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00 更新時間：21-02-27 11:12
出門時，夜仍黒。但這曙光，該出現的時候，還是出現了。正如這世上的人，不管身處環境多麼艱難，希望，總在前方。
山頂上，有個黑色的身影。負手遙望，麵對朝陽，若有所思。
山道上，弄玉悄悄拽了拽金仙的袖口，低聲道：“金仙，慢行一步。”
金仙回身，看著弄玉，溫言道：“姑娘可是累了？”
朝陽，已照耀在那人的黑衣上，讓本就挺拔的身型顯得愈發挺拔。弄玉遙遙一指，長出了口氣，道：“他居然來了。”
金仙看了弄玉一眼，目光又投向了蕭史，隨口應道：“嗯，那就好。”
弄玉道：“金仙不覺得奇怪？”
“既是他主動相邀”，金仙緩緩道，“他定然會來。”
弄玉看著金仙，半晌，道：“所以，金仙早就料到，他一定會主動出現的。”
金仙不說話。
好在弄玉也沒想著金仙能回應，她僅是略略停頓，已接著說道：“也就是說，金仙早就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了。”
“姑娘未免將我想得太厲害了些”，金仙微笑道，“我終究還是個凡人，我還是無法未卜先知的”
弄玉不說話了。
金仙四下看了看，目光轉回到弄玉的麵上，笑了笑，道：“那石頭鎮，真的太小了。”
“金仙說話，”弄玉道，“有時，當真讓人琢磨不透。”
金仙笑了笑，道：“石頭鎮小，是事實。而石頭鎮和天下所有的小鎮相比，還有一個特別之處。”
“請教”，弄玉認真道。
金仙道：“按理說，隻要是小鎮，但凡有外鄉人進入，定然一目了然，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江湖中人多為好事之徒，然江湖之外有萬千的普通人。這些人中的大多數，他們每日勤勞努力，為得，隻是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
弄玉道：“金仙的意思是，這石頭鎮既然離天魔宮采石之地這般近，那就意味著這個鎮子即便不是天魔宮的勢力範圍，也在天魔宮的掌控之中。”
金仙道：“主要我們不動，他一定會主動找上門。”
弄玉點了點頭。
“至於他這般找上姑娘你”，金仙微笑道，“我是沒想到的。”
弄玉道：“金仙的思慮如此周到，有件事總不會沒想到吧。”
金仙看著弄玉，緩緩道：“姑娘說的可是，采石之處已在附近。”
“那就意味著，他的手下應該就在附近”，弄玉道，“金仙也說，此地就是天魔宮的勢力範圍，既如此，金仙就不擔心，他主動相邀，實際上是給金仙挖了個坑。”
金仙看著弄玉不吱聲。
弄玉瞪著金仙，道：“算了，金仙都不擔心，我為何還要杞人憂天。”
金仙向著山頂望了眼，道：“姑娘何不下山等我，待我下山，我們再談。到時，也許我還需要姑娘幫忙。”
弄玉不說話。
金仙凝視著弄玉，半晌，緩緩道：“姑娘也說，他是天魔宮的少主，而我，是宗門的金仙。那麼，他約我們到這裏來，無非就是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姑娘擔心的那一種。”
“那第二種呢？”弄玉看著金仙，沉吟片刻，又問道，“金仙口中的第二種情況，我真的想不出來。”
金仙沒有正麵回應弄玉的問題，他緩緩一笑，問：“姑娘行走江湖，想必聽過”仙魔不兩立”。”
“這個自然”，弄玉看著金仙，沉默了半晌，道，“實際上，每個江湖中人聽得最多的怕就是這句話了。金仙在宗門之中地位崇高，自是不會有人來問你的陣營，而任何一個普通的江湖人，都有可能被人問過這個問題。”
金仙道：“宗門之中，多得是弟子自詡正道，看不起魔道中人。實際上，很多宗門的門派就是這般教導門下弟子的。”
弄玉不說話了。
金仙道：“既然姑娘身在兩道之外，那便是局外人。姑娘以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局內之事，想必看得更加清楚。”
“仙魔不兩立難道不是江湖數百年來的金科玉律嗎？”弄玉沉吟著道，“以金仙的地位，似乎並不該說出這番話的。”
金仙笑了笑，道：“誠如姑娘所言，此話當真是江湖的金科玉律。但同時，此話也就是江湖各種風波的真正根源。試問，數百年來，是仙道宗門中從未出一敗類，還是說，修習魔道之人就從未有一個心係天下蒼生？”
弄玉道：“金仙的意思是，他確實是天魔宮少主，但要金仙相信他是故意陷害金仙，金仙更願意相信，他既然主動約你來到這裏，其目的便有可能不止是表麵上那樣簡單。”
金仙道：“我猜，有些話，沒有外人在時，那位天魔宮少主會更容易開口一些。”
弄玉凝視著金仙，半晌，緩緩道：“金仙所慮的確是比我周詳。下山前，我尚有一疑慮，未知金仙可否替我解惑。”
“你講”，金仙看著弄玉。
弄玉道：“金仙所求，究竟是否達到了。”
金仙瞧向山頂，道：“得看他。”
“看他”，弄玉隨之也看向了山頂，片刻，歎道，“說實話，我也希望他並非一個壞人。不過，他終究是天魔宮少主，金仙還是小心些為妙。”
金仙道：“我會的，姑娘下山小心。”
山頂，朝陽耀花人眼。
金仙緩步登山，他站在蕭史身後，半晌，輕輕咳嗽了聲。
蕭史的後背僅是細微一僵，便立馬放鬆了下來。接著，他轉過了身。
久久對望。
蕭史率先微笑點頭，繼而又轉過了身。金仙也是淡淡微笑，走到了蕭史的身邊。
朝陽，已灑滿大地。蕭史長長歎息：“很美。”
金仙順著蕭史目光的方向，緩緩應道，“確實很美。”
蕭史看了金仙一眼，又不說話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金仙長長地出了口氣，道：“少主托弄玉姑娘帶給本座的話，弄玉姑娘都帶到了。一字未改。”
蕭史淡淡笑道：“看樣子，金仙很信任那位姑娘。”
“弄玉姑娘足夠令人信任”，金仙看著蕭史，也笑了笑，道，“少主清楚，本座所說是否為真。”
片刻，二人相視一笑。
金仙道：“少主說的沒錯，本座確實是信任弄玉姑娘，然，相比弄玉姑娘，本座更願意相信少主。”
蕭史的一雙眸子亮亮的，像是發現了什麼，可是他究竟發現了什麼呢，倘他不打算說，是無人知曉了。“真看不出來，宗門金仙還是個會開玩笑的人”，蕭史笑著道。
金仙道：“那少主倒是說說，在天魔宮的眼中，我是個什麼人？”
蕭史凝視著金仙，半晌，輕輕道：“有趣。”
“有趣？”金仙挑起一邊的眉頭，道，“在天魔宮眼中，我是個有趣的人？”
“不，不是在天魔宮的眼中”，蕭史道，“而是在我的眼中。金仙可是整個仙道宗門的金仙，是宗門領袖。天魔宮不過是眾多魔道門派中的一個，可不敢用”有趣”形容閣下。”
蕭史說罷，不僅他自己，金仙也笑了。
這回，是蕭史先開口了：“有件事，弄玉姑娘很想知道，我卻沒說。”
”等”，有時就是最好的行動。尤其是你已到了某個地位之時。像金仙這般地位之人，耐心，十次裏至少有八九次，都比其他事情重要的多。
和金仙類似，蕭史自幼也不是個急躁之人。但既然他已先開了口，他自然是會說下去的。不管金仙是問，還是不問。
“不知流雲派掌門紫焱仙子怎麼說的”，蕭史停頓了下，苦笑道，“不管金仙是否相信，我和紫焱仙子之間的一切，不過是機緣巧合而已。”
“怎麼講”，金仙淡淡接道。
蕭史道：“我一向並不是個喜歡英雄救美的人，而那日在山中，眼看她遇險，沒忍住主動出手救了她。彼時，我們確實互通了姓名來曆，然那之後，我與她就沒再見過麵。誰也沒料到，為何一件在江湖中隨處可見的事情竟在不知不覺中發展成了這樣。”
金仙道：“少主的意思是，流雲派的事情，和天魔宮無關。”
“不”，蕭史截口道，“我的意思是，流雲派的事情，和我無關。”
金仙看著蕭史，一字字問：“有區別？”
“我不是金仙”，蕭史長歎道，“大多數時候，我能代表的，隻有我自己。”
金仙看著蕭史，沒說話。
蕭史僅僅停頓了下，便繼續道：“想必金仙早就知道，我也就不隱瞞了。這些年來，天魔宮的整體勢力已大不如前，對魔道諸派的統禦地位早已名存實亡。現如今，連天魔宮內部，也已派係紛雜，彼此內鬥，互相毫不信任。若任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有朝一日，天魔宮必將大亂。不用我說，金仙也曉得，倘天魔宮大亂，那麼江湖也會隨之大亂。”
金仙忽然道：“本座知道，和流雲派一樣，天魔宮就位於流雲山脈之中。”
“的確如此”，蕭史瞧了金仙一眼，繼續道：“實不相瞞，我父親近年來沉迷修煉，我雖是名義上的少主，實則在宮中說話並無什麼威信可言。所以我方才才會說，我隻能保證我和流雲派的事情無關，卻無法保證整座天魔宮和流雲派遭遇的事件毫無關聯。我約金仙來此，也隻為告知金仙，既然他們費盡心機將我包括了進來，那麼，我也不願再置身事外。不僅是金仙，我也很想知道流雲子前輩驟然身亡的真相。”
金仙道：“少主的意思是……”
蕭史緩緩道：“我懷疑，從流雲子前輩驟然離世，到我天魔宮中所保存多年的魔道聖物離奇被盜，再到之後紫焱仙子被人刻意引到此地，都是有人想借機挑起混亂，妄圖從中漁利。”
“今年”，金仙緩緩道，“乃是魔道的大比之年。”
“是，今年乃是大比之年”，蕭史看著金仙，認真道，“而且，因為九嬰的現身，今年的大比意義格外不同。”
金仙道：“少主想要什麼，還請直言。”
蕭史道：“如今的我想要幾件事，而這幾件事，金仙都能幫上忙。”
金仙笑了笑，道：“少主適才還說，在天魔宮中已無親近之人。少主連天魔宮中之人都不相信，為何要來找我合作？”
蕭史道：“金仙來見我，也有自己的目的，不是嗎？”
金仙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笑了笑。
蕭史道：“第一次見麵，我就提出合作，金仙考慮一下，也是應該的。不過，就算金仙拒絕我，我還是要表達我的誠意。”
“怎麼說”，金仙麵上含笑，緩緩答道。
蕭史道：“盡管我還不知道流雲子前輩的死亡真相，但我已查到是誰引誘紫焱仙子來此了。我可以將那個人交給金仙處置。”
“多謝少主”，金仙道，“隻是，要少主交出那人，不知我該付出些什麼？”
蕭史目光一閃，笑道：“什麼都不用。倘金仙非要付出點什麼才肯信我。那，就算我用來謝謝金仙給我這個機會的謝禮吧。”
金仙凝視著蕭史，半晌，緩緩道：“少主想要合作什麼？”
“第一件事便是有關九嬰的出現”，蕭史道，“適才我所說講的，並無半句虛言。此番九嬰出現，魔道諸派已然傳遍，倘誰拿下九嬰，非但能拿下今年的大比，更能成為魔道的首領。”
金仙點點頭，道：“說下去。”
蕭史道：“第二件事，和金仙有關。”
“此話怎講”，金仙看著蕭史，笑道。
蕭史道：“世人皆知，魔道聖物常年保存在天魔宮中，此番聖物離奇被劫，魔道之中人心浮動，不少人都說此事和宗門有關。”
金仙看著蕭史，不說話。
“那些挑撥離間之言我是不信的”，蕭史停頓了下，才繼續說道，“但不用我來說，金仙也看得出，刻意傳播這樣的言論背後的用意。”
金仙忽然道：“少主本該準備大比之事，不知為何專程而來？”
“看樣子”，蕭史笑道，“用天魔玉露做借口，就算騙的了天下人也不足以騙過金仙的。”
金仙笑了笑，沒接口。
蕭史道：“我轉道來此，為的，就是聖物之事。”
“怎麼說？”金仙問。
蕭史目光閃爍，道：“簡單說吧，我來得原因，和紫焱仙子類似。原本，我也以為，這隻不過是在尋找九嬰之中的插曲，不想，待我到了此地，才發現，事情遠沒有我之前想象的那麼簡單。”
金仙不說話了。
蕭史道：“金仙心下清楚，倘你我各取所需，一定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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