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02 更新時間：10-08-28 19:25
一花一世界。
雖身臨花海，卻滿目蒼夷。一隻石蒲團，一卷道德真經，萬縷如麻思緒。極力壓製虛府間亂竄的真氣，梁璧謙緩步走出山穴，洞外陽光明媚，溫潤潮濕的海風迎麵襲來，帶著空穀中幽蘭的馨香。
海燕在湧動的浪潮中奮力搏擊，那份執著令人感動。生命也可以因為簡單而變得美麗，深邃黑瞳悄然蒙上一層晶瑩，茫茫天地間一切都變得異常渺小，好高騖遠還不如海燕那幼小的身軀充滿力量。瞬間感悟，雜亂真氣陡然直衝靈台，劇痛過後，隻覺身體似劈裂般空落，緩緩調理氣息使散於四肢的內力歸攏丹田。
這本用鮮血和生命詮釋的道德經，字裏行間寫滿了父親對人生的感悟和悔過。人無完人，父親同樣也不能例外，至少可以說在他一半的人生曆程中充滿了血腥和赤裸裸的搏殺，即便如此，亦不能改變梁璧謙對他的崇敬之情。
“少主人，莊主剛釣了條石斑魚，想請你上船陪他喝幾杯”。
耿樂若有所思地靠在船舷旁望著天際發呆，甚至沒有看到梁璧謙登船，梁璧謙知道他有話要避開姑姑單獨詢問自己，所以才會選擇出海這樣的時機。
“有話不妨明說，我是不會告訴姑姑的”。他們原本就是敵人，何必假惺惺以親情作偽裝？
“你的命可真長，居然能在骷髏令下活了整整十五年”。耿樂的臉上早已沒有了親善的笑容，透出一絲難以置信的疑惑。那時他還隻是個小小的孩童，現在的梁璧謙豈不是更可怕？
“說吧，除了太歲你究竟想要什麼”？眼前之人的心機就像船舷兩側的海水一樣深沉，可他對待姑姑梁悠然卻是發自肺腑的摯愛。
“你父親手中原有一幅畫，題跋為孤山寒釣圖，此畫現在何處”？
“你想要的應該是那幅加蓋了殘雪寒鴉印鑒的畫吧”？梁璧謙淡然一笑：“父親讓我把它交給了趙珩，說是要物歸原主”。
“他可曾告訴你那幅畫中隱藏的秘密”？
“如果我所料不錯，那幅描繪秋景的卷軸應該就在你手中了”。梁璧謙冷眼看著他：“老徐在梁府十多年，想必就是為了探查這幾幅畫的下落吧”？
“你錯了，老徐是你姑姑派去保護馮夢雲的，她向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恨死了馮夢雲，可心裏卻始終把她當作知己，如果她真要對你出手，你早就是具屍體了”。耿樂苦笑著搖頭，提起桌下的酒壇大口豪飲，正是因為趙珩的那些女人們不擇手段爭寵傾軋才會傷及到無辜的梁悠然，使她的心智永遠停在了二十年前。
梁璧謙拍碎酒壇封泥一氣盡飲，大笑道：“曾聽趙珩爛醉狂言，譏諷文淵皇帝昏庸。說如果他是皇帝，一定拜你為相，那便又是一段文王與呂尚的千古佳話”。
“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算他做了皇帝我也不會替他出謀劃策”。即便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中樞宰執之職，也不能與他的悠然相提並論：“趙珩說我偽詔，可當日在上清宮的大臣還有浩然的父親梁墨、禮部三朝老臣左仆射俞佑、中樞執政趙翰”。雖說當年他尚未在三省中任職，可作為集賢館主事卻是皇帝身邊最可信賴之人。
“看起來那份詔書的確是真的了”。梁璧謙沉沉歎了口氣，既然沒有人作偽即位詔書，為何父親會亡命天涯？為何祖父要在獄中離奇自殺？為何上清宮中數百內侍宮女被迫為主子殉葬？他為何要留下那幾幅加蓋了以‘殘雪寒鴉’自居的畫軸？他是一國之君卻為何給自己起了個如此淒涼的別號？“
“我在鐫寫詔書時，梁墨曾跪在先帝床前叩問即位之人為何不是皇三子趙珩。先帝說珩兒性情暴戾雖文治武功兼備，卻會因此造成太多殺戮，再三思慮決意冊立長子趙琸。先帝還將他畢生珍藏的古籍名畫賜予趙珩，希望他能夠修心克己輔佐兄長”。可那些字畫文淵皇帝視為至寶至今依然收藏於宮苑中，隻從中挑選出一些中下品之作敷衍了事，那幾幅加蓋著“殘雪寒鴉”印鑒的畫軸正出自其間。
“你已經知道殘雪寒鴉別號的主人是誰了”？梁璧謙淡然一笑。
“彼此彼此”。耿樂亦笑道：“我在禦書房待了三年多，怎會不認得他的字”？就算深得米芾神韻，也難掩蓋率意的筆鋒。
“趙珩曾派人進宮查點過那批字畫，除了孤山寒釣圖，他從文淵皇帝賜予臣子的那些字畫中拿回了溪山行旅圖和棲霞雲錦圖，以這三幅畫推斷應該是一套描繪四季景致的卷軸”。殘雪寒鴉究竟想要告訴趙珩什麼，可惜他已沒有解開這個秘密的機會了。凝視著耿樂，梁璧謙沉寂片刻：“那三幅畫就在我的行李中”。
耿樂不禁一怔：“為什麼”？
“是趙珩讓我轉交給你的”。梁璧謙又提起一壇酒：“也為了這些年你始終陪在姑姑身邊”。
耿樂伸手將已湊到梁璧謙嘴邊的酒壇打落：“這酒有毒”。說著隨手提起一壇酒放在桌子中央：“其實我跟趙珩既無瓜葛也無仇怨，可隻有殺了你才能徹底斷絕他稱帝的野心”。
“如果他真有野心又有誰能夠阻止他”？梁璧謙眼中醉意盈然：“如今內憂外患，連他都已經心灰意冷了，更不會愚蠢到去做一個亡國之君”。都說文淵皇帝懦弱，何曾想到即位後做的第一件事卻是著手鏟除父親給他指定的輔政大臣。
耿樂詫異地看著他，避世山野多年難道真就到了亡國的地步？
“我尊敬他並不是因為身體裏流著他的血，他寧可四處征戰也不願坐在朝堂上聽那些阿諛奉承的假話，我絕對不會讓他因我而做出違背誓言的舉動”。
“這就是你來天涯山莊真正原因”？
“也不完全是”。梁璧謙淡笑如風：“應該說我是特地為你而來，希望我死後你能再次接手藏坤社，這次我不惜付出整個西嶺山社就是為了你做鋪墊”。
“即便如此我也不會輔佐趙珩”。
“你不必擔心趙珩，經過這場失敗像他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再把名利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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