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69 更新時間:09-09-21 17:27
伴隨著最初的鼓聲,低沉的吟唱聲逐漸響起的時候,兼續用目光向大穀吉繼示意了一下,接著站起身,離開坐席。
大穀輕輕的表示了解。雖然目光裏有些許疑惑,但並沒有咎責的意思。大穀與石田同樣,都是秀吉的小姓出身,去年獲封五萬石,成為敦賀城城主。有著與石田並稱為器量人的評判,年齡大約三十歲出頭,是名讓人一見難忘的美男子。
但是皮膚裏透著過分的青白,給人一種稍稍異樣的感覺(健康第一:廢話,大穀有皮膚病。。。)。用景勝的話來說,如女人的肌膚一般,白裏透青,實在是有些顯眼。然而,談論時卻異常的沉著少言,與石田大相徑庭,顯示出另一種異樣的成熟風采。
————人才濟濟啊。
兼續與其會麵後,立刻發出了如此的感歎。
兼續迅速的移動著腳步橫穿過昏暗的本堂,來到了重重隔帳後的裏麵的一處房間。房間裏麵大約有十餘名男子,一起注視著走進來的兼續。
不管是誰,都是眼角上揚,一副危險的表情。在房間的角落裏,草的德平和靜四郎也在,同樣也是一臉陰沉。兼續微笑著靜四郎示意後,坐了下來,把眾人中的鵜枝九衛門叫到麵前。
“還沒到時間,放輕鬆點。”
兼續道。鵜枝回複說明白了。今天作為討手的指揮,正是鵜枝。
鵜枝是景勝身邊的近衛,擅長近身戰鬥,在戰場上也有不俗的表現。三十五歲左右,骨骼粗大,有著岩石般固厚的胸膛。
“能劇共有三番,現在剛剛開始。在第二番結束的時候開始行動。”
兼續將注意力集中在耳朵。鼓聲,笛聲,遠方的鬆濤聲一般的吟唱聲,清晰的落入耳中。能聽的到嗎?兼續問道,鵜枝用力的點頭道:
“聽得十分清楚。”
“好。能劇舞台就象之前看到的一樣。攝津守(健康第一:指河田,這個官位名字實在是太淫賤了)就在廊橋的旁邊,就是這裏。”
兼續在塌塌米上用手指描畫示意。
“主公和刑部大人都離這裏很遠,動手的時候不用過於擔心。二番能結束的時候,分散開從這裏進去,在攝津守背麵的遮擋物附近準備,三番能一開始,毫不猶豫的進行斬殺。”
“明白”
“攝津守的家臣方麵,同時刻會有其他人手負責動手,不必擔心。”
兼續說完拜托了之後,站起身子。看著靜四郎招了招手道:
“靜四郎跟我一起走,現在開始有有趣的東西給你看哦。”
兼續帶著靜四郎,從庫裏走到了外麵。四千的將兵大部分分散宿泊在寺門外的町家,附近的農家及空地上,在寺中的都是景勝的側近,以及兼續等二,三名主要部將。
上條政繁及其一族在占據了附近的一坊,河田實親則在寺門外的町家宿泊。
來到寺門附近,一團的警衛兵中,足助甚九郎走了出來迎接兼續。
“再過一會就要開始了哦”
兼續施施然說道
“河田乃豪勇之士,就算負了傷也有可能逃到這邊來。到時務必在此將其討殺。不能放他出去!”
“明白”甚九郎低頭道。
“河田的兩名家臣也同樣。但是,和之前交待過的一樣,不要向上條和他的家臣出手。什麼也不要說,放他們過去就好。”
“十分明白了”
“彥助那邊沒什麼變故嗎?”
大關彥助率領著另一隊人馬,負責在遠處監視河田的宿泊之處。
“剛剛有派人前來報告過,目前沒什麼異常動靜。”
兼續仰起頭看了看天空,日已西斜。不出意外的話最後能劇結束時應該是夕陽時分,到時昏暗的前庭應該會焚起篝火。
大穀刑部少輔,為了招待景勝一行,在中庭搭建了臨時的能劇舞台,並準備在傍晚時分點起篝火助興。但是,這篝火焚燒的將會是什麼呢?兼續正想到這裏,笛鼓,謠聲靜了下來,看樣子一番能已經結束了。
“好吧,那就拜托了”
兼續向甚九郎囑咐完,又看了一眼作為寺門警戒實在有點過多的警衛們,帶著靜四郎返回了寺內。
兼續回到坐席的時候,正與景勝交談的大穀吉繼將臉轉了過來,眼睛注視著靜四郎道:
“這個孩子是?”
“乃是與在下有血緣關係之人。”
兼續之語使得舉座皆驚。
“這孩子非常喜歡能劇,在其再三懇求之下,在下擅作主張,將他帶來一起觀賞。”
說完之後,兼續眼睛瞟向在自己側麵的河田實親所在的方向。瞬間臉色大變。哪裏都沒有看到河田的身影。坐席上空無一人。(健康第一:兼續大人啊,您不知道人有三急麼?)
————冷靜,冷靜。
兼續暗暗的對自己念道。靜靜的看了看景勝的臉色,而景勝則隻是麵對著大穀,聽著大穀的談論不時的點著頭,並沒有回應兼續的目光。
兼續又偷偷窺探了一下斜後方的上條政繁的坐席。上條政繁還在。上條不知道正在和旁邊的大穀的家臣說著什麼。
兼續接著又再次用心的觀察河田的坐席方向。看到了河田的家臣的臉,兩人仍然坐在剛才相同的坐席上,與周圍的人說著什麼。一個人笑著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中座確實是沒人。
但是,到底去什麼地方了?兼續想著。心裏仍然沒有平靜下來。
二番能的鼓聲響了起來,謠的吟唱聲又開始了。觀賞的眾人也隨之安靜了下來。現在出場的是修羅物的八島。
就這樣能劇進行著。兼續耳朵裏聽著能樂,尖銳的目光卻一直注視著空著的河田的坐席。
——到底是什麼地方出錯了?
應該沒有出錯才對,兼續思索著。當能劇繼續進行,到吟唱到浦之名,群鶴飛舞的時候,兼續挺起了身子。
就在此時,伴隨著一陣粗重,急促混亂的腳步有人從廊橋那邊衝了過來。正是河田。在後麵追趕著河田的,是數名手持白刃的武士,正沿著廊橋追殺過來。河田的手中也握著短刀。
看到如此情景,在側麵觀賞能劇的眾人,不知是誰哇的一聲,眾人幾乎同時站了起來,能劇藝人及一幹雜役則躲到了舞台的角落裏。
“肅靜!”
站起身子,上前一步的兼續,大喊道。
“攝津守不法之事證據確實,餘者靜觀即可!”
聽聞此言的混亂中的眾人,紛紛從廊橋下逃了出去,將側麵的坐席空出了一大片空地來。就在這片空地上,河田從廊橋上跳了下來。
河田不知道在吼叫著什麼,眼睛裏充滿了憤怒,仿佛赤口鬼(健康第一:又稱八獄率神,負責在赤口大凶之日值班))一般的向著兼續怒目而視。河田就這樣試圖向著兼續衝過來,但卻在憤怒中自己踩到了身上的長裾(健康第一:屁股部位的衣物的下擺,官位越高下擺越長,比如關白大概一丈五尺,殿上人大概七尺),膝蓋彎折,手撐在地上。
緊跟在後追逐而來的一名討手,一刀斬在河田的背上,但河田並沒有倒下。河田迅速的站起身來麵向剛斬了自己一刀的討手,猛烈的揮刀斬了過去。從廊橋上跳下來的討手們,也紛紛揮舞著手中的兵器,一邊移動一邊向著河田攻擊,最終演變成了一場淒絕的亂鬥。
此時的河田,好像是一頭發狂的猛虎,碩大的身軀輕巧的轉換著方向,忽而向左忽而向右。討手中的一人閃避不及,被河田的身體猛烈的撞倒在地,還沒來得及起身,短刀已經刺入身體。然而剩下的四名討手,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依然執拗的攻擊著。
河田也已經滿身創痍。身上的衣物被劃的破破爛爛,姿勢身法也變得逐漸遲鈍起來,臉上,手上滿是鮮血。僵持了片刻之後,河田突然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嘶吼,又擊倒了兩人。
但是,始終在正麵冷靜的展開攻擊的鵜枝九衛門,趁著河田發動突擊時所露出的空擋,揮出了致命的一擊,河田的眉心,出現了一道深深的斬痕。
河田,並沒有立即倒下。一步,兩步,往後退了些許,直直的盯著鵜枝。接著又慢慢轉過身子,麵向著兼續的方向,仿佛想吐吐沫,喉嚨發出了一陣鳴叫。
但是,從口中溢出來的是猩紅的血。河田,咯,咯的咳嗽著。接著雙膝一軟,跪倒在血泊之中,頭慢慢的垂了下去,身體逐漸僵硬,接著被伐倒的大樹般橫倒在地。至死手中仍然緊緊握著那把短刀。騷亂中並沒有看到河田家臣的身影。
“如各位所見”
兼續的聲音又在場內響起。
“成敗已定。保持肅靜各回住所。以後會仔細說明,在此之前嚴禁騷亂,議論。違反者必將嚴懲。解散。”
隨著兼續的話語結束,觀看能劇的眾將士們好象解開了咒縛一般有了動靜,紛紛安靜的退了出去。
兼續凝視著眾人散去的方向,並沒有發現上條政繁。估計見勢不妙早已遁走了。
“剛才太失禮了。”
兼續,走到被一眾家臣守護著坐在那裏的大穀麵前,鄭重的低下頭道。
“有些意料之外的情況,讓您受驚了”
“呀,沒什麼”大穀刑部臉上露出了迷一般的微笑。
“能看到比能劇更精彩的修羅物,非常有趣,承蒙拜見。”
大穀用略帶嘲諷的語氣向著景勝說道。
“畢竟也算是見識到了上杉的作法。接下來應該還有事情要處理吧,那就不打擾了。”
“失禮了”
景勝麵無表情的回答,大穀隨站起身後,說道送刑部大人。
兼續將目光投往中庭。不知什麼時候舞台附近已經沒有人影。開始被暮色所籠罩的庭院裏,隻有在整理河田屍骸的人在默默的動作著。
“斬合的過程看到了嗎?”
兼續向仍呆在身旁的靜四郎道。靜四郎鐵青著臉,表情堅毅的默默點了點頭。
先回德平那邊去吧,說完後兼續追著景勝眾人往外走去。
從敦賀出發的早上,下起了雨。
在通過近江的兩日間,一直下著雨,不時還有寒風吹過,被雨淋濕的上杉將士們在風中顫抖著前行。行列之中,偷偷流傳著這雨乃是河田大人的怨氣所凝成的流言。
誅殺河田並沒有造成什麼混亂。將大穀刑部送走後,景勝在宿所召集全軍諸將,通達了上條,河田二人準備離反之事。
而上條政繁的宿所也早已人去樓空,諸將也很快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並沒有人表示出任何不滿。
但是,這件事情的事實並沒有傳遞到末端的普通士兵那裏。淒慘的誅殺的情景在下級士兵中悄悄流傳,難免有人會疑心暗鬼。士兵之間一有小聲議論的聲音時,立刻會被其他人阻止。士兵們,對突然討取大豪河田,放逐一門的上條政繁的寡然的主君不由得心生恐懼。
越前與近江的國境,是險峻的山區,通過山區沿著道路就來到琵琶湖旁,湖上同樣是煙雨蒙蒙。
與主君相似的寡然的行列,淋著雨通過了近江路,六月七日早上雨終於停了,許久未見的陽光又揮灑在了行列上。那一天,上杉的四千軍列進入了京都。在兩個月以前,就已經派遣了先遣隊入京,負責整理安排宿舍。景勝在抵達宿舍之後,立即派出了使者前往大阪通報秀吉,已經到達京都一事。
秀吉的使者也一同返回了。使者是石田三成。石田與景勝會麵後,鄭重的轉達了秀吉對景勝上洛的慰問,並轉贈了兵糧三百石。
接著,石田又將話題轉移到景勝滯留期間的日程方麵,十四日在大阪城與秀吉會見,二十二日前往禦所參見。
將日程講明之後,石田稍作寒暄後起身告辭。
看到前來送行的兼續,石田露出了奇妙的笑顏。
“攝津守好象被誅殺了啊”
“確實是。不過此乃上杉的家事。”
石田則當然當然的回答著:
“我們主公就是有這種惡癖啊,不是向這邊出手就是向那邊出手。勞貴殿下,諸位費心了。”
石田麵帶微笑的說完,轉身上馬,向大阪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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