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72 更新時間:21-03-12 12:20
忘情臉色驟然鐵青:“你不說話,沒有人會把你當啞巴。”
灝盞此時卻不再是可愛的模樣,一張幼稚的臉上帶滿陰厲,紫色瞳孔驟然縮小,唇角掛著譏誚,聲音一聲比一聲冷:“本殿下說的隻不過是事實,你難道不是也這麼認為的?但墨陵郎畢竟是玉城主的親子,又是在你師父允許下降生的,不管怎麼講,你都會看在那兩位的麵子上,盡量幫住墨陵郎吧,可惜啊,他命不好。”
“什麼是事實?”忘情臉色也越加冰冷,話裏雖帶著笑意,但絕無善意,“如果不是灝盞殿下黑心暗起,怎麼會有這檔子事,你與焓厭殿下情路波折,卻將墨陵郎卷了進去,順帶著豺羽前輩和離樓前輩,你是一個都沒落下。”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灝盞忽然歎氣,氣勢陡然落了下來,又可憐巴巴的看向萬寒明,“本殿下是真的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得那麼複雜,我已經都遭到報應了,忘情你就不能少說兩句。”目光一轉,瞪著忘情氣憤的嚷。
“好,我少說兩句。”忘情站起身,伸手化出鎖神繩定定看著灝盞,唇邊的笑瞬時化開。
灝盞卻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靠在萬青身上恐懼的看著忘情嘿嘿討好:“忘情,好歹咱們認識了那麼久,你可不能胡來啊啊啊。”
忘情瞬間又變得麵無表情,沉沉一思,“對,咱們的確認識了很久了。”
忘情將灝盞掛在院外樹梢回來時,菜已經上全了,沒有灝盞在旁惹事,這一局飯吃得也格外溫馨,隻是因為沒有墨陵郎的消息,萬寒明顯得心不在焉。
“我聽說當年玉城主可是將孩子托付給了蒺藜山上的豺羽仙人,而且也曾托付給主上。”萬子衡飲了一杯酒,提著筷子略微一頓,“當年那孩子弱得不行,所以豺羽仙人便帶走了墨三公子和孩子,雖說都知道他們就在落玉山穀,但墨府上的人都不曾去尋過。”
忘情忍不住冷嘲:“尋到了又怎麼樣,以凡人之力,想養活墨陵郎該有多難。”忽然一靜,歎氣開口,“豺羽前輩將他養到今日,不知要吃多少苦,隻是可惜啊,墨陵郎隨著墨連朔,皆是忘恩負義之人。”說到此處,冰冷的目光諷刺的落在墨夜痕身上。
墨夜痕不語,轉著酒杯好一會兒,抬眸清清淡淡一瞥忘情:“同一個已死之人都要斤斤計較,忘情,你要不去把我弟弟的屍骨扒拉出來,再好好唾棄一番?”
“不用。”忘情臉上情緒不明,飲下一杯酒,緩緩開口,“我嫌髒。”
“有完沒完?”萬寒明眼瞧著墨夜痕氣得要跳起來,適時發了脾氣,“若是吃好了閑得無聊,那就都去圍著皓都跑一圈再回來。”
墨夜痕不願的壓下火氣,扭頭看著別處。
忘情卻噌的站起來,向外走去。
“去哪?”萬寒明下意識問。
忘情腳步不停,頭也不回,語氣也聽不出什麼情緒:“圍著皓都跑一圈去。”
半攬庭院盛著朦朦月光,夜色撩人,無風。倒黴的灝盞殿下被忘情吊在了庭院裏,忘情獨自一人出去圍著皓都轉了一圈,回來時經過他身旁將他不冷不淡的嘲笑一番之後,悠悠回房哄萬寒明睡覺去了,灝盞覺得在外頭吊一夜並沒什麼,比著當年年輕闖下的禍,這點點兒懲罰,也不過是給他撓癢,隻是吊在半空晃晃悠悠有點不舒服,睡不著,整個人清醒的不得了,絲絲縷縷的發絲垂下來,遮了他的臉,夜深人靜的時候,灝盞整個人安靜的很,也穩重的很。
白日一副孩子性,可說到底胸膛底下跳動的還是那顆飽經風霜受了傷的心,人前瀟瀟灑灑,人後想瀟灑也瀟灑不起來。比如今夜,月色當空,雖不甚明了,卻將灝盞殿下脆弱的回憶喚了出來。
不是不恨焓厭,更多的卻是無奈,但不論怎樣,灝盞還是打算去找焓厭,這段拖了整整八百年的情總歸要斷得幹幹淨淨方稱得上一個好字。如此,灝盞便是爬也要爬去焓厭那裏。
灝盞歎了口氣,抬頭看著天空,紫色的眸子在暗夜中漸暗,喃喃出口:“焓厭……”
清早露重,灝盞殿下衣衫吸了濕氣,頭發上也帶了層白白的霜,整個人在初升的陽光底下輕輕打著晃,似是睡的沉了,連忘情走到跟前也不曾抬頭。
“灝盞殿下昨夜睡得不好?”忘情抬頭審視著灝盞,也不擔心灝盞殿下的安危,伸指戳了戳灝盞的晃悠悠的身子,“別給我裝死,我可沒有多餘的同情心給你,你要是想下來,說一聲,我立刻將你放下來。”
“哼。”垂著的頭裏傳出一聲冷哼,灝盞用力掙了掙,“放我下來。”語氣不怎麼好,引得忘情一陣沉思。
“忘情,你別太過分了,再怎麼算,我年長於你,論起來,我可是你的長輩,你還懂不懂禮數了?滅音當年是怎麼教的你?居然敢對長輩無禮。”灝盞端著架子,舊事又提。
忘情不緊不慢駁他:“我隻知道殿下如今是萬府二公子萬寒明的義子,而我又是二公子的夫,論此輩分算,殿下不過是個晚輩,做晚輩做錯了事,當長輩若不管教一下,豈不是失了做長輩的身份。”句句說得有理,氣得灝盞直瞪眼。
忘情右手扶著下巴,左手負在身後,似笑非笑的瞟著氣急敗壞的灝盞。卻驀然見灝盞本一雙憤怒的雙眼頓時沉靜下來,絲絲恨與痛糾結纏繞,本就深沉的紫眸越發深不可測。
忘情慢慢回頭,高牆之上,立了道紅若驕陽的人影,大紅色如血的衣袂翻飛而起,蓼藍色的發絲紛揚開,俊削的臉麵藍瞳閃爍著喜悅,唇角微微一動,卻又按下心裏的激動,隻靜靜的略微歪著頭,不解似的望著灝盞。
“焓厭殿下早。”忘情向高牆之上的人微微頷首,當下心裏明鏡一樣,識趣的收了鎖神繩,慢慢回了後院,一直目光定定的瞪著焓厭的灝盞不妨,落地時差點栽在地上。
“你來做什麼?”灝盞聲若冰霜。慢騰騰扶著地麵起身,那一雙沉靜的紫眸頓時燒上點點怒火,口氣僵硬,“焓厭殿下是不是來看看本殿下死了沒有,不過,真是不好意思,沒如您的意,還要請殿下見諒啊。”
“灝盞。”焓厭歎息,語氣一如既往的帶著淡淡的鼻音,卻慵懶輕柔。
灝盞腦海頓時閃過當日焓厭那一句清涼的問候,“你來了”,一句你來了,就將他美成了如今這副尊容。
焓厭輕輕一拂,輕盈的落在灝盞麵前,靜靜的看著灝盞。
灝盞如今的身量才剛夠到焓厭殿下的腰,如此被焓厭俯視,灝盞頓時覺得十分暴躁。一甩袖口,負手背身過去,冷冷問,“焓厭殿下也看到了吧,我還活的好好的,該走了吧。”略一頓,“還是焓厭殿下想再把我這顆心挖出了,扔在地上踩一踩才高興?”話語到了最後尖銳刻薄。
焓厭不語,也不動,隻靜靜的看著灝盞。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歎出口氣:“你就這麼不願意見我?”
灝盞嘲笑的抬起下巴,紫眸裏的恨意明滅可見,聲音輕得出奇:“見你做什麼?再讓你給我一刀?我可不想再被你的情人追得滿世界跑,本殿下那時年輕,不懂事,若那時做了什麼得罪二殿下的事,還望二殿下海涵。”又帶上了諷刺,不明意義的拒絕著焓厭。
灝盞年輕,活了幾萬年還稱得上年輕?隻是灝盞這會兒委屈,整日巴巴的盼著焓厭能來,要死要活都想見見焓厭,如今焓厭真的來了,卻又恨恨的趕他離開,那一刀留下的舊傷,再看見焓厭的瞬間,毫不客氣的裂開,又蒙了一層冰冷的霜。
焓厭寡言,並不會說出多少討好的話,隻是抿著唇,望著灝盞,將眉梢輕輕攢起,藍色的眸子也失去了情緒,半日,才又說出一句話:“好,我走……”
灝盞不待焓厭說完,就氣的炸了肺,轉頭指著焓厭,一邊狠狠跺腳,一邊氣急敗壞的衝焓厭吼:“你走,你走,走了就不要回來,永遠都不要回來!”
焓厭依舊安靜,看著灝盞如一隻燒了屁股的猴子跳完腳,才不緊不慢將未說完的話續了下去:“在我走之前我有話要說。”
灝盞伸著手指恨恨一指焓厭:“你說,我倒想聽聽,焓厭殿下能不能說出花來。”
清早天冷,萬寒明卻令人將早膳安排在了廳堂裏,命人搬來暖爐,裹了件大氅,帶著手抄暖手爐,一邊吃忘情喂給他的菜,一邊興致勃勃的看庭院裏,燒了屁股的灝盞和始終沉靜若水的焓厭。
“我三日前才從迦蘭涅穀出來,我聽說你離開了鬼兒愁,拜了萬寒明作義父。”焓厭淡淡一瞥灝盞,聽見灝盞不屑冷哼,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淡淡續道,“你這麼做,不就是希望我來找你,我來了,你又趕我走。”
萬寒明本彎起的眼眸頓時彎得更迷人,笑眯眯的將灝盞望了一眼。
“本殿下居然不知道,堂堂魔族二殿下居然會自作多情。”灝盞開口諷刺,卻始終背對著焓厭。
焓厭聞言,又是一陣沉默,半日開口,語氣也帶了涼意:“你既然不肯見我,我說完就走,走後絕不再來打擾四殿下。”
焓厭叫他四殿下,灝盞的手指不可抑製的抖了抖,卻又恨,焓厭生氣,焓厭也敢生氣,該氣的是他才對。如此,也便硬下心,冷冷喝道:“殿下請說,說完快滾。”
焓厭定定的看著灝盞,藍瞳裏更是沉靜若淵,低眸半日,緩緩開口:“我受傷了。”
灝盞小小身軀猛得一震,轉頭走幾步,一把拉住焓厭的手,踮著腳尖上下看著焓厭,焦急萬分:“受傷了?哪裏受傷了?誰傷得你?”又恨得咬牙,“哪個混蛋傷的你,連我的人都敢傷,我宰了他!”
焓厭又歎氣:“你宰不了他,傷我的人是你。”
灝盞頓時驚得張大了嘴巴,下巴幾乎脫臼落地,緩了半日,才回過神了,不確定的指著自己:“你說是我傷了你?”
“就是你。”焓厭肯定的點頭,“若不是因為你,我何至於會受傷,又怎會讓雪泿鑽了空子,當日你一走,我就知道錯了,我不該用漠魂傷你,但我拉不下臉皮來去找你,我想如果你真的會喜歡我,應該還會來的,我一直等你來,可是我一直沒有等到你。”
灝盞頓時愣住,他一直等焓厭來找他,殊不知焓厭也在癡癡的等他的出現。
焓厭淡淡續道:“你走後半個月,我又去弄玹山試法器,我想,若是此時我受了傷,你會不會急得睡不著覺,連氣也一並消了,不想這一走神,讓一頭凶獸擊中,暈了過去,等我在醒了,我是在雪泿的洞府。”
灝盞眼睛頓時撐大,焓厭背身對著他:“雪泿這隻貓一直住在詹卜林,忘記他是什麼時候住進來的,一直本分的在詹卜林修行,我卻不曾察覺,這隻貓對我的癡念會那麼深。”
眼前發暗,胸口鈍痛,不知時日,也不認得此處是哪裏。幽暗的洞府裏一波清光蕩漾,焓厭慢慢爬起身,四處看了一眼,自己正躺在一張鋪了軟褥的石床上,四處隻有一些簡單的家具陳設,便什麼都沒有,焓厭慢慢下床,腿上發虛,身上沒有半分力氣,焓厭眸底忽然變得暗冷,有人將他救起,並封了他的法力。
焓厭還思索不出到底是誰救了他,又是誰封了他的法力,暗處傳來一聲貓叫,一隻白貓竄到焓厭眼前,化了一個白衣白發的少年,光暈褪盡,少年唇角眼底的笑意也越發深了,上前扶著焓厭坐在床沿,輕輕喚了一聲:“殿下。”
少年聲音清亮帶著軟軟的嬌氣,焓厭不應也不動,隻任少年站在跟前,伸手捉了他一縷頭發在指上纏:“殿下,我名叫雪泿,殿下可喚我雪,如此才不顯得生分。”
焓厭冷笑,慢慢抽回雪泿手裏的發,低低的問:“雪泿,你救的我?”
焓厭有些記得這隻貓,可不就是住在詹卜林的白貓。雪泿輕笑:“是,殿下可要好好報答我才是。”
焓厭接著冷笑:“為什麼封我法力?”
“怕你離開。”雪泿倒比焓厭想象中的坦白,“如果不封了殿下的法力,我留不住殿下。”雪泿唇角微動,似乎還有話,卻又猶豫著咽了下去。
焓厭慢慢冷笑:“隻是如此?”
雪泿頓時有些傷心:“我喜歡殿下。”又沉默下來。
“與我何幹?”焓厭毫不遲疑的回答,眸裏帶不起任何情緒。
雪泿瞪著焓厭半晌,頗鎮定的點頭:“我知道殿下喜歡灝盞,我知道殿下喜歡他,在你一刀捅進灝盞體內時,我就知道了。”驀然逼近焓厭,語氣怨毒,“我一直以為殿下是真的做到絕情絕愛,不會為任何人動心,我也不奢望什麼,隻想靜靜的守著殿下,卻不想灝盞才不過纏了殿下五百年,殿下竟然就喜歡上了他,如果我早知道不要臉就能追得到殿下,我又何必在詹卜林裏守殿下守了整整六千年,六千年,整整六千年。”話音又陡然落下來,帶著怨,帶著恨,帶著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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