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07 更新時間：10-09-24 14:55
火紅的，是一種炙熱。
顏檾所有的情感都是火焰的熱度。
而我的呢？庫拉丁想，我永遠都是冰封的世界，沒有一絲的柔軟。
如同那個千年寒湖化身，即便是做出沸騰的樣子，實體上也隻是寒冷的讓你凍傷而已。
而你自己，對這一點了如指掌，不是嗎？
我是靜止的空氣，我是不斷重複的模式，你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讓我知道了。從最開始最開始，從我出生便可以得到我一切想要的東西，唯獨對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從我唯一的本能是得到最純的血脈，於是一出世便吸盡了我雙親的血液。從我察覺到自己沒有表情，然後學習其他的吸血鬼偽裝成並沒有什麼與他們不同。從那麼久遠的過去裏，我隻有一幅空蕩蕩的軀殼，連心髒都沒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到這個世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興趣的東西會有人源源不斷的送過來，說是我所期待的東西。
周圍都是一群笨蛋，不是嗎？他們隻看見一幅表皮，什麼也沒有看到。不，應該說我本來就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
我和顏檾不一樣，她出現於這個世界的意義與我存在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她活著是為了更多人生，活著是為了她自己的生存，所有你給予她火焰，照亮黑暗和寒冷；而我，也許隻是為了死，為了展現出一種死的美景，所以有了冰。
冰從各個地方鑽出來，把我自己凍在房間裏，直到整整兩天，族裏的人才用血澆融了冰塊，我才睜開了眼睛，看見滿天的黑暗無處可逃。
對，你一定不記得，我因為隻是個軀殼，所以沒有心髒，永遠都死不了。
無論顏檾的火焰多麼熾烈，我都可以毫發無傷。
但是，這種暖烘烘的感覺實在跟那個時侯太相似了，我又開始貪懶這種和你一起才有的溫度來。我想多留在裏麵久一點，再久一點，這樣就可以讓自己感覺到，自己是真的存在過得。
你肯定不知道，我的麵具撕毀了以後，再也戴不回去了。因此，你也一定不知道，我每天都從寒冷的冰裏醒過來，又用自己的冰塊敲碎它。然後看著刺眼的陽光落下紅點，感慨一天的無聊。
偶爾的時候，會這麼想，遇見你真的是太好了。
盡管你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的軀殼漸漸填充進去一些東西。不論東西是好是壞，它們都讓我覺得雖然很無趣地生存著，但是終於還是有意義的。
擔心、憤怒、開心、嫉妒、怨恨、滿足、貪婪、憂鬱、難過……光是遇見你，我就可以讓自己找到這麼多意義。
但是但是，你一定也明白，你原本就不予我任何意義。不論我們表麵上是如何敵對或者如何親密或者如何融洽，你肯定已經看穿我胸口已經有個被撕裂而無法愈合的洞，因此你可以肆意地丟下我，肆意地與我演戲，不予我任何期待和溫暖。
這些，我都知道。
就算別人都看不出來，就算你自己沒有察覺到，我知道即便是靠近你，我都不是完整的。
可是，就算這樣也好，隻要還在你旁邊，我就可以感覺到我自己，我可以讓自己誤以為，我有個鮮活而跳動的心髒，我與你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對對，你一定是察覺到那個，所以連我都沒有看最後一眼，就輕易走了吧。你肯定察覺到了，我們開玩笑一樣居然可以相處這麼長時間，我也竟然因為你而不再吸食，那僅僅隻是因為我自己想要製造自己的新的一麵而利用你了吧。
於是，你真的走了，連我的假麵都帶走。
你這個殘忍的女人，一點也不善良。
但是，我也一樣。
為什麼你從來都不注意我？
我想，我應該一開始就有了答案，真心什麼我總來都不懂這種東西，我是你一點點的影子，你自己也不懂這些。如果我是空殼的，在你身上的某一種，一定也如此一樣反射著相同的東西。那麼，我們也一定相同吧。就算不相同，肯定也是如此相似。
可笑。
居然在這種時候，你還給了我理解和憐憫，弄得連我自己都覺得我自己是一個很善解人意很好的家夥，搞得我一片渾濁。我想，我真的應該是恨你的，但是我想我還沒有憎恨的情感。這可是一件好事情，因為每每想起你來，我覺得自己不是空空得，連風吹過都能吹出回音來。
如果我注定永遠都不可能再和你一起，那麼我會慶幸我居然曾經在你身邊過。你看，我已經會用“曾經”的字眼來形容我自己，我的時間是流動的，我不是靜止的，我有在變化。
所以，你也會是這樣的吧。你的時間也要是流動的，你的世界也應該要有變化。
啊，對了，為了慶賀這刻的到來，我送給你一份禮物吧。庫拉丁閉上眼睛，臉上的冰霜如同不曾有過，是一種十分舒適而祥和的感覺。冰粒在極度熾熱的火焰，由心髒處生成，竟然將穿透心髒的火焰凍成了冰柱。從冰柱低端蔓延開來，冰粒蔓延到手腳和頭發，凍住了那紫色的身影，一層一層覆蓋上去，濃厚得漸漸連身影也看不清楚了。
它四下散開來。
沿著火焰的來源，發出噼啦噼啦的聲音，一直蔓延到火焰圈外。一直到顏檾睜大眼睛，甚至忘記了冰柱就要連她一起凍住。她才慌張地跳上馬，迅速逃離火焰的圈層——應該說，是冰的圈層。
它迅速而緩慢。
它讓所有人都停住來觀看。
冰把火凍出了形狀，又覆蓋了那種形狀，宛如從地心深處伸出的巨大塊莖。從脈絡裏紮實了泥土，從塊莖中伸出新的冰粒，彙合分裂彙合，形成巨大的、罩住了整個戰場的冰樹。
宛如一座屏障。
又宛如一首浩瀚綿延的歌謠，從冰樹伸展出來的花蕊和葉子裏，閃耀著銀色的光芒，共鳴出清脆而動聽的聲音。
於是，風吹過，它真的落下晶瑩好看的花瓣來，如同幹淨的淚水一樣。
好看吧，荷域？庫拉丁甚至有些驕傲地想，當然很好看，我做的能有不好看的嗎？
先說好，我可不是什麼善良的溫和又什麼的好家夥，我可是為了我自己，要是你能看見它的話，可不要會錯意哦，荷域。
看見沒？我已經不再是空空如許，冰充滿了我這個軀體，填滿了我胸前的裂口，它從心髒長出來，連心髒的形狀都填滿了。
我很厲害吧？庫拉丁想著，陷入深深的似乎永不蘇醒的睡夢中，夢裏麵有個聲音一直跟他一唱一和：
是是是，很厲害……
如果我說是為你做的，你會不會感動得一塌糊塗以身相許啊？
切，你才沒那麼好心呢，不要想太多……
真的是為你做的哦，來來來，稱讚我幾句吧。
少來這套，你什麼時候變得柔情似水啦，話說你這演技也進步太快了吧，我發現你很有演員的天賦……
嗯嗯嗯，然後呢？多表揚幾句吧。
臉也長得不錯，你這樣在地球裏絕對可以大賣……
嗬嗬，然後呢？冰樹好不好看？
很好看哦。
這樣的話，我就一直在這裏，一直讓它盛放給你看哦。庫拉丁美滋滋地想，甚至想笑一下，但是他牽不動嘴角。他隻露出熟睡如嬰兒的臉龐，身體蜷縮著被安放在冰層裏。
甜美而寧和。
遠遠的地方，有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響亮而清晰。
“很好看哦。”梅索喃喃地說道，她攤開在空中的手掌心裏，布滿了水晶球的碎片。
這個出塵飄渺的女子，在所有人還沒有回過神的時間裏，已經消失了蹤影。冰樹的葉子相互碰撞，似乎奏著安魂曲，又似乎，隻是單純地發出聲音而已……
——我因為是你，所以來到你身邊，既然你決定化作冰而綻放，那我就在樹下幫你掃落葉和花瓣。我會把你的一切都收拾起來，藏在我可以守護得到的地方。
每天每天我都會對你說話，直到你睜開眼給我回答。
那樣的話，你不會是吸血鬼，我不會是占卜師，我們不用為著世界的紛亂而幹擾。我會一直看著你，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找你想找的人。
等到你能夠好好地笑一笑，我會在你站的地方種一個真正的樹，然後像守護你一樣守護它。等它看花結果，我會帶著美味的果實去看你和她。我希望你的院子裏有狗衝著我大叫，你聽見叫聲出來接我，喊我梅索，歡迎我回來，然後露出好看而自然的笑容。
如果真的有那個時侯，我想我隻會是梅索，不再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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