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05 更新時間:10-03-18 17:33
我沒有經商的天才,隻是留雲閣成不成都無傷大雅,所以我才能輕裝上陣,僥幸得了個開門紅。在新開張的幾天裏,留雲閣門庭若市,周圍但凡聽聞的姑娘家們幾乎都湧了來,原就小小的店麵便顯得擁擠不堪,不過也樂壞了在前麵張羅招呼的肖掌櫃。
我隻能說我走了狗屎運,連父親也忍不住讚了我一次,還問我要不要把店麵擴大,我嚇得趕緊直言謝絕。
“辛兒啊,爹還沒見過你這麼做生意的,見好就收啊。”
我笑著回答道:“是啊,辛兒本來就不會做生意,怕失敗不就‘見好就收’嘛!”
雖然留雲閣慢慢上了正軌,已經不需要我整天泡在店裏,可我卻聽說久未有動靜的墨染軒最近也開始如法炮製留雲閣的成功經驗了——這是赤裸裸的侵權!
我也終於知道那個勢力眼吳老板擅長的不隻是見風使舵。他畢竟在商場上打滾多年,自然沒那麼好對付。可一想到商場的爾虞我詐,我隻覺力不從心。我這個小角色,何時見過什麼大風浪?現在讓我當門叫陣,還真的是趕鴨子上架。
正一個人窩在後廳發愁,肖掌櫃忽而急匆匆跑進來。
“小姐,吳公子來訪!”
“哪個吳公子?”
“就是吳則北老板的公子吳哲威啊!”
吳家,吳家,吳家……怎麼又是姓吳的?
跟肖掌櫃來到前廳,此時已是暮鼓時分,店裏隻稀稀落落的幾位客人,衣著皆是平常裝束。
“吳公子,我們小姐到了。”肖掌櫃話音未落,就見一個人從彎腰挑選飾物的人堆裏直起身來,頗有禮貌地對我躬身一禮。
“在下吳哲威,丁辛小姐有禮了。”
麵如西沉月,眼神中透著憂鬱,人卻顯得寧靜而安逸,尤其一身的書卷氣,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他的父親和叔叔。
“吳公子請坐吧。”
嗯,第一印象還好,至少和他的父親、叔叔比,我還是樂見他這張臉。就近落座一旁的茶座,心裏雖記著我和他叔叔的瓜葛,禮數上還是得周全。
“吳公子此來是……”
“在下……聽聞留雲閣開張,而且新老板還是位巾幗女子,仰慕之心不已,故此特來拜訪……”他恭敬地托手致意,隱向一側的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絲按捺不住的尷尬。
“公子過獎了。吳家的墨染軒,可不會比留雲閣差。”
他聞言一滯,眼神飄忽地開口道:“啊,那個……家父要在下向小姐保證,墨染軒以後再也不會妨礙到留雲閣。還請,還請丁小姐莫以為患……”
看他緊張的樣子,說來拜訪是假,倒像是來代父請罪一般。可是商場上尚無父子,就算墨染軒勝了留雲閣,也算不得罪過吧?如果吳家真的如此忌憚丁家,那墨染軒的掌櫃吳則奇最近的行動又說明什麼呢?說一套,做一套,真當我是十八年沒見過世麵的小女孩啊!
“敢問吳公子,墨染軒可是令堂的生意?”
“不,不是……家父已與叔叔分家而過,墨染軒自然是叔叔的生意。”
“既然這樣,吳老板要公子你來解釋又有什麼用呢?”我作勢要走,徑自站起來。“沒事的話,吳公子請回吧。”
“啊……在下還有一事。”他似是窘迫非常,艱難道。
“……公子請講。”
“不知……不知在下先前遞到府上的詞帖,小姐可還滿意……”話沒說完,就見他早已羞紅了滿臉。
呃,這個……我略一考慮,原想裝作生氣趕他走。可見他一個老實巴交的文弱書生,恐是被父親逼迫前來說這一番厚臉皮的話。他既無心於我,又無心於商,此刻卻違心地站在這裏受我的氣,心中頓時不忍,出口的話不覺就溫和了些。
“公子文采非凡,才思敏捷,辛兒甚是欣賞……”
“啊,那……”他馬上精神一振,抬起的雙眼一望見我卻又似欲語難言。末了尷尬笑了笑,欣慰地鬆了口氣,向我禮別之後便匆匆離去。
又是一個單純的人。
之前就聽聞吳則北的獨子哲威嗜書如命,當真是個滿肚子隻有墨水的書蟲公子。奈何身在商賈之家,雖然朝廷早已允許商家子弟投考科舉,但吳則北那個視財如命的老頑固卻硬要兒子拋棄可能到手的前程,去繼承吳家的家業。孝順的他隻能變作父親手中的傀儡,吩咐一步便走一步。
生若如他,不知是慶幸嘴裏含著金湯匙,一輩子富貴無憂,還是後悔背上少了一對翅膀,好飛出那個金籠子,追尋屬於自己的夢想和幸福。
莫名的,我又害怕了。吳家不是我的目標,所以我注定會傷害到他。而他……
罷了罷了,什麼都未做成呢,我何苦自添煩惱?
抽了一日,我擺脫身邊所有的人,悄悄從留雲閣的後門上了大街,循著記憶中的路線一直走下去。街角一轉,我便看到了遠處那個顯眼的匾額——墨染軒。一進門,店內的擺設一如一月前的樣子,隻是站在前台的人變了。
“請問貴店的掌櫃在嗎?”
“我們掌櫃不在。姑娘有什麼事嗎?”小夥計回答得脆生生的,看上去很和氣,一點兒也不像是在勢利眼手下做事的人。
“哦,那就算了。”
出了墨染軒,我打算按原計劃向南走,卻瞥見身後的方向呼啦啦跑來一幫身材高大的家夥,氣勢洶洶地直接就衝進了墨染軒。緊接著一陣尖叫聲夾雜著呼喊聲,幾個先前在店裏選購飾品的客人驚慌地跑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大叫“快跑啊快跑啊”、“有人打劫啦”。不明所以的路人們有的聞聲立即跑開,有的則大著膽子挨近墨染軒門前想要看個究竟,卻正撞上被丟出門外的店夥計。
“哎喲……”四仰八叉地倒了一地,幾個彪形大漢也隨之從店裏跑出來,見圍觀的人越聚越多,瞪起牛鈴一樣的大眼憤憤地哼了一聲,接著便揚長而去。
我站在人群之外望著遠處的一切,心急間想要上前幫忙,卻忽又蹦出一絲暗喜——終於還是遭報應了吧?就知道那吳掌櫃準會得罪人,估計這時店裏是被砸了吧?隻可惜他本人不在場,要不還不氣死他?哈哈……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議論聲和歎息聲,我瞬間記起剛剛那個彬彬有禮的小夥計,一想到剛才被惡漢扔出店來的人或許就是他,心裏突然覺得可憐,腳步不由自主地就湊上去。擠進人群蹭到最前麵,竟真的看到那個小夥計一臉青腫的癱坐在地上。
就讓我愛心泛濫一次吧——心裏這麼想著,手已經伸了出去。
“小老弟,還能起來嗎?”
他疲憊而虛弱的看看我,眨了下眼。“嗯……”然後就抓住了我的手。我握緊了用力拉他起來,他搖晃一下還是站穩了。
“謝……姑娘……”他聲音含糊不清,因疼痛抿起的嘴角早已經破裂出血。
嗬,叫我“姑娘”?我可要比你大好幾歲呢!我心想著,哭笑不得地攙住他。
“大家先幫忙把他們扶進去吧!”圍觀的路人們並不是純粹麻木的看客,隻是在等一個率先站出來的人罷了。見我一個女孩子已經站了出來,大家也都不再猶豫,競相扶起地上趴著的幾個夥計,跟著我把他們送進了店裏。
墨染軒裏的慘狀如我所料,櫃台上預先的所有擺件幾乎全都滾落到地上,珠珠串串也都沒了原形,零落各處。紅色的襯底布也被撕破,一頭還搭在桌子上,另一頭卻早被踩在腳下沾了泥土。桌椅之類更是不用細看,都可以直接拿去廚房當柴火了。
才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墨染軒已經變成這副模樣……
將這些店夥計送回到後廳安頓好,幫忙的行人便悉數離開了。我看著他們一個個痛得眉頭緊皺,不禁有些躊躇,不確定該不該繼續留下。
我何必多管閑事呢?這原本也不關我的事啊!就算我有菩薩心腸,憑我一個人又怎麼幫?唉……這個吳則奇,讓你躲過一劫,卻害得我左右為難,算什麼啊!
“小哥,你們有藥酒什麼的嗎?”
“嗯……”小夥計無力地應了一聲,撐著椅背打算站起來。
看他那副吃力的樣子,情感終於戰勝了理智,我把他按回椅子上,問了藥酒和繃帶所在的位置,摸索著取來,然後耐下心,給他們一個個包紮好傷口。
“好了……記得活動要小心,也不知道傷沒傷到筋骨。”收拾完最後一個病號,我整理了下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真的準備走了。
“姑娘,你好歹也留下姓名吧……今天多虧了……”一個夥計費力開口道。
“算了,我又不是指望你們報答我。要不然啊,外廳那些銀簪子、銀鐲子我早拿走了……”已經到了門口,我忽又想起一件事,於是又走回來。“還有一件事別忘了,等你們掌櫃的回來,趕緊去報官!”
意外的小插曲總算暫告一段落。從墨染軒出來時已日上三竿,我記得之前我被綁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一個人沿著墨染軒前麵的這條大街,穿過幾條小巷,就來到了那座隱蔽的小院兒前……在即將進入巷口時,一個人影匆匆忙忙地從巷子裏走了出來,徑直向著另一個方向離開了。我下意識瞄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準備轉移目光時卻又忍不住回望,細看之下,竟覺得那背影有些似曾相識。帶著些許疑惑,我敏捷地隱入小巷,迅速找到小院兒的暗門,一推而入。院子裏站著付遠鵬和李斐,似乎正要轉身回房,被我意外的闖入驚了一跳。
“……非心……”師父終於認出我,一步步向我走過來。一直緊繃的心弦也在這一刻軟下來,我疾步跑上去,高興地撲到師父張開的臂彎裏。
“師父……”麵對這世上唯一知道我真實來曆的師父,不用防備和忌憚,心情刹那輕快起來。看到在場的隻有師父和三師兄,我忽然想起另一個人。
“巾兒姐姐呢?”
“啊,她回家探親去了。”
“哦……”
“走,咱們進屋再說……”
一五一十地將我離開五道堂後的經曆大體地敘述一遍,我無措地問師父可有什麼對策。
“非心,你覺得綁你的人會是誰?”付遠鵬略一沉思,開口反問道。
我認真地回憶一下,想了想。
“或許是丁家商場上的對手……或許,是信王府!”
“嗯……後一種可能性更大啊……”
“啊?那,那天綁我的那個人,說不定就是之前害我墜崖的莫言咯?”一想到這裏,我不禁一陣後怕。若是一開始他就已經識破了我,那我豈不是在明眼人麵前演戲麼?
“或許是吧。”他似乎極為無奈地歎口氣。“本來是想要你借機接近信王府,現在看來,你已經被懷疑了,這可不好辦了……”
“嗯,現在想想,才覺得那天我被綁的時候,那個黑衣人似乎就是想要我吃點兒苦頭似的,倒真不像是一般的綁票……”
記得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我一路顛簸到郊外時骨頭都快散了,又淋雨又挨凍的吃了大苦頭。而且當時馬車停留的地方距離沈如也的蘭園極近,所以我順風聞到了蘭花的香氣。可是那裏方圓幾裏都是樹林,根本沒有藏人的地方啊!由此可見,他選擇在那裏停下馬車,並不是要把我安置在那兒,或許是想要把我扔在荒野裏,或許,就地殺人滅口……想到後一種可能,身上立即不寒而栗。
“不行!非心,現在你暫時不要與信王府有什麼糾葛了,等過一段時間……過一段時間再說。”付遠鵬忽地開口道。
“可是……”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和他們一決高下啊!不過才過了一個多月,就要我放棄計劃,我……我不想因為這個理由而放棄!
“師父,看他們的舉動,應該還沒有確鑿的證據揭穿我的身份,所以非心想……想繼續下去。”
“你有信心自然好,隻是……”
“師父怕非心應付不來嗎?若是這樣,一開始……”思及李斐也在場,我急忙咽下了口中的話。
“師父是怕,不過不是怕你應付不來,而是怕你會再墜一次崖。”望著我的目光中深深嵌著莫名的憂慮,付遠鵬怔忡一瞬,繼而釋懷一笑。“也罷。現在,‘丁辛’的命運就是你的命運,你的人生早就被我卷了進來。師父真是老糊塗了……”
哎呀師父,你說話要小心啊!我下意識去看李斐,見他並察覺師父的話外之音,不由放下了心。
“師父,非心沒有埋怨您的意思。您知道的,這世上,唯有您是最了解我的啊……”沒錯,我的一切,師父您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嗎?我一直在無意識地依賴著您啊。
他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恍然,滄桑的麵孔上卻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這種笑容我近來看的好多,父親因我感到欣慰,姨娘因我感到欣慰,師父也……好像我原本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終於終於做了讓他們感到放心的事。不過正因他的笑,我的心情不覺穩定下來。我想起來之前在巷口的所見,好奇心一起,打算問個究竟。
“師父,您和三師兄……”
“啊,為師來找你師兄喝酒的,這小院兒前麵就是一座酒樓啊!”他慌張地搶白道。
“哦……酒樓裏也有我們的人咯?”
“嗯,是啊,以後你要是有什麼困難,也可以直接去找這酒家的掌櫃,他叫……”
“好啦,師父,你這麼說就好像不再管我了似的。”
“哼,你還別撒嬌,等到有事了就夠你急的啦!”
撒嬌?我這算撒嬌麼?我尷尬地又瞥一眼旁邊的李斐,麵上有些不好意思。“師父,我哪裏有撒嬌啊……”
“嗬嗬……為師就你這麼一個女徒兒,要撒嬌也沒什麼可害羞的啊。”
“哎呀師父,我有些餓了……”還是趕緊轉移話題的好。
“怎麼,沒在家吃飯嗎?”
“嗯……非心本來出來的很早的,不過中途出了點兒事,時間上就耽誤了。”說著又不好意思地微低下頭。真是的,我又在三師兄麵前出醜了。
“師父,這裏還有些幹糧果子……”一直沉默在旁的李斐突然站出來。
“哦?快去拿來吧,看非心這可憐孩子,餓壞了吧?”
(*+﹏+*)~
“哎呀師父……”
唉,糗死了糗死了……我難為情地捧著臉扭頭不敢看人,隻有自己知道我的臉皮已經燒灼得快要爆炸了。
李斐無聲地從房間一側的櫃子裏取出一個大大的紙包,然後抱著放到桌上一層層展開,那神秘模樣好像藏了什麼寶貝似的,我心裏不禁泛起了嘀咕。
隻見紙包裏包著胡餅,環餅,各式蜜餞,還有肉幹……他,他該不會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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