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1920 更新時間:10-08-25 22:45
長夜如歌,淒涼中回蕩著悲意。
夤夜蕭瑟,追不回似水年華,空留下滿目蒼夷,斷垣碎瓦。
李檾低頭看著窗外滿池碎亂的月光,對著夜空中的明月舉起手中的酒杯。幾十年來,他是第二個坎坎坷坷活過二十歲的粵王,不是那裏的男人們短壽,而是天子之家的宿命難違,對於他而言是何等不易的事啊。雖然他無法為自己解除鳩毒,卻終於打破了籠罩在粵王府上空的陰雲和魔咒,這是母親畢生的心願。他從來沒有怪過母親把他當作男孩,身為粵王他有責任保護好自己的家人。
“李兄可準備好了”?門外響起斐鈞平淡的語聲。房門應聲開啟,隻見李檾一身黑袍,英武地站在門前。斐鈞依舊一身雪白的衣衫,身如標槍般挺直。
兩人相視一笑,這樣的黑白配倒也有種不同尋常的相宜。
“在我們著手對付景教前,有些事必須讓你知道”。李檾微微一笑,將他讓進房中。
“想必與粵王府和玄靨門有關吧”。斐鈞鄭重地看著她。
“我要告訴你的隻是些尋常家事”。李檾示意他坐下,斟了兩盞清茶:“其中的隱秘還要從五十多年前承天門的那場政變說起,相王李輪廢少帝再次稱帝,並將少帝逐出長安,粵王世子李猛曾是少帝的伴讀,政變後他從顯慶寺攜已出家的少帝逃離洛陽,並在他的安排下前往暹羅。此事很快就被翊衛府偵知並密呈睿宗皇帝,由於當時朝局動蕩,粵王府在南海一帶擁兵自重,睿宗便采納了太平公主的建議,於禪位大典上誘捕粵王李暢。李猛得知父親被下入天牢,攜重金隻身前往長安,已是太上皇的睿宗皇帝下旨命李猛飲鳩自裁”。
“既然如此,為何粵王李猛會死於開元三年卯月”?斐鈞甚為詫異地問道,皇帝賜鳩怎會又容他再活了四五年?
“這便是粵王盛年夭折的成因”。李檾苦笑道:“李猛手下的謀士重重賄賂太平公主,請她出麵調解,睿宗傳下一道密旨,李猛若想救父親出獄,必須將粵王世子羈押於長安,粵王府男丁在誌學之禮上都要喝一種特製的鳩酒,並由漳州節度使奉旨監察,這種鳩毒會慢慢腐蝕肌體,或三年最長的也不過五年便要發作。女孩則必須在家廟紫陽觀中出家修行,終身不得嫁人。”
“難怪粵王極少能活過二十歲,你也不能例外麼”?
李檾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讓李猛不曾料到的是他死後不到十年,粵王一脈幾乎滅絕,李激、李瀼、李沫都未能留下子嗣便於十六、七歲夭亡,隻有李漭留下一對孿生女兒李明倫、李明俙”。
“我母親李明倫是粵王李漭的女兒”?
“正是”。李檾正色道:“自從蕊荌郡主在紫陽觀自縊身亡後,李猛命奶娘們溺死新出生的女嬰,以免她們青燈古佛寂寞一生。直到你母親出生,奶娘怎麼也不忍心將她溺死在水盆裏,便對守在門外的王爺說王妃生了位小世子,兩個時辰後明俙姑姑才降臨人世,李漭將錯就錯,對外聲稱王妃誕下一位世子,因姑姑生得柔弱,將她留在府中,當作男孩教養,母親則由外祖母送往天姥山瑤池宮隨十全道長研習醫術,以期替粵王府解除鳩毒的纏繞。十全道長與玄靨門有很深的淵源,道長臨終前引母親拜入玄靨門,成為護法聖使”。隨後的十幾年中,粵王府經曆了李澠、李池、李汷、李澈,連旁係分支都幾乎死絕,直至姑姑李明俙成為繼任粵王。
“如此看來,粵王府由女子執掌大位,你並不是先例”。
“那是當然,粵王李明澄、李明泧就都是女子”。李檾微微一笑道:“粵王府僅剩的一根獨苗被當作郡主關在紫陽觀中,秉承傳種接代的重任”。
斐鈞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可惜明俙姑姑死於海難,否則以她的才智,即便是漳州節度使也奈何不了她”。
“如果明俙姑姑不死於海難,以明孝皇帝的性情,那就是粵王府的末日”。李檾冷冽的笑容透著苦澀:“時至今日真正執掌粵王府的人便是姑姑,是母親在誌學之禮上代她飲下鳩酒”。雖然未能研製出鳩毒的解藥,母親卻用生命兌現了自己的諾言。
“明俙姑姑還活著”?
李檾微笑著點頭:“鎮海大將軍鄭皓帆是姑姑的次子,其實閩粵早已在粵王府的掌控中,但姑姑曾對母親發誓有生之年絕不做叛逆之事,可如果沒有特赦旨意,就無法解除鳩毒的魔咒”。
“一邊是姐姐、姐夫,一邊是子侄小輩,難怪明俙姑姑要左右為難了”。
“當年母親趕往龍首山鬼石寨前便已安排好了身後事,飛鴿傳書命我盡快趕往洛陽,可惜讓景教搶先一步,而後安祿山、史思明反叛,長安失守,馬嵬之變後先帝於靈武稱帝,時至今日割據範陽的史朝義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閩粵反倒退居其次,連羈押粵王世子進京為質之事也無人再敢提起,姑姑常說藩鎮割據的局麵下隻有使自己足夠強大才能屹立不倒,但兩邊都是我們的至親,我們無從選擇。如今國力衰竭,李豫已經改變不了藩鎮傭兵自重的事實,等此事了結,我們既不回長安也不去閩粵,太湖的三山島倒不失為一個躲避戰火的清淨去處,我希望你遠離紛亂的朝事,不要再踏入江湖一步”。
夜幕籠罩著清幽祥和的神殿,李檾冷眼相視,深邃的黑瞳透著決絕。
既然是熟門熟路的自家人,幹脆開誠布公坐下來好好談談。雖說心裏恨不得立刻致對方於死地,但先禮後兵、先君子後小人的樣子還是要做一做。李檾毫無顧忌地喝著茶,有些事不必她開口,斐鈞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聖母說,公子交出密匙,以前的過節都一筆勾銷,隻要公子不來為難本教,本教也絕不會再找公子的麻煩”。六大主教之首的肖蓉始終將斐鈞當作兒子,可是現在卻不得不成為敵對雙方。身為主教之首,找回密匙是景教數百年來的遺訓,她必須遵從。
“隻要景教退出涼州,不再與契丹人糾纏,肖主教立刻就能拿回密匙”。斐鈞淡淡地看著她。他了解肖姑姑,她是為了信仰才留在這裏,同樣她也是個不喜歡殺戮的人。這何嚐不是她想做的,肖蓉不由歎了口氣,她知道聖母命自己前來就是想利用她與斐鈞不同尋常的關係好迷惑他,可她當真能對著這個孩子下毒手麼?
心裏的答案是否定的。
“密匙肯定要收歸本教,二位一個是本教的叛徒,一個是本教的分支,應該知道我們對付敵人和叛徒的手段”。一旁的護教使張墨冷冷接口。
“沒有十足把握,我們會自投羅網前來送死麼”?李檾不由笑了,說著從腰間拿出一把犬牙交錯的銅鑰匙,正是千機聖人掌握的密匙。此刻連肖蓉的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這把鑰匙落在他們手中,便是你死我活的生死角逐。她是神的信仰者和崇拜者,無論如何都無法承受滅教之罪。
“看起來今夜不管怎樣你們都不能離開此地了”。再沒有人能比她更了解這把鑰匙的作用,肖蓉低歎。這座教堂是神在中原大地上最莊嚴的布教之所,絕沒有人能夠將她湮滅。
“我想見一見聖母,這把鑰匙就是見她的代價”。李檾冷冷一笑:“否則我現在就毀了它,讓那個秘密變成永遠都解不開的謎”。肖蓉不由一怔,他竟然也知道那個秘密?“很奇怪吧”?李檾的笑容裏帶著一絲詭異:“那個秘密就藏在聖母腳下,這是玄靨門近百年來的遺訓,不光隻有你才知道的秘密”。
該死的旒雲竟然一招點中自己的命門,肖蓉略微沉思片刻,低歎道:“好吧,我這就去見聖母,恭請法諭”。
“大主教何必如此麻煩?殺了他們拿回密匙又有何難”?張墨站起身來。
“此事已不是我能說了算的,護教使既然這麼說,就請你自己看著辦吧”。肖蓉麵帶怒氣拂袖而去。除了殺人他們就不能幹點別的事情?難道這也是受神的指引?
“對不起了阿竹,又要讓你失望了”。這個身體本就屬於李檾,絕不允許其他人左右自己的意念,邪惡的龍魂不行,最善良的阿竹同樣也不行。在他的本性裏隻有嗜殺,這是他的生存法則。手背上沉睡的龍魂變得如濃墨一般生動,隻要是他想做的,絕沒有人能夠阻止。李檾冷笑著:“想上前送死的可要做好準備了”。一聲清吟,拔出手中短劍。
斐鈞站在他身旁,隻覺得凜冽的攝人殺氣令人窒息。
凝視著那雙非人的眼眸,張墨下意識倒退了一步,這雙眼睛比野獸的更可怕、更血腥。
“聖母駕到”。正在張墨遲疑著是不是該給這兩個狂妄的家夥一點教訓,就在他猶豫著該怎樣才能讓自己保存一點尊嚴的時候,聖母及時趕到。一個身穿怪異黑袍,臉上蒙著白紗的女人在一大群教徒的簇擁下走進神殿。祥和的目光斜睨了張墨一眼,就連責備都是如此含蓄。李檾將劍歸鞘,目送她走到聖殿前。
“請旒雲尊者見諒”。語聲優雅而冷淡。
“在下李檾,不周之處請聖母原宥”。
“旒雲尊者、斐公子請坐吧”。她伸手示意眾人退下:“我想兩位來到教堂絕不僅僅是為了見我一麵吧”?
“我隻是非常好奇而已”。李檾微微一笑:“聖母是神之母,是世間最善良的女人,這就是我想見您的原因”。
聖母眼神驟然一澀,這個刻薄的女子竟然敢拐彎抹角地試探自己。若不是臉上有白紗遮掩,她的憤怒之色就要暴露於世俗麵前。她隻是個平凡的女人,平凡得也有七情六欲。
“承尊者謬讚”。她仍然平淡得毫無波瀾:“剛才肖主教已將兩位的意思轉告與我,其實倒是兩位誤會了,本教遵從神旨傳教布道與世無爭,還請旒雲尊者不要曲解了神的善意”。
“神的本意或許是要濟世救人,可人的本意就未必如此吧”?李檾冷笑道:“且不說兩軍陣前死傷無數,難道神就當真忍心目睹十萬百姓顛沛流離麼”?
“本教無意於國事,這樣的事又豈是區區景教所能左右的”?她眼中透出溫和的笑意。
“取小善而為大惡,聖母身為一教至尊怎能行此偽善之舉”?李檾沉聲回應,語聲未落隻聽見四下兵刃紛紛出鞘,幾十道憤怒的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李檾不由大笑起來,毫不介意地斜睨著眾人道:“惱羞成怒了”?忍住心中的殺氣:“這種禍亂天下的事,無論是誰都休想得逞”。說著將鑰匙往桌案上重重一拍,鑰匙被平平地嵌入桌麵中:“警告你們不要隨便使用神的名義,總有一天連神都會拋棄你們”。她冷眼看著迎麵走來的大主教肖蓉。
聖母眼中原本溫婉的流光變得晦澀起來,一道鐵柵欄落下,聖殿裏的燈光次第熄滅。
斐鈞臉上仍然保持著優雅的笑容:“這裏的機關非常厲害,上次就是因為太過大意才會被劍上的劇毒所傷”。
李檾若有所思地看著消失在黑暗中的聖母,眼中露出一絲疑惑:“想辦法盡快脫身,我們該換個地方玩玩了”。斐鈞實在想不出竟然還有比聖殿更重要的地方。
可是眼下想要脫身也不並是件容易的事,就算不能立刻殺了他們,將他們困在聖殿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中可是輕而易舉便能實現的。李檾點燃火折,借著跳躍的火光能夠看到有些甬道新建不久,而有些則已存在將近百年。黑暗中蘊藏的未知危險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斐鈞駭然看著星輝般閃亮的眼眸,很難想象在她身上竟能同時存在兩股截然相反的神秘力量,極端邪惡的龍神怎會擁有如此清澈的眼眸?
“應該就是這裏了”。李檾駐足仔細辨別甬道方位,此時,甬道的盡頭傳來平淡的說話聲:
“你果然不曾讓我失望,可我還是很奇怪究竟在哪裏露出了破綻”?
“你不該用別人假冒自己,那是一些其他人根本無法模仿的細節”。李檾淡然回應:“特別是你的眼神,連殺人都能如此溫柔,試問有誰能夠做到”?
“當年你父親脫下黃金戰甲護送他殺出重圍,卻因此死在塞外,你明知他是自己的仇人還這般向著他,這樣替他賣命值得嗎”?飄然的語聲隱約帶著些許淒楚。
“我身上既流著他們的血,便有責任保護好他們的家人”。李檾幽幽歎了口氣:“可你呢?你始終記著心裏的仇恨,不僅傷害了孩子,更傷害了自己的家人”。
“我就是要讓他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讓他躺在墳墓裏都不得安生”。她苦笑著流下眼淚:“我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幫他坐上太子之位,他卻忘記了我們的誓約,為了那個姓竇的女人還要殺我”。
“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你自己,在這世上你唯一在意的也隻有你自己”。李檾冷冷斥道:“你的背叛使丈夫從天潢貴胄變成叛逆、為了自己活命誘騙妹妹成為你的替死鬼,就連與所愛之人的孩子都可以不在乎,像你這樣的女人居然也配稱為聖母?絕沒有一個母親會讓自己的兒子近三十年來始終生活在陰暗和欺詐中”。
“是該了結景教與玄靨門百餘年的恩怨了”。她冷笑著:“李元赫已注定回不了涼州,至於你們同樣也不會活著離開景教的聖壇”。
“我會盡可能將他們擋在這道拱門外”。斐鈞的笑容依然讓人如沐春風。
冷眼看著聖母掌中泛著寒光的彎刀,李檾拔出短劍。隻見刀光掠過黑暗中一道銳風驀然捅向她的右胸,手中的火折頓時熄滅,黑暗中又傳來一聲清脆的龍吟。甬道中隻聽見劇烈的兵刃相交聲,不管怎樣至少目前李檾還活著。
斐鈞彈出腰間的玄鐵劍殺入人叢,隻要能替她守住這道拱門,就能給李檾多一分生的希望。
李檾曾見識過這隻鐵爪,也知道她的武功已在李元赫之上。利爪隱藏在刀鋒間形成兩股截然不同的戾氣,兩種完全不同的武功此刻竟是如此的相得益彰毫無破綻可尋。在她的緊逼下,連龍魂都不再暴怒,李檾與龍魂都在等待最好的時機,兩柄截然不同的劍,兩套截然不同的劍法,靈動的軟劍似靈蛇吐信,短劍則完全適應了貼身進攻,將鋒銳的鐵爪嚴嚴實實拒於自己身外,防守有時也是最好的進攻。
斐鈞的鐵劍上沾滿了鮮血,雪白的衣衫上也濺滿了鮮血,但相對於那些猙獰的麵孔,他的臉上仍然保持著淡淡的笑容。
肖蓉緩步走來,舉著潔白的蠟燭,吟誦著凝重而古老的詩歌。悠揚的歌聲仿佛衝淡了聖殿中濃濃血腥,她眼中流下了悲傷的眼淚。為了生命的流逝,她一遍又一遍吟誦著神聖的經文。
“夠了,肖蓉,去給我殺了斐鈞”。終於連聖母也忍不住大喝道。
圍攻斐鈞的無一不是教中高手,斐鈞飄逸的身法漸漸沉重起來。肖蓉知道,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孩子已經支持不了多久。忽然她睜開微閉著的雙眸,縱身躍到斐鈞身旁,潔白的蠟燭在她柔軟的掌心裏盛放出耀眼光芒,左臂輕揮銀瓶中的聖水紛紛灑落,隨著燭火飄過,張墨等人的眼中露出極其古怪的神情,忽然他們都凝神緩步向後退去,大口並且貪婪地呼吸著聖壇間彌漫著的奇異氣息。
“謝謝您,肖姑姑”。斐鈞抹去嘴角邊的血跡,笑容依然溫暖。
“肖蓉,你也想造反麼”?聖母已然暴怒,小小的燭光中,隻見兩個飄忽不定的身影鬼魅般幻動,李檾掌中一長一短、一堅一軟兩柄劍飄逸如風。
“我隻是不希望景教因為某些人的私欲徹底覆滅,聖母的確就在這座聖壇中,卻不是你,你也不配擁有主宰教眾生命的權利”。
“肖蓉,難道你破解了聖泉的秘密”?
“正是”。
“等我收拾了旒雲,就是你的末日”。
如月的彎刀,疾風驟雨般襲向李檾,詭異多變的厲爪招招克敵於前,隨著甬道裏的燈被點亮,眾人都凝神看著這驚濤駭浪般的膠著。肖蓉凝視著異常鎮定的李檾,隻有能夠完全漠視生死的人,才能有他這樣的心境。
直到現在,聖母總算看出李檾竟然是個左撇子,但一切已為時太晚了。左手的軟劍死死纏住犀利的鐵爪,故意露出左肩的破綻卡住彎刀,雖然隻需要一點點力氣就能成為勝利者,但李檾卻在千鈞一發之際拿走了她所有的一切,當然也包括她的生命。
看著短劍刺穿聖母咽喉時鮮血飛濺,沒有人能相信,聖母竟然死了,幾十雙眼睛都詫異而驚駭地看著李檾。
張墨難以置信地仰天大笑起來,笑得如此酣暢。而後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大笑起來,毫無顧忌的放聲大笑。
“現在我也不知道該對你們說些什麼”。肖蓉眼中既有憐憫又帶著一些痛苦:“但我還是要謝謝你能夠相信我,並且把那把鑰匙交給我”。
李檾拔下肩上的刀,鮮血立刻噴湧而出:“你不用謝我,我不過是跟自己賭了一把,賭你有一顆仁慈之心”。說著將一整瓶白藥倒在傷口上用力綁緊,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所以現在我還活著”。
“可是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這場戰爭了”。肖蓉臉上的悲憫神聖而莊嚴。
“既然戰火不可避免,那就讓它在別人的土地上燃燒”。李檾平淡回眸。
“斐鈞,姑姑會等你回來”。肖蓉真摯地看著他,替他們打開聖壇的大門。
“他不叫斐鈞,從今天起他就是李菰了”。李檾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冷淡的笑容,大門外正是李元赫將軍府邸的花園荷塘。
“李兄,你怎會知道這裏”?
“李元赫的姑姑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李檾輕輕歎了口氣回答:“我們現在就去涼州,一定要快”。冷汗順著他的臉頰滾滾而落。
李通之簡直想不通,這世上居然還有人能重創粵王李檾。
“盡快派出探馬密切注意契丹的動靜,一旦有大軍移動跡象,立刻全城戒嚴緊急戰備”。他靠在床上,左臂無力地垂著。
“涼州城已布置妥當,隻是左右豹騎衛還要過些時日才能抵達”。李通之愁眉不展:“您也知道,調動大軍全憑錢糧開道,京裏的邸報說餉銀尚需時日籌措,連個具體的時間都還不知道呢”。
“餉銀倒不是問題,我現在最擔心的卻是糧草補給,我並不想在這裏跟元吉對決,一旦我決意深入大漠戈壁,你可能確保大軍的軍需補給”?
李通之不禁大大吃了一驚,他竟要撇開堅固的城防深入大漠?“隻要有銀子,無論王爺想要什麼,老臣都能替您送至兩軍陣前”。
“那好,你給我立下軍令狀,我很快就能籌足餉銀”。冷冽的目光透出睿智與堅定:“有錢能使鬼推磨,想不到有錢還能驅使您堂堂的內史大人”。
“可深入大漠戈壁實在太過危險了,王爺還是再等等鍾山郡王吧”?
“連我都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活著回來”。他幽幽歎息著。
西京。
元吉一統契丹後便定都於此,對於這裏李元赫有著太多的感慨,他喜歡這座粗獷、豪放的塞外之城。
雅妮看著坐在梵音亭中悠然撫琴的梅林,這個恬靜的女子十幾年如一日始終吸引住大哥關注的目光。悠揚的琴音遠遠飄來,恰似她溫婉的性情。
“大哥,這種靡靡之音哪有草原上板胡高亢的旋律好聽”?雅妮看著癡迷的元吉不滿地嬌嗔。其實她是在痛恨李元赫,恨他為何直到現在都不來看看自己。臨水而建的曲苑台,仙音繚繞。
“兩年不見,再度聆聽梅夫人雅韻,當真有曲苑之下心如止水的意境”。元吉身旁一個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輕搖手中的折扇微笑著稱讚。
“既然閣下已聽出此曲的意境,為何還不收起心中的殺念呢”?梅林夫人冷笑著,每次見到薑無霜出現,戰爭很快便會來臨。她討厭這種殘酷的殺戮,更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因此送命。
“梅兒,如果沒有了戰爭,契丹人就沒有了生活的信念”。元吉大笑道:“薑先生也是按照我的意思前來傳送消息,你可別錯怪了好人”。
梅林不悅地拂袖而去,這個陰險狡詐的男人,從兩國的戰爭中大發不義之財,哪裏有過一絲憐憫之心?
“大嫂”。雅妮快步追上梅林,拉住她的衣袖笑道:“大嫂就別生氣了,這種事用不著我們女人多管,不如讓我陪大嫂去街上散散心吧”。
“好吧”。梅林擠出一絲笑容,她很喜歡這個淘氣的小姨,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契丹人是彪悍的遊牧民族,跟隨豐美的水草遷徙,跟隨春天的腳步起舞。梅林知道,元吉是為了自己才停滯了遷徙的步伐。
可眼前,戰爭又將來臨。
“是梅夫人來了”。因為有了永久的城,便有了駐留的客。“蕭達羊肉館”做得一手極為肥美的牛羊菜肴。
剛走進大門,便聽到廚房裏傳來一陣打碎碗碟的響聲,而後又傳來打罵的嗬斥聲及低低的哭泣聲。梅林心有不忍,踩著地上的髒水走了進去。
一個衣衫肮髒油膩的女人手掌上鮮血淋漓,躺在地上任憑皮鞭重重落在身上。
“不要再打她了”。梅林輕聲喝止,竟不顧地上又濕又滑緩步上前將那女人扶起來。看到梅林柔和的目光,高高揚起的皮鞭輕輕落下。
“原來是梅夫人”。店老板陪起笑臉:“您怎麼到這裏來了”。
雅妮提著裙子站在門外喝道:“你這狗才,擋著路做什麼”?說著連拉帶扯將梅林拽出廚房。
“雅妮,快去找些傷藥,她的手傷得很厲害”。整座西京都知道大嫂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雅妮隻得出門找地方買藥去了。
梅林拿出潔白的絹帕將女人手上的傷口悉心裹好,又給她斟了杯香甜的奶茶。那女人癡癡看著梅林,怔怔流下渾濁的眼淚。
“公主當真不認得奴婢了”?女人猛然跪在梅林身前:“奴婢是曾服侍過您十多年的澤蘭”。
“澤蘭”?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梅林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肮髒的女人,她為什麼稱呼自己公主?
“你認錯人了”。梅林伸出手輕輕扶起她,手腕一動,腕上的金珠手串順勢垂落下來。那女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奪下黃金手串,顫聲道:
“您就是奴婢的主子昌樂公主李紫奕,您看這手串上還鏨刻著主子的名號呢”。說著將手串湊到梅林眼前,果見精致的環扣上鏨刻著四個極小的字“賜女昌樂”。
梅林不禁一陣迷茫,猛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似乎又遙遠得如同夢境一般。便在此時,雅妮回來了,恰見那該死的女人竟敢搶奪大嫂的金飾,上前就給了她一劍。
“相信奴婢,真的沒有欺騙您”。女人緩緩閉上眼睛,毫無留戀的倒在梅林腳下。
梅林竟然癡了,一動不動坐在窗下,淡淡看著窗外明朗的天空,眼前浮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當真是他回來了,心中那個迷蒙的影子此刻正清清楚楚地出現在自己眼前,雅妮駭然看著大嫂從窗口縱身躍下。
李元赫大驚失色縱身掠起,穩穩將飄然飛落的女人抱在懷中。她揚起柔和的臉龐說了一句讓李元赫更為驚詫的話來:“蘅彬真的是你回來了”?
雅妮又驚又喜地飛奔下樓,興奮地看著他們,不僅大嫂安然無恙,日思夜想的夢中人就站在麵前。
“大嫂,你怎麼了”。雅妮被她嚇出一身冷汗,梅林一聽到那嬌嗔之音,不禁渾身驚顫起來,呢喃自語道:
“我在哪裏?我究竟是誰”?她用懷疑的目光凝視著李元赫:“請你告訴我,蘅彬是不是已經死了”?眼前浮現出淒迷的月色,冷冽的刀鋒,飛濺噴薄的鮮血:“蘅彬,你在哪裏”?梅林流著痛苦的淚水已然暈厥,李元赫心中始終回響著她驚顫淒絕的語聲,這個來自突厥的女人竟然認識自己的父親李渤。
元吉看著有些心不在焉的李元赫,爽朗大笑道:“原來五弟是來做說客的”。曾經的好兄弟,現在卻成為前進征途上最主要的對手:“今天我們兄弟重聚,先不談政事,隻敘兄弟之情”。哪怕有天大的事,也要等喝過酒再說。
酒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烈酒,可喝酒之人卻已經不是當年同生共死的兄弟。
李元赫知道,酒醒之後他們便是敵人了,所以明知酒中有毒,他仍然毫不猶豫的飲下這碗決裂的苦酒。
“你這個陰險的卑鄙小人,還不把解藥交出來”。元吉怒吼著,恨不得撕裂眼前的薑無霜。
“他可是李渤的兒子,與你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薑無霜冷笑著,毫不在意地自斟獨飲。
元吉的眼神頓時晦澀起來,想要揍他的拳頭也不由自主地垂落:“可他畢竟曾是我的好兄弟”。
“世上既沒有永遠的兄弟也沒有永遠的敵人”。薑無霜依舊平淡:“隻有合作夥伴,就像我們,給對方以需要的,而後為自己謀得利益”。
梅林無力地躺在柔軟的床上,腦海中一片混沌。如煙般的往事一幕幕從眼前掠過,曾經生活過的瑰麗宮殿,愉悅歡樂的少年時光,疼愛自己的父母兄長,而今這一切都已隨風散盡。
“梅兒,你究竟怎麼了”?元吉看著她淒絕的麵容,迷茫的眼神令人心碎。
“我雖然不能阻止你想做的事,你也同樣不能阻止我想做的”。梅林側過身甚至不想再看元吉一眼。
“梅林,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這是要把整個天下都放在你麵前,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元吉用盡渾身力氣抱緊懷中絕望的女人。
“夠了,你騙得我還不夠慘麼?說什麼整個天下”?她不禁大笑起來,繼而又悲戚良久,一臉苦澀的冷笑道:“那隻是你想要的”。淡然看著麵前曾經深愛過,而今無比痛恨的男人:“我不會阻止你出兵,但你的大軍必定會踩過我的屍體,才能踏上那片疆土”。她冷眼相對。
元吉不禁渾身一顫,陌生地看著她。她不再是自己深愛的梅林,而是十幾年前爛漫而倔強的少女李紫奕。
他永遠都不能忘記那個美麗的仲夏之夜,華燈璀璨的長安街市上,俏麗嬌羞的少女,在一群燦爛奪目的年青人中明珠般熠熠生輝。他花了三年時間,犧牲了十數萬生命,終於將她留在自己身邊,而今美好的一切卻如此輕易地即將逝去。
幽靜昏暗的鐵牢裏隻有李元赫孤單的身影,雅妮不覺流下了淒楚的淚水,這個讓姐姐為之付出生命的男人從來不曾真正愛過她們。可感情就是如此傷人,心甘情願地為之付出後,還要高傲地揚起頭拒絕可憐的回報。
“姐夫,你為什麼就不能留下來”?雅妮已然淒絕:“既然已經離開,為何還要回來”?
“對不起,雅妮。其實我的心早在認識你們姐妹前就已經完全被她占據了,隻有她才是我今生唯一想要的女人。我離開這裏是為了回去尋找她,回到這裏也是想為她撐起一片明淨的天空,隻有替她消除殺戮,才能湮滅龍魂”。堅定的語聲中飽含著濃濃柔情,雅妮不覺想起姐姐臨終時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中的情形,那雙漸漸變冷的手因痛苦而微微戰栗,原來姐姐早已知道,這個男人所能付出的僅僅是一份真摯的親情。明天的太陽升起之前,十萬鐵蹄便要踏上征途,她該怎麼辦呢?
“都給我讓開”。門外響起雅妮最熟悉的語聲,隻見大哥滿臉沮喪地走了進來,而後才是梅林,手中的尖刀已刺透明黃色錦袍,鮮血順著刀鋒緩緩滴落。
“梅林你快醒醒吧,李渤早在十多年以前就死了”。元吉又是憤怒又是心痛。
“李將軍,請你告訴我,我二哥李潢還好麼”?之所以願意遠嫁突厥和親,就是為了最親近的二哥。
“公主殿下最親近的睿王爺十多年前已戰死沙場了”。陰暗的地牢裏響起薑無霜平淡的語聲:“可是小師叔李明綸卻為他殉情而死,他已是死得其所了”。飄忽不定的火光中,薑無霜也流下了苦澀的淚水,喃喃低語著:“他們全都死了,死得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人世間”。神情落寞,眼中唯有絕望,可是他絕不允許有人阻止這場戰爭,隻有殺戮才能讓他感到無與倫比的快意,說話間身形一晃,奪下梅林手中的尖刀,順手將一顆藥丸塞進她嘴裏,悠然托住女人綿軟的身體,將她放在元吉懷中。
“這回你可要看好她了”。薑無霜冷笑道:“今日鍾山郡王死在了契丹,試問還有誰能阻止你的十萬鐵騎”?他要看著那片疆土烽火燎原,他要用李姓的鮮血來澆滅心中仇恨的火焰。
“閣下真是太看重我了”。李元赫淡然一笑,為何人心中偏偏隻能裝下刻骨的仇恨?“但你也的確太小看那片遼闊的疆土了,我可以毋庸置疑地告誡你,必定有人能夠做到”。薑無霜看著他坦然的黑瞳,眼中閃過抑鬱的殺氣。“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我不喝下那碗毒酒,閣下又怎會出現在我麵前?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回到此地,替先父和我自己解開這個心結”。鏈子刀激射而出,拇指般粗的鐵柵欄應聲折斷。
“你身上怎麼還有武器”?元吉詫異已極。
“那是為他準備的”。
元吉看著兩雙布滿的血絲的眼睛,抱起梅林、拽著雅妮逃出地牢,然後微笑著關閉了所有的鐵閘。這兩個人都是自己征途上的絆腳石,現在他終於可以無所顧忌了。
“你怎會有本門的解藥”?
“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知道能做出如此惡毒之事的除了你這個大師兄,再沒有旁人了”。
“那個小丫頭居然還活著”?薑無霜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不錯”。李元赫微微一笑:“這次你輸定了”。他緩緩拔出腰帶中父親留下的軟劍,黯黑的地牢中劃過一條碧色流光,薑無霜的刀已然出手,讓人無法預測的詭異弧度,每一招每一式都可以稱之為偷襲。能在自己全神貫注的目光中展開絕殺,這樣的刀法連李元赫都從來不曾見過。
李元赫擅長用刀,運劍對他而言實在有些生疏,他的劍法稀疏平常,可就是這樣一套極為常見的劍法在他掌間卻顯得異常大氣磅礴。多年的沙場生涯,讓李元赫練就了鋼鐵般的意誌,從他的劍就能看出此人絕對是個內心簡單平靜的人,所以才能在極端艱險的困境中生存下來。
地牢裏的火把次第熄滅,僅剩的兩支火把,火光也變成了奇怪的橘黃色,兩人的呼吸隨之更加艱澀起來。薑無霜的臉就像一張白紙,想不到最後的勝利者竟然會是那個愚蠢的契丹人元吉。李元赫的嘴唇變成了深紫色,可是他的目光依舊淡定。
雅妮怎麼都想不到,她竟會這樣對待大哥元吉,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姐夫死在地牢裏,為了姐姐藍琪也為了大嫂梅林。即便大哥深愛著那個女人,也絕不能以此來改變她的意願,沒有人能夠把一份自私的愛強加在一個並不願接受之人的身上。
鐵閘緩緩升起,一股清涼的風湧進地牢。就在薑無霜想張開嘴巴痛快呼吸的一刹那,他看見李元赫握劍的手停在自己麵前。他覺得自己很累,累得連眼睛都也睜不開了。
“姐夫”。雅妮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跟他如此親近了:“流星就在外麵,快跟我走吧”。
無邊的黑暗中,風聲如泣。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點火光,而後有無數火把接連被點燃終於連成一片,映亮整片荒原。
李元赫從容勒住身下的流星,遙望著幽暗深邃的天際,似乎這一切早在他的預料中。
“雅妮,難道你忘記了藍琪是怎麼死的”?元吉的眼中充滿憤怒。
“姐姐雖然死了,但心裏始終隻有他,為了他無怨無悔,所以姐姐是帶著滿足離去的。可你呢?你的滿足和快樂是建立在大嫂血淋淋的傷口之上。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她,要給她整個天下,可一個連家都沒有的女人要整個天下又有何用”?
元吉的目光突然變得異常陌生,金戈鐵馬形成的包圍圈步步逼近。
“姐夫,姐姐在天上會護佑你的”。李元赫已察覺到她話中的含義,可是殘酷的進攻已經開始,揮出的鏈子刀再也來不及收回,縱馬奔至雅妮身旁,她已直直跌落馬下,像姐姐藍琪一樣為了自己最心愛的男人,在兩難的抉擇麵前選擇放棄生命。
李元赫心中忽然對生命充滿了渴望,縱馬向著南方衝殺而去。矯捷的流星載著主人一路狂奔,鏈子刀在人叢中綻放著生命的流光,從這一刻起,他們已不是兄弟,而是真正的敵人。看著李元赫突出重圍,峽穀兩側飛箭如蝗。李元赫生怕傷及流星,縱身自馬上躍下,飛舞的刀鋒斬落射向馬匹的羽箭。流星見主人落馬,竟然躊躇著不願獨自離去。他們都知道,今夜想要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漫天的羽箭驀然間消失無蹤。
“蘅彬,我知道你在這裏,你說過一定會來帶我回家的”。冷風送來梅林迷茫而淒楚的語聲。遠遠就見她孤身一人騎馬而來,一身飄然欲仙的漢服,空洞的眼眸映著耀眼的火光清幽絕塵。
元吉癡迷地看著梅林夢遊般走向李元赫,將沾滿淚水的臉靠在李元赫胸前。
“我一定會帶你回家”。李元赫亦緊緊抱著她,一同躍上流星的脊背。流星一聲長嘶,縱蹄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天邊露出一線白光,黑夜即將過去。穿過薊馬山穀,他們便能看到那片令人神往的故土。
“娘,您不要昊兒了”?元吉載著兒子在他們身後一路緊隨,梅林蜷縮在李元赫溫暖的懷裏不住顫抖著。
小小的元昊掙脫父親的臂膀,跳下馬跌跌撞撞追來,看著他重重跌倒在塵埃中,梅林再也沒有逃離的勇氣。
元吉輕柔撫摸著她的臉頰,眼中溢滿了淚水:“再給我一次機會好麼?我願意退兵求和”。將女人摟在懷裏,哪怕終其一生都不願再放手。
李元赫縱身上馬,他不能無情地帶走一個母親。就在轉身而去的一霎間,一道黑影驀然穿透他的左胸,激射而去的鏈子刀凝結在半空中。身體一晃,他從馬背上墜落。
元昊手中的鐵弩落在地上,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爹爹說了,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契丹必勝的鐵蹄”。
梅林無比厭惡地推開元吉,緩步走到李元赫身旁,輕輕捧起他的臉,發誓絕不會再像十多年前那樣撇下他獨自離去,從靴筒裏拔出防身用的短刀深深刺進自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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