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09 更新時間：13-03-09 15:23
又一曲《蒹葭詞》畢，典令方專心與雲深談起話來，不時笑目頷首。瑤玉便順手彈些輕慢的曲子，一壁與秋心照朗朗的且鳴且舞，樂得酣暢淋漓。間歇也偷偷聽的些二人的對話，小小竊喜一番。
“鏗！”指尖遲緩傳來的痛覺，斷了的琴弦，瑤玉錯愣半晌卻遲遲不能從驚愕之中回複，瞪眼望著典令。
“我再過些時日，動身離開錦相……那個地方偏遠的很，過未霄山時途徑那裏，做個赤腳醫生，懸壺濟世，好生逍遙……”聽錯了罷，一定是聽錯了……
弦凝絕，清舞，飛音俱歇，瑤玉的眼中充滿淚水，呆呆地盯著那破碎散落的琴弦，仿如看見一個殘酷的隱喻，再止不住啜泣起來。
典的眼中劃過一絲驚詫與哀傷，這個相識不足一個時辰的孩子竟為自己的離去而失聲哀慟，扯扯嘴角故作開心顏；“瑤玉這樣不舍得大叔，大叔自覺人生無憾矣。”心底一個小小哀傷的身影漸漸清晰，“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千百回相對那孩子說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方才恍然，淚也不禁潸潸其下。
秋輕輕地抱住失語的瑤玉，讓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上，緩緩的撫著他的背，神情亦是蕭索一片，因為不舍所以哭泣了麽，上天如此吝於施舍安慰，長恨何以堪。典令意欲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踟躕下來。
“瑤玉，我與你說個故事可好？”雲深竟一反離殤而微笑著。
瑤玉淚眼婆娑，滿是狐疑鬧起腹誹，鄙夷地投過去一瞥，心想這個離別的時候還好意思講笑話實在乃君子之不齒。
“我的個朋友，”典令一聽，方要跳起來，又見雲深那臉不懷好意，長嘯一聲，縮回座上去，表情頗是受傷，這麽一鬧，瑤玉倒是不哭了，對故事好奇起來，瞬了瞬眼睫。
“他性任俠氣，磊落坦蕩，又喜賴廣源訪名山之樂，未料一朝行差踏錯，許他貧病交加，十分潦倒的到了一個荒山僻壤處，就在他快暴屍艽野的時候，哪家跑來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孩子，對其傾心照料，這般那般，也就日久情深矣，”
“秦雲深，你好……”典令又驚又氣。
雲深在典令麵前故作高深狀，細眯眼睛奸兮兮地打量他道，“大哥，不是我說他啊，這斯的相思業已患得病入膏肓，可惜當事人尚無自覺，實在可憐。”
典令麵上紅比蝦子，羞憤幾欲出走。
瑤玉、潭秋聽這麽些終於慢慢領悟出些纏綿事故來，想它當屬陳年秘辛無疑，便齊齊豎起耳朵，擺正麵孔，聽得滿目陶然向往。
典令轉頭，恰見兩小孩寫滿“下文下文”的可怖麵部表情，為自己一世英明之毀於旦夕而抱頭點地絕望不住。
“再後來麽，這公子便是痊愈了，硬是萬般不舍也還是離了這小香玉兒，未料那大丈夫之義難敵小兒女之私，正道是情根深種不自持，既然為伊消得人憔悴，不若明白心意空山求佳人來的好些，可是？”仍是笑眯眯的看著瑤玉，一把推開典令糾纏。
瑤玉方破涕為笑，又赧又喜道，“典公子天大的喜事，瑤玉卻這般哭啼啼害你鬧相思疾苦，真是不該，嗬嗬。趁此好好慶賀一番罷。”抿起嘴角嫣然與秋。
典令哭笑不得，瑤玉與秋的天真笑意又容不得他說“不是我啊”之辭，莫名，腦海中又浮現出小念稚氣可憐的臉龐，心底不知不覺柔軟一片，又轉念想雲深今日種種不一般的語調，倒是不一般的溫柔，怕是舍不得瑤玉那樣愁傷，竟賣友求色，好你個小子啊。
典令由一腔柔情化為淒涼之時，不意雲深又施酒布菜，嬉笑他：“咦，大哥，你這樣便應承了，討得雲好沒意思。”
“嗯？”
“誒，戲文上不這樣那樣寫些閨情秘史麽，猜猜大哥也是有的，便胡謅如許耳。”狡黠地衝瑤玉他眨眨眼，“合意罷，好好的人兒今兒哭了兩次，主人家歉疚萬分，唯好戲文一篇，小家夥可要笑納才好。”
“你……”瑤玉氣結，卻忍不住笑起來，“你好。”臉不覺一紅，飛快的低下頭去，喃喃道，“難過是一點用也沒有的罷，不如這樣的好夢境，再苦再不堪的日子也欣然往之呢，西出陽關無故人，先生，可是這個理麽？”仰起頭來，定定地望著雲深。
雲深頷首默默，欣然：“上一次，你喊我作夫子，這回倒真甘心呢。”
“人家是一字師，你頂多算是戲言師罷。”瑤玉臉愈紅，拿不住嘴反語笑他。
“好歹是個師麽，足矣足矣。”誰道謙謙君子也有這許多自負之情來。
待平複下來，瑤玉不好意思的說想彈一曲《陽關三疊》給典公子送行，言及自己總是因唱不好它而受師傅苛責的，可卻想不出更應景的詞來，聽客們隻管盡興便是。
千裏江波渺渺兮，萬家燈火明滅時，灞橋別君何時還，此酹江月最相思。
“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感懷感懷
思君十二時辰
誰相因誰相因
誰可相因日馳神”
唱著唱著，兩行清淚順著雙頰滑落，以前師傅道自己唱的貌合而神離，隻是委委屈屈地挨不少板子，師傅走了，再無人教自己如何唱出此曲的神韻來，直至今日此時，心境忽而如逢春般開朗，離別是愁殤是惜別與不舍，是不知何年再逢君的淒涼悲慨，動情如此不易情動時分卻是再也無法遏製的感懷，細細將語句揣度，瑤玉的悲愴間又添幾分明麗之色，再逢君，再逢君，就算遙隔千裏，尚能寄意明月共嬋娟，殤何來，喜亦何從，忽而有了答案。
“旨酒旨酒
未飲心已先醉
載馳駰載馳駰
何日言旋軒轔
能酌幾多巡
千巡有盡寸衷難泯
無窮的傷感
尺素申尺素申
尺素頻申如相親
如相親
噫如今一別
兩地相思人夢頻
鴻雁來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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