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62 更新時間：14-09-21 22:21
走進土地廟裏來的，不是任平生，也非蕭承影，而是兩個粗豪的江湖漢子。兩人都是三十多歲年紀，穿一身厚布衣甲，腰間掛著刀。兩人不想這破舊的土地廟中正自有人，見了絲桐皆是一怔，其中個頭矮小的一人問到：“小娘子，你也是在這來避雨的嗎？”絲桐應了一聲，回到獨孤汐身邊。此時既有旁人，她們也不便再繼續深談，絲桐望著廟外，隻見瀟瀟秋雨不知何時又下開了。
那二人將廟裏檢查一番，便坐在另一邊，矮子說了句：“這鬼天氣！”另一人默默不語，將絲桐端詳許久，轉頭與那矮子切切交談了幾句，隨後兩人一齊盯住了絲桐。絲桐隻覺麵前好像有四把明晃晃的大刀揮來舞去，心裏忐忑難安，渾身都不自在，卻又無法避開。
兩人將絲桐打量許久，須臾，那一直沉默的高個子開口問到：“小娘子，你貴姓？”
絲桐答到：“我……我姓嶽。”
那高個又道：“哦，嶽姑娘，那位姑娘是你什麼人，看上去好像傷得不輕啊？”
絲桐答到：“她……她是我表姐，她病了。”此時獨孤汐已懨懨睡去，絲桐心裏發慌，輕輕觸了她一下：“姐姐？你醒醒，別睡了。”
兩人對望一眼，神色間顯然是不信。那高個站起身，慢慢走近來：“你姐姐病得不輕啊，我粗通醫藥，我來給她看看。”
絲桐攔住他：“不必了不必了，多謝你。”那人見絲桐伸臂阻攔，當即五指成爪，抓住她的手腕，使上幾分擒拿手的暗勁，向一旁摔去。絲桐隻覺手上一陣劇痛，腳下站立不住，便被他摔倒在地上。那人本是要試探絲桐武藝高低，一招之下豈料她竟是全然不會武功，不禁一愣。
絲桐忍痛道：“你這人……怎麼蠻不講理？我姐姐病了，你別去擾她！”
高個冷笑一聲道：“她真是你姐姐？我看未必吧。”此時獨孤汐傷重憔悴，衣著卻是光鮮，而絲桐一身孝服泥垢斑斑，極是汙髒，兩人並在一處，的確不像一路人。那人又道：“那個任……呢？”
絲桐不知他意圖何為，但見他臉上隱隱有暴戾之氣，心中不由害怕，答到：“你說什麼人？我不知道，我和姐姐……隻是路過此地……”
那人道：“哼，不用再裝了，你這一身孝服，家裏死了誰？我看你就是那易小姐！”說著伸出一雙大手，把絲桐揪起來，“你和那個任勾搭成奸，殺害了秦家上下幾十口人，這等醜事人人都知道了，還裝什麼？”
“你們……你們血口噴人！”絲桐大叫到，“我不姓易！我不姓易！我也沒殺人！”她竭力掙紮，卻是掙脫不了。
正當此時，蕭承影哼著小調推門進來，嘻嘻笑到：“絲絲小親親，你看我找到什麼吃的了！”他見了廟中的情景，當即把手中抱的山雞一扔，哇地一聲怪叫，撲過去便打那高個，“哪來的野物，趁老子不在欺負俺媳婦！他媽的快放手，老子的婆娘是你抱得的？”
那人一把接住蕭承影打來的拳頭，帶著劃了個半圓，同時腳下勾住蕭承影的腳踝一絆，放手向外一掀。蕭承影話還沒說完，已自四腳朝天摔在地上。他愣了一愣，隨即跳起來，一頭向那人身前撞去，大罵到：“奶奶的，老子跟你拚了！”
蕭承影正跳到半空，忽被人從身後攔腰抱住舉了起來，正是那矮子。別看他個頭不高，力氣卻著實不小，舉著蕭承影如舉嬰兒。蕭承影手揮足蹬，無奈卻是落不著地，隻得扭頭罵到：“臭冬瓜，死矮子，快放老子下來！”
那高個盯了蕭承影半晌，問到：“她是你媳婦？”
蕭承影怒道：“不是我媳婦，難道是你的？他媽的，快放我下來！”說著又是一陣亂掙。
“那個呢？”高個一瞥獨孤汐。
“那個也是我媳婦。”蕭承影叫到，“汐汐小親親，你沒事吧？”
那兩人對看一眼，矮子說到：“大哥，好像是弄錯人了！”一招之間，兩人俱看出來，蕭承影空有蠻力，卻是腳步輕浮，絕非習武之人。
高個哼了一聲，放開絲桐。矮子也將蕭承影放下來：“這位小哥，對不住，是我們搞錯人了。”
蕭承影瞪眼道：“搞錯人，一句對不住就算了？我媳婦白讓你抱了半天，賠來！”
矮子愣到：“賠什麼？”
蕭承影道：“銀子呀！不然你要是有個如花似玉的婆姨，讓我摟抱摟抱也行！”說著便去翻矮子的衣袋，半討半搶地搜去幾錢碎銀子。
高個冷笑道：“你這潑皮無賴，倒能娶上兩個媳婦？”
“誰潑皮？誰無賴？老子就是有兩個媳婦，你眼讒啊！”蕭承影上下拋玩著銀子，與絲桐走到一邊，“絲絲小親親，餓了沒？”
絲桐臉上一紅，低聲道：“你別亂叫。”
蕭承影笑嘻嘻大聲說到：“怕什麼！還怕別人聽見啊？”他拾起山雞，“你找點柴火，我殺雞去，等下烤著吃！”
蕭承影邁出廟門，就蹲在屋簷下，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刀，自哼著小調殺雞。絲桐在廟中呆站著，也不知去哪找柴火，看著那二人在角落裏歇息，心中真是萬分不安。片刻之後，蕭承影拎著殺好的山雞進來：“柴火呢？”
絲桐道：“柴火……哪裏有？”
“笨蛋！”蕭承影把雞往地上一扔，“這個不是柴啊？”他跳到廟中殘破的神像前，一腳將供桌踹得稀爛，又爬到石座上將神龕中木雕的神像扒下來。木像也早已朽壞，掉在地上，立即摔成幾片。
蕭承影將木片攏在一起，掏出火折點燃了，又撿起那隻雞：“哎呀，弄髒了，我拿去洗洗。”說著便走到廟外，站在雨中，借雨水清洗山雞。
絲桐在廟中望著他，猶豫片刻，快步跟上去，來到蕭承影身邊，輕聲說到：“他們……他們剛才……”
“我知道。”蕭承影低聲截到，“我剛才都聽到了。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就在我前麵。”絲桐微微一愣，蕭承影又道，“他們不過是來找任平生的，跟我們沒關係。”
絲桐道：“你怎麼知道？”
蕭承影微微一笑：“我剛才在那矮子的衣袋裏，翻見一張英雄帖。”
絲桐正想問什麼是英雄帖，蕭承影一拉她的衣袖：“雨越下越大了，回去吧！”
兩人回到廟中，坐在篝火邊取暖，蕭承影揀了根木條，戳著山雞放在火堆上燒烤，不多片刻，一陣肉香就在小小的土地廟中散了開來。
那高矮二人坐在角落裏，自是又冷又餓，不過江湖漢子性情強忍，耐得一時饑寒罷了。然而此時陣陣香味鑽入鼻端，撩動饑腸，卻實在難受。那高個閉眼假寐，那矮子卻忍不住把一雙眼在蕭承影身上轉了百十圈。
蕭承影笑嘻嘻地招呼到：“兩位大哥，夜寒風冷的，過來烤個火吧。”那高個裝做聽不見，矮子卻不由地湊到了火邊。
蕭承影問到：“大哥，我叫李福根，你叫個啥？”
矮子答到：“我姓吳，叫吳偉雄。”
蕭承影道：“這個名字好咧！大哥，你人不錯，比那死皮竿子強。”說著朝那高個的位置唾了一口，心中卻在狂笑：“無尾熊？哈哈，真好名字！”
吳偉雄“噓”了一聲：“兄弟可莫亂說，那是我結義大哥，江湖上名喚‘百臂飛猿’，你開罪不起的。”
蕭承影抬頭瞥了一眼，心想：“原來是百臂猴子袁勇，什麼爛角色，怕你得罪不起老子。”神色間卻隻作無知：“呸呸，什麼白筆飛遠？剛才欺負我媳婦，現在還擺的個臭架子！”
吳偉雄無奈地搖搖頭，心想這等愚昧鄉夫也不必與他計較，便轉而說到：“先前的確對不住。不過也難怪……你家小娘子怎麼穿了這一身？我們見了這一身孝服，隻當你家小娘子是那易小姐。”
“什麼小姐？”蕭承影向絲桐擠眉笑到，“絲絲小親親，你這樣子竟有人當你是小姐！”隨即又向吳偉雄問道，“大哥要找什麼小姐，可是要拐她去做老婆嗎？”他賊忒兮兮地笑到，“我這兩個婆娘，可都是連騙帶拐娶到手的。”
吳偉雄啼笑皆非：“不是，不是！你不知道易小姐的事？這一帶都傳遍了，那洞庭秦家……”
“啊喲！你說的是秦老爺家啊！”蕭承影搶著嚷道，“秦家我可知道，那家裏有財有米，金山銀海吃不完用不完的！秦老爺我也見過，白白胖胖，嘖嘖嘖，一看就是大福氣的人！”
吳偉雄嗬嗬笑了幾聲，暗自嘲他無知，又說到：“那秦家小少爺娶的就是易小姐。唉，誰知道這易小姐和那個任……早就勾搭成奸，竟唆使那個任……殺了自己相公，又一口氣殺了秦家老少幾十人！哼，這種不要臉的賤婦，若是讓老子見了，非得一刀殺了不可！”
絲桐聽在耳中，心中悲苦，想到：“世間流言，竟至於此！”蕭承影看她一眼，隻道：“嚇！那個人是哪個，殺人就不怕衙門抓去？”
“那個任……”吳偉雄身子微微一顫，半晌方說到，“殺人不眨眼的。”
說話間火上的山雞已烤得滋滋冒油，誘人的香味更加濃鬱。蕭承影撕下一片雞脯肉扔進嘴裏，雖然燙得吱哇亂叫，卻是一臉滿意；又撕下一片雞肉吃了，砸著嘴大叫到：“唔唔，好吃，好吃！”直把吳偉雄看得饞蟲大動，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蕭承影扯下一條雞腿遞給絲桐，說到：“小心燙嘴，等等涼點兒再吃。”又拿著烤雞向獨孤汐走去：“汐汐小親親，起來吃雞了！”
獨孤汐正在昏睡中，蕭承影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撫摩，獨孤汐“嚶”了一聲：“彥哥……”隨即醒了過來。她看清蕭承影，不由大怒：“你竟敢對我輕薄！”然而一個字還沒出口，蕭承影的左手已捂住了她的嘴，右手抓著一隻烤雞在她麵前晃來晃去，笑到：“汐汐小親親，吃雞了。”
他言語雖然嬉笑輕浮，臉上神色卻甚是凝重，向身後使了個眼色。獨孤汐會意，放開目光望向他身後，見廟中已多了個陌生人。蕭承影扯下雞腿咬了一口，又對著烤雞連連示意，卻依然笑到：“這個雞腿可好吃了，你嚐一口。”
獨孤汐伸指在雞腿上按了按，又在雞架上按了幾處，向蕭承影微一頷首，嬌聲嗔到：“噫！我偏不愛吃你油膩膩的雞腿，快拿走！”蕭承影背對旁人，吳偉雄又不好盯著他與獨孤汐親親熱熱，這一幕自是沒人看見。
蕭承影笑嘻嘻地回到火邊，說到：“這個婆娘，硬是難伺候！”
吳偉雄的眼睛早就嵌在了烤雞上，賠笑到：“兄弟，你這山雞……個頭不小，能不能分我們吃一點？”
蕭承影連忙搖頭：“那可不行！吳大哥，你人雖不賴，要白吃我的雞可是不行！”
“不白吃！不白吃！”吳偉雄摸出二錢銀子，“這點銀子買你的雞夠了吧。”
“就二錢銀子，我可要餓一晚上。”蕭承影嘟囔著，眼睛卻死盯著那二錢銀子，露出垂涎的模樣。
“二兩！二兩！等明天你買一百隻雞也夠了！”吳偉雄又掏出幾兩碎銀。
“那……好吧，就分一半給你。”蕭承影接著銀子，將烤雞撕做幾塊，一邊撕一邊隨手遞給吳偉雄，看似全然無意，實際上給的都是獨孤汐按過的部位。他又叫絲桐：“絲絲小親親，把你的雞腿給吳大哥，我這個已咬過了。”
吳偉雄微微一怔，不去接絲桐的，卻拿過蕭承影手中的雞腿，說到：“不妨事！不妨事！”他拿了烤雞便走到袁勇跟前：“大哥，吃點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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