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40 更新時間：09-03-06 17:00
十二
“原一，我想暫停治療。我想去個地方，我們一起去好不好。”達琪抱著原一的手臂躺在沙發上嚼著爆米花說。
“暫停治療？”
“對。暫停。”
“那你說說看去哪？”半年多的治療，也讓原一感到身心疲憊，適當的放鬆也好。
“黃南鄉林坑村。”
拋開城市，拋開繁華，拋開一切，來到鄉間。
原一和達琪，兩個異鄉客，拖著兩隻行李箱，來到溫州市永嘉縣黃南鄉林坑村。找到一家旅舍，住下。老板姓毛，是個很淳樸的男人。
狗兒撒歡，青草河畔，山澗清澈，清風撫麵，藍天白雲，奇峰怪石，竹海蒼莽，村婦洗衣，天人合一，世外桃園，莫過於此。
在這裏，時間仿佛變的不再重要。
達琪很開心，每天都拉著我到處遊玩。有時就在鄉間彎彎折折的小路，兩個人手牽著手漫步，也不覺得無聊。空氣清新，起的早，能看得到露珠，掛在嫩綠的樹葉上，晶瑩透亮。看到矮小的橘子樹上有一個幹癟了的橘子，達琪會興奮的叫出聲，“一，看啊，春天它還能有橘子！”我把橘子摘下送她，她放了幾天也沒舍得扔，後來都爛掉了。
九曲十八彎的小路上，兩旁是一層層的雲梯田，我們遇上前來采風的攝影師，他說幫我們拍幾張照片，我們欣然同意。
我問達琪要不要再別的地方看看，楠溪江這一帶景點很多，芙蓉、蒼坡、岩頭、楓林、花坦、鶴盛、蓬溪……達琪卻搖頭說不要。
“為什麼人總是喜歡不斷行走，我卻更喜歡停下，這裏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地方。這裏很寧靜。我不願再向前走，我多想一生都在這裏停下。”這是且潔第一次跟我說出她的向往。我突然覺得害怕，有什麼東西仿佛正要消散。
十三
歌絲拉的獨白。
我仿佛也能體會到達琪每天的快樂，那是發自於內心一種渴望，對永恒幸福的追求。這就是愛情嗎？可以讓達琪如此的付出，為了對方的快樂而犧牲掉自己的存在。我是否也應該讓且潔去找回她真正的快樂。我曾經試著放棄過。當卡司陪伴且潔的時候，我放棄過，不再去找且潔，可是她卻受傷了。她還有勇氣嗎？一個人……
我從未在且潔麵前表達過自己的感情，因為我也是女人，我甚至刻意對她冷淡。她愛的是男人，她仍然愛著卡司。我不能去擾亂她，我已陪伴她走過這麼多年，應該知足。
愛她就應該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快樂，而我的愛隻會成為她的負累。
且潔已經長大了，應該自己學會麵對，有勇氣去麵對。
十四
“我們去看黃昏好不好？”達琪突然問。
“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原一笑了。
“這個不一樣的，是最美的黃昏。”達琪的眼光裏充滿向往。
下午四點鍾的樣子，原一和達琪就爬上了一處不知名字的山坡。山坡對麵有飛流直下的小瀑布，遠望去，水極清澈。不壯觀，但宜人。很美妙的感覺。
原一帶了包裹，有條毯子，還有些吃的。原一把毯子鋪在地上，坐在上麵。達琪玩弄地上不知名的小黃花。
不知不覺天暗了。太陽漸漸落了下去。
大片大片的昏黃火紅塗滿天空，它們像馬，像龍頭，像大廈，更像風。太陽的餘輝透過疏疏密密的雲層，照耀萬物。遠山煙波浩渺。瀑布、山澗像藏滿閃光的鑽石。近處怪石嶙峋，芳草萋萋。天空更像是一層巨大的金色的紗，包容一切，所有的事物都在它金色的朦朧光澤之中。
“我從來沒有注意過，昏黃可以這麼美，美得令人窒息。”原一心想。
“這是太陽的最後一絲力氣。你看，他用盡了全部的力量，所以才如此壯美。”達琪喃喃地說。
“明天還會有。隻要不下雨，明天還會有太陽。”
“一，假如明天沒有我了，你會不會很難過。”
“你在說什麼傻話。”原一將達琪擁在懷裏，緊緊的，讓達琪覺得骨頭生疼。
“如果我消失了，你也不要難過。想我的時候，就去看看黃昏，我對你的愛就像它一樣……”
原一用力吻住達琪的嘴，不再讓她講話。原一心裏早就想過達琪也許會離開自己，就像是個夢，達琪並不真實的存在。
十五
原一的獨白。
回到南京，處理了一屁股麻煩事，什麼都要重新開始。
許博士把我臭罵了一通，說我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至少應該事先讓他知道。事實上已經無所謂了，因為一切就像回到沒有遇到達琪之前。
且潔已經回家，回到她鎮江的家。
回想起在林坑的那個早晨。
一覺醒來，達琪不在懷裏。站在窗口凝望的人穿著達琪的衣服然而她並是不達琪，空氣裏不再有達琪的氣息。
“達琪和我說她走了。她讓我告訴你，她會永遠想著你。”且潔手伸向窗外，觸不到什麼，她又縮回了手。轉身繼續說：“歌絲拉也走了。沒有和我說再見。我的頭腦變的安靜而清晰……她們真的都走了。”且潔背靠著牆，無力地哭泣，像個孩子一樣。這讓我想起達琪。
聽她說這些的時候，我沒有掉眼淚。我是男人，怎麼能隨便掉眼淚。但是有一滴水，來自天上，正好散落在我的臉頰。我輕輕的試去它。我知道我失去了什麼，又或者說，我永遠的得到了達琪和達琪的愛。
最初的日子，我每天都會看我偷拍達琪的錄象帶。監視器是在達琪重新出現的第二天裝上的，除了衛生間，每個房間都有裝。本來是為了記錄下達琪變成別人時的樣子，作為她患多重人格的一個證明。現在卻成為了她在我生命中曾出現的唯一痕跡。達琪在睡覺，達琪在打掃，達琪在煮飯，達琪在發呆，達琪在看書，達琪看電視，達琪微微惆悵，達琪突然微笑，達琪冷靜地下毒，達琪打翻我手中的盤子，達琪抱著我痛哭，達琪與我纏綿……我突然發現，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達琪幾乎沒有變成過其他人，笑是達琪的笑，淚是達琪的淚。我曾答應過她以後給她看這些錄象帶，不過不能實現了。我說過想娶她也是真的……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並不了解達琪，她那麼需要我的保護，卻可以這樣離開我……
後來我漸漸不去看這些。達琪不可能再回來。我再想念她也無濟於事。我還是活生生的我，有自我的我，我還清清楚楚地活著，我的人生還漫長，我要繼續向前走。
隻是一個人的時候，我也會抬頭，靜靜地望著這城市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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