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18 更新時間：21-09-01 18:01
幾人的行程因為這一出被耽擱了一會兒，但他們依然在當天越過了石人山，在傍晚抵達了老君山，大家也沒有再提起輕功比試的事。
晚上一行人在老君廟裏借宿了一晚。
老君廟並不大，給來往旅客投宿的客房也並不多，而且最近江湖人多，他們來也要為別人留點方便，便隻能兩到三人一個房間。獨孤順和嵇隱一間，鳳鳴和雪飛颺一間，子魚、嵇念一間，茂林、修竹一間，宇文至給廟裏捐了不少香油錢，他和司雨各一間。
晚膳之後大家回了各自的房間休息，鳳鳴被雪飛颺壓著練了一個多時辰的功，他結束修煉後掃了一眼房間道，“我兒子怎麼還沒回來？”
看著關著的窗戶才一拍腦門，“哦，忘了給它開窗了。”不曉得待會兒鳳凰回來會氣成什麼樣。
鳳鳴趕緊去打開窗子準備召喚自己的兒子回來睡覺，卻一眼看到了坐在院子裏喝酒的宇文至，他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這邊，也不曉得看了多久了。
鳳鳴瞪了宇文至一眼，宇文至卻隻是淺淺地笑了笑，還舉起自己的酒壺對著鳳鳴敬了一下，仿佛在邀請一般。
宇文至原本不過是故意逗弄鳳鳴，哪知鳳鳴竟真的跳出了窗子，坐到了他麵前。
鳳鳴冷淡道，“宇文至，你跟著我們幹嘛呢？”
宇文至笑笑，“我也去參加少林法會，怎麼說是我跟著你們？”
雪飛颺也結束了修煉，正準備拿出針線給鳳鳴補一下昨天被樹枝刮破的衣服，就見鳳鳴跑出去了，他看到鳳鳴竟然主動去找宇文至也是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鳳鳴的樣子，狀態似乎還好，便將鳳鳴破了幾個口子的衣服拿出來，一邊補衣服一邊稍微觀察了一下窗外的狀況。
鳳鳴道，“這伏牛山脈這麼大，你隨便從哪邊走不一樣，幹嘛跟我們走一條路？”
宇文至收斂了笑意，看著鳳鳴道，“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但是你一直不給我機會。”
鳳鳴不爽道，“你有什麼要跟我說？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說？”
“對不起！”
宇文至突然的道歉，讓鳳鳴一時之間愣住了。
鳳鳴冷嗬了一聲，“道歉的話你十年前就說過了，有意義麼？”
宇文至繼續道，“對不起，我知道這沒什麼用，但我還是要跟你說一聲。這聲道歉我藏在心裏很多年了，但我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說。”
這些年宇文至以為鳳鳴死了，他以為自己永遠也沒辦法對鳳鳴說出這句話了。
鳳鳴表情卻愈發冰冷，“我已經跟你說了道歉沒有意義，你想在我這裏獲得什麼？原諒？你認為可能麼？”
宇文至心中刺痛，他在重新見到鳳鳴後第一次不敢看鳳鳴的眼睛，一如十年前的時候，這些天他一直希望鳳鳴能正眼看他，但是當鳳鳴真的看向他的時候，宇文至卻感受到了來自心底深處的害怕。
宇文至手有些顫抖地舉起酒壺，喝了好幾口，才再次開口道，“我，我不是，想要獲得你的原諒，我是希望你能原諒你自己。鳴鳴，當年，並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十年前我跟你說對不起，是因為我選擇救你而讓你爹死，我認為是我害死了你爹，所以心懷愧疚，今天我跟你說的對不起是因為當年我應該有辦法能救下你們兩人的命，但是我沒有，對不起。”
一顆眼淚驀然地從鳳鳴的眼中掉了出來。
這正是他怨恨宇文至的原因，他作為宇文家的三少爺，他應該是有能力救他爹的，他們不是最好的朋友麼，為什麼他不能想盡一切辦法去救他爹呢？為什麼一定要讓他爹死呢？對宇文會來說，他和他爹都是路邊的螞蟻，但既然是螻蟻，可以順路踩死，也可以不去理睬，誰會對一隻蟲子大費周章呢？雖然宇文會也不會對踩死一隻螞蟻過多遲疑，但宇文至應該有辦法的呀。他不是最疼愛自己的至哥哥麼？
這麼多年鳳鳴心中一直有個解不開的心結，他曾經無數次在心中發問，他交錯朋友了麼？他看錯人了麼？宇文至是不是骨子裏也有對漢人生命的輕視與漠視？他爹的命不值得他宇文至放下鮮卑貴族的驕傲麼？他為什麼不能想辦法救他爹的命呢？為什麼他爹就一定要死？為了這麼莫名其妙的一件事？他爹也才不到三十歲，一生就這樣戛然而止。
但是這一刻鳳鳴和宇文至透過彼此的眼睛看到了各自藏在心底的深淵，這麼多年，他們兩個都被牢牢地捆縛在了罪惡的深淵，無法超生。
那一刻，鳳鳴對宇文至的怨恨漸漸消散了，宇文至當年也才九歲，他知道自己對宇文至的怨恨是有些牽強的，他隻是在為當年的事找一個替罪羊，仿佛不斷怨恨責怪宇文至就能減少自己的罪業。
鳳鳴曾經想宇文至一定也會變成他哥哥那樣的王八蛋，他心裏一定也是因為輕視他們父子的生命才見死不救的，但是今天他知道，他認識的宇文至還是當年那個至哥哥，他隻是想要救他而已。
鳳鳴這些天想起曾經和宇文至那麼要好，看到他一直活在歉疚的深淵不得解脫，竟有一絲絲心疼。
宇文至的話讓鳳鳴仿佛一直插在心口的利刃鬆動了些許，但是那把利刃紮得太深，並不是那麼輕易能拔出來的。
鳳鳴輕聲道，“十年了，我們都彼此放過自己吧。但是宇文至，我真的沒辦法再做你的朋友了。”
鳳鳴的話仿佛在宇文至心底無盡的黑暗中射下了一束光，讓他在漫無邊際的行走中找到了前進的方向。
宇文至點點頭，強作微笑著道，“我知道。”我隻是希望你不再被過往束縛，從今往後能像鳳凰一樣自由自在地飛翔，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我，隻要能在地麵遠遠地看著你飛翔的身姿就好。
鳳鳴點點頭，轉身往自己屋子走去，背對著他擺擺手，“我去叫我兒子回來睡了，你不要再跟著我們了，該去哪就去哪兒吧。”
宇文至看著鳳鳴擺動的手，像是十年前來不及說出的告別。
宇文至突然道，“鳳鳴，我二哥他是大宗師，你沒有能力和他對抗之前，不要引起他的注意，你若對他釋放敵意，他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鳳鳴停下了腳步，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宇文至道，“我這次去洛陽有別的事，我們到洛陽再分開，好嗎？”
鳳鳴道，“我知道，隨你便。”
說完便從懷中拿出口笛，吹出一聲長鳴，鳳鳴懶得開門，直接從之前打開的窗戶跳回房間，不一會兒鳳凰就飛了回來，但是鳳凰果然帶著一身的煞氣看著鳳鳴，仿佛在控訴鳳鳴的惡行。
鳳鳴討好地對它笑了笑，“兒子，是爸爸不對，忘了給你留窗，不生氣了哈。爸爸給你撓撓下巴，很舒服的。”
鳳鳴撓了撓鳳凰的下巴，它矜持了沒一會兒就舒服得伸長了脖子。
鳳鳴笑著道，“哎喲，看你這享受的小模樣，你還有沒有點雄鷹的矜持了。”
不過鳳凰可聽不懂鳳鳴的諷刺調侃，隻是一臉傲嬌地享受著鳳鳴的服侍。
雪飛颺道，“它這不是跟你學的麼？它這個性子還真不愧是你兒子。”
原本高冷孤傲的鳳凰在跟了鳳鳴幾天之後，性格越來越像鳳鳴，或者說它因為小時候被鳳鳴養大，性子本來就像鳳鳴，隻不過這些年跟著宇文至，帶了些豪門貴族的高傲，像一隻真正的空中之王，現在不過是恢複本性而已，不過它在天空中依然是稱霸的王者，隻不過回到鳳鳴身邊，就變成一隻傲嬌需要哄需要寵愛的鳥崽了。
鳳鳴沒有聽出雪飛颺話裏的諷刺，反而得意道，“那當然，不愧是繼承了它爸爸美好的品性。”
鳳鳴哄好了鳳凰之後準備去把窗戶關上，院子裏的宇文至已經離開了。
鳳鳴看著空空的院子發了會兒呆，不得不說宇文至的那番話讓鳳鳴心中釋懷不少，他以前一直以為他爹和他娘的死都是他害的，他根本不配有活著的權利，但是他師父跟他說，無論是他爹替他死還是他娘同意跟他一起逃出宇文家的莊子，都是他父母自己的決定，他不應該擅自背負這些罪業。
他師父說，”鳳鳴，在這亂世中，有的爹娘會為了自己活命吃掉自己的孩子，或是與別人易子而食，但也有很多爹娘為了自己孩子活命舍棄自己的性命，這都是大人自己的選擇，而他們的選擇源自於內心善念、愛意的多少，你有一對很好的爹娘，也生了你這麼一個聰明又善良的孩子，他們活著的這二十幾年也默默地給這個世間增添了一份美好，他們活著是有意義的，他們的死去也為你延續了生機，你不應該放棄自己的生命，你要傳承他們的善意，你知道比血緣更加牢固的傳承延續是什麼嗎，是，心靈的意誌。”
雖然直到現在鳳鳴也沒有真的釋懷，但他確實從很多人身上獲得了救贖。
雪飛颺自然看到也聽到了鳳鳴和宇文至的一言一行，但是他原本揪著的心反而鬆了口氣，心病還須心藥醫，在鳳鳴突然哭了的時候雪飛颺特別想衝出去安慰他，但雪飛颺忍住了，手中的針紮破了他的拇指，那股刺痛讓他清醒，有些心結隻有當年的人和事才能給鳳鳴解開。
鳳鳴笑笑，關上窗，回頭看向擺弄針線的雪飛颺道，“飛颺哥，你剛剛不是在補衣服麼，怎麼又繡起花來了？”
鳳鳴走過去瞅了瞅，“這是彼岸花麼？咦？這個是不是蜀錦啊？”
雪飛颺點點頭，“嗯，你那天試穿那件衣服不是很喜歡麼，不過那是新郎官的衣服，我買了兩匹布，給你做幾件平常穿的衣服，我先把衣服上的花繡了。”
鳳鳴頓時美得不行，不過他仔細看了一下花式，舔舔唇試探著問道，“那天那件衣服不是用的金線麼，你這是用的銀線啊。”當然鳳鳴並不是因為金線比銀線貴十倍才這麼說，而是他覺得金線更華麗。
雪飛颺道，“你又不是成親，不用穿得那麼富麗堂皇，這個銀線繡出來的花質樸典雅，知道你臭美，會給你做得很好看的。”
鳳鳴笑嘻嘻道，“哎呀，飛颺哥，你可真是太好了，你這樣我都恨不得化作女兒身好給你做媳婦了。”
雪飛颺早就習慣了鳳鳴拍起馬屁來那翻著花樣的用詞，他搖搖頭道，“你不用化作女兒身，你這樣就挺好了。”
鳳鳴一聽更是心裏樂得開花，捧著臉道，“哎呀，飛颺哥你這麼誇獎我，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雪飛颺可一點沒看出鳳鳴的不好意思來，他道，“我的意思是要是哪個女孩子像你這麼皮，沒人敢娶的，你看看你這一年到頭，得費多少件衣服，一般人家可不敢娶你這麼個敗家子。我有時候覺著吧，幹嘛費心費力給你做衣服，你幹脆啥也不穿最好，你這身銅皮鐵骨可比衣服結實，任憑風吹雨打日曬雨淋都弄不破。”
鳳鳴原本飛揚的神色瞬間垮了下來，他氣鼓鼓地反擊道，“飛颺哥，你嘴巴這麼毒，就算敗家子姑娘也不會嫁給你的，誰嫁給你準得被你氣死。你就慶幸有我這麼個聰明善良、寬宏大量的弟弟陪著你吧，不然你絕對比獨孤順還要孤獨終老！”
隔壁的獨孤順打了個噴嚏，他直覺是隔壁的鳳鳴在罵他，“是不是鳳鳴在說我壞話？”
一旁的嵇隱但笑不語。
獨孤順不爽道，“那小子不知道又在憋什麼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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