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443 更新時間：09-03-25 12:17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杜牧】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疑是揚州。
揚州清月，天下稱雄。文人騷客，風流名士，多少俊傑詠月抒懷。多少人，多少事，漫入長河，又有多少人識得，憶得，隻剩一尊孤月仍舊，瞿光如璟。
能與月光爭雄的，不過是那不誤花期的梨杏。皎燦月光中，竟映出梨杏如冰綃裁出的身段。月色越潔，香氣越鬱。薰風一拂，落英繽紛，清馨隨風而散，溢滿袖襟。
隔開濃馥的，是一扇虛掩的檀木門，屋內的熏香讓花香自慚形穢，悄然隱去。
兩盞香茗，溫溫雅雅。一支檀香，悠悠馥馥。籠一層輕霧，環一層薄煙。
“嗬嗬，這宜興陽羨雪芽可被居士糟蹋了。”揚州大明寺的住持遠音笑道，祥和的臉上更多了一層紅暈。
“這支檀香乃從西夏王室得來，不想其香如此濃鬱。”遠音對麵蒲團，坐一青年，其人如碗中陽羨，纖細挺秀。
“陽羨茶清鮮幽雅，被居士用俗世薰香一染，失其靜雅啊。”
遠音仍是笑容滿麵，來者不是常人，正是揚州有名的玉器商“煙花洗馬”柳孤雲，自己與之相交，倒有些像子瞻佛印，總會在禪機玄理上一番明爭暗鬥。
“陽羨茶乃唐時貢茶，若說檀香已是俗世薰香，那同為王室之物的陽羨茶又何嚐不是？既然禪師予我陽羨，我自為禪師點上檀香。”
“哈哈哈哈，半年未見，居士未變啊。”遠音自知己敗，豁達大笑。
“‘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柳孤雲清啜香茗，“不知我走的半年，禪師吃幾盞陽羨。”
“自然是兩盞。居士遠遊，寺內弟子皆不能如居士般參禪捂機，老衲也隻好‘兩碗破孤悶’了。”
“看來禪師還尚未入境，竟掛戀俗世人。”柳孤雲放下茶盞，淡淡一笑。
“嗬嗬，那居士這半年又如何？”遠音仍舊帶著笑意。
“倒也是掛念這陽羨，隻不過，卻想吃七盞。”柳孤雲看著碗中清澈的水液，似乎映出他明亮而略顯慵懶的雙眸。
“‘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羽清風生。’”遠清輕撚佛珠。
“我一向記性甚佳，不知‘羽清風生’能否拂去前塵舊事。”柳孤雲那散懶的黑眸有些許哀傷，更顯清亮。
“念故情誠然無錯，隻是萬不可成為羈絆。”遠音笑容驟收，餘光落在了柳孤雲腰間那染了幾絲血汙的玉簫，十年前初識便是此簫，十年後成為摯交還是此簫。從不見柳孤雲吹過，隻因這玉簫缺了一半，發不出任何聲響。
“也許這玉簫默默看著他的所有一切。”遠音靜靜地想，柳孤雲來揚州時是個謎，或許離去時仍舊是個迷。
“時辰不早了。”這個迷拉回了沉思中的遠音。
“老衲送居士一程。”遠音說道，柳孤雲並未拒絕。
月色如水，無一絲纖雲。
“明淨無翳，其為佳爾。”遠音感歎道。
“‘不如微雲點綴。’”柳孤雲隨口而答。
遠音倒是不由地愣了愣。自己不過學晉時司馬道子感歎月明無雲之語，想不到柳孤雲竟學了謝景，答了此句。
遠音看著這如迷般的人物，也如司馬道子笑謝景般，“卿居心不淨，乃複強欲滓穢太清邪？”
柳孤雲恬淡一笑，“‘煙花洗馬’，心本不淨，自然不怕玷汙了這明空。”
遠音搖頭一笑，“脂粉之地，居士少去為妙。”
柳孤雲笑道：“禪師心也不淨，管上了醃雜俗事。”
遠音歎了口氣，“肺腑之言，居士多多思量。”
柳孤雲抬頭望了望，不知什麼時候一片雲飄過，遮住了明月，笑道：“多謝禪師教誨。“
遠音還欲說什麼，卻見柳孤雲展開一把紙扇，扇上明月，嫦娥吹簫，仔細看那嫦娥，似乎曾見過。
柳孤雲已經走遠，遠音忽然想到十多年前與自己有一麵之緣的揚州第一名妓柳寒煙。柳寒煙十年前從良，再無音信。
“柳氏做扇麵已多年，又何必多想。”遠音望著柳孤雲的背影，“老衲俗心未淨，俗心未淨啊。”
遮住明月的片雲飄開了去，遠音的腦中卻猶記紙扇背麵所提之字：“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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