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80 更新時間:21-03-24 12:16
大梨這家夥,也不知道是不是假公濟私去泡妞了,連個信也沒有。
宋承青憤憤地想著,拐棍撥開茂盛草叢,飛快地穿梭在山嶺中。
荒郊野外,罕無人跡,他終於能卸下偽裝正常走路了。
那點骨折早就自愈,要不是一車人都看到了,他也不必又是手術又是拐棍地折騰。
“月黑風高夜,殺人——嗯?”
宋承青兀地停下腳步,環顧四周,耳朵豎起仔細聆聽。
風聲不大,夾在其中的貓叫更是微弱。
好像是從西邊傳來的……宋承青繼續聽了一會兒,確定方向後毫不猶豫地趕過去。
“大梨,是你嗎?”
“大梨。”
“難不成是隻野貓?”宋承青一邊嘀咕一邊半蹲下翻找著。
立秋剛過,草葉上灑滿了白糖似的一層霜,行動間鞋襪被濡濕了一片,黏在皮肉上怪不舒服。
宋承青忍不住伸手往後撓了一撓,入手卻不是熟悉的布料,而是另一種觸感,冰冷,僵硬,還有一點兒茸。
他下意識地轉頭,入目是一片被血色浸透的灰藍,青黑腸肉橫陳其上,再往下看,一張慘白猙獰的臉正睜著渾濁的眼睛和他對視。
“我去!”
那具女屍竟然一直跟著他?!
宋承青趕緊收回手指,往旁邊草叢亂抹一通。
原來剛才撓的是死人眼睛,難怪觸感怎麼詭異!
他還沒來得及怒罵果然哀嚎,就聽一聲貓叫,緊接著大梨就從女屍身後踱了出來,一臉的得意。
“逆子!”
宋承青大怒,當下就要抽出七匹狼——呸!是嫦夫人。
“喵喵~”
大梨見狀不對,呲溜一下竄上了樹梢,尾巴下垂挑釁似的搖過來晃過去。
宋承青罵罵咧咧,一口濁氣咽下肚才,極力說服自己原諒這不孝子。
他定了定神,回頭向著女屍繞了一圈,問:“是你把它帶過來的?”
大梨搖搖頭。
不是?宋承青看向女屍,既疑惑又好奇,問道:“你難道是來找我的?”
女屍咧開嘴,裏麵的牙根齊齊折斷,舌頭也被拽掉,隻餘下西瓜瓤似的牙肉。
說不出話了啊……
宋承青又湊近了一些,腐爛氣息撲鼻而來,酸臭中又隱隱帶著一點兒說不出的氣息,唔……總覺得有點好聞。
糟糕,要喜歡上這味道了。
宋承青按捺住悸動,蹲下身子,閉上雙眼,五指以一個極為難受的手勢探入了女屍胸口。
人在結束的那一刻並不好看,生前種種未盡之事和死亡逼近的掙紮相互撕扯,意誌普通的人根本承受不住,所以大部分的魂靈都渾渾噩噩,遊蕩在另一個世界。
魂靈忘卻前塵,軀體卻封存執念。
“骨血化筆,一字勾前緣。”
胸口是她死亡的起點,也是身而為人的終點,經過這麼長的時間,血肉早已化為膿水,宋承青把手拔出來時,就連指甲縫裏也積滿了五顏六色的屍液。
“大梨。”
狸花貓應聲跳下,“唰”地撕下了一大塊布料。
“……”
逆子!
“誰讓你扯我衣服的?!”宋承青看著空蕩蕩的前胸,又是一陣暴躁,“你以為我們還像當年那樣,窮得連紙都買不起嗎?”
大梨豎起尾巴拿菊花衝著他。
“呼。”
放鬆,放鬆,不要計較,小貓咪隻是壞心眼多了些。
被扯到地上的無辜布料靜靜躺著,宋承青無奈歎氣,指尖蘸著屍液慢慢在布上勾勒。
橫、豎、撇、捺。
宛如三歲孩童塗抹的筆畫一點點成型,屍液漸漸地彙成了模糊不清的幾個字。
“……落葉,歸根?”
宋承青抿嘴,腦海中閃過王民曾說起的女屍身份:沒記錯的話,女屍本就是岷市人,如果這句話是的指回家,那她為何還要離開岷市四處遊蕩?
歸根……歸向何方?
他直起腰,心裏有了些想法。
“你叫呂芬對吧?借一點兒東西來。”
很快這想法就得到了證實。
看著眼前如無頭蒼蠅般亂轉的頭發,宋承青眉頭緊鎖,重重呼出一口氣。
猜對了一半。
除了她那個早死的老公,呂芬和岷市毫無瓜葛,確切的說,她是被拐來的。
更糟糕的是,她的親屬應該全都死絕了,偌大的虞夏,竟無一個活人與她血脈相連。
“唉。”
活人接下了亡者的執念,就沒有毀諾的餘地。
宋承青心裏發苦,默默把破布團成一團收好,“呂大姐,你就在這裏等我吧,最遲三天,我就回來。”
呂芬被拐的年紀不會太大,否則不會漫無目的地各處打轉,時過境遷,就算她對家鄉還有印象,也很難根據記憶找到當年的地方了。
不管怎麼樣,還是得試上一試。
宋承青先坐車到岷市,來到了呂芬丈夫的老家,在村口攔截了一車披黃掛綠的鬼火少年,根據他們的口述找到了村裏年紀最大的老人——呂芬的“六叔公”。
老爺子癡呆得厲害,精神倒還不錯,宋承青進門的時候,他還沒睡下,見了人張口就罵:“牛娃,你又去哪家造孽咧?!”
宋承青臉不紅氣不喘地應下了這個爹,“我去偷十二嬸的雞。”
呂芬的丈夫,正是排行十二。
重刑之下,諒那群小家夥也不敢說謊。
老者聞言越發生氣,蒲扇般的手拍得身下搖椅啪啪作響,大聲斥道:“你個小畜生!偷東西還敢偷到自家人身上了?!我說過了,不許去他們家,你還不聽!”
聲音這麼大,隔壁的兒孫也沒反應,想必是已經習慣這老頭時不時地犯病。
宋承青膽子大了起來,驅使嫦夫人蠱惑出了緣由。
四十年前,呂芬家鄉遭了瘟,剩下的幾個活口互相扒拉著逃了出來,沒走多遠就陸續倒下,反倒是呂芬撐住了半條命。
那會兒流民也多,有人見她孤苦無依,便冒充家裏人把她賣了,幾經轉手,最後才賣到了棗子溝。
拐子和村裏人也算沾親帶故,喝多了就把她的事吐了出來,村裏人不覺命苦,反嫌不祥,這老爺子也是這樣,整日耳提麵命不準自己兒孫接觸呂芬,直到呂芬受不了隨丈夫去外地打工。
活得艱難,死於非命。
一輩子也不認識幾個字的女人,卻把落葉歸根刻在了骨子裏。
也許在她心裏,隻有兒時的日子沾了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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