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29 更新時間:09-05-16 17:54
作為一個人,大部分時候都是自相矛盾的。
好比俞靈,兩年前的他心灰意冷,於是尋死尋活地鬧騰。如今卻因為怕死,灰溜溜地逃回國內。
不明意味地歎了口氣,秦瑜起身,匆匆進了浴室。
入耳的水聲仿佛一把切斷纏綿的快刀,俞靈知道,他是在消火。
五分鍾不到的時間,當秦瑜從浴室走出來,俞靈手中新點的煙也快抽完了。淡淡的煙霧繞在他身側,是別樣的風情、驚世的華采。
從房間裏取出藥箱,秦瑜一聲不吭地替俞靈處理起傷口來。
倔強地目光停在秦瑜還在滴水的頭發上,俞靈伸手又去摸煙。
這一次,秦瑜沒有攔他,隻是繼續小心地幫他擦著酒精,綁著繃帶。
等到一切弄完,俞靈已經又抽完了兩支煙。
收起藥箱,秦瑜的臉上有著淡淡的內疚:“對不起,我剛才有些衝動。”
抱膝靠在沙發上,俞靈輕聲回了句:“你說得沒錯……我不該逃回來。”
目光落在俞靈緊緊抱著膝蓋的手上,秦瑜說:“俞靈,你在發抖。”
愣了一愣,俞靈幾乎是反射性抓過一旁的香煙,卻被身旁的秦瑜攔住,緊接著被圍進一個厚實的懷抱裏,溫暖卻堅定的體溫讓他漸漸止住了顫抖。
“效果要比鎮定劑好一些。”俞靈一邊想著,一邊更深地朝秦瑜懷中挪了挪。
頭上深沉的男聲小心地試探道:“在M國到底發生了什麼?”
搖頭,俞靈不想回憶。
揉了揉俞靈的腦袋,秦瑜仿佛哄小孩般慢慢撫著他的脊背道:“別怕。俞靈,別怕。”
事實證明,雙魚座的人都是極容易動搖的。
就在這夢囈一般的安撫下,俞靈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他在M國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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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國外的新鮮感會伴著數不清的麻煩逐漸消解,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語言,陌生的文化……有時會讓俞靈覺得自己也很陌生。
好在俞靈的適應能力還算較強,加之他來國外,本來就有“換個環境,換個心態”的打算,漸漸的,也就習慣了M國的生活。
憑著一個還算聰明的腦袋和一張無論在中西方審美中都很吃香的臉,讀書和社交,俞靈都還應負得過來。沒有固定的伴侶,偶爾夜裏去gaypub轉一圈,一夜風流過後,第二天也就一拍兩散,永不相見。
漸漸的,他以為自己已經開始忘記葉溟的溫柔。
漸漸的,他也不再憶起秦瑜的冷峻。
隻有隨身帶著的zippo時刻提醒著他:那段“過去”還沒有過去,那段“過去”或許永遠不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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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溟曾經說過:害怕是人之常情,逃跑是生物本能。
葉溟曾經還承諾:俞靈,你什麼都不用怕,因為有我保護你。如果你要逃,就逃進我懷裏,我來保護你。
可笑,既然想保護別人,為什麼不先保護好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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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俞靈沒有趕上從市區回校區的最後一班校車,揣著兜裏僅剩的一塊五和一張智能交通卡,他決定走一站路去坐地鐵。
M國和S市不同,越是靠近中心城區,夜晚也就越混亂。時不時上前搭訕的妓女以及隱沒在暗處的搶劫犯,一切一切,都像在告訴俞靈:他媽的發達國家也就這樣。
抬腕看了看手表,離地鐵的末班車還有十分鍾,走大路是鐵定趕不及了。情急之下,他繞到了一條小路上。
曾聽一些M國的同學說過,晚上獨自一人在市中心轉悠是一種很需要勇氣的舉動。不過這些警告在俞靈耳裏,自然是無足輕重的。
在S市的時候,他常常深更半夜一個人出沒在市中心,有時去逛逛24小時便利店,有時則無聊地坐在馬路邊看看偶爾經過的一兩輛出租車。深夜的市中心安逸而恬靜,等到3、4點,穿著橙黃衣服的阿姨便會開始掃街,麥殼紮成的大掃帚緊緊挨著地麵,揚起的髒兮兮灰塵,卻煞有介事地點綴了城市裏少見的星辰。
隻有背井離鄉了,人們才會開始懷念所謂的祖國。
就好像隻有失去過,人們才會懂得珍惜。
俞靈走的小路離大路靠得很近,再往前十幾步,便能看到閃亮亮的地鐵燈牌。輕籲了一口氣,他嘴角一揚,邁開步子繼續走。
才兩步,便忽然感到有人從身旁竄了出來,黑壓壓一片,是不可反抗的壓勢。
俞靈條件反射地向前一衝,卻突然脖間一陣冰涼,一把匕首抵上了脖子。
“不要動,否則老子把你捅成馬蜂窩。”地道的M國口音,還夾雜著好些粗俗的俚語。
識相地抬起雙手,俞靈任由來人把自己渾身上下的口袋摸了個遍。趁著轉身的刹那,他看清了搶劫犯的模樣。
30多歲的黑人男子,近兩米的身高,體格幫奧尼爾有得一拚。
“我身上沒錢。”被那男人摁在牆壁上,俞靈膽顫心驚地說著。
“閉嘴。”用刀子盯著他的脖子,男人冷冷威脅。
心知若是沒有錢給他,今晚這男人絕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俞靈強撐著膽子提議:“我身邊真的沒錢,如果你同意,我讓我朋友送過來。怎麼樣?”
那個黑人看上去像是急等著錢用,略微思考了片刻,他點了點頭,把剛才從俞靈口袋裏摸出來的手機還給了俞靈。
發抖的雙手接過手機,俞靈隻是感到一陣心虛。他在M國的社交圈很大,可他卻想不起有誰願意為了他深更半夜冒險送錢。
仔細地地翻著手機裏的通訊錄,一個名字突然撞進了眼裏。
Jack。
——俞靈的酒吧情人之一,不過特別的是,Jack是個警察。
撥通Jack的電話,俞靈說得極端隱晦。
“Jack嗎?我是俞靈。”
“是的,我遇到了一些小麻煩。“
“你能先送500過來嗎?”
“嗯,地址就是……”
“好,我不關機。”
“謝謝。”
合上電話,俞靈才算稍稍舒了一口氣。
黑人男子持刀的手有力,卻已經有汗從指縫間滴落了出來。
“看來是第一次搶劫。”俞靈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試圖繼續和搶劫犯溝通:“喂,我說……”
“閉嘴。”男人粗暴地拽著他的左臂,把他拉到了牆角。
心中的希望幾乎是伴著光線一同消失的。陰暗的角落裏,俞靈狼狽地坐在地上,身旁的彪形大漢時不時朝他看一眼,刀緊緊抵著他的脖子,如同等待狩獵的黑熊。
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俞靈再次嚐試著開口:“我能不能抽一根煙?”
不耐煩地瞥了俞靈一眼,男人卻沒有再讓俞靈閉嘴,把剛才從口袋裏摸出來的一包香煙扔給他,順便把和香煙放一起的“鑲嵌子彈”也給了俞靈。
默默地點上一支煙,伴隨著煙草刺激的香味,俞靈逐漸冷靜了下來。
“你要不要?”伸手把煙遞給男人,俞靈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興許美貌真的會有迷惑世人的作用,有或許是這夜色撩人,男人竟然伸手接過了俞靈遞來的煙,任由著俞靈替他點上,一口一口抽了起來。
都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其實有時,煙和酒是一樣的。
一邊在氤氳的夜色裏吐著氤氳的煙氣,男人一邊就不自覺地開始哀歎。
“其實你以為我想來搶劫嗎?我沒讀過什麼書,18歲去軍隊服役,退役之後一直找不到工作,M國宣揚什麼平等自由,全是狗屁,我一個黑人,無論到哪裏都要碰壁。上個月,父母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沒有了父母的養老金,我連房子都租不起。老婆又跟著別人跑了,如今政府竟然還要取消我的最低保障,你告訴我啊!這是我的錯嗎?搶劫是我的錯嗎?不是!!!是這個社會的錯!!!"
黑人男子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用手捶打起了地麵,刀子不停擦過俞靈脖子上的皮膚,嚇得他連連向後靠。
吐完一肚子的苦水,一根香煙也正好抽完。看著一旁嚇得不清的俞靈,黑人男子的心情仿佛好了很多。從煙包裏抽出另一支煙,他示意地朝俞靈揮了揮手。
不敢怠慢地替他點上一支煙,俞靈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壯著膽子,俞靈冷笑了一聲。空蕩蕩的巷子裏,這一聲聽起來格外刺耳。
“怎麼,你不相信?”黑人男子似乎被他惹惱了。
俞靈卻隻是繼續笑,笑著笑著,原本嘲諷的笑容突然變成了一陣苦笑:“哥們,你覺得你這樣就算最慘了嗎?”
不解地看向俞靈,黑人男子猜不到他準備做什麼。
抽了一口手中的煙,看著煙灰仿佛崩盤一般地掉在地上,俞靈開始努力發揮其作為戲劇學院“高材生”的特長。
“是,我是比你有錢,那又怎麼樣?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一個去找老板,一個去泡富婆,扔下我一個拖油瓶,誰都不要我。把我往寄宿學校一扔,就是十幾年看不到。其他孩子過年過節都有家人陪在身邊,我卻隻能一個人留在學校。
“好了,等我長大了,決心不要再靠他們時,他們卻死皮賴臉地來找我了。一開始,他們逼我去和富家千金睡覺,我不肯,他們就打我。好,算我沒骨氣,算我出賣色相,可他們後來竟然……竟然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送給了一個男人……
“你不會明白,被人當作玩具是什麼滋味,我不肯,甚至自盡抗議,他們卻依然狠心地把我送了過去。”
說到這裏,俞靈特地把手腕露了出來,曾經殉情留下的傷痕還清晰可見。
男人的臉色變了變,原本緊緊抵著他脖子的刀子竟往下垂了些……
兩人就這樣一支煙一支煙地抽著,俞靈也就一句話一句話地說著。
一包香煙20支,直到抽完,俞靈已經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全部“悲慘遭遇”講了出來。
香煙刺激著他的神經,微微興奮的大腦努力排列著這些謊言,好讓它們聽上去更可信。
一旁黑人男子臉部表情的變化越來越柔和,架著俞靈脖子的刀子也越放越低
人嘛,總有這樣的劣根性。隻要見到比自己更慘的人,心裏便會不由自主地感到舒坦。
最終,男人歎了口氣,感慨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吃過這麼多苦。”
伴著男子誠懇的話音,天空也開始漸漸泛起曙光。微眯起疲憊的眼睛,俞靈突然注意到了停在巷口的一輛小車。
端坐車中,正在警惕注視這裏的人,是Jack。
心裏暗中舒了一口氣,俞靈卻朝Jack暗暗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天快亮了,看來我那個朋友是不會來救我了……”自憐自哀地歎了口氣,俞靈嚐試著進攻對手最後的一條底線。
原本已經快垂到地上的刀子因為這一句話又突然舉到了俞靈脖子上,一晚的懇談看來並沒有消滅男人對於錢的渴望。
在男人注視的目光下,俞靈最後又翻玩了一陣手中的打火機,眼中露出一絲不和諧的幸福微笑。好久。他把打火機塞到了男人手裏:“我現在真的沒有錢可以給你,不過這個打火機對於我來說,是最珍貴的東西。如果你相信我,就先收下這個打火機,到時候我一定會用錢來贖它的。”
接過俞靈手裏的zippo,用它點煙點了這麼多次,男人卻是第一次看清這款zippo的造型,以及刻在蓋子上的字:“ZIPPO`PROTECTS`YOU`EVEN`FROM`A`BULLET(即使麵對的是一顆子彈,zippo也會保護你。)”
順著男人的目光,俞靈把秦瑜告訴他的關於“鑲嵌子彈”的故事告訴了男人,講完故事,不知怎麼的,他突然便想到了葉溟說過的話:“這是曾經最愛我的男人送給我的東西,他說過‘你什麼都不用怕,因為有我保護你。如果你要逃,就逃進我懷裏,我來保護你。’……”哽咽地笑了笑,俞靈突然發現,要想在別人麵前重複葉溟的說過的話,竟是那樣的困難。
黑人男子的臉上掠過一絲愧疚,對於時態的敏感讓他探到了一些端倪:“曾經?”
“他死了。”指了指自己的左邊心髒,仿佛一陣抽疼,俞靈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平靜,“一顆子彈穿過心髒,他的zippo沒能保護他。”
黑人男子忽然有些驚慌失措地看著他,握刀的右手顫抖地朝他伸去。
一陣電光火石的油門聲擠進俞靈的耳膜,撞開擋在巷口的垃圾桶,Jack的汽車已經筆直地朝著兩人開了過來。
劇烈的衝擊把俞靈甩出了好幾米,手臂撞上一根裸露在外的金屬管,硬生生削掉了一塊肉。可他仍舊算是幸運的,因為就在他飛出這幾米的同時,Jack的車輪已經碾過了黑人男子的腦袋。
腦漿崩裂的景狀,讓俞靈覺得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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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正在Jack的車上。
手臂上的血流得堪比秦瑜當年,臉色更是雪一般的蒼白。
“感謝上帝,你沒事。”Jack毫不掩飾他一臉的焦急,“馬上就到醫院了。”
愣愣地看著Jack,雖然明知答案,俞靈還是問了他:“他死了?”
“誰?那個搶劫犯?他死有餘辜。”Jack義正言辭地說道。
緊緊地鎖起眉頭,俞靈突然覺得又累又困,把頭枕在靠背上,他很想睡一會兒。
一旁的Jack卻好像還沒從剛才的興奮中回過神來,他推了推俞靈的肩,帶著不折不扣炫耀的語氣說道:“你知道嗎?你剛才都被他嚇哭了。”
或許在Jack眼中,他的壯舉無異於“英雄救美”,可俞靈卻隻是更深地閉上了眼睛,苦笑了一聲。
那個劫匪舉刀,並不是要傷他,而是想幫他擦掉眼淚。
事到如今,到底錯的是誰?
諷刺的結局……
身旁的Jack還沒有停下他那喋喋不休的舌頭,隻是他下麵的話,卻讓原本已經一灘渾水的俞靈更加混亂了。
他說:“俞靈,我覺得好像已經愛上你了。你受驚的樣子,美得驚人。“
……
逃難似地躲回中國,俞靈甚至連休學手續都沒有辦全。
M國,這個曾將寄托著重新開始的希望的國家,如今卻成了他噩夢的發源地。
每一個晚上,他都會夢到那個黑人男子。
報仇,索命,聊天,訴苦……不管什麼,那個揮之不去的影像緊緊纏著他,就如同他對香煙的渴求。
一根接著一根的抽,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暫時緩解心中的恐懼。
Jack把俞靈出事當天留在現場的打火機寄到了中國,並且給他留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不多,卻足夠讓俞靈心虛到再也不回M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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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
I`love`you。I‘m`waiting`for`you。
(我愛你,我在等你。)
Ja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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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秦瑜懷裏,俞靈問他:“我是不是很窩囊?”
輕輕拍著俞靈的後背,秦瑜隻是一直很慢很慢地重複著兩個字:“別怕。”
靠在秦瑜的懷裏,俞靈安靜地睡了過去。
整整一個月驚弓之鳥般的淺眠已經透支了他的體力,隻有在秦瑜懷裏,他才找到了少有的安定。
因為——相似的氣息……
葉溟和秦瑜。
喃喃的夢囈聲傳到秦瑜耳裏,是一個不斷重複的名字:“葉溟。”
葉溟。
秦瑜抬頭望向窗外,高樓廊道裏徹夜的燈光在夜色裏顯得遙遠而飄渺。苦笑著揚了揚唇,他低聲歎道:“葉溟,你的俞靈,果然很美。”
這一晚,又多了一個為愛淪陷的傻瓜。
這一晚,秦瑜突然明白:
風沒有錯。
錯的,是那些妄想捕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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