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15 更新時間:21-05-14 20:13
吳祚榮宴邀的人很多,待要結束之際,吳祚榮做了最後致辭,不過是初來溯城希望大家多多照顧雲雲。
江挽忠本想給宋疏林和戲院找個台階,今後若攀附吳祚榮成為大勢所趨,那麼宋疏林連同戲院,恐難在這波洪流下生存。
但他亦了解宋疏林的個性,他處處能夠退讓,但若真到他能拒絕的地步,那就是他的底線了,他沒法去逼宋疏林在一眾人麵前低下這個頭,往後的事隻憑造化。
誰知混沌中,一曲《相見歡》悠悠地從台上飄出來,傳到眾人的耳朵裏,一時間鴉雀無聲,江挽忠往台上一瞧,宋疏林不知何時已換上戲服,畫上油彩,那陽光灑下的角度正好,正打在台中央,頗有聚光燈的意思。
宋疏林聲音本就嬌媚地叫人雌雄難辨,加之《相見歡》的曲調頗高,此刻宋疏林麵前似有層層水霧那般叫人心神蕩漾,難辨虛幻。
江挽忠看得如醉如夢,江潛亦在平複了自己的驚訝後將自己投入進去,人人都保持著要走的姿態,仿佛時間定格住一般。
直至《相見歡》唱罷,大家都在晃神,靜默一片,隨即響起雨點般的掌聲,人們像大夢初醒,才紛紛離去。
宋疏林得了些賞要走,卻迎麵碰上了江挽忠。
“小宋老板比我想得更開明些。”
宋疏林假發上的配飾皆是真金白銀的東西,這東西戴得時間久了,未免覺得有幾分沉重,江挽忠在宋疏林心中已不是旁人,於是不想拘束,把頭上的假發摘掉,江挽忠伸伸手,接了過去。
“若我一人闖的禍連累了整個戲院,是辜負了師父對我的養育之恩。”
“《相見歡》一出,從前未聽你唱過,不知道戲還能唱得這麼美。”
宋疏林心生喜色,但麵色不顯,努力壓製反倒從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驕傲的意味,“我見吳司令多生厭煩,既是相見歡,那這曲便權當唱給你一人聽的。”
江挽忠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第一次他將一個不摻和任何目的的笑展開在宋疏林眼前。
兩人忽然沉默下來,還是江挽忠,率先打破兩人之間的古怪氛圍,“好,權當久別重逢小宋老板送我的禮物。”
江挽忠從不避諱兩人的眼神交流,反倒是宋疏林,在一番對視中敗下陣來,躲開了對方投來的眼神,“我雖不是你們官商一流,但今後溯城局麵不用細想便知會越來越難看,你雖有江家庇護,卻耐不住利字當頭,必要時候莫揪住什麼大義不放,需得明哲保身。”
江挽忠呼吸一頓,臉上像是褪去層層霧霾,心裏最不堪也是最敏感的部分被對方灼化了。他臉上欣慰地笑著,“蕭家對我有恩,我自然是竭力去報,你放心,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宋疏林點點頭,一抹笑似有似無的笑曖昧在他臉上,“再次相見又不知是什麼時候了,江少爺你多保重。”
“向北望星提劍立,一生長為國家憂。”十二三歲的江挽忠人生之事還未辨清一二,便已將“大義”二字作為畢生信仰守護著,自己的長輩也從來都是這樣教自己的,然而在他二十五歲時,有一人告訴他,可以不為大義而死,你可以自私的活著,他一下輕鬆下來,或許生死已對他無礙,他仍舊在這一方私有中感受到了溫存。
宴會散後,仍舊是江潛堂內賓客不絕,卻也都是悄悄前來,從自家宅院繞出來,折到江府。
客廳內,仍舊你一言我一語的七嘴八舌,但卻形成明顯的兩撥,一撥對吳祚榮來到溯城保持積極態度,他們認為一介莽夫來到這,縱使有官令加身也激不起什麼水花,倒不如直接將人拉攏過來。
而另一波人則說西南戰事緊張,此次既然逃到溯城說明溯城還算安全,戰火一時半會燒不過來,反而他這一來,將溯城原有的格局打亂了,各方生意都得處處留心。
江潛還是默不作聲,聽他們一個個把話說完,才說,“吳司令來或不來,我們的生意還是照做,隻不過,大家既然是一條船上的,那就是生死與共,中間若是有人生了別的心思,不要怪我狠決。”
一些人嚇破了膽,與江潛共事的這些年來,江潛向來對他們是尊敬恭維,但他們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對江潛的恐懼,許是這人從眼中透出太多的殺伐之心,讓人與他多對視一會,都覺得背後生出絲絲寒意。
有一人問了句,“吳司令來了溯城那西南戰場豈不是向日本人搖白旗了。”
“西南若是攻下,非但我們的生意做不成了,若日本人一路北上,過了平津大關,下一步我們的命都沒了,還做的什麼生意啊。”
江潛看著他們,這群烏合之眾隻想著怎麼顧全自己的生命,他頓時覺得心安得很,是啊,這才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穩定了一下局麵說,“現在海關通行證一票難求,若非這樣我們實在沒有必要在這瞻前顧後,大家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你們信任江某,江某也定然不會辜負各位的托付,江某保證即便是日本人此刻來了,我也有辦法叫大家脫身。”
江潛一番話穩定了很多人的情緒,卻也叫很多人越來越不相信這個人給他們畫的大餅。
於是這場會麵,沒有像往常那樣持續很長時間,簡單地聽完江潛一番真誠的發言,他們就匆匆離去了,有幾人半路脫身,更有甚者換了車子,去到吳祚榮家,卻被小廝婉拒了回去。
那小廝並不是撒謊,吳祚榮此刻真的沒有在家,隻是那些人執拗地以為這是吳祚榮謝客的理由。
江挽忠引著一人走進密道裏,那人走在他身後,點著燈,四下觀望著,“你這密道修得是真不錯,即便我走進這,也很難相信是從你家鑿出來的,這得用了不少時間吧。”
江挽忠點點頭“兩年,從主街下麵直接穿過去的,這樣距離最短,用的時間也最少。”
“能不動聲色地做到這個地步,小忠你真的穩重了不少啊。”
不多一會,他們便走到一個門前,門外的人將紅酒櫃裏的把手一拉,門便開了。
“吳某確實是個粗人,倒不知道,這個地方被你倆小子琢磨成這樣。”
“吳爺。”魏人山畢恭畢敬地將門內的人請出來。
“咱們敘舊的話留著以後說,吳伯伯您請。”
三人圍坐下來,警察局已經空了,鐵鏈聲便又窸窸窣窣響起來,吳祚榮聽到那聲音頓了頓。“這是。。。魏門九?”
魏人山答,“是。”
吳祚榮長舒一口氣,“小忠都跟我說了,小山,當年這個畜生百般虐待你,你在他身上出出氣大伯理解,但是若在他身上一直鑽牛角尖,這折磨最後還是會還到自己身上啊。”
魏人山不言語,給吳、江兩人削著蘋果。
江挽忠扯開話題,“吳伯伯,之前您派來的人找到了嗎?”
吳祚榮皺了下眉,在他的眉間留下一條深深的溝壑,他那雙眼睛藏在深邃的眉骨下,目光如琢,“這個人本是我外屬親眷家的孩子,算是我的外甥,幾年前來投奔我,本想隨便把他安排在部隊裏,讓他有點事情做就得了,沒想到這孩子天賦極高,為人又靈活討喜,就把他留在了我身邊,當成自己孩子來對待,我想就這樣算是個值得托付的了吧,我才能在接到你們的消息後,立刻想到他,沒成想這孩子竟然拿著我的消息跟日本人通傳,搞奸細那一套辱國的行徑,不過人已經被我們在皇子坡找到了,趕在他到日本人營地之前就解決了他。”
“大幕剛剛拉開,若不是我複仇心切,事情會變得容易得多。”江挽忠說。
吳祚榮敲敲江挽忠的背,“孩子,國仇家仇我們一個也不能不報,你爹與我同生共死,現在他被奸人用毒計陷害,就算賠上我這條命也會給他報了這個仇。”
“隻不過,沒想到此人牽涉眾多,必須抓住這個源頭,一下全清幹淨。”
“不久前我跟挽忠查到,薛定瑞一筆不小的資金動向,小部分去了西南,而大部分卻經過劉玉章的手轉成了軍火運去了日本人那兒,而且。。。”魏人山看了一眼江挽忠,“關於你要找的日本人培養的情報組織我們有了一點線索。”
江挽忠忽然直起身子,“這件事還隻是我們的猜想,且先不提,這次要您親自來,怕是要讓您背上個逃兵的辱命,溯城與西南相隔千裏,他們的情報據點若能滲透進溯城,那麼就不是能靠我們一己之力連根拔起的程度了。”
“我既然來了,就不怕背什麼千古罪名,溯城這有你們,我這心裏就有底了,跟敵人暗鬥的事情我不懂,但如果是真動起手來,有我在這定會護你們周全,你們是好樣的,這情報組織把我們害得太慘,任何行動都變成了陷阱等著我們自投羅網,搗毀它們,會減少我們很多損失。”
一城月色下,兩處燈火,一處燒的是“浮世營營隻自私。”一處燒的是“去留肝膽兩昆侖。”
離別之際,江挽忠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今日小宋老板多有頂撞您的地方,我替他向您賠罪。”
魏人山忽然笑了,“你那宋老板還會頂撞人呢,這麼大熱鬧沒被我看到真是可惜。”
江挽忠瞥見魏人山打趣他的模樣,在他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腳。
“這戲子是你什麼人?”吳祚榮一臉愁容不展。
“朋友,算是好朋友。”江挽忠說。
“今日之事我自然不會計較,隻是少留戀在這些奢靡風氣中,你知道你爹他向來最討厭這些東西。”
“知道了。”江挽忠不忍辯駁,徒有對魏人山小人之心的鄙夷。
兩人送走了吳祚榮,魏人山忽然撒開了歡。
“吳爺討厭官商做派,連同戲子一塊討厭,那今日還邀請宋老板給他唱堂會。”
“既要融進這臭水溝裏,那就得先讓別人知道,自己也是垃圾,他是這樣想的。”
“嗯~有道理,不過你那宋老板看著嬌弱,倒挺有骨氣,是不是正合了某人的性子。”魏人山往江挽忠身上靠靠。
江挽忠朝著他又是一巴掌,“你放尊重點,我對吳伯伯無計可施,但對你可有的是辦法。”
兩人嬉笑怒罵著,他們不知道,在他們回去的時候,一人正路過他們的屋頂,趕赴一場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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