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浮生  第十章 落日鎔金情得釋

章節字數:5117  更新時間:09-06-18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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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過石檻入得前屋,正見裏屋門口站著個十二三歲宮女打扮小丫頭,一臉憂色,端著托盤腳下猶豫。旁邊還有個的小太監不停推搡著她,嘴裏輕聲嘀咕,似要勸她進去。可小宮女顯得十分不願意,想把托盤遞給小太監,對方也直搖頭。兩人就這樣推來推去,盤中擺放的碗裏,藥溢了大半都不知覺。

    幹嘛呢?走上前,看見盤裏的藥湯,我皺眉,低聲說:我是安平公主,奉皇上之命特來看望四殿下。

    兩人聽了趕忙下跪行禮。我看著那碗藥想想剛才兩人的動作,好像明白幾分。將他們喚起問道:今天這是第幾次送藥了?

    回公主殿下,第三次。小宮女低頭,小心翼翼的回答。

    今天先別再送了。殿下肚中空空,就算喝下去也會傷了身體。我指指托盤:收拾幹淨後,你去禦膳房把冰糖水端來,順帶看看李公公囑咐做的稀粥怎麼樣了。

    是,奴婢明白。

    我轉向小太監:你叫什麼名字?

    回殿下,奴才叫餘清。

    殿下現在如何了?我望著門簾問他。

    好像睡著了。餘清神色沉重,看得出很是擔心。

    我暗下歎氣,吩咐他:先下去吧,有事我自然會叫你。

    是,公主。

    待他離開,我才挑簾走進內屋。

    室內靜謐悄寂,窗上薄薄的紗幔擋住微陽暮靄,掩去宮深蕭瑟,柔和了滿屋暗沉。

    牆上水墨丹青高懸,所畫竟全是蘭花。羞蕊半藏綠葉,輕啟嬌容顏,綻露迎初旭,清雅自獨立,脫塵俗世豔,漸敗質尤存,魂消暗香遺。一朵朵若真若現,靈動逸美躍然而出,仿佛下一秒它們就會隨風搖曳,如絕色佳人蓮臉盈盈,長袖善舞。

    幽蘭香風遠,蕙草流芳根。我默讀其中一幅畫的題字,反複幾次,向軟榻上躺著的身影走去。君蘭,你不會離去,我的神仙,是我心中永恒不滅的燈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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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呼息慢慢靠近,那抹盤旋方寸間,揮之難去的綠色在眼中變得完整。可縱是早有準備,震驚依然如期而至。他……怎麼可以如此蒼白消瘦?我極其緩慢的沿榻側邊緣坐下,疼惜的看著他,一寸寸一絲絲,凝眸難舍,終化無語淚。

    移不開注視,像分離十年之久後的重逢般將目光深鎖。

    他的胸膛緩慢起伏,氣息輕淺微不可聞。羅衾遮蓋的軀體削薄得令我心顫,修長如竹的手指越發清細,無力垂放身側。臉色孱弱淒冷,雙眸緊閉清眉微蹙,細密的睫毛在下瞼處灑落憂思的陰影,秀鼻孤直,溫唇毫無血色,抿出一抹煎熬辛澀盤聚嘴畔。長發披散腦後,卻有幾縷掉落他半邊麵頰,發色如墨凸顯蒼白病容厭厭倦累。

    我的神仙,就那樣安靜的靠躺在榻上,沒有絲毫動作,仿佛會永遠沉睡,拋開俗世束縛,不願再看一眼這煩擾人間,駕鶴遠隱,歸返雲蹤。

    陡瞬,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到血液凝固,立時手腳冰冷。狠狠掐大腿,暗罵自己:笨蛋葉翩鴻,發什麼神經,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別忘了你為什麼而來,難道你想君蘭有事麼?

    痛從腿上傳來,讓我清醒不少。拍拍臉,鎮作點葉翩鴻!你最近哀怨得快成林妹妹二號了,趕緊收起你那張哭喪臉,已經沒有多餘時間供你煽情,君蘭快要餓死啦!

    嘣……對了,冰糖水!……餘清!餘清!……我騰地站起來,大叫著衝到外屋。

    如果痛或苦是人生逃避不掉的體驗,那有何懼?就當它是長大的代價。

    如果有情終不能相守,空唏噓無益,就讓我為他做點事,別留下太多遺憾。

    公……公主,怎麼了?餘清慌裏慌張跑來,大概以為君蘭有事,見到我失措的連禮都顧不上,大聲問:是不是殿下不好?

    呸,呸,童言無忌。我一手叉腰,一手敲他頭:小鬼胡說什麼呢?你有事殿下都不會有事。我問你,剛才和你一起的小丫頭叫什麼?

    回,回公主,她叫素荷。餘清的眼神由驚恐變驚訝,明顯對我突然表現的野蠻樣子感到奇怪。

    對此,我選擇忽略,催著餘清:去看看素荷回來沒,讓她端冰糖水,老半天都不見人,平時你們就是這麼伺候殿下的?

    餘清愣愣地看著我,搖搖頭:不,不是。

    不是?那還不快去?我又賞他腦袋一個暴栗,拿眼瞪他: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發飆啊?我數到200,還沒看到冰糖水的話,別怪我心狠手辣!

    是,公公主。餘清不敢再看我,摸著腦門,愁眉苦臉逃也似的離開。

    我故意扯開嗓子數得很大聲:1……2……3……10……。很快,餘清就扶著手拿拖盤的素荷出現了。

    粥也好了?我一看,連忙接過托盤,對他們說:行了,該幹嘛幹嘛去,別走遠就是。

    公主。素荷叫住了準備往裏走的我,與餘清對視一眼,遲疑的問:公主,四殿下肯吃東西了?

    見我搖頭,兩人均失望的低下眼。

    知道他們其實也很關心君蘭,我不由安慰笑起:放心,本公主保證殿下從今天起會吃東西,病也會很快好起來。

    真的麼公主?兩人聞言同時抬頭,熱切的看著我。

    當然,比珍珠還真。我點頭,衝他們眨眨眼,我的神仙,絕不允許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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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身回屋,我低頭小心的端著拖盤,腳步緩緩往裏走,彎腰輕輕把盤子放在榻旁的幾上。剛想直起身,便覺一股如玉而澤的溫暖向我嫋嫋襲來,欲近又不敢靠前,似有無盡百結柔腸,潺湲徘徊。

    我頓即心跳如鹿撞,不假思索的側頭,恰迎上那股正泊泊溢趟的溫暖之源,在空中將我才剛投射的目光盡數吸納,融化進眷眷沼澤,沉澱於脈脈碧海。

    君蘭!君蘭!你醒了?意外見他睜開眼,顧不上被凝佇而視的羞澀,我激動之下忘形的蹲在他麵前,揚頭,笑得眉飛色舞:嘻嘻,醒了就好。快快,趁熱把糖水喝了,暖暖胃。

    不等他開口,我捧起糖水碗,邊用湯匙畫圈邊輕吹,順帶嘮叨著:君蘭同誌,不是我說你,作為一個受過良好教育,思想成熟的成年人,怎麼能隨隨便便拿自己身體開玩笑?世界上,還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這樣做對得你老爸老媽,對得起關心你的人嗎?

    說著,迅速上下掃了他一眼,把碗端到他麵前,裝成生氣的說:如果是為了減肥,我看你還是拉倒吧,就你現在這樣,出去都怕被風吹跑。不想香消玉隕的,先把這個喝了。接著,我把碗遞近了些。

    我覺得自己很雞婆,不管君蘭聽不聽得懂,先亂七八糟一通胡扯。其實是故意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同時極力掩飾我心如懸旌的慌張。連看他的眼神,都飄忽著不安,隻能盡力掩飾。Oh,myGod!難度係數不低,早知今日,當初就該選表演戲而不是英文係。現在弄得專業不對口,英雄無用武之地,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沒想到,龍君蘭同學竟真是個乖寶寶,聽我說完也不出聲,低頭喝起糖水。隻是他雙手無力,就由我一勺勺喂給他喝。

    這次我們之間相隔三十公分,雖然光線越發暗淡,我依舊能看清他令人心疼的削瘦麵容。半垂眼瞼上,纖密的睫毛在細微顫動,遮蓋掉雙瞳琉璃波光。他安靜地接受我送上的糖水,完美的唇瓣開合間偶露皓雪之齒。我才發現,他竟連生病都美得如此優雅,不做神仙太可惜了。

    為了安全考慮,我隻讓給喝了半碗糖水,讓五髒六腑先適應起來。拿出絲帕替他抹著嘴唇,滿意的笑著:君蘭這樣才對嘛,乖乖的,別讓人為你擔心。等粥沒那麼燙了,我喂你吃上幾口,這幾日先別沾葷腥,身體會受不了。明天讓太醫來瞧瞧,寫個食譜,再開些調理腸胃的藥,十天半月的,慢慢就好了。

    他徐徐打開雙眸,視線最終落於我瞳內,像柳絮拂過一池靜水,無波自漣漪。究竟還是改變不了,這對寶石依如軟玉般淨澈明晰,似水雋永,仍輕易將我迷惑,神蕩心醉。

    下意識欲收回手,卻發現不知何時已被握住,他的手忽然生出力量,將我的緊緊包裹在掌心,盡管冰冷卻像電流擊觸般向我周身疾速蔓延,一波波震蕩著我寸心內正努力抑止的悸動。

    完了完了,我暗叫,這個姿勢煽情又曖昧,美色當前叫我怎麼擋得住。

    君蘭,那個……你。我指指手,勉強笑著,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表情有多僵硬尷尬。

    翩鴻……為何而來?君蘭不理會我的無措,眼神不移,突然悠悠開口,聲音夾雜嘶啞,說的沉緩低回,卻是刺骨的酸悲:或是……終到絕別之時?

    我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了蕩,掙紮的手和笑容同時一愣,神滯語結。別過臉,有點心虛的不敢正視他水漾清瞳。

    不是……。勉強擠出兩個字,低到幾不可聞,隻因爭辨已是徒勞。

    君蘭突然放開我的手:何需瞞我?翩鴻若願走,無人會阻攔。回到神仙般清明的嗓音,那麼平靜,聽著卻份外令人愁濃,竟還有絲賭氣的成份。

    哎,我就知道以他的智慧,瞞是肯定瞞不住滴。他這麼問,似乎料定我並未改變初衷。

    怎麼辦呢?若按皇後要我做個斷情絕義之人,就應該讓君蘭繼續恨我,甚至恨到骨頭裏。

    可是,小女人私心開始作祟,要和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決裂,真是狠不下心。而且,我們彼此喜歡,成不了情侶就非要成仇人麼。我臭美的認為,以本人對君蘭的吸引力,他根本舍不得恨我,所以我們完全可以做到再見亦是朋友。

    打定主意我轉回頭輕聲說:這世上我惟一不忍騙的,隻有君蘭。

    深深望向那雙汪洋之眸中,自己花錦若桃卻被陰霾遮敝了明霞光燦的容顏,寫盡萬般千種,情深思牽,相憐相惜,召召在目。

    我與他雖無語相看,卻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隻因我相信,彼此已經靈犀相通。縱然我有奈何不了塵事羈絆的服從,也抹不掉他在我體內的烙印,銘心鏤骨般永恒,是終此一生的心符。

    漸漸,水瞳浮起氤氳迷霧,似有若無,朦朧了清淺波光,如月沉海。久違多日的溫澤輕徐之聲迂緩響起,道不盡的悵然澀楚:是我任意莾撞,連累翩鴻。可歎相逢恨晚,我雖不忍放手,卻不得不放手。翩鴻不忍欺我,我又豈忍心害了你。

    乖乖君蘭,果然不負我所望啊。想不到我有如此巨大的魅力,隻需一個哀怨的表情,就足以讓你怕連累於我,而放棄多日執念。之前還以為會很難,畢竟你受傷是因我,絕食也是為了我。

    然而,你隻是一心想將我守護,那麼真的情,那麼純粹的愛,卻不公平的換來滿身創傷,嗚嗚……。想到這,辛酸如狂濤巨浪撲向腦際,淹沒了平靜的意海直達眼眶,淚水傾刻間滿溢而出沾濕了雙頰。

    君蘭見我突然梨花落雨,一驚之下從榻上直起身子,微低頭近到我眼前,聲音輕柔若細雨,落在如鏡麵光澈的池塘,泄露陣陣黯寂的顫動:別哭……翩鴻,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一意孤行,怎會累你枉受牽連,又無端受委屈。

    他無措的拿起我手中絲帕,小心替我抹著淚沉沉低歎:翩鴻盡可怨我……我……真的很抱歉……。

    我被他的話激引得更是鹹濕如泉湧,透過朦朣淚眼,他端華清瘦的臉上密布自責與懊惱,還有對我浸心入肺的眷戀。這個傻瓜,怎麼就不懂為自己分辨,我這個未成年的小丫頭,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他珍愛如寶。

    翩鴻,你……莫再哭了。我越抹越凶的眼淚讓他眸中痛色更深,無法再承受那片美麗的哀傷,我不由自主頭前傾,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雙手從他腋下穿過搭住背脊。

    緊緊擁住,此時此刻,隻想好好抱著他,抱著這份真實的柔情。

    當背上終於感覺到他手掌輕緩的覆蓋,我閉上眼任淚肆意流趟,鼻音濃重的抽泣說:笨蛋,傻瓜,我……又沒挨板子,哪來的委屈可言。倒是你,皮開肉綻不算,還搞什麼絕食抗議。嗚嗚……虧你長得聰明靈俐,原來腦子裏全是漿胡,你老爸是皇帝,哪這麼容易搞定?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是我們女人的專利,你這麼帥又斯文學什麼不好偏使這濫招。

    你……嗚……你氣死我了。瞧瞧,都瘦成什麼樣了,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人家怎麼放得下心走。嗚……。神智一混亂,也顧不得措辭,隻覺不吐不快。

    君蘭沒出聲,估計被我直白的語言給砸懵了,隻是環住我腰的手臂又緊了些。

    我本就直腸子,二十多天憋了整肚子話,為形勢所逼一直被迫潛伏,現在既然見了光,按本人習慣不吐幹淨絕不罷手。

    忽略自己怨婦般的形象,繼續竹筒倒豆:我不明白自己有何地方值得君蘭付出許多,可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反正生生世世我都會記得君蘭,記得曾經有一個人可以什麼都不要,隻求能守護我一生。

    嗚……我也很喜歡君蘭,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可是喜歡的不一定能擁有,擁有也不一定能長久。人生本無常,總好景難並,難窮無定,鱗羽不由人把憑。倒不如讓你我將此生的相遇好好珍藏,成為記憶中永不磨滅的美好。

    說著,我抬起頭,與他臉對臉:請允許我的小小私心,君蘭。因為我不希望你忘了我,就像我不會忘了你。

    忽而想到什麼,我燦然一笑:至少我們還是結拜兄妹,安平現在又是君蘭的皇妹,所以君蘭與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此別成永訣的。以後,我還要回娘家看兄長的,當然君蘭也可以來看看我這個妹妹啊。

    他眉頭微蹙,似在認真消化我的話,看著我,那雙情深幽幽,牽人心魂的瞳眸正閃爍著未知的光芒,層層將我籠罩。

    半晌,他的麵容終於舒展,繼而嘴畔抹出一彎起久違的笑意,低聲說:好。

    僅僅一個字,我已感覺輕鬆許多,笑得更歡:那君蘭要保證好好調理身體,不可再和父皇嘔氣,別辜負父皇一片苦心。

    好。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出乎我意料。

    翩鴻放心。君蘭的笑容好像變得難以捉磨,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有事。

    呃?沒聽懂,不解地歪頭尋思,我能有什麼事?又瞎操心他,可總規是好意,我窩心的笑:恩,好啊。有君蘭罩著,我當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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