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86 更新時間：14-09-21 22:18
蕭承影從篝火裏抽出一根火條，站在石壁前舉火觀照，這石壁幽暗粗糙，乍看並無甚特別，但在火光映照下，隻見石壁上深深淺淺地布滿了刀砍斧劈之痕。蕭承影仔細看過去，並未發現有異，便又拾了塊石頭，一寸寸地敲打石壁，卻也沒聽出有什麼異樣之處。他費盡心機折騰了半晌，始終一無所獲，不由又後退幾步，盯著石壁怔怔發愣。
絲桐見狀，忍不住問到：“你要找什麼？”
蕭承影歎到：“我要找什麼？我也不知道。”他黯然想到：“石壁上這麼些砍削之痕，那些人又在找什麼？無非是魔炎刀。哈，他們總以為我知道魔炎刀的下落，恐怕謝進死也不會信，其實姑姑什麼也沒告訴我。那我又在找什麼？我在找什麼？”
他凝望石壁，忽然心念一動：“當年姑姑在此舉火自焚，那些一心要尋魔炎刀的人，也不知來這裏搜尋過無數回了，這石壁如此顯眼，誰會看不見？若有什麼機巧，旁人早也該發現了。姑姑聰明絕頂，這石壁若非出於偶然，便是她故布疑陣吧。”他一麵想著一麵在洞裏踱步，四處審視，“倘若我有件頂頂要緊的東西，會藏在哪裏呢？藏在哪裏，偏叫別人都找不見，隻有我能找到？”
蕭承影苦苦思索，然而這小小的山洞卻似個極為刁難的啞謎，無論如何也猜不透。他漸漸焦躁起來，破口罵到：“找？找他媽個屁！”絲桐被驚了一跳，柔聲道：“你別著急，倘是你找不見，旁人一定也得不去。”蕭承影黯然道：“我看原是什麼也沒有！姑姑帶我在這裏不過待了一月有餘，終日陪我玩耍、教我修習療傷活命的功法，哪有精力做什麼機關藏東藏西？”
這陰暗潮濕的山洞看在他眼裏，一幕幕全化作了幼時苦痛慘絕的經曆，他心中大慟，再也無法忍耐，便道：“走吧，不找了！魔炎刀，魔炎刀，嘿！就算是神兵利器，我又不會使；就算有絕世武功，我也不能……”他徑直走到洞口，一矮身鑽了出去。
絲桐隨著蕭承影從洞中出來，洞外陽光明媚，照得她眼裏白茫茫的一片，須臾才看清滿山的青翠澄澈，而麵前則是個爛泥塘，汙泥之中混著枯枝敗葉。她想起蕭承影曾說這崖上本有個瀑布，這泥潭本是個碧水潭，那般風景不知多麼怡人，而如今這樣破敗蕪穢，連她也不禁心生悵惘。
蕭承影出了洞口便順著石壁繞過泥塘前行，然而走了十幾步，卻忍不住回過頭來，怔怔望著山洞。絲桐跟在他身後，隻見他微微蹙眉，臉上略有哀意。忽而之間，蕭承影臉色卻變了，雙眼直瞪瞪地洞口上方：“你看！那……那是什麼？”
絲桐轉過身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洞口上方支著幾叢枯枝朽木，並沒什麼特別：“怎麼？”
“蜘……蜘蜘……”蕭承影結巴半晌，“蜘蛛網呀！”
絲桐“嗤”地一笑：“林木之中，有蜘蛛網好奇怪麼？”她想到夜間蕭承影也曾嚇得這樣“吱吱”叫，心裏暗暗笑到：“難道他竟然怕蜘蛛麼，嘻！”再定睛看去，果然隱約見到枯枝之間飄蕩著半副破爛的蛛網。
蕭承影道：“你不懂的！因為我小時候……極是害怕蜘蛛……”絲桐脫口笑道：“你現在不也怕麼？”蕭承影把白眼一翻，繼續說道：“因此姑姑使了什麼毒火將這洞裏洞外都燒過一遍，蟲豸蛛蟻都是不生的，又怎麼會有蜘蛛網？”
絲桐道：“事隔多年，或許後來重新生了蟲蟻也說不定。”
“昨日你睡在洞中，那般潮濕最易滋長蟲蟻，又可見活物？”
絲桐想了想：“那……那仿佛確是沒有。”
“嗯，所以那蛛網必定有異！”蕭承影重又走回去，想要仔細看看那蛛網，然而站在洞口前，高處卻斜斜突出一塊岩石擋住了目光，反而卻看不到上方了。不得已，兩人還是隻能走開去，遠遠地遙望。陽光照耀下，纖細的蛛絲隨著微風飄拂，若隱若現，難以辨認，絲桐不由歎到：“你的眼力真好！換作我，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
蕭承影隨口應到：“那是當然，我自小跟著爹爹在山中打獵，兩個人全憑我這一雙眼，眼力怎能不好？況且……況且既是蛛網，我怎會看不見……”想到：“旁人倘若看見蛛網，自不會像我這樣大驚小怪，更加不知道這其中的因緣。”他眼前仿佛看見姑姑完顏雪衣，手指上拈著火，微微笑到：“你看，這不是都沒有了？乖孩子，以後再不要怕蜘蛛啦，一把火都燒了去！”那火光熊熊地燃起來，完顏雪衣的身影也隱沒其中，一把火都燒了去……
電光火石一閃念間，蕭承影叫到：“啊喲！那不是蜘蛛網，那是……”他奔進山洞，從欲盡未盡的篝火堆裏抽出一根火條，返將出來。絲桐見他情狀，大是奇怪，卻不多問，隻好奇地看著。蕭承影將周遭山壁打量一番，但見光禿禿的難以攀緣，心裏思量：“那蜘蛛網所在既高，又有岩石阻隔，卻如何夠得著？”
他仰望那塊突起的岩石，想了一會兒，將火條銜在口中，隨後從腰間解下麻繩結了個套，掄了兩下向上一拋，穩穩地套在那突起的岩石上。絲桐見那火光直要燒著他的頭發，不由想接過來搭把手，然而蕭承影一意親為，全然視她不見，顯然是不願他人插手，她便隻是站在一旁觀望。
蕭承影試試那繩索套得結實，便雙手拉緊繩子，腳蹬在山壁上，憑借手腳之力一步步攀了上去。他翻身撐上那突起的岩石，這時口中枝條上的火焰已舔著了他的麵門，蕭承影連忙接下來，定神一看，隻見那殘破的蛛網就在伸手可及之處，兀自隨風輕拂。在這近處端詳，那“蛛網”雖也輕盈，卻是比尋常蛛絲粗硬了許多，一看便知是假。
“不錯，果然不是蜘蛛網，卻是個火引子，”蕭承影心想：“風吹雨淋十來年，如今還在已是奇跡了，隻怕不能點燃。”一麵想著一麵伸長右臂，用火條去點那“蛛網”的下端。火焰初燎，那“蛛網”果然毫無動靜，他舉火不移燒了片刻，正要心灰作罷，那“蛛絲”卻突然噝噝地冒出了幾縷青煙。蕭承影心頭突突直跳，眼見青煙漸濃，隻聽轟的一聲炸響，亂石飛濺，打在他身上，就如中了百餘枚暗器。待硝煙漸漸散去，山壁上已炸出一個小小的石洞，
蕭承影大喜，也顧不得渾身疼痛，伸手在洞中掏了一陣，摸出一個正正方方的盒子來。他伸袖拭去盒上的泥塵，但見這是一個銀盒，因年久日深顏色已經發黑了，盒麵上淺淺地刻著一尊千手觀音像。蕭承影小心翼翼地揭開盒蓋，隻見盒中放著一方白絹汗巾，他將汗巾拈起抖開，從中滾落一顆黑色的珠子。蕭承影眼疾手快一把撈住，見是指頭大小一顆滾圓的黑琉璃珠，晶瑩潤澤，光彩熠熠，卻不知有什麼用處。
他看了一番，將珠子收進腰間的小布袋裏，再去看那方汗巾。白絹已經灰黃，上麵沾著褐色的血汙，教人看了頗為驚心，汗巾的右下角用淺絳絲線繡著幾句詩：“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蕭承影不能盡懂那詩句之意，又將盒身翻弄一陣，並未發現有暗格一類。他本指望尋著什麼要緊的事物，如今不由大失所望，隻得將漢巾與銀盒分別收起來，留待以後再慢慢琢磨。
蕭承影順著繩索溜下石壁，落地站定，卻發覺絲桐不見了。他心裏猛地空了一下，想她到底是自己走了，隨即卻又漠然，不緊不慢地收起繩索依舊纏在腰上，慢慢地舉步便要走。這時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麵前的泥塘，卻頓時頭皮發麻。原來那爛泥塘裏除了夜間他與絲桐踩下的深深的腳印窩，還有一來一去兩道足跡，均隻是淡淡的半個足尖，顯是此人輕功絕佳。
蕭承影順著足跡的去向望去，遠遠地隻見山林裏並立著兩人，一個孝衣汙髒的女子，自是絲桐，另一人穿著寶藍道衣，正自向他揮手。蕭承影不由攥了攥腰間的銀盒，一顆心直往下沉，他目光轉動打量四周，瞬間已看定了脫逃的路線，倘若就此發足奔進山裏，憑誰也未必就能找到他，可是絲桐……
唉——蕭承影暗自歎了一聲，繞過泥塘慢慢走出來，向二人走去。待走得近了，蕭承影換上一張笑臉，拱手道：“陸道兄，幾個時辰不見，風采更勝當時了！”
陸文川笑嘻嘻地答到：“咦，你怎麼在這兒，卻是什麼時候來的？”一句話讓蕭承影為之氣噎。陸文川又笑到：“我隻道你會逃進山裏去，七彎八繞，那可是誰也奈何不了你。”
蕭承影笑道：“我看陸兄氣度翩翩，有若神仙下凡，如此人物，百年難得一見，怎能不前來親近親近？”他與陸文川說話之時，正眼也不瞧絲桐一下，然而眼底餘光卻瞥見她軟軟地倚在陸文川身上，自是全然受製於人。
陸文川笑道：“過獎過獎，神仙下凡這四個字嘛，我看倒是這位易小姐當之無愧。”他的目光在蕭承影臉上一掃，“易小姐在我身邊，便能教你乖乖聽話，這豈不是神仙所能？”
“乖乖聽話？”蕭承影偏過頭去，冷冷說到，“哼，我最恨受人要挾。你就是抓了我親娘老子，也別想我皺一下眉頭！”
“是嗎？”陸文川嗬嗬笑著，伸手捏住絲桐的手腕。絲桐身不能動，口不能言，本來一雙眼直望著蕭承影，此時卻低下眼去，臉上微微露出痛苦之色。
蕭承影吃過陸文川的苦頭，知他下手狠辣，隻得忍氣吞聲地回過頭來：“你想怎麼樣？”心中早把他那狡黠的笑臉揍了個稀爛。
陸文川道：“你隻消答我一個問題，答對了咱們便是好朋友，如果答得不對，不免你們兩條命送在這裏。”也不待蕭承影答話，他便問到：“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蕭承影大奇，一個人的名字該如何判定對錯，任他機智萬分也不知該怎生回答才好。他心想這賊皮存心耍弄，著實惱怒不已，急怒之下，張口便罵到：“你老子叫什麼，我就叫什麼！哼，你連親老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也太是不孝了！”他一口一句隻是占盡陸文川的便宜，心裏卻道這回恐怕是混不過去，不由就看了絲桐一眼，想到：命都豁出去了，救不得她，那也沒辦法。
這一眼瞧在陸文川眼裏，想法卻大是不同，他頓時想到：“他總不說出口來，原來是因為易小姐在旁，嗬嗬，他對這女子怕是不曾說了真話，到底還是不肯讓人知道他的身份。”當下拱手道：“此事事關重大，你不說出來也好。那麼，便請脫衣一見。”言語間竟客氣了許多。
“我又不是女人，有什麼好看！”蕭承影不肯，“沒由來折騰你老子，耍猴子戲嗎！”他將“你”字咬得含混不清，占足了口頭便宜。
陸文川並不著惱，隻將手向絲桐肩上一搭，笑到：“要看女人，那有何難？”
蕭承影怒道：“你有本事隻管招呼我，總拉著她做什麼！她還病著哩！”話一出口，他直痛恨自己沉不住氣。陸文川一言不發，隻是滿麵笑容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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