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91 更新時間:21-06-17 20:30
J省當局沒有拿成衍舟來冒險,他們下決心要把他關牢,不把他送到城市監獄去冒風險。
他們解決的方法就是這座以前的法院大樓兼監獄。這是一座花崗岩建成的哥特式風格的巨大建築,還是從前勞動力很廉價的時候建造的,如今它成了市裏的一幢辦公大樓,在這座興旺發達、曆史觀念又很強的城鎮,對它的修複搞得有點過分。
今天,它的樣子看上去像一座中世紀的堡壘,四麵圍的都是警察。
彭勇和杜威兩位警官是從茅縣國家監獄被特地調來看守成衍舟醫生的,很有經驗,他們冷靜耐心,覺得這工作該怎麼幹用不著那位C城的看守所長來向他們解釋。
他們在成衍舟之前就到了J省,對囚室做了細致入微的檢查。成衍舟醫生被帶到這座舊法院大樓之後,他們也對他做了檢查。他身上的束縛還沒有解除的時候,一個男護士搜查了他身體的內部。他的衣服也被徹底搜過,金屬探測器測過了衣服上所有的線縫。
彭勇和杜威與他達成了一個協議,在他被檢查的時候,他們用溫和的調子湊近他的耳朵低低地對他說:“成醫生,我們可以相處得很好。你對我們不錯,我們也會完全一樣對你。彬彬有禮像個紳士你就可以吃上紫雪糕,不過,醫生,我們的態度還是要跟你說清楚,想咬人,我們就把你的嘴抹平。看樣子你在這兒的情況還不錯,你不想搞得一團糟,對吧?”
成衍舟對他們友好地擠了擠眼,如果他是想答話,那是他是無法開口的,因為他的上下臼齒之間頂著個木撐子,那名男護士打著手電在往他嘴裏照,又將一根戴了指套的手指頭伸進口腔內摸索。
金屬探測器在碰到臉頰時發出了嘟嘟嘟的聲音。
“那是什麼?”護士問。
“補的牙。”彭勇說,“把他的嘴唇往上麵那邊翻。你補得很深嘛,裏麵幾個是不是,成醫生?”
“我感覺這鳥人精光光的什麼戲也沒有了。”他們把成衍舟牢牢地關入囚室後,杜威私下裏對彭鷹說,“隻要他不發神經病是不會出亂子的。”
這間囚室雖說保險又牢固,卻少了一個食物滑送器。到了午飯時間,依照上麵的吩咐,彭鷹和杜威便讓成衍舟乖乖地靠欄杆站著,由兩個男護士把約束衣和約束帶給他綁上,由杜威拿著梅斯催淚毒氣噴射器隨時準備著以防萬一,最後,他們才開門將放著成衍舟醫生食物的盤子送進囚室裏去。
等到晚飯時,彭勇和杜威利用他們自己的辦法端著盤子給成衍舟醫生送食物,成衍舟竟然也糊裏糊塗地配合了,這方法還很不錯。
“成醫生,今晚吃飯你就不用穿你那約束衣了。”彭勇說,“我要叫你先坐到地板上,然後身子快速往後挪,直到把雙手伸出欄杆,兩臂向後伸直。開始吧。坐起點,快!手臂再往後伸出點,胳膊伸直。”彭勇在欄杆外將成衍舟醫生緊緊銬住,成衍舟的雙臂間隔著一根欄杆,雙臂上麵又低低地緊扣著一根橫杆,“稍微有點疼是不是?我知道疼,一會兒就給你下掉,給我們都省不少麻煩。”
成衍舟無法起立,連蹲都蹲不起來,而兩條腿在他前麵的地板上直直地伸著,踢也不能踢。
彭勇將成衍舟醫生的雙臂束縛好之後,才回到桌子那裏去取囚室的門鑰匙。他將防暴警棍插入他腰間的套環,口袋裏裝一盤梅斯催淚毒氣噴射器,然後再回到囚室。他打開門,杜威把食物端了進去。門鎖牢後,彭勇重又將鑰匙拿回桌上,這時他才打開手銬將它從成衍舟的手上取了下來。隻要醫生在囚室內能自由活動,彭勇任何時候都不會帶著鑰匙靠近欄杆的。
成衍舟一邊玩兒似的吃著徐李曼娜為他提供的烤羊排,一邊拿一隻氈製粗頭筆在他的拍紙薄上寫寫畫畫,信手塗鴉。他把用鏈子栓在桌子腿上的唱機裏的唱片裏取下來又放了另一張唱片,再打開了播放鍵。格倫•古爾德的《戈德堡變奏曲》那美妙的音樂超越困境,超越時光,洋溢在這明亮的牢籠,洋溢在兩名看守坐著的這間屋子裏。
成衍舟坐在桌子邊一動不動,對他來說,時間要慢就慢,要舒展就舒展,一如其在行進中。對於他,音樂的音符流淌開了卻不會失了節奏。即使那銀色的強音在他聽來也是些彼此不相聯屬的音符,碰到他四周的鋼條上,熠熠生輝。成衍舟站起身,表情茫然,他盯著紙餐巾從他的大腿上滑落飄向地板。紙餐巾在空中飄了很長時間,它擦到桌子的腿上,平飄,側落,減速,翻了個身,最後落到鋼片地板上停住。他沒有煩神去把它撿起來,而是悠閑地走過囚室,走到紙屏風的後麵,在馬桶蓋上坐了下來,這裏是他唯一可以有隱私的地方。他聽著音樂,身子斜靠在旁邊的洗手池上,一手拖著下巴,那雙帶點猩紅色的眼睛半睜半閉。
《戈德堡變奏曲》的結構使他感到有趣,這不,又來了,那薩拉班舞曲的低音部分一遍又一遍地往前展開著。他隨著音樂點頭,舌頭順著牙齒的邊緣在移動,上麵整個兒繞了一圈,下麵整個兒繞了一圈。對於他這舌頭,這是一次長而有趣的旅遊,仿佛在進行一次令人暢快的行走。
這時他的舌頭又開始在牙床上移動了。他將舌頭往上高高地伸入臉頰和牙床之間的空隙,像有些男人倒嚼食物時那樣慢慢地在那兒繞轉著。他的牙床比他的舌頭要涼,上部的空隙涼涼的。當他的舌頭夠到那個小小的金屬管時,他停住了。
越過音樂,他聽到電梯哐啷一聲,隨即又呼地一聲開始往上升。許多個音符過去之後,電梯的門打開了,一個他不熟悉的聲音在說:“我來收盤子了。”
成衍舟聽到個子較小的那位走了過來,是杜威,他透過屏風格擋間的空隙可以看得到,杜威正站在欄杆那裏。
“成醫生,過來背靠著欄杆坐到地板上,像我們原先做的那樣。”
“杜警官,請你稍等,我這兒一會兒就完了,行嗎?一路上這兒來我怕是肚子有點不太舒服。”說這話時他費了很長時間。
“好吧。”杜威朝房間遠處喊,“盤子拿到後我們再喊你上來。”
又是電梯的聲音,之後就隻有音樂聲了。
成衍舟從嘴裏取出了管子,用衛生紙把它擦幹。他雙手穩穩的,手心裏一絲汗也沒出。
這時,在紙屏風後麵,成衍舟在他的一個大拇指指甲蓋上輕輕地拍打著這小小的存墨水的金屬管,直到將裏麵的那段鋼絲抽出。這鋼絲是用來做工具的,而接下來的這部分活可費事了。成衍舟把鋼絲的一半插入小小的金屬管、把它當做一根杠杆,萬分小心地在那兩個切口間要把那一細長條金屬片撬彎。有時撬崩了。小心翼翼地,用他那兩隻強勁的手,把這金屬片彎了過來。就要成功了。終於成了!這微小的一條金屬片與墨水管形成了合適的角度,這時,他已經擁有了一把打開手銬的鑰匙。
成衍舟把雙手放到背後,將那鑰匙在兩隻手之間換來換去反複了十五遍,把鑰匙放回嘴裏,將雙手洗淨,再一絲不苟地擦幹。接著,他用舌頭把鑰匙刮出藏到了右手的手指間。
“你要是準備好了我也準備好了,杜警官。”成衍舟說著,坐到了囚室的地板上,雙臂朝後伸,手以及手腕穿過欄杆伸到了外麵,“謝謝你等我。”這話聽起來好像挺長,不過叫音樂給緩和了。
他聽到杜威已經到了他的身後,杜威摸摸他的一隻手腕看是否用肥皂洗過,將手銬給他緊緊地扣上。他走回桌子去取囚室的鑰匙。越過鋼琴聲,成衍舟聽到杜威從桌子的抽屜裏哢擦一聲取出了鑰匙圈。現在他在往回走了,穿過音符,將彌漫在空氣中的水晶般的音符隔出兩半來。這一次彭勇隨他一起回來了,成衍舟聽出,在音樂的回蕩聲中,他們留下了空洞的腳步聲。
彭勇又檢查了一下手銬。成衍舟聞得出他身後彭勇呼出的氣味,彭勇打開囚室的鎖將門一下子推開。杜威進了囚室。成衍舟轉動了一下頭,在他看去,囚室似乎在慢慢地動,所有具體的東西是那樣的清晰,妙極了------杜威在將桌子吃晚飯丟下的零碎東西收拾進盤子裏去,嘴裏一邊嘰嘰咕咕地對這一片狼藉說著惱火的話。磁帶放音機錄音帶在轉,栓在地板上的桌子腿旁邊是那塊紙餐巾。成衍舟眼角的餘光穿過欄杆,看到彭勇膝蓋的後部,看到他站在囚室外麵手把著門,另外,他的防暴警棍的頂端掛在皮帶上。
成衍舟摸到左手銬子上的鎖眼,將鑰匙插進去,一轉。他感到手腕上手銬的彈簧鬆了。他把鑰匙換到左手,摸到鎖眼,鑰匙插進去,又一轉。
杜威正好彎下身去撿地上的紙餐巾,他快若閃電,動若鬼魅,手銬一下子扣到了杜威的一隻手腕上。他翻滾著眼睛看成衍舟,手銬的另一半又鎖到了被固定住的桌腿上。成衍舟的兩條腿已經站了起來,他向門口猛衝過去。彭勇發覺不妙,想從門後麵出來,可成衍舟用一隻肩膀將鐵門狠狠地往他身上頂,彭勇去拿扣在皮帶上的梅斯催淚毒氣噴射器,手臂卻被門擠壓著貼到了身體上。成衍舟一下抓住防暴警棍長的一頭往上一舉,杠杆似的這麼一絞,就將彭勇的皮帶緊緊地絞住了他的身子,隨即用胳膊肘猛擊他的咽喉,又用牙齒向他的耳朵狠狠咬去。彭勇設法用手去抓成衍舟,可是耳朵被成醫生撕裂一切的牙齒咬住,痛的他哀嚎起來,成衍舟甩動著他的頭,仿佛一條正在將老鼠弄死的狗,同時他將防暴警棍從彭勇的皮帶抽了出來。
囚室內,杜威坐在地板上,在口袋裏拚命地掏鑰匙手銬,亂摸一氣,摸到了,掉了,又摸到了。成衍舟將警棍的一頭狠狠地砸向了彭勇的腹部及咽喉,彭勇跪下了。杜威將鑰匙插進了手銬的一個鎖眼,他緊張地手都在發抖。而成衍舟已經在向他走來。成衍舟嘴裏扯出了一絲邪魅的笑,拿起梅斯催淚毒氣噴射器對著杜威一陣狂噴使他啞了口,他又高舉警棍衝著可憐的警官狠狠地砸了兩記。杜威慌亂之中想往桌子底下爬,可是眼睛被梅斯催淚毒氣噴瞎了,一爬爬錯了方向,成衍舟的警棍又砸了下來,讓他徹底地歇了菜。
他走到樓梯口聽了一下,翻出了彭勇的口袋,找到桌子的鑰匙後,將所有的抽屜都打了開來,在最底下的抽屜裏放著杜威和彭勇的執勤武器,兩把點三八口徑的特種左輪手槍,更妙的是,他還在杜威的口袋裏,找到了一把折疊小刀。
我走出華億俱樂部的時候,我的狀態依然算不上好。
那瓶紅酒裏肯定被摻了迷幻藥,雖然我用極大的意誌克製住,並且讓1314想法子給我解了藥效,但雙腿的虛浮感覺仍在,每走一步都感覺踩在雲端上,身體更是發熱,我幾乎將扣子解了好幾顆,閃進了俱樂部後麵的空無一人的巷子裏,坐到了角落裏,粗重地喘息著。
意識如同在大海裏浮沉。
耳邊聽到從俱樂部裏傳出的音樂聲,還隱隱有人說話的聲音,似乎那些俱樂部的打手還在搜尋我的身影。
1314緊張地關注著我,問我:“宿主大大,要不要通知徐熾警官?”
我閉了閉眼睛,等到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說道:“……不用。”
我重新扣好了襯衫的扣子,隨便整理了一下,還拿出了一張餐巾紙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扶著牆站了起來,準備轉身回去,但下一刻,我的腳步頓住了。
我看到了在我的斜對麵,有個漆著油漆的綠色垃圾桶,這原本是很普通的垃圾桶,之所以讓我注意到它,是因為我的腦海裏突然閃現的一幅畫麵-------那是一個深夜,有個少年站在垃圾桶邊,將身邊的那些紙張和照片慢慢地投入了垃圾桶裏,少年緊抿著唇,臉色茫然而麻木,像是對某種東西、某個人或者對這個世間都沒了任何的留戀,就那麼一張又一張地將那些東西燒毀,而那些紙張和照片的最底層,赫然出現了一件衣服,那是布滿了血漬的衣服!
而且,還是一件男人的衣服,灰褐色的夾克衫,我記得我見過這件夾克衫,好像是那個對原主沈子昀進行性騷擾的輔導老師高長德的。我的頭一陣劇痛,我感覺有某種東西在腦海裏浮浮沉沉,像是拚命地想要鑽出水麵,想要呼救的某個溺水之人。
我捂住頭,呻吟著,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垃圾桶前。
“不要,別看,求你別看-------!”
記憶中的那個少年發瘋一樣地撲上來,他拚命地想要攔阻我,我狠狠地把他推到了一邊,我打開桶蓋,朝著垃圾桶看過去,裏麵都是些生活垃圾,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我有些疑惑,也許他所藏的東西不在垃圾桶裏。於是,我推開了垃圾桶,卻驚愕地發現,垃圾桶所在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方格形的鐵板,那像是某個下水道的井蓋,我用力地扣住鐵板的邊緣,將之掀開,果然露出了一架貼著下水道壁的鐵梯子,我沿著鐵梯攀爬下去,緩緩地走在了下水道裏麵。
滴答滴答的水聲清晰地響在了我的耳側。
我感覺到一股腥臭腐爛的氣息,還有黑乎乎的老鼠躥來躥去,有的還從我的腳背上尖叫著跳了過去。
約莫走了一段路,嗅著難聞的下水道特有的氣息,在盡頭的地方,我看到了左側的一扇鐵門,我拉了下沒拉動,發現那裏掛了把鐵鎖,我四下掃了一遍,找到根鏽跡斑斑的撬棍,不知是不是對下水道進行疏通工作的工人遺留下來的,我拿著撬棍伸進鎖頭裏,用盡全力地把鐵鎖撬開了,扔在了地上。我拉開了生鏽的鐵門,走了進去。
出乎意料之外,鐵門裏麵居然是個防空洞,很大,幹燥通風,看來通風口就在不遠的地方。一盞礦燈掛在防空洞壁斜上方,那昏黃黯淡的光線照射著我麵前尺餘的地方,還有那貼滿了洞壁的那些觸目驚心的照片!
那些都是十一年前,被精神變態連環殺手所殺害的受害者的照片!
高長德、黃彩、章浩被殺害的照片,還有失蹤的孩童戴小奇的照片也赫然在列……
我的心陡然一涼。
感覺就像有盆冰水從頭澆到了腳上!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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