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陳平

章節字數:4309  更新時間:21-03-16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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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知平隻覺得呼吸困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壓著他,初有意識回想起暈倒前的場景,仿佛回到了當年。

    火海之中,他同這樣躺倒過,那時為何沒死呢……

    睜開眼已是黑夜,隻見身周都是人,不是壓他便是他壓別人。推開那個壓在身上的青年,叫了他幾句,無反應一聲,再去觸碰他的手臂,已經僵硬了。

    “這些死人都是從何處飛來的?”季知平記得當時隻有他一人站在這裏,再去環顧四周,一片廢墟,也不知是他飛去了哪兒,還是這些人飛來的。

    坐在原地許久,這才後知後覺孟溫與林越還在等他一同回常國。

    當即站起身,行走兩步才覺知不對。

    再往前行,渾身無處不痛,蹲下身隻覺得呼吸不暢,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遠處有火光現起,站直身子等待來人接近。

    “那兒有人!”耳邊傳來呼喚聲,季知平又再次暈死過去。

    事發突然,所受涉及的地域也廣,這次死了不少人,朝風涯命人來到舊皇城邊緣尋找那逃跑的丹魔,路上見到不少死人,竟不想,有一個人活了下來,還是認識的人。

    “那丹魔威力大,如今有自主意識,不代表能控製自己,看看這些人,都死了。”魏坤一直跟在朝風涯身後,深知他有一定的本事,不想路上還真碰到了稀奇的東西。

    朝風涯命人上去探息,問是否還活著,侍衛點頭,叫上幾個人將人抬回府上。

    “這人不一般呐。”魏坤上前去瞧,隻見得那人的臉白淨得可怕,“一滴血都沒有。”

    朝風涯也發現了不同之處,“或許,他能活下來是因為這些死人把他壓住了,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缺少胳膊缺少腳的,他卻滴血不沾。”

    魏坤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衣裳華貴,並非普通人家……這人,為何如此眼熟?”

    而後去看朝風涯,“此人似乎與朝夫人是友人。”

    “不知哪個深山老林跑出來的道人,以為是糊弄左箏,不想有點本事。”

    回到朝府,左箏一行人也回來了。

    見到朝風涯等人抬著一人進入府內,許是避免讓行人受驚,侍衛給季知平蓋了件衣裳在身上。

    眼神較好的孟溫看到擔上那人衣裳的料子與紋樣,嚇得話已經說不出口,直直盯著那擔上之人,拿手指著,眼淚差點落下。

    “這東西……季知平這老東西……活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死了嗎?

    林越聽到孟溫喊季知平的名字,轉頭去看那擔架,不等侍衛進入大堂,衝向擔子掀開衣裳,隻見得那人白白淨淨合著眼。

    “這是怎麼了?”林越是不會相信季知平會有什麼事的,畢竟活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說死就死。

    朝風涯不鹹不淡道聲“沒死”,命侍衛把人放下。

    魏坤撫著臉上的長須,又再驚歎,“這人差點身死,虧得被幾個死人壓住。”

    “沒死?”孟溫這才跑到季知平身邊,連連低聲罵了他幾句,“好家夥,說是解內急,再見到人竟是躺著回來的。”

    左箏見季知平唇無血色,為他把了一脈,“脈象不穩,抬他回屋吧,看著沒事,人估計是傷到哪兒了。”

    朝風涯走到左箏身邊,“我們是在舊城附近尋找那隻逃走的丹魔而發現他的,身周都是死人,隻有他活了下來。那隻魔威力巨大,他看著沒事,內髒估計受到嚴重的衝擊。”

    孟溫與林越聽到季知平是去看戲才導致這般,當即不心疼他了。

    “仙君可真夠意思,去看熱鬧也不帶叫一聲!”孟溫白可憐了這人,又再低頭去看擔上的季知平。

    會不會,並不是受到那邪祟的衝擊而昏倒的,而是看到了什麼?

    看著侍衛把人帶回原先住著的房間,傳人叫來附近的大夫,幾人同聚於大堂,商議接下來的打算。

    思慮了許久,孟溫決定看幾眼那個村民傳得神乎其神的夢境。

    朝府便有一個大嘴巴子的馬夫,那馬夫看著四五十歲,媳婦是府上管理打掃的老丫鬟,事多的時候他總會上來幫忙。

    正巧碰見他替媳婦送茶水上來,待他來到孟溫身邊,低頭沏茶,孟溫不輕不重將手放到馬夫的後腦勺上。

    馬夫嚇得不敢動,片刻之後那隻手離開了,這才遲遲起身,看到是孟溫,同是大嘴巴子聊過不少話,對孟溫嗬嗬笑著,“公子這是怎麼了?”

    孟溫接過馬夫送來的茶水,輕笑,“眼花了,以為是蟲子。”

    林越知道孟溫在做什麼,待人退去,湊近孟溫低語,“不是害怕嗎?”

    孟溫揉了揉臉,很快拉下臉色,麵上有些慌,手裏竟冒起了汗,“那些夢,都是真的。”

    “什麼夢?”

    “所有人……孩子的夢境中,出現的那些人最後都死了,死狀各不相同。”孟溫向來心善,生平什麼沒見過,看到那血腥的場麵,雖隻有片刻,足以震懾到他。

    “邪祟所為?”

    “人為。”孟溫沒有看到邪祟的影子,都是人類在互相殘殺。“像是戰爭,那些起義的人,最後都死了。”

    很快大夫從季知平房內出來,說明了季知平昏死過去的原因,“五髒六腑受到衝壓險些破裂,內有出血症狀,人醒來後會吐淤血,並無大礙。隨去拿上幾副藥,服個幾月便可。”

    大夫寫下藥方交給了下人,又再叮囑,“還有便是,這人看著點,身子骨可能不結實。”

    大夫走後下人拿著藥方去抓藥,走了幾步感覺有人在跟蹤他,心下慌亂加快腳步跑回府上,邊跑邊嘀咕,“我就一下人,手上拿的銀兩隻足抓幾貼藥,跟著我做甚。”

    平安回到朝府,下人這才鬆了口氣,而這藥抓回府上提前熬水,就等著季知平醒了能喝,涼了又熱,這人遲遲才醒。

    “兩日了啊,仙君。”孟溫坐在季知平的床沿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確認人沒事才端來熬好的湯藥給他。

    “怎麼隻有你在這?”季知平還是痛得厲害,靠著自己的毅力坐起身,接過湯藥狠狠一口悶進嘴裏。

    孟溫波瀾不驚接過碗,似是見怪不怪,“你這身子大夫說得修養個一年半載,這些日子是走不了了。林將軍寫信給常國君,都出來半年了,也該讓人心安。”

    喝下湯藥之後,季知平感覺周身不得勁,渾身不舒服,動了動,又再問,“你為何在此?”

    “大家都忙著,我得閑來照顧你。”孟溫看了又看,還是覺得奇怪,“你說你,活了這麼多年,定不是普通人,又為何會生病受傷?”

    “你當我是神仙,或許我不是不會死,隻是沒有到那個時候吧。”記憶中,有幾次死去的機會,最後為何會活下來,隻當是傷得不夠深吧。

    孟溫定住,“是啊,你並非神仙……”

    “話說,你獨自跑那處做甚,還受了那麼嚴重的傷。”

    “想在臨走前看看如今的靜恒寺長什麼樣,聽到動靜聲一去,便成了這樣。”季知平拍拍胸口,“勞煩孟師。”

    孟溫挑眉,伸手放在季知平腦後,“我今日看那些人的夢境了,孩子們夢境中的那些人,在大人那處死狀……”

    “是不是,缺胳膊少腿?”季知平想起在廢墟裏身上壓著的那些人。

    “你怎麼知道?”

    “朝風涯口中的丹魔因為壓製不住幾經作亂,每次作亂總會死去幾個人,就如我所見便死了幾個,會不會是那些人?”

    孟溫想也不想,搖頭推翻了季知平的想法,“不可能,那些人都是死於人的手上,並非邪祟所為。”

    “他們有怨,遲遲不散,突然大批量進入人的夢境,想來是有些年頭,不然不會有這般能力。”季知平想想也是,“確實與那隻魔無關。”

    這時,孟溫迅速放開手,又去看季知平,“你為何還活著?”

    季知平被孟溫突然這麼一遭嚇到了,“看到什麼了?”

    “那場大火,我依稀聽到有人說,你已經死了。”

    ——

    這日是村內的趕集日,匆忙一去將種來的莊稼賣個精光,一行人牽著牛車回到村寨。

    行至半途一中年男子內急,跑至林內,這尿才撒一半就見到一個死人躺在前頭,嚇得褲子提起趕忙跑回。

    “不得了,這大林子裏有死人。”

    聽到有死人,幾個膽子大的一同進去林內,湊近一瞧,哪兒有什麼死人。

    隻有一個滿身是血,身上衣裳破破爛爛的青年靠坐在樹樁。

    有人問他何處來的,為何受了重傷。而那青年卻無應一聲,像失了魂般,隻盯著眼前的虛無。

    “這是瞎子啊?眼睛不眨一下。”

    “這傷,你看這傷啊,該得多痛。”看得那青年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直叫人頭皮發麻。

    眾人圍觀許久,那人總算有了動靜,伸手去摸臉上的血,再去看手上的血,像是什麼好玩的東西,竟笑了。

    “平兒……平兒……”看著那血,似乎想起了過往,又充滿了獲得新生的喜悅。

    最想見到的人,還是他。

    “這傷得如此嚴重,還不痛不癢的,莫不是傻子……”

    眾人一瞧覺得有可能,紛紛感歎,“這人瞧著真俊,可惜啊,是個傻子。”

    傻子倒是聽話,力氣也大,發現他的中年男子收留了他,為家裏幹了不少農活,鄉裏鄉親聽說老陳家撿了個傻子,紛紛來瞧。

    隻見得那傻子倒是人高馬大,身形高挑不似農人家的孩子粗壯,但這農活一幹,衣衫一脫,這肉精壯得很。那傻子換了身新的棕黑布衣,是陳家的老媳婦為他做的。

    夫妻二人已近四十,膝下無一兒半女,最近幾月才得了胎,再不久該臨盤了。

    夫妻二人將傻子當做親兒子來看待,加之幹活勤快,力氣大,話少,深得人喜愛。

    總有那麼幾個農人的老媳婦會問他幾句話,何處人家,姓甚名誰,卻皆道不知。

    大肚婆娘撫著肚子來到農田,給傻子端了碗水,“小夥子不經世,問那麼多做甚。”

    “得得得,白撿了這麼個俊氣的兒子,老陳家有後啦。”

    “雖說是個傻子,總有幾個白長眼的會因這張皮相看上他,不愁娶不著媳婦啊。”總會有那麼幾個來調侃,老陳媳婦卻總是站在傻子身前安撫他。

    “我若是早幾年生,孩子也該有這麼大,皮相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哪能是我二人生得出來的。”老陳媳婦輕拍著傻子的手,傻子一動不動,竟也笑了。

    “你像我娘……”待他溫柔,總是護著他,把他看成孩子,無論是多大的年紀,他總是母親的孩子。

    “之前受的傷不是挺重的,這會兒好得這麼快,這老陳夫婦可會照顧人啊。”

    說到這,老陳去看傻子,還真一點傷痕都沒有了,“神啦,幹幹淨淨的,好得真快,這可真神……”

    鄰居家的老農那日一同去趕集,是見過傻子一身傷的,“好養活!上天定是看你二老膝下無子,可憐你二人吧。”

    那老農又而去看老陳媳婦的肚皮,“這一次,好生照看,都是來之不易的啊。”

    多年失了一次又一次的胎,好不容易在四十將近的年紀得來一胎,還養得這麼足月,老陳心裏是踏實的,被這麼說,心下又慌了起。

    傻子同去看那肚皮,竟動了一動,伸手一摸,胎兒還踢了他一腳。

    許是覺得新奇,畢竟,沒有見過母親是這樣的,家中又沒有姐妹,何時見過這般場景,“踢我了。”

    這一舉,老陳媳婦欣慰一笑,“定是喜歡你,在與你玩鬧。”

    “女子不喜我的。”成人後極少與女子往來,為的是避免姻親,加之外形可怖,那些大家閨秀膽兒小,是不願意與她玩的。

    肚子裏的小東西能感覺到他,並且還有反應,真是個膽大的人。

    這麼一說,當即有人揚言老陳家這胎裏定是個兒子。

    當夜,老陳媳婦夢中見到了許多人,那些人手中拿著農用的家夥,與另一群穿著更顯華貴的人打了起來,直到一人被劍刺中,口吐鮮血,這才從夢中驚醒。

    醒來後才察覺身下有一癱水,兩個時辰之後,延下一男兒。

    待接生婆將孩子清洗幹淨抱出屋時,天已經明了。

    在屋外等候的幾個老鄰居紛紛為老陳夫婦道喜,這才忙活起為孩子取名。

    昨日便聽那傻子說女子不喜他,這時便生下了男兒。

    老陳媳婦想起了那個夢,聽到有人在提傻子。

    曾聽人說,初見傻子時,開口第一句便是“平兒平兒”地叫,“平有平安的意思,給孩子叫陳平吧。”

    “陳平,平兒,好名字啊!”老陳樂極了,抱著老來得的子親了又親,耳邊盡是孩子的啼哭聲與眾人的歡笑聲。

    “平兒……”傻子看那皺巴巴的孩子一眼,當即別開眼,不忍直視,“你是取於平安,而他,是取於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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