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87 更新時間：22-10-04 09:16
辰時初。
師父診過陳荃的脈象後，輕捋長髯：“從今天起，老朽要給公子加大藥量啦，可保公子十日後起程，但是需要繼續用藥二十日。如果公子能在這裏住到下個月圓之日，便可輕鬆離開，無須攜帶任何藥物。”
“一個月！不知眼下軍情如何？不知兄長是否被解救回來？一個月太久！”陳荃坐起身拱手一揖，“勞煩仙師助我早日起程，我師父丟失一雙徒弟，定會焦急萬分，隻恨我不能與軍中取得聯係。”
“公子切勿急躁，此毒最忌之處。待老朽籌劃好，自會告知公子。敢問公子師父是——”仙師試探道。
“在下吳郡錢唐人氏陳荃，字君和，師從荊山居士陸法和，叔父是揚州刺史陳駿國，十四歲開始隨叔父征戰，此次是隨師父一同征戰至此，”陳荃看看站在一邊的樂翔，“承蒙仙師與樂翔兄傾心相助，在下沒齒難忘。”
“令叔父乃朝中重臣，鎮守一方，小公子年少有為，假以時日定會步叔父後塵成為國家棟梁，小徒有緣侍奉公子，自是他的造化，何談相助。”師父先是一驚：想不到眼前的小公子竟然拜在荊山居士門下，難道這個荊山居士真要做個和尚將軍嗎？旋即平複內心，好在終於確證了陳荃的身份，隻是一直以為自從斷絕了與已作古的昔日朝中好友陳文戰的鴻雁相傳，便再也不會與京城有任何聯係，卻如今，他的孫子突然出現，看來是塵緣難卻啊。
“今日已好於昨日，在下鬥膽懇請老仙師允許樂翔兄陪同遊覽山中風景，日子或許過得會快些。”陳荃一臉誠懇。
“當然可以，隻是小公子要量力而行，前兩日不可走得太遠。樂翔啊，如果某日到了泠湖就宿在崇霞館，到達梧桐穀就宿在清綺館，不要再奔波返回這裏。小徒樂翔出生於辛酉年三月，未必年長於小公子呢，可直呼其名。”師父今日坐得時間久於往日。
“如此說來，在下與樂翔小弟同齡，也是出生於辛酉年三月。”陳荃雖然是在與師父對答，餘光卻不時瞟向樂翔。
“樂翔，趕緊見過公子。”師父回身看看樂翔，又麵對陳荃，“老朽該去為公子調製湯藥啦，請小公子切莫焦急。”
恭送師父走出屋門，師父複又回身：“日後若要遊玩，午間休息及夜宿之地，你可喚鳳尾鵑鳥及時傳遞音信，好讓你師兄按時送藥。對於陳公子的各種詢問，答複勿要過於詳細。”
“徒兒記下了。”樂翔再次施禮。
樂翔回身再次向陳荃彎身一揖：“見過陳公子，在下如有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公子海涵。”
“你叫我兄長吧，不要叫公子。”陳荃家中兄弟倒是不少，個個知書達禮，可沒有一個讓自己有如此想親近的感覺。
“謝公子抬愛，在下實為山野中人，不敢高攀侯門公子，還請公子見諒。”樂翔又是深深一揖。
陳荃點點頭：“你也聽師父說了，可以讓我參觀你們山莊，我們現在就動身，你想好怎麼走。”
“隻要公子身體無恙，隨時可動身。”樂翔以為陳荃不會這麼快就行動。
“幫我拿件外袍如何？”陳荃指指外間衣架。
樂翔隻得依言，幫他穿戴整齊，又梳理了頭發。英姿挺拔的陳荃著一件絳紅袍足蹬皂靴立於屋中，著實吸引了樂翔的目光：這不就是心中一直以為的侯門公子嗎？莫不是涵萃館外的梧桐樹引來的人中龍鳳？那梧桐穀豈不更是他的生發所在？
樂翔早已在心中規劃好線路，西線：清風軒、玉岩泉、鳴琴渡、青石灘、泠湖、崇霞館，鬆月亭、曉耕別院。然後沿幽篁嶺梧桐穀至清綺館、雀苑、山茶坡、鬆風崗，回到涵萃館。至於泠湖之西的映雲閣、紫石台，基本不在考慮之列。紫石台，山莊中最深處景致的一處半懸空紫石，憑陳荃的身體，如果一早出發，當日抵達紫石台隻得夜宿映雲閣，而往日樂翔即便練功再晚，都會返回倚修堂東廂房。在紫石台上練功，尤覺輕鬆，似乎總有一股力量助推著自己。紫石台的秘密，早已被王明澈洞悉，而一眾弟子中真正有切身感受的似乎隻有樂翔，所以每到月圓之夜，王師叔便會與樂翔相約紫石台。而這個月，因為陳荃的出現，樂翔已讓大師兄轉告王師叔不能前往。而與映雲閣一澗之隔、供奉師祖靈牌的澄華閣，那是幾乎隻有神人才能抵達的地方，更不應讓他知道。師父竟然這麼痛快地答應他的要求，難道不怕他是居心不良？
“走吧，愣什麼神啊。”陳荃拉了一把樂翔，樂翔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樂翔背好裝滿清露飲的葫蘆向師兄交待了計劃中的行程便隨在他身後走出涵萃館的垂花門。
二人向西沿石級而上，轉眼間便行進在遮天蔽日的濃蔭中，鳥鳴蟬噪聲中不時有霧氣襲身而來。
“會再次中毒嗎？”看到霧氣，陳荃想到煙瘴。
“不會，斷腸穀在山莊以外，那是進入山莊的第一道關口。我們現在往西北方向走，先到清風軒，清風軒裏一年四季都有風，會讓人產生一種羽化登仙的感覺。”樂翔不是停下腳步，判斷一下陳荃的步子。
“不用這麼看我，我的體力沒問題，今晚完全可以返回涵萃館。”陳荃緊走幾步。
“那是以前你未中毒時，現在你要是有個閃失，我怎麼跟師父交待？”世間侯門公子多了去了，如果都這樣相待，山莊成什麼地方了？
“保證不拖累你，放心。”陳荃回過身抹了把汗，“我想看看你練劍的地方，遠嗎？”
樂翔略一沉吟：“遠得很，等你身體完全恢複了再去，還要乘船呢。”
“那你平時怎麼往返倚修堂與練劍的地方？”陳荃轉身與樂翔麵麵相對。
“走著，又不會飛。”樂翔繞過陳荃。
“你的劍術水平可不是常人可比，你師父說等你練出境界才會給你佩劍，究竟是指何境界？”陳荃想拉住樂翔，樂翔適時接住陳荃的手。
“無影無形，淩空虛度，彈指一殺，無血封喉。”樂翔重複著師叔口中的敘述。
“這是殺人於無形啊，你練到哪一層啦？”陳荃似乎累了，停住腳步。
“第一層，無影無形。”
“我怎麼感覺到有淩空虛度的程式？”陳荃複又開始邁開步子。
“才剛練到這一層。”樂翔突然間發現自己竟然在三五句話間便丟了防備之心，“如果有人想領兵踏平山莊，他們絕對一個人都不會活著出去。”防備之心便開始於他確認自己是侯門公子那一刻起，偏又是一個可以領兵打仗的侯門公子。
“你是在提醒我？你不相信我嗎？”陳荃緊走幾步追上樂翔。
“公子多慮了。我是說我的師兄弟們都像我這樣的身手，平日裏勞作練功寫字，樣樣不能減，就是要確保山莊永遠太平。”樂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前麵就是清風軒啦，我們可歇一歇。”
看來眼前這位花樣少年並非徒具外表，遠比自己想象得有城府，以為僅憑自己侯門公子的身份便會讓他誠惶誠恐，卻遠非如此。陳荃終於看到前麵掩映在林木中的朱欄灰瓦碧窗，回頭看看近在咫尺的樂翔：“我們到了？”
樂翔點點頭：“第一天，隻能到這，等你喝了清露飲，我去軒後采果子，你不能餓著肚子。”
“我與你一起去，你自己去，如何能讓人放心。”陳荃脫口而出。
樂翔笑了：“我在這裏長大的好不好，哪裏有危險，我心裏清楚。”
“那我們休息後繼續往前走，今晚可以不回涵萃館，可以嗎？”陳荃一臉誠摯地表情。
“你怎麼保證自己的身體無礙，我不想被師父罵。”樂翔有些為難。
“我的身體我清楚，稍事休息後，絕對沒問題，相信我，萬一哪天我突然間離開，豈不是與這裏再也無緣。這裏可是世間傳說的神仙之所啊。”陳荃毫不猶豫地拉過樂翔，二人終於邁上了清風軒的石級。
清風軒建在矮峰之上，可見周遭數座更高的山峰，連雲蔽日，霧靄氤氳，好一處人間仙境啊。樂翔推開四麵的窗戶，徐徐之風颯颯而起，身上頓時涼爽下來。軒中一張羅漢榻，榻上鋪著與涵萃館中床上相同的草席。樂翔指指草席榻，示意陳荃休息。軒中有碗盞，樂翔侍候陳荃飲下清露飲：“過了清風軒就是玉岩泉，清露飲就是用玉岩泉清晨的水調配而成，是師父專為你熬製。”
“你得陪我去看看，救命的泉水，也得感謝一回。”陳荃嚴肅道。
“好，我看你怎麼感謝一處泉眼。”樂翔扶他躺下，“我去摘果子，你安心躺下。”
陳荃隨手抓住樂翔：“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如果可能，我也想留下來，與你們一起習武勞作，從此再也不涉足世間繁雜。我喜歡這裏的清茶淡飯粗布衣衫，還有這滿山的綠色。”
“公子說笑啦，我去去就來。”樂翔推開他。
“速去速回。”陳荃確有些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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