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272 更新時間:09-03-08 11:23
一陣東風吹過,河堤上青碧楊柳似美人的纖腰般細細扶搖,身姿曼妙。
日西斜,天色漸陳,東方百裏外,是無際汪洋。
淡灰色天幕籠罩下,這座小鎮依舊熙熙攘攘,仿佛時光從不在它身上留下痕跡,時有商旅大賈穿梭於人群之中。
地處秦淮小鎮,河網發達水土富饒,位於長街上的市集不曾冷清過。
天元閣,正是座落於這條長街之中。朱色燈籠懸掛在大門漆金的橫梁上,剛被閣中仆侍登高點燃,隨著風搖來蕩去,點染門前一方土地。
夜色一步步深沉,天元閣中的客人愈來愈多。因為,天元閣正是鎮子裏,甚至是方圓百裏之內最負盛名的銷金窟。
天元閣合計四層,麵積自底層向上遞減,每層分別有不同的經營。首層做的酒樓營生,是鎮上各色人等群聚的上佳去處,價錢公道服務周到;二層賭坊,由於裝潢不俗管理有方信譽良好,加之每年能為官府金庫增長可觀收入,故周邊大小官員包括衙門小捕快被允許在此揮金一搏。有官府無形中的蔭蔽,賭坊生意自然蒸蒸日上。三樓設琴棋書畫雅座,另常年有各地當年新鮮上品茶葉供應,來此處多為風雅文士。雅座一側,一牆之隔,有一條早已不成秘密的秘道。
秘道是一條樓梯,以南疆獨產鳳尾木築成,冬曖夏涼,而踏過無聲無息,是它最大的特點,一方麵起隱蔽作用,另一方麵也避免給隔壁清靜之地帶來影響。
造價不菲的秘道由一樓直通四樓。其實四樓隻是俗稱妓院的地方,隻不過被這裏的主人起了個雅名,喚作繾綣居。
是妓院,又不隻是妓院那麼簡單。
說起來,在世人的心目中,十裏秦淮最出名的,不是小食,不是茶,更不是什麼琴棋書畫風雅頌,而是美人吧?
夜晚的繾綣居,往往是顧客們“忙碌”得不可開交的地方。
湖綠色廣袖流蘇紗衣的美人秉燭添香,舉手投足間存的是契合這副無雙容顏的嫋娜身姿。薄紗堪堪掩下的肌膚是凝脂一般的白膩,微挑至角度恰好的眼角,櫻色的唇大小適中,被逗笑間露出幾分純白無瑕的貝齒。
美人,仿佛是從世間技藝最高明的畫師的畫布上走下來的一般。
美人是繾綣居中頭牌,自是絕色傾城,而她那賣藝不賣身的規定卻一直釘在天元閣的大門旁顯眼的位置。原因無它,隻因美人當真是豔名遠播。隻好換來不知多少甚至隻聞傳聞不見其人的小平民老百姓扼腕惋惜不已的喟歎聲。
一入繾綣居,便意味著美人們在被贖出之前,無法保留著自己祖宗的姓氏。繾綣居中眾美人多是二字作成的名字,或是春花夏草,或是桃紅雪白。獨獨這個美人是天元閣主人賜予的三字名姓。
美人單姓袁,有名上畫下影,袁畫影。
撚、攏、挑、劃,樂韻自一雙紅酥手下流瀉,時而高亢,時而婉轉。彈樂便本是天生的一種本能,於是袁畫影觀著眼前一局錯綜複雜的棋,懷抱琵琶,但笑不語。
“如何?皮影。”畫魂身著黑白兩色衣袍,放下一子,擺脫煩冗大龍,怡然笑了起來,“我現在,可能趕得上做你的對手了?”
皮影撚起一瓷白棋子,不作停歇堵在黑棋一處氣口。眼看著棋局左下角一小塊陣地,畫魂是保不住了。
“的確。”唇角一挑,皮影避重就輕,“你的棋藝的確大有長進,但這小小一個賭局,你還是贏不了。”
畫魂隻是笑了出聲,是一如的爽朗。他的骨架偏向於江南人小楷一般的身形,並不屬強壯,但這中爽朗的笑聲加上看似誠懇無比的笑容,給陌生人的感覺隻是不容侵犯。
畫魂又放下一子,愜意的單手扶額側倚在榻上,姿勢是懶的,連笑,也是懶的。
懶懶抬起眼皮想一旁手持琵琶的美人望去一眼。袁畫影隨即會意,一個滑音,一曲終了。
輕斂眉,袁畫影盈盈站了起來,向二人衽了一衽。“大公子,二公子,茶水涼了,畫影替二位更換。”
皮影不著輕塵皺了皺眉頭。
一來,袁畫影的名字自己聽著實在刺耳;二來,換茶這種事何輪得上繾綣居頭牌親力親為?
皮影默然不語,半晌道:“每次找我下棋,果然都不隻是為了和我下棋。”
畫魂一時盯著皮影那雙墨綠色的眼眸,隻看見裏麵令自己莫名失望的平靜無波。想衝口說出什麼,卻又死死忍下,欲言又止。
不動聲色移開視線,畫魂低頭苦笑:“你呀,你怎麼會這麼想。”
皮影也有些惱起剛才自己說的話,帶了歉意笑了笑,說:“抱歉,是我唐突了。”
“為什麼對我還要這般客氣?”
待皮影反應過來,自己準備揀起一子的手已被緊緊攢住。
一愕,皮影蹙眉。蹙起的眉頭,仿佛是刺向畫魂的一把刀,毫不留情。
不由一窒,隻好放脫了麵前人的手。
“前輩隻管把上麵的話帶來即可,卑職定當竭力而為。”說罷,皮影揀起一子,於黑棋腹地一處放下,似有裏應外合一舉殲滅之勢。
看似隨意的一著,畫魂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原來方才,他還是對我手下留情了。
習慣了麵前人慣有的好脾氣與溫煦的性子,幾乎讓自己忘記了,他,是皮影仙。
皮影仙啊皮影仙,無聲處,最是你鋒芒。
皮影啊皮影,聰慧如你,又怎會不知我意?
畫魂不知不覺已麵對皮影坐得端正,亦緩下手中一局突從勢均力敵倒向對方一邊的棋:“可有印象,西子湖畔,杭州胡家?”
“‘乾黃於天,坤湖於杭’,能與人間帝王府並舉的的胡家,即使民間傳說多為誇大,即使如你如我,也不敢不知吧?不知上頭為何突然管起人間瑣事?”
畫魂有點不願聽見這把帶點寒意、帶點疏離的聲音,太不習慣。凝了凝神,道:“你們長留山的事,我不便多問。”
“反正往往知得最多便是你,隻不過,你從不插手。”
若不是看著皮影漸趨和緩的臉色,畫魂幾乎以為他說出這句話,是在生自己的氣。想反駁,又無從反駁。畢竟他說的,都是事實。
頓了一頓,繼續說:“不知影你又是否知道,胡家有一人,白發紅顏,貌若神子,神如霜雪,年方三七,卻杏林春滿?”
皮影終於見了淡淡一抹笑:“白發紅顏,杏林春滿。雖我與此人素未謀麵,也知你說的,是芝蘭玉樹的胡三公子胡罔回。”
畫魂微微闔首,說:“不錯。而人間瑣事,字輪不上長留山去做,所以胡家,是那邊的人。”
語病,這分明是因果恰好倒置的一句話。皮影仙在肚子裏想著,看見眼前人難得一見收起可掬笑容板起臉來的神情,心生的是六分好笑三分新奇——還有一分莫名緊張。
畫魂的這副神情,便是某種信號。
“‘胡家’在妖族的位置,就像你長留山在仙界的位置。‘胡家’別的人,自有你同伴招待,而你的客人,就是這位胡三公子。找上你招呼他,於你的身價是綽綽有餘。聽聞你長留山派下的事情從未失手,這次也定不會铩羽而歸。”
皮影好氣又好笑:“聽你說得氣吞山河,可你似乎忘了告訴我,上頭命我怎麼做了。”
“你的客人,是‘胡家’真正的主人,用毒之術臻於化境,雙手早已沾滿我們的鮮血。如,二百年前那遭幾乎令長留山失去眼睛的變故——相信那場詭異的屠殺,影還記得吧?”
皮影似是看到什麼可怖之極的畫麵,眼神是掩藏在突來的茫然背後的恐懼。
“……曆曆在目呢……。我看見青已湖底鮮綠的水草,穿透過的是我幾百個同伴的身體,張大的口,裏麵是水草綁在喉頭上的結。水草依舊不斷的瘋長,用它們那些柔軟的葉子遊走在每一根骨頭裏,直至最後破出皮膚,也不眠不休。可他們依舊死不去,也動不了,隻能避無可避感受著那種真正叫‘徹骨’的痛,眼睜睜看著自己那具沉在湖底的身體,宛如抽芽的種子一般,一下、一下,連同他們的意誌神識,螻蟻一般瓦解成支離破碎。直到最後,水草從他們的眼球……”
皮影在說不下去,身體不住戰栗。久違的恐慌與憤怒,紛湧而來。
深呼吸,皮影很快冷靜下來。眼前那人望著自己的眼裏,有的是憂與憐,還有隱隱閃爍的不安。畫魂又一次用他的手,包住了皮影執子的右手。
一樣的人,一樣的處所,這雙手帶給自己的暖意,剛才那一次無論如何,也感受不來。可,還是無法認可自己與眼前人之間這種動作。雖,不再會像先前那般,開口便是一聲疏離的“前輩”,但自己,依舊無法忽略那種橫梗在心頭的違和感。
隻好無奈,又歉意的笑了一笑。
指背的溫暖,與皮影的笑一並離開。
指背交替著兩種溫度,其實隻是短短一瞬。
“他們最後,連被痛痛快快挫骨揚灰都不能。自那以後,青已湖永永遠遠被染成了赤紅;自那以後,世間憑空消失了無處有記載的,幾乎是沒有人認識的三百四十七條生命;自那以後,長留山三百八十名‘眼’,僅餘下三十三位。”
皮影先緩緩地、淡淡地敘述著。再次的回憶,再慘痛也漸成麻木。
“拜影的客人所賜,還有影的師傅白鶴仙人,自七十年前惹上無名寒毒,每日需引火焚身,其中苦痛,誰人能知?還有影的小師叔,我的徒孫清風小朋友,還有……”
“已經夠了。”
皮影第一次發覺,自己的聲音,與眼前人的笑,竟可冷至如斯。
但再開口,又是那個恬淡清雅的皮影仙了。皮影目光下撤,頗帶些可惜,看著一局未完的棋。
“我們這小小一個賭局,看怕是要暫緩一下了。”
不料畫魂搖了搖頭,說道:“影,你不必急著找尋你那位客人,盡可以與我行完這賭。”
皮影挑眉。
“胡罔回胡三公子,現下,就在天元閣內,就在樓下。”
“哦?”
並不是皮影不相信畫魂,隻是自己,有一點點吃驚。
早有一卷素色織物隻在畫魂塌旁。畫魂取過,展開織物包裹中一個物件。
是一張已裝裱上了的空白畫紙。
皮影早早領略過這個空白畫卷的神奇,禁不止好奇,傾身前去。
畫魂之間一點,空白的畫麵仿佛石子擊落水麵,暈開淡墨色同心漣漪。
畫裏那個房間的陳設與畫魂皮影二人所處的房間有些許相似。盡管雅座與繾綣居的經營大不相同,那個房間裏也有三兩支青燭,也有紫檀的桌椅,甚至還能從無聲的畫麵裏看見相同的寧靜。
那房間裏有一個露台,正對出去是樓下被四麵閣樓環繞的花園,有小橋流水,有魚戲淺池,也有夜間覓食的禽鳥。並不寬敞的露台上,擺起了一架銀月色的箏,有一雙手,若有若無,若即若離,彈著、撥著。
那束著一頭雪色長發的年輕男子,無雙的俊美,卻絕不會有人輕視、褻瀆。有著一張深深鐫刻著詩意的臉,有削瘦的下巴與挑至完美高度柳葉刀似的眉,已臻成熟的棱角裏無可忽視的是足可刺痛雙目卻忍不住去看、去賞、去膜拜的冷漠。
還有,那雙瞳孔,出奇的黯淡,卻讓人止不住的想看進那泓深潭中去。
隻有多少人,才能看得見瞳孔深處隱秘的光彩?
閃爍的燭光不時為年輕男子曳下些陰影。那個身影無際的俊美與寂寥,又仿佛有些迷茫。好似數九寒冬,極北之地,漫天飛雪,輕輕盈盈似幻似虛,站在一片永不風動的湖麵上。
畫麵上無聲的琴奏無法掩飾下他並無準焦的思緒。不禁讓人關心著,此時此刻,他是歡是悲?是喜是愁?抑或,他根本不屑於去思考那些庸俗的喜怒哀樂?
若不是的話,那他在想什麼?
是那些清新似驟雨初歇,豪縱似一飲千鍾,寂寞似孤舟蓑笠,蕭索似關河冷落的歲月?
“‘聞弦歌而知雅意’,哼,”畫魂一聲輕哼,不知帶著何種意味,“不愧是揀盡寒枝不肯棲的胡三公子胡罔回。”
仿如身邊一切已不存在,皮影隻是恍惚在畫裏那個身影中,神色是不斷交替著的清明、疑惑、掙紮與茫然。
為什麼,會想起那個綺麗而甘甜的夢?
不,那個夢,分明太脆弱易碎,也已經太遙遠。
江上兩葉嶄新又飄搖的小舟,駛去恰恰相反的方向。待發現時,已相距越來越遠。彼時浪已翻滾得太大,隻好,不去挽回,反正,也無從挽回。
最終,嶄新敗作殘舊,希望墜為無望,最終,隔江千萬裏。
……但,遙遠到了極致,便變作了不真實,變作了虛假。
隻是,夢吧。
“那,不是你的夢。”
有如知道自己所思所想,一把熟悉的聲音突然與依舊沉浸其中的思緒重疊。皮影下意識將目光從畫麵上抽離,逐漸逐漸聚焦上畫魂的眼睛,竟發覺了那雙眼裏是自己看不懂的——
——焦躁、嫉妒、無奈、不舍、決絕……
那個超脫三界與五行的畫魂,眼裏,原不該出現如此複雜的交錯。
“那個人,你認識。”
思緒頓時像裁開紅繩的一串珍珠,撒落一地。
好久好久,皮影呐呐道:“狐,不,歸。”
畫魂點點頭,帶著笑,卻是慘然。
皮影奪門而出。
去追尋一個人,一場回憶,一段年華歲月。
……
看著房門轉角處揚起的那片碧色衣角,畫魂有種感覺——
——自己,是再抓不住了。
觀手邊那殘局的勢頭,即使再行下去,恐怕也贏不了了。
贏不了了。
心裏頓時燃起某種火焰,畫魂不能再清心寡欲無視心頭得意張揚的煩躁。
忍下喉頭的微顫,畫魂低喝一聲:“歸來。”
隻見幾縷青煙自靠閣樓一方窗外迅速湧至畫魂跟前,盤旋聚合,不多時,自煙霧裏現出了一個窈窕人影。
竟是方才說要下去更換新茶的袁畫影。
畫魂負手背立:“傳話下去,今晚,打烊了吧。”
鋪上剛才那卷畫紙,提起筆。筆尖過處是多年隱忍情深。然後那個不能再熟悉的碧色人影躍然於紙。畫魂想起他執子的纖長手指,於是添上幾筆;畫魂又想起他舉茶淺嚐時兩片輕抿薄唇,於是又添上幾筆。
唯獨他那雙眼睛,畫魂遲遲不敢下手。
那雙眼睛,是如那人的澄徹透亮,還有被那人刻意低調的智慧與惑人光茫。即使因為忠誠與誓言,為了長留山,那人的雙手早已不複幹淨,但這些未嚐改變過。
於是,如何下筆呢?
仿佛賭氣一般,畫魂在畫中人臉上該添上眼睛的地方,寥寥幾筆,便多了一條蒙眼的黑色布條。然後指尖輕點,紙上飄然而出數縷碧煙。不多時,畫魂跟前站好了個“皮影”。
頭發是如皮影一般的深褐色,微帶綣曲,唇形也是一模一樣。撫上了“皮影”的臉,指尖的觸感,甚至比皮影的手更細膩溫潤。
可,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愛的,決不是傀儡一般的軀殼。
這時突然響起了幾聲敲門的聲音。畫魂一邊匆匆把跟前的人重新藏回畫中,包裹好,一邊想著既已打烊不知何人深夜造訪。
一般人不會在這個時辰找到這裏,把自己看作敵人的也絕不敢就此貿然前來還帶打個招呼。
“誰?”
“我。”
“……影。”
畫魂不知道自己是帶著何種心態開了門,然後混混沌沌看著門前那個含笑看著自己的人。
“我是來辭行的。”
一句說完,皮影才發覺麵前人對著自己發呆,不知神遊何方。略略有些尷尬,皮影清清嗓子,道:“……怎麼了?畫魂?”
畫魂笑笑搖搖頭,掩飾了過去。
隻是沒想到,你還會回來呀……
笑,真是,好卑微的一個願望。
魂牽夢繞,不過如是。
◆◇◆◇◆◇我是時間回溯的分界線◆◇◆◇◆◇
找些借口名正言順去接觸一個“陌生人”,對於皮影仙隻是很容易,即使對方是“胡家”的主人。
於是看見一身碧衣的皮影仙提著一隻白瓷小酒壺從從容容站在了一襲雪衣的狐不歸眼前。
酒壺裏盛的是最是回味無窮的燒香春,入口微辣,久之方覺其中清冽甘甜。酒性不烈,不勝酒力之人淺酌數杯也隻不過微醺。想來,也是狐不歸偏愛的一類。
狐不歸聽畢眼前碧衣青年一番因何找上自己的說辭,琴弦當心一劃,輕輕壓下。
漠然打量了眼前人好些時候,狐不歸方才緩緩吐出幾字:“我認得你。”
與皮影仙淺存的記憶之中有所不同,麵前這個狐不歸,聲音令自己頗有些意外的低沉。
皮影仙臉上是適時淡淡的疑惑,內心卻是激蕩不已。
認得我?怎麼會認得我?記得當初隻是他告訴了我名字。而幾百年上千年的人事變換,這副皮囊,想來也變換得再難認出了。
“在下與公子不過初見,為何……”
銀色長發及腰的男子帶著嘲諷冷笑一聲,道:“長留山皮影仙,擅使機關之術,職位不詳,年齡不詳。我這次的目標,就是他。我狐不歸,從未失手。”
皮影仙這次是真說不出話來了。狐不歸的直接,讓他覺得膽怯莫名。
狐不歸的笑容竟似帶著詭異的冷血與殘忍:“想來閣下的目標,恰好是區區在下了。”
皮影仙身體有些僵硬的依舊站在琴前,不至可否。
狐不歸站了起來,紫蘇緞帶約束之下的銀發自肩膀抖落至腰際。
這個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是無邊的俊美似水銀肆情傾瀉。
狐不歸微仰起頭。似乎看了眼窗外雲遮月、花弄影、樹舞婆娑、燈籠三兩夜歸人,才回過頭,唇線勾勒成譏誚的角度,緩緩說道:“能勞動我狐不歸的人,不知是何方神聖?”
看著那看上去約摸與自己同齡的不速之客,狐不歸朱紅色的眸裏是陰鷙冷厲的肅殺。
皮影仙不去理會他那些譏諷與挑釁,聲音帶著微澀,說:“公子……不妨來赴我一個賭局。”
狐不歸有些意外,不覺提了些興趣。
把狐不歸臉上並不明顯的變化看在眼裏後,皮影仙繼續說:“賭局的規則是,請公子跟我去一個地方……”
狐不歸冷冷打斷:“為什麼不是你跟我去?”
皮影仙啞了片刻,無奈說道:“放心,賭局自然是公平的。若是在下跟公子去了‘胡家’,這個賭局也就沒意思了。”
“有意思的賭局麼?哪裏?”
“北冥。”
“北冥麼?好。”狐不歸有些訝異:“北冥,正好不是你長留山與我勢力所在,你是想……?”
直至此時,狐不歸久久封凍的臉才起了一絲波瀾。
“在下欲邀公子前往北冥小住一年。”
似覺得來人的話有些可笑,但冷冷笑下已減了幾分適才不屑。
皮影仙,皮影仙,你似乎值得成為我的對手呢。
“一年?一年對於我或你,不過白駒過隙匆匆而已。”
“足夠了。”
“嗬,要知道,我狐不歸,從未失敗。”把皮影仙帶來的酒斟滿兩杯,雪衣的青年把其中一隻遞予皮影仙,另一隻執在手中:“飲下這杯,我和你的賭局,便開始吧。”
皮影仙接下酒杯,仰起頭,就要一飲而盡。
突然“咣啷”一聲,皮影仙手中酒杯跌落地上,碎作七零八落。拂了拂衣袖,皮影仙有些意味深長,又有些清澈了然,含笑看著狐不歸。
狐不歸帶了不甘的笑顯得更加詭異。看了看指尖還在沁血的細小紅點,說:“這賭局,從我剛才不慎在酒壺那小把戲著了你的道起,便已經開始了。”
二人各下一子,本回合,皮影仙占下一城。
剛才仿佛隻是熟絡朋友間兩個小小的玩笑,皮影仙自在說道:“在下還需與友人道別,兩刻鍾之後城南潯江碼頭相見。溯流而行,再經由陸路北上十五日後清晨時分便可抵達北冥。”
“好。”
又是一個冷冷淡淡的“好”字,狐不歸抱起琴,轉身離去。
皮影仙望著窗下信步行走在燈火闌珊處那個雪色背影,突然笑了。
彎下身隔著衣物拾起那幾片碎瓷。瓷上塗了層無色無味無感的毒,皮影仙起初並不曾意識到這小小一杯酒不知什麼時候就裏裏外外都沾上了毒,僥幸因由經年風雨才潛意識裏多了這一處謹慎。
好一個蝕骨銷心的毒啊。灑下的酒片刻之間已把紅木地板蝕成炭黑。
“將軍。”
那個雪色身影剛剛消失在長街盡頭轉角處,一個烏衣人便半跪在皮影仙身後兩米外。皮影仙回頭請起那人。
時間正好。
皮影對烏衣人說:“你帶上幾個閑人,立刻到三街之隔的胡途當、胡桐館與胡顏坊搗亂去吧。”
“搗亂?”
皮影又笑了:“對。”
“屬下不懂如何‘搗亂’。”烏衣人一板一眼說著。
“不擾了他們的顧客與周邊百姓,你們幾個便隨性去做吧。”
“是。”
隻一眨眼間,烏衣人便從皮影仙眼前消失。遙望東南,隱隱有一道深烏雲絮橫貫深藍色天幕。
皮影仙走下天元閣。接下來大約十日,要好生安排了往下一年自己不在時長留山內另一些自己的職責所在了。
那個不必說出口的賭注便是,皮影仙,或者狐不歸的性命。
我們這未解賭局,就讓它,輪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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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三周時間,終於把本折更好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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