探明大鵬鳥的封印口訣。
林雪宜微微一震,喃喃道:“生死與共,不離不棄!”反反複複地念了幾遍,臉頰暈紅,雙耳如燒,心中悲戚、嫉妒、憤怒、淒楚交相翻騰,突然格格大笑道:“好一個生死與共,不離不棄!可惜呀可惜,這小子為了那冰美人,連命都不想要啦,又哪顧得上與你這小妖女不離不棄……”
“住口!”蚩尤臉上燒燙,喝道,“你汙蔑便也罷了,八郡主是火族亞聖,豈能容你誹謗清譽!”
林雪宜格格笑道:“嘖嘖,被我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麼?這些日子和那小丫頭日夜相對,耳鬢廝磨,又是擁抱又是親嘴兒的,全都被我瞧在眼裏啦。難不成你敢做不敢當,還怕我說了出去麼?”
蚩尤雖不記得當日吞服獸丹後狂亂失態之事,但這八、九日以來,與烈煙石共處一室,同生共死,不知不覺間亦生出頗為微妙的奇異情愫,加之她三番五次冒死相救,感銘於心,對她的感覺自然有所不同。
此刻被林雪宜這般揭短,麵紅耳赤,又急又怒,真氣登時奔亂岔湧,雙手一震,被那大鵬尖嘯旋甩,竟險些脫身衝出。
抬頭叫道:“妹子,你別聽她胡說八道!八郡主方才被大鵬吞到肚裏,便是為了救……”原想說“為了救我”,但心頭一凜,生怕她更加誤會,便硬生生頓住不言。
晏紫蘇對烈煙石原本便十分提防,先前眼見蚩尤為了救她,竟不惜以血肉之軀抵擋延維,已是疑心暗起,此刻見他這般情狀,心中更是一陣針紮似的刺痛酸疼,相信了十之八九。
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柳眉一挑,格格笑道:“老巫婆,你想挑撥離間,好趁亂打劫麼?呸,我才不上你的當呢。”指尖暗捏蠱針,殺機大作。
林雪宜笑道:“忠言逆耳,信不信由你。你的親親好郎君與那冰美人情意綿綿,生死相惜,用來作大鵬鳥的解印人祭最好不過。再不交出盤古九碑,等到大鵬鳥也將你夫君吞入肚裏,那就悔之晚矣啦!”
一邊故意激怒蚩尤,一邊翕動嘴唇,暗暗指示二八神人,立即追上大鵬,將他生擒為人質,迫使晏紫蘇以九碑交換。
不想二八神人咿呀大叫,指著那斷了一臂的“阿五”連連搖頭,說什麼也不肯恩將仇報,轉而對付蚩尤。
當是時,大金鵬鳥縱聲怒嘯,如雷貫耳,晏紫蘇仿佛被重錘當胸猛擊,喉中腥甜狂湧,身子一晃,頓時仰頭翻跌而下!
“小心!”蚩尤肝膽盡裂,驚急之下,猛地翻身急衝,腳尖在大鵬頭頂一踏,禦風高飛,奮不顧身地朝遙遙下墜的晏紫蘇掠去。
巨鳥張喙咆哮,一道直徑近四十丈的火浪朝他後心怒噴飆衝,蚩尤避無可避,下意識地揮刀掃擋,“轟!”碧綠的刀風氣浪如驚濤怒卷,與火柱層疊猛撞。
絢光怒炸,如煙花疊爆,蚩尤鮮血狂噴,紙鳶似的飄搖飛跌,左手卻趁勢淩空劈掃,氣浪滾滾,將晏紫蘇推得高高拋飛,太陽烏怪叫俯衝,雙爪恰好抓住她雙臂,重新衝天飛起。
大金鵬鳥去勢如電,尖嘯聲中,又接連噴出十餘道焚天火浪,蚩尤大凜,知道硬擋不得,踏風衝掠,堪堪擦著火浪閃避翻飛,饒是如此,仍被撞得七葷八素,氣血翻騰。
九黎群雄騎鳥俯瞰,震駭無已,想不到以伏羲使者之通天神力,到了這巨鳥麵前,竟也隻有閃避之功,而無半點招架之力!一時間,心中都閃過一個念頭:“今日隻怕要喪生此地了!”又是悲沮又是恐懼。
加農心潮洶湧,大喝道:“他奶奶的,死便死了!老子寧可作大鵬的腹中餐,也絕不再當這窩囊罪囚!”猛地一夾太陽烏的脖頸,揮刀急衝而下。
群雄被他這般一吼,熱血如沸,紛紛叫道:“寧戰死,不囚生!”霎時間如雲層崩傾,流星密舞,呼嘯著騎鳥俯衝,誓與大鵬拚死以戰。
大金鵬鳥雙翼平張,扶搖直上,尖嘯著噴出道道狂飆火浪,直衝起數百丈高。太陽烏馱著晏紫蘇左衝右突,有驚無險地避讓開來,倒是衝在最前的數十名九黎戰士被熾風一卷,登時烈焰焚身,慘叫著高高墜落。
蚩尤怒火填膺,喝道:“孽畜受死!”
雙手並握苗刀,翻身螺旋下衝,“轟轟”連聲,那火柱被苗刀氣鋒接連劈裂,迸炸四湧,周圍的空氣頓時如湖水般波蕩起來。
二八神人哇哇大叫,將那隻黃羽赤頭的怪鳥解印而出,馱負著林雪宜在下方盤旋,自己則紛紛抄空衝掠,急追大鵬。
“嘭!”
蚩尤一刀怒斬在大鵬噴吐的火浪中央,氣旋激爆,趁勢翻身急旋,擦著那層疊爆湧的絢光外側環繞急衝,閃電似的掠至那巨鳥尖喙上方,雙手握刀,奮起神力,一記“風入鬆”,朝它右眼電劈而下。
鵬鳥大怒,雙眼碧光爆射,蚩尤眼前一花,如被雷電當胸劈中,周身如裂,酥痹劇疼,頓時撞飛出十餘丈外。
還不等聚氣回神,隻聽晏紫蘇驚叫道:“呆子小心!”那巨鳥雷鳴狂嘯,紅光火浪兜頭怒卷,登時又將他打得百骸如散,鮮血狂噴,連續翻了七八個筋鬥。
當是時,耳邊“哇哇”大叫聲此起彼伏,人影交錯,狂風凜冽,二八神人穿插衝到,一把將他挾起,翻身飛騰,繞過大鵬的滔滔火浪,衝至它脖頸上方。
林雪宜大喜,叫道:“阿大,阿二,快將這小子提到我這兒來!”見他們搖頭不從,又驚又怒,喝道:“你們反了麼!連我的話也敢不聽!”
但任她如何尖聲大罵,八齋神人也不理會,徑自將蚩尤牢牢架在鳥頸上,口中咿呀亂叫,雙掌翻飛,各自抵住蚩尤一處八極穴道,將雄渾真氣洶洶傳入。
蚩尤渾身一熱,精神大振,想不到這八個樹妖竟會轉而幫助自己,又驚又喜,當下縱聲大笑道:“多謝八位前輩!我們這便一起聯手,將這孽畜降伏!”默誦“三天子心法”。
八股真氣滔滔流轉,苗刀淩空掃舞,光焰怒爆,“轟”地一聲,猛然劈入大鵬頸背,鮮血激射,噴了他一頭一臉。
上方眾人驚喜莫名,歡呼不已。
蚩尤亦陡然一愣,想不到這一刀竟能得手!
他修煉心法不過七日,初築八極之基,又陰差陽錯地汲取了延維等人的真元,卻象一個方入寶礦的孩子,滿目琳琅,卻不知當如何是好,是以起初與鵬鳥激鬥之時,始終未能發揮出全部威力。
此時有八齋神人相助,八極貫通,真氣猶如驟然增長了八倍,再加上沉潛於體內的近千人真元,威力之強猛,可謂驚天動地,饒是這大鵬堅逾銅鐵,一時也抵受不住。
“嗚——哇——”巨鳥吃痛狂吼,周身陡然一縮,又蓬然鼓舞,翎毛怒炸,火焰轟然狂爆,蚩尤喉中一甜,頓時被那氣浪撞得衝天飛起,苗刀卻依舊緊緊卡在它頸骨之間。
二八神人哇哇大叫,繞著他盤旋飛舞,手掌翻飛,猶如春蠶織繭,將真氣綿綿不斷地衝入他奇經八脈。遙遙望去,碧光滾滾,越轉越大,朝著大鵬背頸螺旋急衝。
大金鵬鳥狂怒已極,仰頸長嘯,雙翼陡然合拍,“呼!”漫天火焰登時被推擠成兩條高達百丈,綿延十餘裏的火龍,朝著蚩尤等人隆隆猛擊!
數十裏狂風洶湧,氣浪奔騰,九黎群雄雖遙遙在上,仍被刮得氣息滯堵,踉蹌搖擺,大驚失色,紛紛駕鳥上衝。
晏紫蘇恰好在那兩道狂飆掃及的邊沿,想要飛逃已然不及,頭發亂舞,衣裳獵獵,身如驚濤飄萍,扶風柳絮,直欲衝天飛去。乾坤袋一鬆,九塊神碑頓時橫空旋轉,朝著下方急速墜落。
晏紫蘇心中一沉,探手想要抄抓,哪裏還能夠著?
眼睜睜地看著盤古九碑悠悠翻轉,漸行漸遠,周身仿佛突然僵住了一般,過了片刻,才如夢初醒似的失聲大叫,驚急懊悔,便欲翻身下衝,卻被太陽烏緊緊抓住雙臂,嗷嗷叫著衝天飛起。
“轟!”“轟!”
九碑衝入大鵬的洶洶翼風,氣浪爆湧,猛地撞起絢麗奪目的重重光浪,仿佛九朵彩菊淩空怒放。
林雪宜又驚又喜,顫聲叫道:“盤古九碑!盤古九碑!阿大,阿二!快將它們接住!快將它們接住!”
二八神人正與蚩尤螺旋急衝,聽到叫聲,齊齊一凜,忍不住轉頭顧盼,那翼風氣浪頓時排山倒海地席卷而來,“嘭嘭”連聲,八人跌撞衝散,渾身著火。
蚩尤翻飛急轉,驀地大喝一聲,衝過翻騰狂卷的烈火氣浪,掠回到大鵬頸上。
九碑拖曳起九道絢彩流光的長長氣浪,如彗星劃空,急速下沉,林雪宜滿臉狂喜,張開雙臂,格格大笑道:“九碑!九碑!九碑終於還是叫我得到啦!”奮起真氣,從黃鳥背上抄足躍起,伸手接去。
“陽天紫金碑”當先衝到,“砰!”猛撞在林雪宜的左手上,掌骨頓時折斷,她銀鈴似的笑聲頓時化作淒厲長嚎。
接著又是“乓乓”兩聲,“浩天白金碑”與“蒼天碧金碑”齊齊撞在她胸腹、右腿上,肋骨、腿骨應聲斷折,鮮血飛濺。
二八神人大吃一驚,怪叫著翻身下掠,還不等接近,其餘六碑卻已接連不斷地猛衝而至,或筆直撞擊在她身上,或擦著旁側急速墜落。
頃刻之間,林雪宜遍體鮮血,眼神渙散,骨骼幾已寸寸碎斷。
她先前在地底接連捱了大金鵬鳥的雷霆猛擊,早已經脈震斷,身負重傷;而這神碑每塊都重逾千斤,又從萬丈高空筆直墜落,力勢之猛何止萬鈞?她強聚真氣以迎接九碑,不啻於飛蛾撲火。
“嘭!”最後一塊“朱天紅金碑”不偏不倚地正撞在她胸前,她渾身一顫,“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濺在赤紅色的碑石上,灼灼閃耀;雙臂卻下意識地將之陡然抱緊,麵色慘白,嘴角泛起一絲心滿意足的微笑,夾著那塊神碑,衣裳獵獵,朝著那地火噴薄的深淵急速墜落。
黃鳥悲啼盤旋,二八神人方甫急衝而下,卻被那轟然爆卷的層疊地火撞得飄搖後翻,定睛再看時,濃煙滾滾,火舌吞吐,那紅彤彤的無底地淵就象裂開的巨獸大口,早已將她與那九塊神碑吞噬得無影無蹤了!
八齋樹妖十六個頭顱交相轉動,麵麵相覷,又是茫然又是駭異,忽聽上方大鵬尖嘯,氣浪炸舞。
抬頭望去,夜空中火浪縱橫,如霞雲洶湧,蚩尤貼伏在那巨鳥脖頸的左側,雙腿懸空,身如飄葉,隨時都將被甩飛而出。
二八神人齊聲怪叫,重又衝天飛起,環繞著蚩尤急速團團飛轉,八道氣浪縱橫交錯,蛛網似的將他纏繞中央。
蚩尤大喝一聲,翻身騎上鵬頸,雙手合握苗刀刀柄,奮力朝下旋斬。刀鋒切入其頸骨,稍一動彈,都是錐心徹骨的劇痛,大鵬發狂似的振翼怒嘯,翎毛炸舞,登時又將他震得鬆手飛跌開來。
蚩尤猛一聚氣,正待重新撲上,烈焰滾滾,鵬鳥周身急劇膨脹,刹那之間又增大了一倍有餘,苗刀登時連柄沒入其體,傷口鮮血汩汩,蒸騰如紅霧,過不片刻,竟渾然愈合,半點縫隙也瞧不出來了。
蚩尤又驚又怒,盤古九碑已墜入地淵,天下再無神器可將這凶鳥收伏;而它的皮肉堅硬如玄冰鐵,此刻苗刀亦失,又有何神兵利器可洞穿其體?加之這巨鳥瞬息萬變,倍增倍長,若不盡快將它殺死,一旦它變為傳說中那翼展數千裏的遮天巨鳥,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嗚——哇——”
思忖間,大金鵬鳥狂嘯如雷,扶搖直上。雲霧倒掠,天旋地轉,距離上方的九黎群雄隻有百餘丈的距離了,隻要它再一噴火,方圓數百裏的天幕必將化為一片熾烈火海……
狂風呼嘯,夾雜著眾人的驚呼、呐喊、哭叫、怒吼……喧囂如沸,火焰狂舞,星子閃爍,夜空象是急速旋轉的無邊無底的深淵,他呼吸窒堵,心如亂麻,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陣尖銳刺骨的恐懼。
“蚩尤,蚩尤……”在那片狂亂的嘈雜聲裏,他仿佛聽見晏紫蘇溫柔的呼喊,象春風,象海浪,象這夜空裏繚繞不絕的青雲。
他的心突然平定下來了。
體內真氣滔滔衝湧,穿過八極,卷過八脈,狂潮怒浪似的衝入他的手心,蚩尤哈哈長笑,猛一凝神,右手五指閃電似的插入自己的脊椎,強忍劇痛,將那根伏羲牙一點、一點地抽拔而出。
晏紫蘇遙遙瞥見,花容瞬時慘白,失聲道:“呆子,不要!”
話音未落,蚩尤仰天怒吼,已將那根獠牙血淋淋地攥握在手,奮起周身真氣,朝著大鵬鳥的脖頸猛紮而下!
“轟!”氣浪四炸,血霧紛揚,大金鵬鳥張翼狂吼,一道火浪如赤虹貫空,照得八百裏翻騰迸裂的大地一片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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