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38 更新時間:11-07-25 10:45
又呆立半晌,這才坐了轎子回府,一進門,盡管心中惶恐不安,還是習慣地問李昭離歇下了沒有。明畫回答說李姑娘還沒用膳,一直在等王爺回府。江碧沉木然聽著,然後道:“把菜熱了,給李姑娘送過去。”明畫答應了,見他神色間不太對勁,猶豫著問:“王爺要不要先沐浴?奴婢去吩咐他們準備。”江碧沉搖搖頭,坐到椅上把臉埋進手中一動也不動,不一刻伺候李昭離的夢歡進來道:“王爺,李姑娘聽說您回來了,請您過去。”
江碧沉抬頭望著她,突然問:“她這兩日見什麼人沒有?”見夢歡搖頭,心頭頓時稍安,是啊,消息不可能這麼快就傳到她耳朵裏,即使是白玉樓寫來信,也該遲上兩三日才對。
也即是說,他和她之間也就剩兩三日了。
江碧沉站了起來,對夢歡道:“走吧,李姑娘等了這麼久,該餓壞了。”
進了蘭芷雅榭的庭院,遠遠見一池春水上小樓燈火璀璨,紗影朦朧,宛如湖上飄著的一盞宮紗燈。李昭離就倚在窗邊,江碧沉看著那個白色身影,她仿佛隨時都會飛上雲霄,任他留也留不住。那日在桃花林中的一幕突然浮現在江碧沉的腦海,他恍然大悟,那鋪天蓋地的桃花,像要把二人淹沒的花海,那突如其來的恐慌和虛無,原來是天意早已注定。
“哈哈……。阿明。”江碧沉無力地一笑,仰起臉望向天空,喃喃道:“你是不是也早已預料到今天這個結局?你要是眼下出現,一劍殺了我該有多好,你可以報仇,我也得以解脫。”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感覺著來自小樓的微微的明光,喉結輕輕動了動,“真是……受夠了。”
“夷笙。”江碧沉睜了眼,李昭離不知何時下來,在不遠處含笑看著他:“怎麼不上去?”
他的眼睛像是籠著一層霧氣,片刻後霧散雲開,對著她莞爾一笑:“這就要上去了。”說著向她遞出手去,李昭離便牽了他的手,朝著水榭走去。
她的手柔若無骨,溫順地被他握在掌心裏,噙了笑抬頭上望,霜華滿天,那一夜是真的月涼如水。
如往常一樣一起用了晚膳,英梅端了盤金絲甜瓜上來,李昭離一邊與江碧沉說笑一邊撓著雪貂的耳朵根,他笑著看那貂在她袖邊鑽來鑽去,心裏卻慢慢地想:假使顧伯伯他們其實沒有事呢?如果他們獲救了,眼下安然無恙、不,或者傷不重,正在某處養傷呢?事情會不會還有餘地?
李昭離遞了塊瓜給他,他接在手裏,對她一笑。
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立即封鎖所有消息……。
他啃著瓜瓤,窗外的月光已然爬過窗欞,白森森地照在窗邊的琴桌上,耳邊好像猶能聽見她在窗邊時時彈奏的琴聲,嫋嫋依依。
江碧沉一眨不眨地望著月光,紙包不住火,要是他騙了她,那麼等著他的不僅是弦斷人散,連同她對他僅存的信任都會煙消雲散了罷……。
斷斷不能這樣!
他放下甜瓜,找了個借口把下人都支走,仔細措了辭,裝作像是邀功似地提起道:“說起來,你有沒有發現,賜婚的事後來都沒有再提起了?”
李昭離詫異地看向他,他笑道:“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那個姑娘已經有了心上人,她前不久跟著人私奔了!”他說著說著忍不住大笑起來,捶著桌麵笑得連腰都直不起。
李昭離頓時也笑了:“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江碧沉抹著眼角的淚花,有些喘不上氣地道:“可真是大膽,半夜跟她的情人翻牆出去,坐了船想往外跑,半路上就被人給抓了回來。”
“不會吧?那他們怎樣了?”李昭離又是好笑又是擔心,搖著他的手追問:“家裏的人有為難他們嗎?”
江碧沉不以為然地一笑,把剩下的甜瓜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道:“那是自然,族裏鬧出這種事,連帶著我母後也顏麵無光,挨頓打都算是小的了。”
李昭離噢了一聲,撫摸著小滑頭的頭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手下一頓,看向江碧沉,“萬一還有下一次賜婚呢?你也會跟我私奔嗎?”
江碧沉愣了愣,迎向她的眼睛,心頭猛然一震,一句話想也不想衝口而出:“昭離,如果我們私奔了,是不是不管我犯了什麼錯,你都會原諒我?”
“犯錯?什麼錯?”李昭離驚訝地反問。他的話幾乎已經衝到嗓子眼,臨到頭又強行咽了回去,勉強笑道:“我是說假如。”
李昭離托著腮瞧著他心神不寧的樣子,微微笑道:“那你會跟我私奔嗎?會的話我就原諒你。”江碧沉的唇顫抖得厲害,桌下的指甲狠狠掐進肉裏卻渾然不覺,李昭離又笑了起來:“這隻是假如而已,算了,不逗你了。”
“不!”江碧沉刷地站起,一把拉住她的手,激動地道:“我會,我願意帶你走,隻要你、隻要你能——”
隻要你能原諒我。
內心好像有一頭異獸在大叫,對啊,拋下這惡心絕望的一切又有何不可?難道真的要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事情的發生卻無能為力?
李昭離定定地看著他,江碧沉的掌心潮濕燥熱,唇色發白,看得出他內心十分惶恐不安。她不禁問:“你一直欲言又止,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然而江碧沉隻是更加用力地抓住她,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輕聲道:“昭離,我們走,等我準備好一切我們就離開京城。”
“……你是說真的?”李昭離好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難以置信地反問他,“你真的能放棄王爺身份跟我走?那、那你父皇——”
江碧沉的眼睛暗了一暗,隨即道:“父皇會原諒我的。”
“不是,我是說你父皇的病,他在病中,怎麼能這樣就走?”
“我——”江碧沉噎住話頭,咬咬牙道:“他也不止我一個孩子,有什麼放不下的?”
李昭離沉默了,片刻後推開他的手走到窗前,望著窗下微微搖晃的池水道:“為人子就要盡孝,養育之恩怎能說放就放?何況父母還在病中,天大的事都不能走。”她閉上眼,想起自己尚未來得及盡孝父母就已離世,心中頓時一陣難受,悄悄擦幹眼角淚水這才回頭道:“夷笙,你對我的心我都明白,今晚你能說出這樣的話,我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昭離……。”江碧沉心如刀絞,把她抱進懷中,一時間左右為難。他是真的想走,想隨著李昭離歸隱林泉,可是正如她所說,父親的恩情豈是說放就能放得了的?他無法可想,將她緊緊抱住,心裏不住地向上天祈求讓鳳求凰、淳於蓮、淳於明和自己都能逃過此劫,若能心願得償,情願早晚供香叩頭,一生茹素。
次日江碧沉起了個大早,獨自一人趕去寺院禮佛許願。請了香插入香爐,他跪在蒲團上,聽著晨鍾在寺內嫋嫋回響,嗅著大雄寶殿內不滅的香煙,心頭一下清明了許多。
這時住持到大殿上來,因他著了身普通的青衣小帽,住持沒有認出他是誰,見他在蒲團上跪了很久獨自垂頭冥思,不禁誦了聲佛號,對他道:“誦佛一聲,福增無量,禮佛一拜,罪滅河沙。施主一大早就來參佛,卻還是滿麵愁苦之色,不知所為何事?”
江碧沉微微苦笑,並不抬頭,“世人碌碌,世人汲汲,所為皆為執念。”
住持又誦了聲佛,目視他片刻,道:“拿起是為執念,放下便是解脫,施主已為執念所苦,為何不放下?”
“放下?”江碧沉雙手合十又叩了三個頭,緩緩站起,“我放不下,因為我還不想看破紅塵,我還眷戀著紅塵……眷戀著一個人。”
住持搖了搖頭,向蓮花台上的佛祖合十一禮,“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恕貧僧無禮,施主命格富貴,然而命中注定坎坷,若執念太甚,終將不得善果,須好自為之。善哉,善哉。”說罷轉身走出了大殿,江碧沉怔怔看著他,執念太甚,不得善果?他抬頭望向垂目笑看眾生眾果的阿彌陀佛,晨曦的光照在佛前供桌上,明晃晃的刺人眼,他微微提了提嘴角,喃喃道:“這算是什麼預言?我要麼放棄權勢,要麼放棄昭離,他們哪一個不是執念?難道你要我都放棄?我辦不到啊……”
離了寺院往回走,路上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從他身邊的路上經過,江碧沉看著那旗幟,是太子,想必眼下正為自己的毒計得逞而得意著吧。
他淡淡哼笑一聲,隻管得意吧你,天道輪回,報應不爽,不定什麼時候就輪到你的頭上。
信步回了府裏,李昭離已經用過早膳,他推了所有事務陪她在園中修剪花枝,一邊剪一邊道:“我曾經說要帶你去逛京城,今日我剛好閑了,下午咱們就去吧,怎麼樣?”李昭離笑道:“當然好了。”他低了頭沒敢看她的笑容,一刻不停剪著手下的枝葉,口中也笑道:“那我吩咐他們早點開飯。”
午後二人小睡了一陣,這才換了衣衫步行出門。京城固然繁華,但各地的市集其實相差不大,除了賣得好些多些貴些,認真說起來也沒什麼好看的。慢慢循著街道走了大半,就到了京城最有名的臨淵閣,江碧沉便說上去嚐嚐五大名菜,李昭離皺眉說這才吃了飯,怎麼吃得下?他哈哈笑著拉住她,嚐嚐味道罷了,誰真的吃呢?
說著正要上去,他卻忽然停下腳,轉到街對麵一家小攤麵前,回頭招呼她來。李昭離上去一看,攤上大大小小各色撥浪鼓,江碧沉手裏拿了隻嫩黃紫花的遞給她:“要嗎?”李昭離接過來搖了搖,鼓聲咚咚,清脆悅耳,旁邊一個小女孩咬著手指羨慕地望著她,她不由得一笑:“要。”
他有些入神地看著她拿著撥浪鼓的樣子,心中仿佛許多東西豁然開朗,又仿佛一瞬間所有缺憾都得到了滿足,隻剩下唇邊淡如清風的微笑,“你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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