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38 更新時間：21-07-25 06:51
二人幾乎同時醒來，樂翔赤腳下地看看外間廳堂的漏刻，驚呼道：“趕緊起身，怕要來不及呢。”
陳荃伸了個十足的懶腰：“我們各自洗漱穿衣，然後拿出你練功的速度，肯定不會晚。”
樂翔真的沒再去關注他，匆匆收拾著自己，待回身時，卻見陳荃穿的還是自己那件未曾上過身的長衫，隨手幫他係好腰帶：“到底是行軍之人，好啦，我們得趕緊走啦。”
陳荃微微一笑，緊隨在樂翔身後。
先沿一段坡路上行，然後穿行於鬆林小徑，再次步下三級，眼前豁然開朗之處竟然是涵萃館後院。繞行至館前，隻見韓雋與一名小師弟跟在師父身後剛好邁下石級。
“船已在渡口呢，我們該動身啦。”師父已然聽到這二人快步跟近的聲音。
天已大亮。一行人繞過天然屏障般的青岩嶺眼前便被巨石攔路，陳荃心下正自納罕：進出山莊的路難道如此崎嶇？難道不是水路嗎？正四下張望之際，周遭竟然兀地騰起煙霧，迅速將五人圍浸其中。陳荃不由得伸手抓住樂翔：“煙瘴？”
“不是，起霧啦，跟在我身後即可。”樂翔按住他的手。
“不等霧散了再走嗎？再說前麵也沒有路啊。”陳荃估計前行十幾步便會撞上巨石。
“隻管跟著我。”樂翔幾乎有些拉拽他的感覺。
陳荃默數著腳下的步子，居然就數到了二十，似乎走進了隻容一人通過的石間小路，前麵依然不見那幾人的身影，若不是前麵被自己拽著衣袖的樂翔的真實存在，以為就是獨自在行進呢。
“小心碰到頭，彎身。”樂翔不時回頭囑咐道。
難道在走迷魂陣？陳荃覺出腳下的濕滑，眼前豁然明亮之際，身後竟然莫名地站著大師兄，心悸之餘吸引了目光的是大師兄身後那株參天大樹，樹後便是岩石。枝幹粗壯，高達數丈，若無綠葉向外伸展，樹幹與岩石幾乎長成一體。
眾人麵前是下山的路，師父已邁開步子。
陳荃是滿臉的疑問，樂翔視而不見，拉著他趕緊追上眾人，拐過彎道時，陳荃再次回首觀望：外人來此，隻當是絕路，怎麼可能穿越樹後的岩石進入山莊？真是鬼斧神工啊。數次回轉，陳荃已分辨不出方向，尋找著斜向裏的太陽，卻是灰雲漫布。
當眾人行至一處十字路口時，憑直覺判斷，大家應該繼續直行，朝著水汽襲來方向。果然，陳荃微微放鬆些。越過一處高崗，坡度陡轉直下，是直抵江邊的石級。兩艘烏篷船斜靠在岸邊，見眾人現身，兩位艄公裝扮的年輕人起身作揖行禮：“請師父登船。”
師父在前輕巧地躍過踏板，船身略微一晃，然後是樂翔陳荃小師弟韓雋。油亮的烏篷船內倒也寬敞。隻有樂翔與師父相挨而坐。
“小公子感覺如何？山路陡峭，如果感覺不適，可以躺下。”陶弘明指指最裏側。
“多謝仙師體諒，在下感覺尚可，還是請仙師歇息片刻吧。”陳荃雙手一拱。
陶弘明嗬嗬一笑：“水路還需半個時辰，此行還要穿過斷腸穀，請小公子屏住呼吸，我們都不要再講話，都會安然通過。”
陳荃驚大了眼睛，不由得伸出手想抓住樂翔。
樂翔起身抓住他，小聲說：“有師父在，不必擔心。”摸摸他胸前裝在內衣處的雀銜珠，“等你回到家裏千萬保管好這顆珠子，可與鳳眼一起裝在隨身的荷包裏，危難之時，它會救你的命。”
陳荃擔心的是無法按時離開山莊：“知道啦。”卻見仙師已在閉目打坐。
霧嵐升起時，前行的江麵上已望不到太遠。慌亂之中，陳荃也學著樂翔韓雋閉目打坐……
仙人渡。
當聽到岸上人員的嘈雜聲時，陳荃才睜開眼睛，卻原來倚靠在大師兄身上睡著了，不由得皺皺眉頭：怎麼會？而渡口那刻在石上的三個大字仿佛昭示著什麼。早已等候在渡口的兩個短裝打扮的少年已在搬運藥物，上下跳板的生龍活虎樣兒讓人看到了小鎮上暖暖的生氣。
“見過陶兄！”當陶弘明站在船頭準備下船時，岸上一位年過半百的玄衣老者深深一揖，“陶兄一路顛簸，辛苦啦。”
“有勞賢弟親自前來迎接，多謝。”陶弘明還禮後，穩步上岸。
韓雋樂翔小師弟依次見禮後，陶弘明引見道：“這是第一次隨我來鎮上的小徒。見過宣平堂堂主胡醫師。”
陳荃始終不敢抬頭，畢竟腳下已是魏國地界。
“陶兄的徒弟個個是人中龍鳳，嘖嘖嘖，都是一表人才啊。”胡醫師打量完陳荃複又注視著候在陶弘明身側的樂翔。
“陶兄請！”胡醫師略一彎身。一行人邁開步子，樂翔陳荃攙扶著師父。轉過街角，沿石板路上行一段，過兩道小橋，便至宣平堂前。
“請陶兄與徒弟們先用飯，然後休息片刻。辰正二刻開門納客。”胡醫師領大家至後堂廳中。
樂翔隨胡醫師一起離開，專為陳荃的藥特意而為：要親自煎藥。
當韓雋伺候師父用過飯後，樂翔這邊的藥汁已熬得恰好。小師弟剛好過來詢問，接過樂翔手中的藥碗：“師父已用過飯，陳公子大師兄正在等二師兄一起用飯呢。”
樂翔至後堂，已不見師父：“不必等我，你們吃吧。一會兒開門診病可就沒工夫吃飯啦。”
“我們吃得快，要是不等你，師父會不高興的。”韓雋接過藥碗放置在陳荃身邊的小幾上。
陳荃的無言盯視令樂翔不安起來：“你別信大師兄說的，我可受不了這個。”挨著陳荃坐下，大家才端起碗筷。
“你在為我熬藥，我哪有不等之理，我更得等你。”當著大師兄，陳荃不敢再說些什麼，“一會兒需要我幹些什麼，你吩咐。”
“你啊，隻管在這後堂歇息，看病是師父的活兒，抓藥是我和大師兄的活兒，好像真沒你的差事。”樂翔也納悶師父為何會答應陳荃帶他一起前來。
“我陪在你身邊，看你抓藥，你教我認識各種藥材。”陳荃不理會樂翔的安排。
“你是領兵打仗的少將軍，認識藥材對你可有幫助？”樂翔更是不解。
“有，將來有士兵傷了，我好知道用哪種藥去醫治。”陳荃一臉嚴肅狀。
“我要是在你身邊正好，替你醫治傷員。”樂翔一笑。
“真的？你要是願意跟我走，今晚我就求仙師放人。”陳荃突就放下碗筷。
樂翔一驚，不由得看看對麵的大師兄小師弟，好在二人聲音小未引起那二人注意，衝陳荃搖搖頭：“趕緊吃飯，一會兒還要喝藥。”
“你不想跟我走？我哪裏不好？”陳荃還是木然盯著樂翔。
“不是。”
“那就是願意跟我走？”
“不是。”樂翔不知如何做答，“師父身邊也得有人在啊，現在沒有人可以接替我。”
“有大師兄。”陳荃依然堅定的目光。
“師叔說外麵的世界很亂，怕我寸步難行。”樂翔隻得推到師叔身上。
“跟在我身邊，我保護你，相信我。”陳荃像中了魔。
“回去再說，好嗎？”樂翔見大師兄那邊已經吃好。
“我跟師弟到前麵看看，你與陳公子慢慢吃。”大師兄與師弟起身告辭。
“我被你們救起，今天已是第九天，像在做夢一樣，估計用不了三五天，我就得離開，今生能否有緣再見，難說。如果你同意跟我走，我會帶上那枚雀銜珠，要是不同意，我不會帶走山莊裏的任何東西。”陳荃看著大師兄他們離開，依然未端飯碗。
“總得帶上後幾日的藥吧，師父說要連續吃一個月呢，這才第五天呢。”樂翔是左右為難。
“我可以用那把劍抵藥錢。”陳荃知道此刻已遠離山莊，完全可以找到官道或乘船直抵信州，好比從夢中回到了現實。群山中的周子鎮竟然沒有遭遇兵燹，也是奇跡。如果就這樣離開，似乎都沒有痕跡說明自己曾在毓岫山莊中呆過，而世人口中的毓岫山莊縹緲得如同人間仙境般都不一定存在呢。
“公子隨身的武器這麼輕易就可舍棄，隻為不欠山莊什麼。那麼，要是帶走一個人，你拿什麼抵？”樂翔感覺身邊的這個人不再是連日來相伴的那個山間公子。
“我——”陳荃一時語塞，“用我的誓言！我可以在仙師麵前，還有你師叔麵前發誓，要是不能保護你，就讓我萬箭穿心死在戰場上！”
樂翔一個機靈：“陳公子言重啦。我隻是山中的一株草，而你生在侯門，天壤之別。毓岫就是我的家，離開了家，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公子的身體一旦完全恢複，我還能為公子做些什麼？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依附侯門公子，公子回到家裏就會忘記這裏的一切。草離開土地，也隻剩枯萎。”
“不是依附！更沒有別的苟且用意，我隻希望每次出征，你能陪在我身邊，不用你上戰場，隻願你呆在營帳中等候我的歸來。僅此而已。”陳荃低下了頭，“長這麼大，我第一次品嚐求而不得的感覺。”
“沒有戰爭呢？”樂翔還是不明白。
“還是與我在一起，與我的吃穿用度一樣。就當是我弟弟。”陳荃再次抬起頭時，眼睛沒了先前的明亮。
“將來，你的妻妾兒女身邊怎麼還會有一個這樣的弟弟？怪怪的。”樂翔指指飯菜，“再不吃就涼啦，還有藥呢。”
“沒有妻妾兒女，就一個弟弟。”陳荃近乎喃喃而語。
“怎麼可能？”樂翔以為自己聽錯了，沒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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