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71 更新時間：09-08-28 10:41
以後一起在趙國短短的日子裏，嬴政很少和我說話。如初見一般，即使相對，亦無言。鳳眼微垂，雙唇輕抿，讓人忍不住，有一種心痛的感覺。有時我會想，這就是那個之後一統天下的男子嗎？傳說中的淩厲，霸道，冷酷，殘忍。還有晚年的神經質，妄想長生不老。可是，我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呐喊：不是的，我的政哥哥不是這樣的！有時候我禁不住問自己，是不是因為自己闖入了這個時空，所以一切都改變了？可是，我那麼微不足道，可以改變曆史運行的軌道嗎？
我搖搖頭，笑自己傻的可以。
直到之後發生了一件事。證實了我的想法。
嬴政中午沒有回家……
嬴政晚上也沒有回家……
平素嫻靜的趙姬突然變得煩亂不已，不停地問我：
“菀兒，你不是說我們馬上就要苦盡甘來了嗎？”
“菀兒，政兒不會出事的對不對？”
我也心亂不已，我不知道怎麼回答趙姬。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天平逐漸傾向於悲觀：難道時空錯亂，難道嬴政……
我不敢往下想，我握著趙姬的手，隻是不停地說：
“夫人，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我和趙姬並排坐著，我們現在，隻有等。
我聽著趙姬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嬴政三歲的時候異人就離開了他們，說嬴政七八歲兩人才有了這樣一個落腳的地方，時不時會有人寄銀錢來，日子才逐漸好轉。說嬴政七歲以前，名為鄰國質子，其實寄人籬下，卻連一點人身自由都沒有，說七歲那年還遭到了追殺。
她看著我，說，很神經質的姿態說：“菀兒，他們又來了。”
我看著她，說，不會的。除非天怒人怨。
她不言語了。隻是垂著頭，咬著自己的手，小孩子一般。
直到各家各戶的雞打鳴報曉，我轉頭看趙姬。
我看到的是一張蒼白的臉，和一雙布滿血絲的臉。從前的美麗風騷被一種恐懼籠罩，雙手緊握，好似一旦放開，神經就將盡數崩潰……
我實在坐不下去了。
我說，夫人，我們分頭找。無論是否找到政哥哥，日暮之前，我們都要回到家裏。
我握著趙姬的手，我對她說，無論如何，您還有我！
我不知道這句話能起多少作用。我隻希望，如果真的嬴政有什麼，趙姬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我把她當作知己甚至母親一般。
她和嬴政，是我在這裏僅有的親人。
我不想又變成一個人……我害怕孤獨……
我一路跑一路喊，趙姬在邯鄲城裏比較熟，她一路打聽嬴政的下落，而我就憑著自己腳力跑到一些荒郊野外找。如果嬴政真的是被，殺害了，那麼，凶手應該會選擇在人煙稀少的地方下手。
不是，嬴政不會死的。他是統一六國的千古一帝，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
一無所獲，我能找到的地方，都被踏遍了腳印。
殘陽如血，想起與趙姬的約定，我發足狂奔。說不定趙姬已經打聽到了嬴政的消息，說不定他們兩個人已經在家裏做好飯菜等我回來了。
家裏掛著鎖，與我走時別無二致。
我打開門，坐在廳口，蜷著身子，雙手抱腿，臉頰輕輕地靠在膝上，看著門外夕陽西下，看著夜幕靜靜降臨，看著溫暖漸漸淡去。夜風吹進屋來，吹進我的領口，袖口。我把自己縮得更緊，仿佛這樣才能給自己一點溫暖，給自己一點慰藉。
子夜。
其實我自己很清楚一件事。
這個時候趙姬不回來，她就回不來了。
但是我還是自欺欺人地等，我希望可以看到趙姬牽著嬴政的手笑盈盈地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瞪著眼睛，盯著門外。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錯過了他們的身影。
可是。
除了孤獨寂寞和害怕無助，我，什麼也沒有等來。
金雞報曉，又是一天。
我渾渾噩噩站起來。我有點不知所措。我記得平日裏我會在這時醒來，因為若醒得晚了，嬴政已經不在了，我就見不到他了。可是，我一夜沒睡，卻看不到他的蹤影。
平日裏我會吃飯，可是，今天沒有人等我吃飯；平日裏我會洗衣服，可是，前天我洗好的衣服還掛在那裏，今天，已經沒有人要我洗衣服了。
我拖著步子走到趙姬的房間。
這是我在這個時空最熟悉的地方……
我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苦笑了一下。
解開趙姬為我束的發，我拿起梳子蘸著花油，一下一下地梳。
仿佛要為這所有的事情裏出一個頭緒。
可是我隻是記得。
她說女孩子要對自己好。
她說要好好的梳頭發。
她說女孩子不要吃涼的東西。
她說吃完飯要記得擦嘴不然唇色會不好看。
她說洗完衣服要立刻把手擦幹淨，然後她就會拿出一盒東西給我的手輕輕塗上。
她說……
她說……
她說的話我都記得！
可是越是記得，才越是痛苦。
她是那麼美麗溫柔的一個女人，她愛著自己的兒子，她積極的生活！
為什麼？
她總是對我笑著。
我踉踉蹌蹌地跑出去，我要離開這裏，這裏的記憶，隻會讓我更加傷心和脆弱。
我不明白，他們兩個，怎麼會就會這樣不見了。我要振作，說不定他們在什麼地方，等著我去救他們。我不是電視劇看多了。我不是個人英雄主義。
我隻是，貪戀著自己小小的幸福。
我要給自己一個小小的希望。
我勸自己去嬴政的房間看看，說不定能找出什麼。
是的，我確實找到了什麼。
從那次被趙姬引著出了這個房間，長久以來，這是我第一次進去。
不是沒好奇過，隻是，我印象中，他每天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在這裏。我有點不好意思，去窺探人家的隱私。而且被他知道……
可是，這次，我一定要進去。因為，他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我不用怕會被他發現，原來我在一直好奇著他。而如果我的進入，會讓他發現，那麼我願意他發現我。這樣我就可以發現他。我不要一個人，孤獨地，守著寂寞。
屋內維持著這個家一貫的整潔，牆上錯落地掛著些劍啊之類的兵器。九歲的他，就已經牽掛著戰爭了……
我沒有去找什麼蛛絲馬跡。
我隻是毫無控製鬼使神差地慢慢走到塌前。第一晚，我就是在這張榻上，背對著他，淺淺的睡著，聽著自己不安定的心跳。
我維持著那個姿勢，倒在榻上，我並不明白此時的我為何如此的失魂落魄。我隻是一個陷在回憶裏不肯自拔的傻丫頭。因為，我不敢麵對現實。
我感到枕頭有點硌，我伸手向枕邊摸索去。
我以為我發現了什麼。
而實際上，我確實發現了什麼。
那是一個精致的小小的木盒。看不出是什麼木製的，上麵隱隱刻著個字。我不太識得，也沒有留意。
盒子沒有上鎖，我就這樣把它打開。
小盒內散落著各種各樣木製的花，有百合，有蘭花，還有很多我叫不出名的花，因為我覺得所有的花都是相似的樣子。
所有的花都是一個味道。
刻得很精致。很像這個精致的男孩子，卻斂不住與生俱來的吸引力。
我微微的微笑。
這個男孩子。
我的眼淚不禁留了下來。
他可能再也無法雕刻這些精致的花了。我仿佛能看到他靜靜地坐在那裏細細地雕著這些東西。原本沒有生命的東西，在他的手裏，仿佛鮮活起來，逐漸變得生動。
我的心一陣一陣的，抽痛。
在這群花的掩埋下，還有一個東西，一尊小小的人的木雕。
合身的衣裳，卻有著長長的袖子。長長的頭發用細繩輕輕束起，大大的眼睛，小巧玲瓏的鼻子，微笑的唇看不出一絲唇色的暗淡。
我木立當場。
隻有淚水如斷線的珠子顆顆滾落。
這個，是我。
腦海中有一幕幕閃過，那時他圓睜的鳳眼，還有我偷看他時他垂下的眼眸，以及他臉紅看我的樣子……我可以想象他課這個女娃娃時微挑的嘴角，是因為想到我而感到的幸福。而我，本應可以同樣體會到被人牽念的快樂。我輕輕的摩挲著這個女娃娃，仿佛想感受他曾經指尖的溫度。
木雕的背後，同樣也刻著一個字。
我驚覺！
所有的花，都是含苞待放。
所有的花，都沒有花心。
所有的花，在花心的的位置，都刻著一個小小的字。
所有的字，都是同一個字。
我不敢確定。
可是，我要確定。
我照著盒子上的字一筆一畫刻下，刻在木片上，目無表情的出了門，目無表情的找到城裏的一個先生，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卻不知盯在何方。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的耳邊心上總是回蕩著這句話。
“小姑娘，這是一個‘菀’字啊！是草木欣欣向榮的意思……”
我匆匆道了聲謝，轉身跑開，連木片也忘了拿，淚水肆意地留下，可是，我並沒有把他們擦去。
直到回到這個家，我才放任自己放聲大哭，嚎啕大哭，像回到了小時候，找不到了媽媽，除了哭，我不知道，我還能怎樣。
我要哭，我要哭的驚天泣地，我要哭的鬼神為之動容，我要讓這天下都感受到我的悲傷，我要他們，把我剛剛得到的這小小的美好，小小的幸福，都還給我。
一個無德的司機撞死了前世的我，讓我離開了那個我留戀的熟悉的世界。那時起，我沒有了爸爸媽媽，沒有了親朋好友，沒有了夢想追求，沒有了……我當時並無怨憤，我帶走了我唯一可以留下的東西，我的回憶！
而現在，我隻貪戀著這小小的溫暖，連這個，都過分嗎？
天地不仁！
還我嬴政！
還我趙姬！
還我家！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