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66 更新時間：21-05-07 23:17
白衣女子歎了口氣道：“我何嚐不知呢？見她第一眼我便知了。隻是她陽壽早該盡了，你不該因你的執念去強行逆轉生死。人世間的規律是不可被隨意打破的。況且，你更不該因一己執念去，禍害他人。”
她還是那麼冷靜，冷靜得近乎絕情，仿佛那邊地上的，不是她的父親和女兒，而是兩個毫不相幹的惡人，她隻是來行使正義的使者。
我想開口說幾句話，而一想到自己的立場，方才差點命喪他手，又覺得以她的性格未必聽得了勸，隻好作罷，免得自找不痛快。
老頭就在那邊抱著孫女，雕像一般木著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女兒，你執行住務，我自無話可說，想必是要我的命吧？可你不知，我早為你養下金蟬蠱，危機關頭可以假死來逃過生天。如今老頭活這麼多年皆是為你，如今你要我性命，拿去便是。”
隻見他將手一抬，一道金光從袖中飛到白衣女子身上，他又翻掌向下擊中懷中少女心口，登時少女的軀體已是如爆炸般四散迸開，綠色的膿血在地上流成了河，有些甚至濺到老頭的和白衣女子的身上、臉上，昏暗的月光下，他兩人的形跡也如同死屍一般。末了，老頭抬頭無限眷戀地看了自己女兒一眼，最後還是將右掌重重拍向自己胸前。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才意到這場噩夢終於確乎是結束了。
白衣女子已背對這場麵，也背對著月光，一動也不對，像一塊漢白玉的磐石。
而我走到她身邊，才發現她的無聲飲泣，因為背光的原因，在胰毛都像蒙上一 層霜，隻有淚珠兒折射出一丁點兒的光，倏忽順著臉頰遊到了下巴頦，凝聚片刻，終究還是砸到了地上，再也看不見一絲晶瑩的影子。此時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叫他哪怕一聲“父親”。
她把隱元會的腰牌取下來， 在手上摩挲了一陣，終究還是轉過身將它埋進了她父親屍體旁邊的土裏，又回頭對我說：
“完成這個任務，我就可以退出隱元會了。
“我想過很多次這一刻會是什麼心情，但真到了這一刻，突然又覺得從前的期待一錢不值。
“為什麼會這樣呢？來到這裏之前，我也沒有想過自己要與剛重逢的父親生死兩端。明明，我曾設想的退出隱元會後，便去找父親，在他膝前盡這三十年未盡之孝，為他養老。
“可當我真的找到他之後，又不能容忍他作下的惡，以至於必須完成任務，要了他的命去。如今，這算什麼呢？”
她突然笑起來，弄得我寒毛倒豎，此刻的她才終於有點苗疆女子的風情了，隻是我哪還有心去想這個！我隻怕她發狂，我想她一根手指就夠放倒我。
她突然化成一團蝴蝶，轉瞬就消失在我眼前，我的大腦還來不及轉動，身體先感到來到自背後的重重一擊。
深深的恐懼像深海的營養物質翻騰到海麵一般詭譎地湧上來，我竟“哇”的一聲吐了，感覺王髒六腑和過年時被殺好的豬內髒一般由一千隻手翻洗著，身上好似有千隻萬隻毒蟲在爬，在噬咬，在啃撓。
我會死嗎？——我 心中隻有這一句話。
應該不會——因為片刻後，我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身體像充滿氫氣一般輕盈快活。
一股強大的內力由湧泉穴衝向百會穴，那是一種醍醐灌頂的暢快。我意識到，這股內力遠超我過去十年的修煉，其深厚程度連我自身也難以摸清。
“我現已將所有功力傳與你了，包括父親贈我的金蟬蠱。不過，我希望你可以壽終正寢，不必用到它。”白衣女子在我身後對我說。
我愣了一下，慌忙轉過身向她道謝，又想起什麼：
“可是這蠱是老人家留給您的，具有特殊意義，我拿著不合適吧？”
金蟬蠱此刻已在我體內，我能明顯感覺出它在我骨骼、經絡間遊走，偶爾會有些許刺痛感，使我眉頭偶有難以控製的抽搐。
“家父囚禁你時，給你帶來了不少痛苦，就用它抵了吧。金蟬蠱在你體內會幫你疏通體表的病痛，同時會帶給你輕微的疼痛感。當你陷入險境時，金蟬能免你一死，但隻有一次機會，金蟬不會在你體內再生。”
她這麼一說，我的恐懼感和歉疚感就少了些許。我突然想起方才戰鬥時的那種無力感，癱坐在地上，精神鬆馳後便覺得很疲累。
她又接著說：
”你是七秀弟子吧？或許你的實戰經驗還不足，但以你的年紀，功力已算中上了，天資也不錯，所以我才要把功力傳給你，讓你成長快一些。”
我正欲行大禮感謝她，她卻話鋒一轉：
“不過，戰鬥時不能老想著跑。不戰怎能勝？一味逃跑，何不開始就不動手？希望你自己體會吧。祝你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
她說完這些 ，輕輕一躍，便化作一群蝴蝶消失在了風中。
我對著她的方向大喊：“保重呀！江湖再見！”
得到的回應卻是：”去太原的茶館，那裏有你想了解的真相。”
這時候，我才終於想起來周茗雪的事。大約一天時間內風雲變幻，從麵臨生死到終於脫出險境，月亮也不過運行了不到半個天空，在同一片月光下，竟不知多少人在生死、別離，亦不知又有多少人，伴著月色無眠，在階前或徘徊或獨酌。也許還會有人像我，為了追尋答案，縱使想入睡，也不可實現了。
院中滿眼滿院的屍身，我就是心再大，也不可能在屍臭和血腥味之中酣眠，我用最後一絲力氣使出暗香掠影輕功，飛到城外小樹林中，在樹枝間掛著勉強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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