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31 更新時間:09-02-01 16:54
到了這個地步,林鳳致反倒鎮靜異常,麵不改色的抬頭稟道:“陛下,請查明偷換陷害之事出於誰手。”殷螭冷笑道:“好沉得住氣——你恁地機靈一個人,會被別人偷換陷害?”林鳳致正色道:“臣向來愚昧,名節卻決不可誣。”
簾內太後已經一疊連聲命令將證物呈進來,下麵服侍的小內侍見殷螭神色許可,趕忙拾起所有香料呈到簾後,隻聽太後倒抽一口冷氣,跟著便是劉後失聲大呼:“母後!有人陷害,臣妾冤枉!”
時後悠悠的道:“臣妾倒也信得過姐姐冤枉——隻不過這物事出自姐姐宮中,入得林少傅之手,卻不知中途能有何人、借何等機會偷換陷害?姐姐不妨查個清楚,也好為妹妹將來整治六宮作個借鑒。”
劉後一時被噎住了,呆了半晌,忽然不顧拋頭露麵,自簾後跌跌撞撞的衝了出來,轉身伏倒在殿中地下,悲哽道:“臣妾身受皇後冊寶,也曾統率六宮,毫無錯失。自先帝大去,更是貞心自守——今日之事含冤莫白,臣妾名節固不足惜,先帝體麵卻斷不可喪!當真有罪的話,便請母後太廟定讞,從容賜死……”說著說著已悲啼宛轉,伏身不停頓首,發間釵環亂墮,琳琅灑了一地。
太後顯然已經嚇得愣了,一麵是皇後出麵指證的奸情重罪,一麵卻是親侄女、大媳婦哭泣哀求,竟不知如何是好,顫巍巍的不住聲道:“這……這……阿雲,先起來!姑母給你做主……”情急之下,竟當眾呼喚起劉後的小名來。
殷螭皺著眉頭上前一步,說道:“皇嫂何苦如此——先歸座罷。”便有簾內女官和殿中侍應一齊搶上扶持劉後,劉後卻不起身,忽然回頭瞪著小叔子,厲聲道:“天地祖宗有靈,斷不容臣妾如此誣死!懇請皇上明查……”殷螭道:“朕自會明查,皇嫂安心就座。”劉後滿臉淚水盈盈,泣道:“臣妾……臣妾一生貞白……”忽然一口氣接不上來,麵色煞白的向側摔倒,扶持的眾人一起驚呼:“娘娘氣厥過去了!”太後嚇得也離座出來,立即有女官打起簾子,同時呼喝:“太後懿旨——速傳太醫!”
殿中一片沸騰鬧熱,殷螭也懶得理會,回身又走到林鳳致身邊,隻見他仍然跪著,安康已經嚇得重新抽抽噎噎哭了出來,鑽在他懷裏。林鳳致一手摟住,卻是俯首低眉神色安然。殷螭趁著別人聽不見,壓低聲音惡狠狠的道:“你膽子太大了,回頭收拾你——還有什麼話說?”林鳳致坦然道:“先帝身後名譽至重,萬不可詆毀誣蔑,懇請陛下明斷。”
殷螭瞪著他,臉上神色變幻,目光閃動,忽然冷笑道:“你平常要是少跟我裝佯,我還會更加信你——起來罷,聽朕明斷!”他驀地轉頭,大踏步的走近太後禦座,拈起那個同心結所裹媚藥和香囊,哼了一聲道:“一點小伎倆,也敢在朕麵前弄鬼!”
這時太醫尚未趕到,眾女侍先將昏厥過去的劉後抬到座位上,灌茶的灌茶,打扇的打扇,手忙腳亂的施救,太後正急得紮手,無心多管別事,殷螭這句話便是麵對時後而說。
時後麵色微變,道:“皇上莫不是有什麼頭緒?”殷螭笑道:“自是大有頭緒,頭緒分明之極——皇後婦德婦工俱全,家傳針指之術無雙,多半比朕更有頭緒罷?”
他忽然將香囊遞給太後,說道:“母後,婦道人家的東西,兒子不懂,隻記得母後說過,女眷針黹,各家有各家的花樣,便請母後賞鑒。”太後正在心亂如麻,接過來瞠目看了半日也不說話,倒是旁邊的老嬤嬤湊上來說道:“娘娘,這針黹花樣,不是咱劉家的,倒是……姨奶奶家的格式。”這老嬤嬤乃是劉太後帶進宮的陪嫁,所謂姨奶奶,卻正是指與劉氏有連襟之親的時家。
時後變色,黎司儀連忙稟道:“這香囊本是德妃娘娘宮中所製,那東西……乃是後來拆開又放入的。”這個德妃乃是先帝的妃子,時後的堂姊。老嬤嬤又稟道:“拆倒是拆開過,可是這第二道絞上的針腳麼……”太後於是拿起來湊到眼睛邊細看,旁邊的女侍趕著遞上水晶單片的老花眼鏡,太後將香囊絞邊放在眼鏡下又看了一陣,冷冷的道:“第二道針腳,還是第一個人縫的——都不是我劉家的格式!”
殷螭也不說話,隻是噙笑看向皇後,時後坐不住了,憤然道:“宮中針黹,有誰不會做?誰不能仿?——這算什麼意思?”殷螭曼聲道:“是啊,朕原也沒說不是仿的,你們女眷的把戲,朕如何懂得——”他將同心結一拋,道:“蘇州針織局特貢的蟬翼紗,進上每宮都有暗記,這麼輕薄的玩意也不例外,皇後想是忽略了。”
於是太後身邊的女官七手八腳將同心結拆開,展平那一方薄如蟬翼的白紗,提起到燈矩之前,變換角度,果然看見薄到幾乎沒有的紗底子上,微微浮出字跡來,雖然被從中裁剪過,卻在上角看見一個水印般的“坤”字,左角又有半個剪斷了的“寧”字,還虛虛繪有一隻僅剩一半的展翅銜珠鳳凰,都是中宮的特有標記。
時後麵色慘變,身邊女官黎司儀還想替主子說話,稟道:“皇上,劉娘娘也曾是中宮……”殷螭忽然翻臉,厲聲道:“來人!將這個挑撥中宮、造捏陷害的大膽婢子拖下去,亂棍打死!”
皇帝這麼一喝,下麵的人哪敢不遵,登時有兩個粗壯宮監上來執住黎司儀便往下拖,黎司儀嚇得魂不守舍,大叫:“皇上饒命!娘娘救命!”時後身不由己的站起來,叫道:“皇上!……”
殷螭卻隻對著她微笑,和聲細語的道:“皇後,這些奴才小人,一向惟恐宮中不亂,皇後入宮年月還短,想必一時被她們瞞天過海的欺哄了。”時後臉無血色,隻是囁嚅道:“臣妾……”殷螭柔聲道:“別的事朕尚且不管,先帝名譽,皇嫂清白,豈容肆意誣蔑?留這樣小人在身邊,皇後將來必定要受拖累的,朕便替皇後解決了這禍害。”這時黎司儀已經於哭叫聲中被拖出殿門,按到階下,殷螭便向身邊長隨又吩咐道:“不用在東宮行刑,免得驚嚇了太子——拖到浣衣局去,今夜取氣絕回報。”
他這次吩咐的聲音倒頗是溫和,語氣卻一片斷然,長隨答應一聲是,飛步出殿宣諭,於是黎司儀淒厲的哭叫“饒命”之聲,便越來越遠,終於拖出宮門,聽不到了。
時後說不出話,隻是搖搖欲墜,殷螭反而親自伸手扶了她一扶,勸慰道:“皇後勿驚,宮中有個把小人,那是常事,日後仔細提防就成了——皇後得罪了皇嫂,也是偏聽誤信之失,改日朕替你們講和。”時後顫聲道:“那……那香……”殷螭臉色微微一肅,道:“這等造捏栽贓的物事,留它作甚?拿去燒了!”
時後驀地大聲道:“皇上,有人栽贓!有人故意仿造我時氏……”殷螭握住她臂膀的手忽然一緊,冷笑道:“原本這繡樣就出自德妃宮中,有何仿造之說?皇後定要執著這傳遞表記乃是實事,莫非還是令姊看上了我林卿美貌風流,借皇嫂賞賜,私自添加信物,暗通款曲?”
時後抬眼望著皇帝,眼裏全是一片驚惶和絕望,殷螭卻又微笑起來,說道:“其實皇後早先說什麼巫蠱,朕全不信,眼下看來倒有幾分著實——若非巫蠱亂了心神,皇後哪有這般顛倒?隻是這些鬼蜮伎倆,萬萬不能是東宮幹的,倒怕是皇後平日貶降的妃嬪才人多了,後宮有些怨氣,母後且道是也不是?”
這時太醫已奉詔傳至,叩見皇帝之後便去施救暈倒的劉後,太後已經恢複了威嚴的神情,聽了兒子詢問,便盛氣答道:“不錯——皇後還是好好回去整治一下為是,太子還小,莫在這裏隻管嚇唬他了。”殷螭放開皇後去扶母後,笑道:“夜已深了,安康小孩子家早該睡了,母後也要早早回宮安歇的為是。都是兒子不肖,治家不齊,倒累得母後操心慪氣——兒子送母後回宮罷。”
於是太後起駕,劉後臉色慘白的被救醒過來,兀自珠淚盈盈,也隨著太後鸞輿走了,時後強撐著與皇帝一道陪送,幾道大駕全部撤出東宮,這個沸騰不安的夜晚,終於歸入平靜。
林鳳致一直到宮門跪送各路輿駕,殷螭趁人眼錯不見,悄悄的向他道:“今晚沒空來了,放過你一夜——明兒記得在家好好候著,我教你一個大乖。”林鳳致不語,隻是深深俯下首去拜送。
中夜東宮門口的風,微寒如水;還縮在自己懷裏小聲抽噎不休的小太子的眼淚,卻一直打濕到衣衫之內,又是如此的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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