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85 更新時間:14-09-21 22:14
漸漸地暮煙四起,夜色吞沒了天地。謝進一行人倦累已極,草草吃了些野味果腹,便各自尋個避風處歇息下了。不一會兒寒風驟起,兩個看守蕭承影的昆侖弟子又困又冷,不禁怨聲載道。其中一人見謝進等已睡熟,便道:“師弟,你好生看著他,我去那邊看火。”說罷打著嗬欠走到幾丈開外的篝火邊去了。
且說絲桐一路尾隨,但見眾人防備甚嚴,隻得一直居高臨下地藏在山穀側旁的坡林上尋伺機會。她苦苦守候了幾個時辰,此刻但覺有機可趁,便悄悄地從山坡上下來。是時山風拂林簌然有聲,恰好掩去了細碎的人行之聲,絲桐竟得以潛到蕭承影身後的密草中,半分未被發覺。
那另一個看守的昆侖弟子,眼見師兄卸責偷懶,心裏著實不滿,然而昆侖派向來長幼之序森嚴,他卻也無可奈何。因見蕭承影背倚大樹坐在地上,雖被縛綁,卻也呼呼睡得正香,他隻好將一肚子火氣向蕭承影發作,伸足去踢:“起來!老子給你作保鏢,你倒睡得舒服!”
正踢得高興,忽覺身後一陣陰風,渾身頓時寒毛倒豎,這弟子刷地拔出劍來,厲聲喝到:“誰?出來!”一麵四下裏望。絲桐正自思量如何打發這看守,陡然聽他一喝,不禁嚇了一跳,連忙伏首屏息,縮在草裏一動也不敢動。隻聽蕭承影大笑到:“你今天殺了不少人吧?山林裏陰氣重,你可要小心索命的厲鬼!”又壓低嗓子拉長聲音哭到:“嗚嗚,還——我——命——來——”
“閉嘴!”那人惱怒地踹了蕭承影一腳。他猶自驚疑不定,警惕地四處張望,突然山林搖動腥風大作,躍出一隻吊睛花斑猛虎來,體格壯碩,比尋常老虎大得許多。那人當即嚇得三魂去了七魄,話也說不得,步子也挪不得,兩條腿一陣亂抖,禁不住屎尿便湧流下來。那猛虎悠然踱過來,繞著他轉了兩圈,便又向蕭承影走近來。蕭承影一時也驚呆了,憋了半晌,終於嘶聲大喊到:“救救救救命啊!謝進!謝進——”他死命掙紮,奈何繩子捆得結實,絲毫動彈不得。
絲桐伏在草裏,也是嚇得全身發軟,幾乎要喘不過氣。然而但見蕭承影性命危急,她卻不知哪裏來了那麼大的勇氣,抱住菜刀猛地向樹上一撲,斬斷了繩索。蕭承影但覺身上一鬆,忙不迭就地一倒,那老虎便撲了個空。
眾人這時才紛紛從睡夢中驚醒,操起兵刃聚攏來,個個驚得呆住了。那些久居山中的門派,並非不曾見過大蟲,然而親身麵對碩大如此的一隻猛虎,卻是誰也不敢上前。隻有謝進輕蔑地說到:“各位都是習武之人,怕這野物做甚?大家快將那小子抓過來,倘教他死了或是跑了,可真是空歡喜一場!”言迄,捏了個劍訣便一躍而出。
就在謝進說話這須臾的同時,卻已發生了許多事。那猛虎一撲落空,擰身又向蕭承影縱去。蕭承影忙著掙脫纏在身上的繩索,隻得側地裏一翻,險險從虎口滾過去。“呀——”絲桐見了,大叫一聲衝到他身前,揮起菜刀便向虎首砍落。然而她畢竟心驚膽戰,手下不由得偏了一偏,這一刀便砍在虎肩上。那虎皮肉甚厚,並不傷到要害,它怒氣衝衝地晃了晃頭,震天一聲咆哮,反身便向絲桐剪去。
絲桐隻覺腿上卷來一股大力,不由自主地便向地上摔去,那虎趁勢一爪扇來,便要將她捕住。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蕭承影猛地躍起來,抱住絲桐一擋,那虎爪重重撓在他後肩上,登時將二人拍出去一丈有餘。謝進的劍此時方至,陡然刺在那虎背心。
絲桐回頭一望,隻見那猛虎怒嘯一聲,轉而與謝進拚鬥,旁人兀自膽寒不敢上前。此等時機不可錯過,她奮力撐起身來,拖起蕭承影,慌忙逃進了夜幕掩護之下的山林深處。
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了一程路,蕭承影漸漸緩過勁來。他氣哼哼地說到:“果真是你一路跟著我們?你還不死心,一定要來壞我的好事!唉唉,人算不如天算,這一個野丫頭不夠,半途還要殺出個野大蟲……”
絲桐還以為他神智不清,便去摸他額頭:“你沒事吧?”
“沒事?我全身都要散啦!”蕭承影擋開她,隻覺手肘關節雖已接好,卻疼得鑽心,“哎呀,我的手,快放開!”絲桐原本攙著他,這時連忙丟開。蕭承影卻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坐在地。
“你怎麼了?”絲桐伸手去扶,不想在他肩後摸了一手血,“你受傷了?”
“廢話!”蕭承影瞪她一陣,頓了一頓,“……不過這次是多虧你了,不然我就已經塞了那野大蟲的牙縫。”
“你起來,我們快走吧。”絲桐道。
“不行,我動不了啦!”蕭承影索性攤在地上,“又餓又累又痛,渾身都是傷!哎,你自己逃命去吧。”
“若不趕緊離開這裏,他們很快就會追來的!”絲桐萬分憂急,“要不,我背你走吧。”
“你……”蕭承影愣了一愣,“你幹嘛非要救我不可?”
“你救過我啊,我又怎麼能扔下你不管?”絲桐答到,伸手便去拉他。
“唉,算了算了!”蕭承影爬起來,引著絲桐向一側的穀地行去,“我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哪裏跑得過他們?先找個地方躲一躲,等他們都走了,我們再慢慢出山去。”
行了兩三裏路,蕭承影便在山壁腳下找見一個小小的岩穴,裏麵恰可容下兩人,洞口還垂著許多藤蔓枝葉遮擋,兩人連忙鑽進洞裏藏起來。此時驚魂甫定,驟一放鬆,絲桐便覺得疲憊萬分,腿上也開始疼痛起來,並且陣陣後怕,一顆心狂跳不止,禁不住全身都開始哆嗦。
“喂,怎麼,你剛才那般神勇無敵,現在倒害怕了?”蕭承影道。他緊挨著絲桐,但覺她實在抖得厲害,便輕輕握住她的手:“不要緊,抖呀抖呀就好了。”這才發覺絲桐冰涼的手裏還死死攥著一把菜刀。
“嘩!”蕭承影忍俊不禁,“原來你就是江湖上傳聞已久的——菜刀女俠!”
“呸!”絲桐知道他在取笑,奮力將他推開。蕭承影撞在岩壁上,忍不住哼了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絲桐不禁歉然:“啊,對不住!你……還痛得厲害麼?”
蕭承影笑笑:“沒關係。”又問道:“你呢,受傷了嗎?”
絲桐動動身子,一摸小腿上褲管破爛、皮肉綻裂,皺眉答到:“腿上讓老虎尾巴掃中一記。”
“不打緊,我有上好的金創藥。”蕭承影道,動了一動,忍痛從腰間麻繩上係著的小袋子裏麵掏出一個小巧的瓷瓶拿給絲桐。
絲桐將洞口垂著的枝蔓撥開一條縫,透進些許微弱的月光,然後挑出些藥粉仔細抹在自己腿上。一抬頭,隻見蕭承影肩頭浸開了一片血漬,絲桐竟不由得有幾分心疼,說到:“你肩上還在流血,我幫你也擦點藥吧。”
蕭承影連忙拒絕:“不用了,我不……”絲桐斷然截到:“別動!”不由分說將他按住,小心翼翼地挑開他傷口處破碎的衣衫布片,倒了些藥粉輕輕地敷上去。蕭承影甚是不好意思,半句話也不說了,岩穴裏一時寂靜非常。
絲桐也沉默下來。靜靜地待了不多一會兒,她便覺得傷處疼痛俱消,仔細一看,血也止住了,不禁讚歎到:“這是什麼藥,真是神效!”
“那當然了。”蕭承影忍不住又開始吹噓,“這天香雲錦續可是我千辛萬苦千方百計千山萬水才弄到手的!”絲桐聽他說話,不禁微微一笑。
兩個人坐了一會兒,絲桐靠在石壁上不禁昏昏欲睡,迷糊間蕭承影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怎麼了?”絲桐問到。“噓——”蕭承影壓低聲音,示意她外間有人。
兩人頭並頭湊在洞口的枝藤後,睜大眼睛從縫隙中向外看去,隻見岩穴外一隊火光由遠而近,十幾個人一路搜尋著走過來。走在前麵的便是謝進,他大聲說到:“他們逃不遠,一定就在附近山林裏,大家仔細搜搜。”然而並沒有人回應。
謝進等數人過去以後,幾個人走到岩穴前,手中火把的熱氣直噴到蕭承影和絲桐臉上,兩人隻管屏息凝神,紋絲也不敢動。隻聽一人嘀咕到:“都是謝進一味聽信那小子,什麼魔炎刀,我看不過是騙人!可恨我們屠殺秦家上下許多人口……”另一人憂心道:“如今武當與秦家的關係非比尋常,峨嵋、少林、丐幫這些名門大派向來也幫著武當,這事追究起來可不好辦。”又一人道:“兩位,藏劍山莊劍莊主心腸慈悲最是仁義,我們若能求得他居間調停,藏劍山莊的麵子相信誰也不能不買。”聽聲音這人正是周萬誠。
“可是劍莊主最看重公道大義,向來是扶善鋤惡,怎麼會幫我們調停枉自殺人之事?”前一人道。周萬誠低聲道:“我們殺了謝進登門請罪,隻要將一切推給昆侖派和五毒教,那不就萬事大吉?”另二人猶豫片刻,點頭同意,三人遂密謀如何殺死謝進及昆侖派弟子。
幾人商議略定,這才向眾人追去。絲桐見火光漸行漸遠,略略鬆了口氣,悄悄說到:“這些人好生毒辣!”蕭承影卻道:“妙啊,到時候兩敗俱傷……”話未說完,忽然伸手捂住絲桐的口鼻,又伏低在地。
絲桐跟著他趴下來向岩穴外望去,剛剛見過了火光,此刻眼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她側耳凝聽,須臾之後才隱約聽見草叢間有細微的窸窣之聲;又定睛細看,影影綽綽地隻見三五個人從林木間走過去,不照火燭、不作聲響,躲躲閃閃,形跡十分詭秘。
這幾個人離岩穴距離甚遠,絲桐便低聲問到:“看起來似乎不是謝進一夥的,那他們是誰?”“我怎麼知道?”蕭承影答到,“半夜三更在這裏出現,無非是別有目的,還能有什麼好人?”絲桐點點頭。
眼見這幾個人匆匆地就要走遠,蕭承影突然猛一甩手,異常淒絕地叫了一聲,從岩穴裏蹦了出去:“蜘蜘……蜘……”
絲桐叫他嚇壞了,又怕又急,撿起擱在地上的菜刀,也從岩穴裏跟出來,問到:“你吱什麼?”
蕭承影哭到:“蜘蛛哇,媽呀!”
絲桐又氣又好笑。這時候那幾個神秘人已圍上前來,其中一人道:“咦,仿佛是五毒教那個小子!”隻聽兵刃出鞘之聲,幾個黑影便逼上前來。
絲桐但想這些人也不會是什麼好人,便將一把菜刀滿天揮得寒光閃閃,逢人就亂劈。她既無招式又不講章法,隻顧胡砍亂舞,然而有道是拳師怕亂打,眾人一時竟被她逼得無法近前。蕭承影看得瞠目結舌,驚歎道:“噢,一瘋當關,萬夫莫開!”
絲桐氣道:“你不會快逃,還在這裏說風涼話!”說話間手腕便被刺中。她退了一步,卻是忍痛不肯撒手。“血手毒殺來啦!”蕭承影拉住她,伸手在身後的岩壁上抹了一把沙石,向眾人擲去。幾人隻聽一陣嗖嗖作響,黑夜中避無可避,便被無數細微之物撲麵打在臉上。諸人忌憚他是五毒教徒,隻怕中了奇毒,不由各自恐怖。
蕭承影攜著絲桐便要趁亂溜走,剛邁出幾步,便聽這一幹人中有人喚道:“絲桐!絲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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