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74 更新時間:21-04-30 00:34
青穀尋了半個村子,在村口找到孟溫,告知樓無拘的情況一同去往山上尋找季知平。
也隻有季知平能勸說他,哪怕真的聽不進去,至少比他們有效用。
孟溫是用腳跑的,比不了青穀飄著的速度,給他報了個地方隨後跟上。
青穀得知位置先一步找到季知平,林越在大白日見不到魂魄,隻有季知平看到他,季知平蹲在地中,手裏還拿著一株藥草,不等青穀開口,樓無拘也跟著出現了。
見青穀神色慌張,猜想可能出了點事。
他正要問樓無拘是不是又不聽話了,而樓無拘似乎在壓製什麼,看不出喜怒,麵無表情,漸漸抬眼看他,有一瞬,使季知平產生錯覺,以為回到了從前。
樓無拘從前就是喜歡冷眼看人,哪怕說話從來都溫和有禮,卻都是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
樓無拘瞬移到季知平麵前,語氣同是淡漠,而隨著說話的頻次,壓抑的情緒漸有不穩,“我如此相信你,你卻背叛我。我可以控製好自己,為何不信!”
樓無拘出現季知平的眼神就一直從沒有在他身上移開過,同他對視上眼,遲遲不語。
他自是不信樓無拘能控製自己,因為,他也控製不住自己,才清楚樓無拘的處境。
三百年,他以為真的忘了,真的放下了,可再見他,哪裏放得下,都是自欺欺人。
麵對季知平的不語,樓無拘得不到回答,哪怕是在欺騙他也好,他再是不信,還是會聽他一句,可是,為何不說話了。
“憑什麼隻有他們能傷害我,我就不能報仇!”僅僅是為了他,盡最大的可能壓抑住自己,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承受,以至於鬼界的下屬都懼怕他,擔心他發起瘋來連他們都不放過。
他是錯了,人過了數百年,人心怎麼可能不曾變過。
“是他們容不下我,並非我容不下他們,何人犯我,我殺何人,無須你管!”瞬息,樓無拘消失。
季知平眼睜睜看著,卻無可奈何,是他欺騙了他。
還能站在這兒已是樓無拘最大的仁慈,“收拾東西回常國吧,往後的事再做打算。”
“真的回去了?”孟溫心盼了兩年,自是願意回去,隻是不解這是怎麼回事,“他真的會殺了我們?”
季知平點頭,“氣極了,是分不清人的。”
這次是真的分裂了。
如他所願,也該高興。若能因此而消減執念,也值了。
林越未來得及寫信給常雲,回去之後再寫信怕是人比信先到,東西收拾之後三人快馬離開妖睦舊址進入榮國舊址。
“十年前那幾位吞了妖珠的殺手還能到達榮國舊址,無拘曾被壓在牆下數十年,所限比他人要窄,去不了常國。”馬車上,季知平看著愈行愈遠的路途,回頭一睜眼的功夫景物便不同,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總不能讓人安下心來欣賞這數百年來的變化。
“得想法子,趁早壓製他。”
可是,他現在並不想見到他了吧。
恨極了,如何是不能再像過往和氣地站在一起說話。
抄了近道回去,路上碰到的馬賊還有難民不少,那些馬賊也無心去記掛他們這輛馬車上是不是有什麼有錢人,隻讓他們有吃的都拿出來,之後隨意放行。
孟溫不想見血,老老實實交上帶在馬車裏的饅頭糕點什麼的,甚至此前極為愛惜的絨黃衣裳都交了上去,身上隻著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灰色布衣。
“前麵還有更多的山賊,我們還是換身普通衣裳吧。”孟溫是被劫出經驗了,一經提點,二人同是換了身破衣裳,反正回了常國,多的是衣裳穿。
由此,快馬加鞭跑了近半個月,馬兒差點累死,到了城門已然倒下。
常雲這天晨起,聽宦官說是盛國一遊的三人回來了。
“兩年了,兩年了……”瘋了似的,一路上念念叨叨這幾句話,直到見到行去年載的三人,一個人甚是相念。
常雲直抱怨林越,“為何不寫信告知一聲,好為三位接風洗塵。”
林越上前先禮,“事發突然。”
回到能享榮華富貴的地方,孟溫又犯起他的公子病,到處使喚宮人給他燒水洗澡做飯什麼的,“苦了我兩年,我再也不外借了,我要回去了,不再會。”
常雲滿心愧疚,“這兩年有勞孟師,聽林將軍說此行碰上了許多古怪的事跡,是何事?”
林越見季知平與孟溫都無心去解釋,隻得請常雲移駕到他處,“待臣向陛下解釋吧,道長與孟師二位都是享了清福的人,這段時日受了不少苦,該讓他們歇息。”
常雲道也是,同是心疼林越,“將軍同是受苦,這段時日可有收獲?”
林越點頭,“短短兩年,所見所聞倒是讓臣有了一番見識。”
後為常雲介紹了妖睦被盛國吞並後的變化。
聽聞盛國重拾妖睦舊業幹起了不為人知的勾當,道是朝煬野心勃勃,如何都不知足。
“難辦,實在難辦。”
一是煉丹人,二是那些冤死化為冤魂厲鬼的人們。
“可不能讓人家來打我們的時候,死得猝不及防啊。”是該有所準備了。
回了鬼界的樓無拘又把山洞給炸塌了,這事在鬼界已是見怪不怪之事,可是持續了近六個時辰,也就是人間的半日,這是前所未有的,一般最長也就一半個時晨。
最後無可奈何之下才去通報前二把手的餘瓔,餘瓔向來不看好他,隻當他是個半瘋,去看了一眼,說了他幾句,不想竟惹來禍端。
若不是此次動手,餘瓔如何都不信她會打不過樓無拘,她這數百年來真是白練了!
道道激光射向周身,反擊幾回的餘瓔見勢不妙,躲進了附近山洞。
她可不能狼狽收場,不能讓下屬看見她對外求救。
正當猶豫要正麵出擊還是逃走之時,樓無拘突然停止了動靜。
探頭望去,樓無拘暈倒在地,手心上的紅光漸漸息下,直到鬼王出現,餘瓔是真的覺得樓無拘瘋了。
“這人,是真的瘋了,他是真的想殺我,您沒瞧見那紅光,暈倒還在,若您遲來一步,我便真的魂飛魄散了!”
鬼王看了餘瓔一眼,示意她閉嘴,“有勞你收拾殘局。他醒來後怕是還會有一番動靜,帶他到刑房。”
聽到要帶樓無拘去刑房,餘瓔才心有慰藉,心甘情願辦事。
再次醒來,眼睛不待睜開樓無拘便已渾身不適,猶如泰山壓頂,一隻手指都叫他抬也抬不動,憤恨一瞬又現,越是反抗掙紮,那壓力便越強,壓得他連氣都喘不過來。
直到眼皮子睜開,眼前是鬼王正坐在書案前看他的文案,“清醒了?”
一句話,仿似破了風的箭頭向心口射來,百感交集,這下是讓樓無拘徹底被擊潰,憤恨與絕望,還有不甘,直到口中鮮血淌出,失去了力氣,放棄了掙紮,趴在地中。
過了許久,樓無拘爬起身,渾渾噩噩狼狽地坐起身,直視鬼王,“鬼王,您不也是不肯放下執念,不然為何還在?”
麵對樓無拘的大膽質問,死去多年的心倒不是沒被觸動過,正是因樓無拘的出現,才改變了他的想法,才會無條件地幫助樓無拘,自然,也不是白幫的。
堂堂鬼王,統領周邊數個國域的鬼,他哪來那麼多時間去幫助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僅僅因為他可憐?
比樓無拘可憐的人多了去了,至少他生前能享榮華富貴,他為人時,可沒有那麼好命。
鬼王向來是個情緒藏得深的人,倒不是脾氣好,隻是沒有讓他發火的必要,當然,這短短幾句話若能激得他狂怒,那這千年他是白活了。
麵對樓無拘,無論是生是死的時候,鬼王始終是個長輩的身份。
看到樓無拘,猶如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由此,而審視自己。
“從你身上看到了我曾經的影子。”大致是想不起來了,但能肯定的是,他幹過不少十惡不赦的事,他才會一再阻止樓無拘作亂,防止走他的老路。
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能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然這世間就不會存在那麼多的惡鬼邪神。
“如傳聞所說?”樓無拘沒少聽鬼界民間提起鬼王曾經的種種,是真是假他不知,但能作為鬼王留存下來,必定打壓了無數個在鬼界稱王稱霸的鬼王。
餘瓔也說過,當年她差點魂飛魄散,要不是她一心有牽掛的人要等著,絕不會向鬼王屈服。
鬼王看向他處,外界如何傳他,他一概不知,“若是論我作下的業債,幾百年前也該還清了,那些神仙無是不視我為眼中盯,隻是拿我沒法子。”
看到樓無拘如今這樣,總不能再讓他一錯再錯下去,“餘瓔有一個許了婚約的未婚夫君,是餘家人食言悔婚,直到死餘瓔都沒有再見那人一麵。再後來餘瓔放棄了那人,不再束縛自己,才有今日這個樣子。”
樓無拘聽明白了,餘瓔的變化確實不小,搶男人這種話都說得出口,若是當年,她一個小姑娘都不敢抬頭看人,哪裏敢說這些話。
“你是幸運的。”鬼王看著樓無拘,語重心長,甚至,是羨慕他的。
若有一個人,早早提點他,或是出現一個像他一樣,或樓無拘如此的人來警示他,或許,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樓無拘一直有怨有恨,哪裏能平息,聽說自己是幸運的,又再恨得牙癢癢。
人世間所有的苦痛並不相通,也不能比,痛了就是痛了,哪怕隻是蚊蟲的一個叮咬,那也是痛。
樓無拘隱隱壓下的怨又再現起,鬼王無奈隻得施壓,又再緩緩說道,“那個人,本王能理解半分,為何一直勸你放下執念。”
提到季知平,細細想來,有多久沒見到他了,他始終,還是恨不了他。
“我不能放下他,我不想和他分開。”可是,他卻一直叫他放下執念,這叫他如何放下,“再有意識以為他死了,能再見他,怎麼能放手……”
鬼王深有體會,同是讚許,“是我,也不願放手。”
猛地抬眼去看鬼王,這話,什麼意思。
聯想方才的對話,他問鬼王不也是心有執念,而鬼王說他是幸運的。
“我隻想再見他一麵,問問他可好……”
“初時見到那人,你本該就此化去執念,怎料執念更深,見到人更是不甘。”也是由此,鬼王決定放棄了。
他不願看樓無拘走他的老路,他也不願像樓無拘見到了心中所念之人,變得更加癡狂。
他們本該消失的。
若是讓那人知他變得如此,鬼王實在無顏麵見那人。
“季知平不願看你變成魔害人,若你是尋常人,他何須至此。”
這個道理,待他明白,他用了數百千年來還業債,始終未曾感動上天見到那人,他才冒險與天上的神仙交易。
“天庭視我為心患,除不去也奈何不了,做交易等同投降,給了天界一個麵子,才讓我能安生度日,互利互益。”
樓無拘明白,這段時日為鬼王辦了不少事,都是些正經事宜,本該是神仙的工作,最後都推給了他,若是哪一天鬼王死了或是甩手不幹了,麻煩事也不小。
少說他掌管這片鬼域近三百年,他是替仙界分擔了不小憂患,難怪,此次皇城牆倒,還得派上幾個仙門的人來求個情麵。
提此,忽憶起當年,鬼王從未與他人提及,如今心意已決,“那人,不僅在孩童之中是出了名,在當時的蘆山一帶更是出了名的神童,行善得名,後民間叛亂,府第充軍,他去從了軍。我們是一帶受助的難民,後隨從軍,同行的人都認識他,敬愛他。”
樓無拘聽得入神,不同於他與季知平,鬼王對那人的執念,沒他深,卻離不開他。
“甚有窮途末路的流民為他作下一詩,在孩童中一時盛行唱過。”鬼王這千年來從未去回憶過往的點滴,畢竟他與那位甚少接觸,這時回想,竟還能想起一兩句,不同的是,當時的人們是唱的,而他是用念的。
“千涉百鄉無十兩,囊中羞澀難中來,迷途聞有粥水施,道是……”鬼王念了幾句,隻覺得不可思議,“道是民間菩薩來……還有兩句,好似是博學如何……如何……”
竟會覺得遺憾,隻是一道當時人們隨口而來的詩謠,此時竟覺得珍重無比,想把它刻寫下來,永遠記得,可是,他已經記不起來全部了。
沒有關於他的畫像,也沒有紀念的物件,僅有的是他腦海中僅存的一丁點關於他的記憶,那張臉,經過千年的流逝,已被淡化……
隻恨自己無一技之長,若能畫下他的模樣,他就不會想不起來。
“千年,還是找不到?”樓無拘明白鬼王的話了,他確實是幸運的。
“茫茫人海,如何去找。”他去了無數個地方,爭奪鬼王之位,更是與當地的鬼王打過交道,“他或許從未記得我,我與他,僅僅見過那幾麵,隻是往事不堪回首,記住的人也隻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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