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88 更新時間：09-07-12 20:44
“少爺，你說奇怪不奇怪？”我悠閑地閉著眼睛，卻聽小荷在我身邊小聲嘟囔了起來。
“怎麼了？有什麼事難到我們小荷了？”我半眯著眼睛，漫不經心地說道。
“不就是玉公子嗎？今個奴婢去院裏取水，聽見好幾個小丫頭在議論玉公子，把玉公子真真說成了一個天上有地下無的仙人……”
“嗬嗬……無殤哥總是比較會討女孩子歡心的。”
我說著，不由想起多年前與玉無殤初到影隊，那時影隊上下的小姑娘眼睛就像能紮根一樣，見了就不離他的身了……
“也是……”小荷想了想又說道，“可是，最最奇怪的是，那些丫頭管玉公子叫姑爺……”
“哦？”我睜開眼，嘴邊不覺揚起了一抹弧度。
“我說今天怎麼老打噴嚏，原來是你這小丫頭在這拿我說事。”
小荷聞聲，吐了吐舌頭，便起身行了個禮。
“罷罷，下去吧。”
玉無殤藍眸一彎，嘴邊染著笑意，似乎心情頗好。
“無殤哥，什麼事把你樂成這樣？”我攏了攏衣服，便緩緩坐起了身。
“嗬嗬……我能有什麼事。”玉無殤說著，在我身邊尋了空地坐了下來，“你怎的也學小荷那模樣，開始調笑起你無殤哥了。”
“無殤哥真真是冤枉我了。”我歎了口氣，麵上萬分無辜地看著他。
“罷了罷了。”玉無殤擺了擺手，一副拿我無可奈何的模樣。我被他這般模樣逗樂了，索性靠著軟榻，‘嗬嗬’地笑了起來。
“你啊，來了這就成天呆在屋裏，在屋裏也不做別的，就扒著你的床，看看你，哪有半分女兒家的好模樣。”
“無殤哥，你真是說錯了。”我擺了擺手說道，“大家閨秀可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你哪有大家閨秀的模樣。”玉無殤也不理會我的嬉皮笑臉，伸手便將我從榻上撈了起來，“今個天氣不錯，跟你無殤哥出去走走吧。”
我深知玉無殤的脾性，他看上去雖一直是一副和樂親切，很好說話的樣子，但偏生卻是生得一身倔性子，軟硬不吃。
因此，我當下也未周旋，便跟著他走出了房間。
影隊的院裏不乏些亭台樓閣，高山流水，手藝上也算得巧奪天工，鬼斧神工。院內的錦簇繁華，更是開得絢爛奢靡，倒生生生出一番四季如春的味道。
然而，看慣了自家的奢華無度，對於這樣的美景，我也僅僅隻有個小小的眼緣罷了。
“無殤哥，這些天你和鳳旭揚那二愣子可有查到什麼眉目？”我信手拈過一支開得潔白清香的小花，腦海中突地閃過佛祖拈花一笑的典故，便自顧自地揚了揚嘴角。
“……沒……也沒什麼……”
我眼角的餘光瞥見玉無殤落寞的表情，想起之前小荷玩笑的那句‘姑爺’。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晃過一個畫麵……
多年前的一日，那個著著淺藍色衫裙的窈窕女子，她的袖口處，也是繡著這般潔白的小花，清雅的繡花與她那白裏透紅的肌膚相得益彰，襯得人萬分俏麗。
她梳著一頭雲髻，隻簪一支淺藍的珠花，卻已是美得格外清新宜人。
她與他對坐著飲茶。桌上的薰籠牽出一幕妖嬈，將室內的兩人籠罩得煙雨蒙蒙。
男子微顯輕佻的調笑，女子俏麗生動的紅霞。
他的別離，她的黯然。
以及，那一句淡淡感傷的珍重……
莫非……
“伊人，伊人……”
“嗯？無殤哥，什麼事？”我回過神，對著他抱歉地笑了笑。
“你在想什麼呢？喚了你好幾次了。”玉無殤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的眼睛本就藍得深情，這樣一蹙眉，便愈加顯得深邃魅惑。
“無殤哥，我隻是好奇，通常，像你這般年紀的人，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你就沒有過一點成家的念頭嗎？”
這般直白地詢問男子的私事，在這個世界，顯然是一件很失禮的事。不過，玉無殤自小隨著柳如煙，對世間俗理也不放在心頭。
然而，玉無殤卻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一閃而過，快得甚至我都來不及發現。
隻聽他微一沉吟說道：“伊人，你還記得嗎？我曾經與你說過，我有一個弟弟……”
我偏頭想了想，印象中，似乎依稀記得有這麼回事……
…………
“……我們從這裏走，不出十日就可以到楠朝……”
“無殤哥哥的師傅是個怎樣的人呢？”
“……家師是個好人……”……“……當年，如果不是家師相救，我與家弟都已一命嗚呼了……”
“無殤哥哥還有弟弟？……”
…………
“嗯，當初剛去無塵穀的時候，似乎聽你說過。”
“……自我記事起，我和弟弟兩個便已經是孤兒了。”玉無殤的目光望向遠方，幽幽的，似乎是回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眸光中不禁流露出一絲複雜的光芒。
“那時候，弟弟還很小，多跑兩步就會摔倒。每次，我們餓得發慌去偷吃的，總是跑著跑著，他摔在那，我還要回去救他。結果，每次東西沒吃進肚子，板子、棍子倒是吃了不少……”
那是一段既辛酸又溫暖的日子。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困頓年代，兩個幼小的靈魂相依相偎，互相取暖。他們的稚嫩，讓他們受了很多的傷……但是，他們依舊很快樂……
因為，他們擁有著彼此。
“後來遇到了師傅，日子就慢慢好了……”玉無殤‘嗬嗬’地笑了笑，大概是提到柳如煙，讓他又想到了什麼。
“不過，你也知道，小孩子受了苦，總是會想一些東西的……那個時候……我也想了很多………”
一朵花，刹那芳華。開盡繁華處，是你，還是他的身影？
那一聲低低的呢喃，是歎息，是感傷，還是……
他的眼睛裏有天空，有流雲，還有看過世間冷暖的淡定……
淡淡的……
塵埃落定……
“我其實很怨恨我的父母，為什麼要把我和弟弟生下來，生下來卻又不好好照顧我們……”他說，聲音像一隻寬厚的手掌，企圖撫平歲月留下的痕跡，“後來，我慢慢懂得了，這個世間，有很多很多的不盡如意，比如戰爭，比如疾病……人生人死，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玉無殤說著，突然望向了我，深藍色的眸子裏，閃動著不知是悲傷還是寂寞的光。
“所以，我想，如果以後我有孩子，絕不讓他承受與我一樣的痛，一樣的苦。我想他成長得快樂，甚至不知悲傷為何物……”他頓了頓又說道，“所以，我要用我這雙手，為我的後輩，創造一個更光明的世界，如果……如果，在我有生之年不能辦到的話……那我也會慶幸……幸好，我的孩子沒有出生……”
我安靜地聽著他的話，注視著他。
我與玉無殤相交數十年，但這十年，在這一刻，似乎顯得很薄弱。我似乎從來沒有好好地去了解過他，他的過往、他的抱負……或者，隻是他的人……
“……放心吧，這樣的世界，一定會到來的。”
我微微一笑，鬆開了握住白花的指節。潔白的花瓣猶如一抹倩影，在空中洋洋灑灑地飄舞了一圈，便落入了玉無殤的掌心……
我看著這滿園的天光，晶瑩剔透，實在是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人的一生，短短數十載，不過彈指一揮間。如此匆匆年華，如何虛度？
如何能虛度？
“玉公子，少爺，鳳少爺有請。”
旭日走至離我們十步的地方，軀體行了個禮。
玉無殤聽著他的話，隻微微側目撇了他一眼。並未言語。
“二愣子好大的架子啊……”我微微一笑，走向旭日。他仍是垂著頭，將麵上的表情都隱在了陰影之後。
看了一會，我便擦過旭日的身，與玉無殤一道前往前廳去了……
翌日。
“好好的，為什麼要換院子呢？”
巧兒晃了晃腦袋，迎著陽光，她的眼珠奇妙地反射出巧克力一般誘人的光澤。
“巧兒姑娘這樣問，不是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麼……主子的心思，豈是我們能猜測的。”小荷抿唇一笑，矮身鑽進了衣櫥中。
“不過，你們的主子也真是夠奇怪了……”巧兒尋了處空地坐下，蜜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泛出健康的光芒。
“嗬嗬……怕是耽誤了巧兒姑娘的時間，實在是過意不去。”
“不礙事，反正在這影隊裏，我也算是閑人一個。”巧兒莞爾一笑，唇角微揚，蕩漾開一陣嫵媚風情，繞是小荷自小跟著胡伊人，見慣了各類俊男美女，也不禁一時心跳。
“……對了……巧兒姑娘，能麻煩你幫我去拿些碎布嗎？我想把衣服固定一下。”
“當然。”
巧兒應聲，笑容未減，便扭著水蛇腰，婀娜地向房外走去。
她的身後，是小荷一張若有所思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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