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42 更新時間:09-05-15 17:02
番外:白露篇
“白露!”
縱使眼前是一片黑暗,我依舊隨著那個聲音,緩緩睜開了雙眼。
我是白露。
從小,我便是個孤兒。自我記事起,我的身邊便隻有師傅一個親人。師傅並不允許我叫他師傅,他說:“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你的武功也是我教的,從今以後,你便叫我父親。”
對於我的身世,我了解的並不多。我並不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誰,我隻知道,因為我天生的相貌,在我出生的時候就遭到了遺棄。
我的頭發和眼睛都是白色,但是我看不見,我一出生,眼睛就瞎了。
然而,眼睛看不看得見於我並沒有多大關係。自我兩歲起,師傅便用許多珍貴的藥材為我浸澡,打通了我周身的穴道,因此,除了視覺,我的其他感官較之常人要敏銳許多。
他說:“你看不到,但是你聽得到,聞得到,感覺得到。很多時候,感覺到的要比眼睛看到的真實得多。”
師傅所傳所授,我都悉心地學習。從聽到感受,從一個人呼吸的聲音到他散發的磁場……師傅說,既然老天收走了我一雙眼,他便給我一雙心眼……
我廢寢忘食地練習,並且進步神速。很快,我便能輕而易舉地掌握一個人的特質,無論是他的情緒,他的思想,還是他的心性。
師傅說得不錯,感覺到的的確要比眼睛看到的真是得多……
但即使是如此,對於師傅,我從始至終都是一個瞎子。他似乎永遠都高高在上,神秘莫測,我甚至連他的情緒都感受不到……
時光飛逝,轉眼,我便長到了十二歲。那年,師傅卻突然失蹤了。臨走前,他對我提出了最後一個試題。
“在你成人前,成立一個足以撼動江湖的組織。然後找到我。如果你做不到,我會在那天親手殺了你……”
於是,十二歲,我成立了血手。
十三歲,血手成為了江湖上聞之變色的殺手組織。
然後,一直到了現在,我,十四歲。但對於師傅的尋找,卻一點線索也沒有。我動用了自己所有江湖上的力量。然而,師傅這個人,卻像是從來沒存在過一般。
我與他相處的十多年來,組織裏沒有一個人見過他。甚至,沒有一個人聽到過他的聲音……
就是這樣的師傅,給了我“找到他”這個難題。而他留給我唯一的線索,就隻有這十年來共同相處的點點滴滴……
師傅對我的十年相教,和他臨走前讓我成立一個足以撼動江湖的組織的命令,這兩方麵都足以表明,師傅他絕不會是一個默默無名的人。他有足夠的才華和野心,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在江湖上寂寞無聲。
因此,我開始走訪世界各地,親自去確定和尋找……
“……風流靈巧招人怨,多情公子空牽念……”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在樓下勸著兩個爭風吃醋的女兒家,我在樓上百無聊賴地晃著手中的玉杯。
她說:“這個男子,看似深情,卻是濫情。玩弄女兒家的心,最是不堪,姑娘們何必為了如此的男子,大打出手,傷了和氣。”
她說:“枉自溫柔和順,空雲似桂如蘭,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
她說:“眼前的這個男子雖溫柔至極,卻因待誰都是極好,不是值得托付終生的人。姑娘們都是如花美眷,應當好好珍惜自己,為了珍惜自己的人付出真心。”
她說。
“至於此人,風流成性,姑娘們更應棄之,厭之……”
驚她的才情,卻更驚她的人。多年的習藝,讓我下意識地從她的聲音和氣息來‘認識’這個人。然而,出乎意料的,她,竟隻是個七歲的女娃……
……風流靈巧招人怨,多情公子空牽念……
……枉自溫柔和順,空雲似桂如蘭,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
這兩句詩仿佛在我心尖上打著轉,如何也揮不去。
我微一沉吟,手指輕巧一轉,玉杯在空中轉了360度又落回了桌上,杯中的瓊漿卻是一滴也不灑,一滴也未溢。
師傅說:“江湖,最要不得的就是好奇。”
但是,這一次,我卻違背了師傅的教誨。
她以為,會遇見我隻是偶然。卻不會想,那是我刻意安排的必然……
我學笛,本是為了靜心平氣。不悅人,隻悅己。因此,就連教導我的師傅,也從未曾聽過我的笛音。但是,在這個還不算得認識的女娃麵前,我吹了。而她,也的確沒有讓我失望……
“……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沈香煙斷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那一句句低吟淺誦,仿佛跳動著另一個我的心跳。那一刻,她感懷於我的曲,孰知,我也動容於她的詞……
“在下白露。”
“胡伊人。”她說。好奇的目光灼灼落在了我的眼睛上,沒有詫異,沒有驚訝,沒有厭惡,沒有鄙視,僅僅隻是好奇……
“……你目不能視,又是如何知道,我是在看你的眼睛?”她問。我的心中,卻不可遏止地湧起一陣莫名的膨脹感。後來,我才知道,那種感覺,叫作歡喜……
“姑娘可將剛才的詩詞,再吟誦一遍?”
我說。她微一沉吟,便又開口吟誦了起來。慢慢地,她的聲音卻隨著我的曲調漸漸低緩,最終,化成一聲悲傷的嗚咽。
“……你,為何哭泣?”
聽著她哽噎的聲音,我的胸口仿佛塞了團棉花般,悶得喘不過氣……
是怎樣晶瑩的眼淚,竟能落在人的心頭……仿佛,仿佛她是在為我掉淚。仿佛,她是在為我難受……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對她說那些。說那些連我自己都鄙夷的身世……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魅力,讓任何在她麵前的人,都想把自己的一顆心捧上,隻為博得她眼中一縷注視的神采……
“可惜你目不能視,否則,你就不會這麼說自己了,你長得還真,挺漂亮的。”她說。聲音就像是六月山間流淌的泉水,帶著沁人心脾的暖意。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
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她吟,她誦。她讚,她歎。風影才情動,這般剔透的女子,如何不叫人驚之,敬之。在我眼裏,麵前站的,早已不再是一個七歲的女娃了,縱使是,她也不可能是個普通的女娃了……
當我意識到這點時,我強自按捺住了心中的好奇。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的我,卻在這時發現了奇異的一點——我看不透她……
她的所想也好,她的所願也好,我竟是一點點也感受不到。而在這之前,這個世上,除了師傅,我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狀況。
不能掌控的事情太多……我不得不選擇抽身離去。
然而,在聽到那句:“我能再見到你嗎?”我的心卻不可遏止的遲疑了……
心裏想的是沉默,嘴上卻說:“……以笛聲為信。”
“白露。”“你等很久了嗎?”“今天天氣很好……白露,你有沒有覺得手上暖暖的?有一塊陽光正好曬在了你手上,你可以摸摸看……”
我陪著她,安靜地聽她說話,教她吹笛,‘看’她對我微笑……
隻是短短幾天的相處,我卻感覺,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好久……
我甚至開始貪戀,她的體香、她的才情、她的巧笑,她的眉顰……
“前些天,我聽一個老藥農說,天涯那一個小山坡不知怎的有了花種,有好多叫不上名的花,今年竟是開了滿滿當當的一個山頭,好看得緊。”
“真的嗎?可惜那裏山路崎嶇,最近也是不太平……便是想也不好去……”
侍女們轉過回廊,說話聲便漸行漸遠。
我蹙眉想著剛才侍女的話。心想,不知,她會不會喜歡……
這麼想著,隔天對著她,便是脫口而出:“今日,可否隨在下去個地方?”
然而,那一天,奇花不曾見,卻是遇見了山賊。對於小小幾個匪賊,我並不放在眼裏。但是……
聽著身後女子的呼吸聲,不知為何,我突然心虛地不想讓她看見那樣的自己。
然而,如何能掩埋?如何又能欺瞞?
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在自欺欺人……我是血手的首領,是啊,血手,血手……我的雙手早已沾滿了鮮血,又如何洗得幹淨?又如何去奢望一片純淨?
感到匪賊對於她的蠢蠢欲動,我的心不可遏止的躁動。那一聲聲的汙言穢語,就像是紮在我心口的針一般。
罷了……隻要她平安就好……
我想著,終是使出了殺招。
師傅說得對,江湖,最要不得的就是好奇……
然而,當我‘看’到她張大嘴巴的時候,我的心,還是忍不住狠狠抽了一下。她是在害怕嗎……她……
那一抹獨有的香味飄至麵前,我隻聞到一股淡淡的迷藥味後,便是一陣血腥味。
她說:“白露,不要分心……”
十四年的黑暗時光,仿佛都是為了這一刻……
她淡淡的一句話,卻像是這世上唯一的光芒,刹時,照亮了我十四年不變的黑暗……
我應該相信她的,而不是懷疑,而不是自卑……能寫出那樣詩詞的人,能吹出那樣曲子的人……
見到我的相貌,不會驚訝和鄙夷的人;就算知道我看不到,依舊真心待我,對我微笑的人……
我何其幸,我何其幸啊……
竟是能遇見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人兒,我為何還有質疑?……
她是胡伊人,是我的人兒。吾人,吾人……
(最近小舞有比賽,要排練,所以沒辦法多寫點,但小舞寫得很認真,再過幾個章節,故事就要進入第一個小高潮了,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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