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806 更新時間:10-03-18 17:03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五天,我已經能在巾兒的攙扶下走出房門。
原來我一直養傷的房間是師父大人的私人空間,位於五道堂的後院。當我能穩穩地站在走廊上沐浴清晨的陽光,我才真正地開始打量眼前這座不大不小的院落。因為對古代的建築沒什麼研究,所以看不出它屬於什麼結構。院子裏平平無奇,沒有亭台水榭,也沒有小橋流水,更沒有假山聳立、沒有高木參天,隻看得到一條長長的回廊由東貫穿到西,又在廂房盡頭折向南方。看來,這小院子之外必定還有一個大院子。
院子中心是一片近似圓形的空地,據說是師父平日練武的場地。四周隻種著些普通的花花草草,大部分是綠瑩瑩的草坪,大概不到五十米遠的盡頭處就是一堵空蕩無物的白白的牆。伸長脖子也看不到牆後麵有什麼,院子裏又著實沒什麼風景,我便隻好繼續一個人挪到房門外的台階上,無聊地坐著看天,看鳥雀穿過雲層,飛過院庭,撲楞楞落在枝葉尚不繁茂的梧桐樹上。
外麵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呢?我既有點期待,又難免有點兒忐忑不安。
這幾天,我的師父大人都會在清晨大概八九點鍾過來探視,順便向我講述一些當朝的風俗禁忌,還有丁辛過去的故事,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關於丁府的一切。我一邊瞠目結舌地聽著師父的講述,一邊卻暗自放下了大半顆心——原來這個時代也叫“宋”哦!!更為巧合的是當朝的皇帝也是姓趙的!!!一開始還緊張地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北宋,可小心翼翼一番詢問之後……
“什麼——北邊沒有契丹??”
“什麼——本朝以前不是五代十國???”
“什麼——從沒聽說過秦漢隋唐????”
嗬,嗬嗬……真不知道是不幸還是萬幸,我不僅穿越到古代,竟然,還是架空的……
-_-^……
確定自己已經把與丁府相關的情況搞清楚之後,心底卻莫名其妙地煩躁不安。想到以後我再也做不回自己,想到我要代替丁辛,而且要以丁辛的名義活下去,我就不由得陣陣心虛。
一切還尚未開始,我卻早已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如果哪一天我反悔想要逃跑,我的退路又是什麼呢?
……
我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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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師父的房裏找不到鏡子,我不禁懷疑是不是被他故意拿走了。雖然他老人家也曾親口告訴我說他從來不需要鏡子,我還是將信將疑,不過也隻能選擇相信他。
“怎麼說你以後也得戴上麵紗,照不照鏡子也沒什麼所謂嘛!”每次我向他提出想要一麵鏡子時,他總會這麼敷衍我。是我的臉還未恢複?還是我恢複過後依舊醜得難以見人?我忍不住胡思亂想,心情又沮喪幾分。
清晨都是巾兒伺候我洗臉,還有睡前洗腳,我雖尷尬卻也奈何不得。笨拙的我也懶得去借臉盆裏的水看自己的倒影,真看得清才怪呢。每次幾乎就要問巾兒“我是不是很醜”時,都在一番思想掙紮之後作罷了——她未必對我說真話,即使是真話,我也沒有足夠的想象力還原她對我樣貌的描述。
“什麼?連巾兒姐姐你也沒有鏡子!?”從巾兒平淡的陳述中,我總算頓悟了——敢情這堂堂五道堂壓根連一麵鏡子都沒置備啊!
五道堂上上下下隻有巾兒一個女婢,其他的大老爺們雖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除了師父之外都住在別處。這些日的相處,我多少看得出巾兒在他們的影響下也是過得大喇喇粗線條,而且硬要在心裏將自己當作一個男人般看待,似乎這才符合她一貫仰慕的五道堂的作風。
唉,誰讓我的存在還處在保密之中呢,為防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也隻能暫時委屈一下了……
隻是買一麵鏡子,在這時竟成了奢望!
摸摸臉上日漸消退的傷痕,我不禁又歎口氣——發覺來到這裏之後,歎息的頻率比之現代有增無減。什麼時候我也成了那多愁善感的人了?好笑啊好笑……日後,恐怕逼得我歎氣的時候還會更多吧?想想自己身負的不凡使命,我忽而又多了一點兒自命不凡的勇氣。
大小我也已經脫離普通人的隊伍了,我是丁非心丁非心啊!以後還會有大任務要執行呢!現在何苦為鏡子這樣的小事浪費情緒?我一定要揚眉吐氣好好幹,可不能再讓人小瞧了!
時刻提醒自己現在的處境,漸漸地,我竟真的沒再想鏡子那回事。
養傷的時候,師父還告訴說,在我之上有三個師兄。而他們在“丁辛”這次變故之前全然不知她的存在。雖然這次重傷幾乎斷送了我的小命,可也逼得師父不得不在五道堂內部公開我的身份,倒也是創造了一個師門團聚的機會。隻不過大師兄和三師兄皆因任務在身,最快也得明日才能返回,所以我暫時能見到的也就隻有那個妖裏妖氣的二師兄。
巾兒口中的“妖精”二師兄隔三差五地也會過來看我,隻不過總是被攔在巾兒的劍尖底下,站在離我十幾米遠的地方。我也總算了解為什麼巾兒執意要叫他“妖精”——原本以為他天生雪肌,看清了才知道那是他塗抹的香粉!!!O__O"而且據說這粉白粉白的化妝品還是他的獨門秘方,粉質細膩,香氣異常濃烈,當真是未見其人就先聞其味了。之前不讓他靠近我,也是因為這香粉正好與我所服用的幻筋散相克,怕被它解了藥性。盡管被如此防備,他本人倒不以為意,反而每次都興衝衝地來,自顧自地向我套近乎,然後又一臉得意地離開。我也一直納悶不已,我說了什麼笑話嗎?以至於他總那麼喜不自勝的?還是我臉上的疤痕很可笑?耶,不會是因為那句“二師兄”吧?
唉,不解……
“二師兄,綠色的衣服和你的臉色不太搭調呢,綠白綠白的像根蔥。”慢慢習慣了他的直爽和心無城府,在他麵前,我已經不需要什麼婉轉的措辭。
“嗬嗬……”又是那慣有的自得其樂的表情。“是嗎?那我下次換件漂亮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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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今天是十五啊!”看著夜空中那輪燦爛的滿月,我熄了房裏的燈,一個人稍嫌艱難地邁出門檻,彎腰坐到石階上。
不知不覺半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對我來說卻像過了一年那樣漫長。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會覺得一切都虛幻得像一場夢,看得到卻似乎抓不到。可我想抓到什麼?我連自己想要什麼還沒想明白。不過我知道我已經應下了,應下繼續做丁府的大小姐,還應下繼續做五道堂匿名的女捕頭……嗬嗬,一想到此就覺得好笑——我竟然也成了古代的公務員呢!雖然隻能隱身於地下,而且是編外的,不過“女捕頭”的頭銜還是小小滿足了我的幻想。尤其是想到不久之後潛藏在這具身體裏麵的的內力就會恢複,到時候我就會成為真正的文武兼備的女俠,飛簷走壁,快意恩仇……哈哈,隻是想想就過癮哪!
啊,不對啊,現在可不是發夢的時候!女捕頭固然威風,可是風險也大呀!何況還是我這種未經江湖的溫室花朵,哪裏鬥得過那些喪心病狂的亡命之徒?嗚嗚,還要我夜夜算計日日防備,抓賊事小,小命事大呀!
天哪!我好不容易鼓起的信心和勇氣好像馬上要流失光了呢!
“唉……”冰涼的手指輕揉一下太陽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硬著頭皮也要上了,可我不是那個辛兒,我能做好嗎?我好像也學不來那種勾心鬥角的計謀,我好像,感到了一點兒畏懼,一點兒無助,還有一點兒……唉,哭笑不得吧。
果真哪裏的人生都不是兒戲,都不可能輕鬆以對啊。
看到梧桐葉顫巍巍地輕搖輕擺,鬢邊的發絲一揚,我才意識到起風了,於是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因這初入暑的天氣,幾日來下床都隻披著師父大人的紫色大氅,貼身仍是穿著那件輕薄紗衣。這紗衣據說大有來頭,麵料好似是由什麼名貴藥草的纖維紡出的絲織成,有特殊的療傷功效,天下難得一件,所以更是沒的替換。不過除了輕薄之外,我倒是沒覺得它還有什麼特別之處,隻是感念師父對我的好,舍得將如此寶貝交給我。所幸我的活動量不大,總共也沒出過幾滴汗,雖說一連十五天沒換衣服沒洗澡,我也還勉強忍受得下去。不過卻暗自為師父的大氅不值。它在我看來可是另一件寶貝,看上去雖樸實無華,可細瞧那領口和下擺的精致刺繡,那繾綣環繞的枝枝蔓蔓,難道不是美到極致嗎?一針一線又是百分百的純手工,估計不是出自哪個有名的繡坊,就是來自皇宮大內。而我向來就對這些美美的小東西愛不釋手,現在見它不幸被我這藥味纏身的病人裹著,我老是不安心,總覺得受之有愧,害我連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提著下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勾到繡線,或是濺上泥土水漬什麼的。就說現在,我都怕墊著披風坐下會坐出褶子來,於是索性卷起它直接坐在冰涼的石頭上。許是坐得久了,一片寒意不知不覺透了上來。
“唉,自作自受……”
起伏不定的心思也不知想到了何處,我百無聊賴放棄了數星星的計劃,決定起身回房。哪知道才剛站起身,右腿毫無預警猛一抽搐。我“啊”地叫出聲,人已經站不穩了。伴隨著站起的勁兒,還未收勢的身子就要直挺挺地側身倒去……
眼前的景物依舊靜止不動,我卻感到自己肩上一緊,沒等我反應過來,人卻已經穩穩當當安安全全地站在了台階上。愣了有一秒鍾,大腦裏“嗡”的一響——
啊,天,天哪……有人!!難道……第二個,出現了麼?
迫不及待地轉頭,目光對上一個偉岸的男子——他就站在我下方的台階上,可是身高卻還是要高出我大半個頭。且他背對著月光,我竟一時不能看清楚他的臉。可是,當視線不經意對上那雙燦若繁星的眼睛,心頭竟不由自主地收緊——
眼睛,那,那雙眼睛……
“你,是誰……”鼻子一酸,眼前馬上條件反射般朦朧起來。
“你是丁非心?”他從容地收回接住我的手臂,依舊背對著月光退下一步,兩手抱拳拱起。“在下李斐。”
“呃……三師兄?啊,非心見過三師兄……”我四肢僵硬地屈膝行禮,趁機低頭緊閉一下眼睛。再睜開時,就看到他伸手扶了我起來。
“沒想到,師父竟然真的藏了一個小師妹……”
我微微抿起嘴角,顫抖著站起,故作自然地側開身,料定他也會隨我而調整站立的位置。頓時,清冷的月光不失時機傾瀉在他的素色長衫上,瑩瑩皚皚,纖塵不染。而我抬起頭,一眼便望見他的臉,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眼光竟再也挪不開。我失神地順著他的眉,他的眼,怔忪地望向他的唇邊,那瞬間掠過的淡淡笑意……
“……非心?”
他……他……
“……哦,三師兄,師父說你明日午後才會回來,怎麼現在……”
“事情辦完自然就回來了,正好剛才進來……”方才他一直是直視著我講話,可是說到此時卻下意識將頭轉向遠處。我以為他是要見師父,於是代他把話講出來。
“你是來找師父的吧?他現在住在前院……”突然覺得有些怪怪的,可是卻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
“……嗯。夜涼了,要小心一些,我先回去了……”
“好,明天見!”我不假思索說了一句現代習慣的道別語。乍聽之下,他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愕然地看著我,爾後幾不可察地點點頭。
“嗬……好,明天見!”
滿月整夜都掛在天上,照得屋裏屋外亮堂堂的。我躺在床上,透過敞開的窗望著靜謐的夜空,粲然的月光漸漸有些刺眼。疲憊的閉上眼睛,我想,我該睡了……當月亮不知不覺從中天移到西天,一聲雞鳴傳入耳邊,我無奈地睜開眼,看著青白色的天空——我竟然失眠了!
整夜整夜,睜開眼、閉上眼,滿滿的全是那雙眼睛,那雙靜默卻又幽深的眼睛,讓我如同身處雲霧,仿佛夢境仿佛前生仿佛希冀仿佛絕望之中……還有李斐離去時,消失在回廊盡頭的那片光亮的衣角,飄揚過後徒留滿院的素白銀霜,心頭吹過一襲若有若無的清風……
為什麼?
……
怎麼可能呢?
怎麼會是他……他不可能在古代啊……
嗬,我不禁苦笑——現在的我,竟然和他處於不同的時空了麼?
這會是暗示嗎?連老天都在告訴我說,所有一切……都沒有可能了?
……
嗬嗬……我終於沉沉睡去,在夢裏笑出了聲,閉上的眼角卻流出一行淚。
第二天下午,師父進門後隻問我的身體恢複如何,然後二話不說打橫抱起我就向門外走。
“師父,這這……這是要去哪兒?”我發誓,這可是我平生頭一次被人這麼抱著招搖過市,雖然一路上除了見到巾兒飛快跑開,又是一個人影也沒看到。
“去吃飯啊!”他老人家還真是老當益壯,抱著一個大活人還腳下生風,連說話都不帶氣喘的。
“為什麼不在我房裏啊?啊不是,您房裏啊?”
“哼,從廚房到後院,巾兒一個人怎麼端得完那麼多飯菜?所以還是端你一個人來得省事。”
天,你們這些大老爺們不會想著幫把手啊?呃,不對,要……要所有人遷就我,還是挺過意不去的呀……
嗯?端,端……
我看,我再看——可我百分百確定師父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隻有“無可奈何”啊,他老人家怎麼也會開這種玩笑?害我把湧到口邊的“男女授受不親”的托詞又生生咽回肚裏去。
也不知道穿過了幾條回廊,我緊張地思考著待會兒該如何麵對三位師兄,所以壓根沒有心情注意沿途的風景。師父交代過,我的來曆從此以後隻是我和他兩個人的秘密,也就意味著,今後我不得不在所有人麵前把戲接著演下去。而演戲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能穿幫——唉,說了白說嘛,又是這般高難度的問題,頭疼啊頭疼。
腳上穿著巾兒之前借給我的布鞋,因為不太合腳,所以我總擔心它會被顛得掉下來。幸好師父眼明手快,在鞋子快要離腳的刹那接住了,幹脆把它們直接塞進我手裏讓我抱著。
於是,在側廳等候已久的眾人出門迎接時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麵:裹著師父披風的我被師父大人橫腰抱著,滿臉的羞赧僵硬,用一隻手攀著師父大人的脖子,另一隻手卻抱著兩隻繡花鞋,纏了裹布的雙腳顫悠著翹在半空中,說有多狼狽不堪都不過分。
“師父……”我趴到他耳邊輕聲抗議著。這下我給大家的印象可算深刻了。
“怕什麼?我身為堂主可從未這樣抱過任何人呢!你還不滿了?哈哈……”
看來今天師父的心情真的是好啊……習慣了他之前的果斷沉默,我一時竟有些不適應。
那一天,師父一直笑容可掬地喝酒吃菜,原本以為他要正式介紹一下我,可直等到宴席結束他也沒說幾句話,隻是一直不斷地往我碗裏夾菜,仿佛這隻是一次尋常的家庭聚餐一般從容自然。
五道堂對外的身份是一家中等規模的鏢局,名叫“照輝鏢局”,下屬的各色人等大都是武藝精湛之人,但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隱匿身份,扮作尋常武師接鏢押鏢。今日恰值出了一趟重鏢,所以整座院子都沒剩幾個人。
而今知道丁辛之於五道堂的真正意義的人,也隻有我和我的師父,還有三個師兄,外加粟巾兒姐姐,總共六個人而已。
原來,丁辛是秘密中隱藏著秘密的人。
我見到了剛從邊塞回來的大師兄閻嶺,膚色黝黑、魁梧健碩的他穿著左衽的墨綠色胡服,一身風塵未洗即入了席,豪氣幹雲的派頭讓人一看就覺得他鐵定是一位雷厲風行的大俠,據說在江湖上也混了個“閻羅”的名號。二師兄方夕岩仗著早他們幾天見到我,一上來就自來熟地師妹長師妹短嘰歪個沒完,我真擔心他臉上的厚粉會煞風景地裂開掉到碗裏。三師兄李斐則靜靜地笑看著所有人,偶爾答幾句話,要麼為大家斟幾杯酒,要麼幫巾兒輪換一下菜肴,總之,每當我假裝不經意看向他時,他必定看向別處。隻有巾兒一個人不得消停,穿梭於我們幾個之間照顧周全,卻也像樂得如此辛苦勞累似的抿著嘴。不過當我將二師兄夾給我的雞腿又轉夾到她的碗裏時,餘光瞥到她沉默地低下了頭。
這裏的人,是不是都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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