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81 更新時間:14-09-21 22:50
五髒六腑間仿佛有一把利刃在不停地攪動著,每走一步,蕭承影都覺得自己就要栽倒了似的,他在心裏喊著自己的名字,一遍遍地念著:“承影!承影!不能倒下去!”如此捱出了兩三裏地,蕭承影漸覺眼前發黑,終於停下腳步。
絲桐跟在後麵,前事種種一一浮現,心裏早已是五味陳雜。她見蕭承影停步,忍不住趕上前去,牽住他的袖子問到:“你不是告訴我,你不會武功嗎?你怎麼打得過範元靖?”
蕭承影望著她,一句話也不說。絲桐還當他是無言以對,不由暗自生氣:“怎麼了,沒話好說麼?”
蕭承影幾番想要解釋。然而方才硬挨了範元靖一記重掌,他其實受傷頗重,早就全憑意誌支撐,此時此境不由得心煩氣躁,隻極不耐煩地回了一句:“還說什麼?”
絲桐鼻子一酸,眼中不禁有了水色:“你一直都在騙我!”原來那些自己以為的生死與共,不過都是人家的戲耍欺弄。
獨孤汐也自疑心,二女望著蕭承影,都盼他能說個明白。
“我……”蕭承影一張口,體內頓時煩惡難當,滿腔腥甜都堵將上來。他心知一旦嘔血,當即就會神衰氣竭,不得不生生忍住。
絲桐見他始終不答,不由得傷心難抑:“徐大俠,多謝你搭救之恩!”隻說了一句,已自轉過臉去,扶著任平生便走。
蕭承影想要拉住絲桐,豈料渾身半分力氣也無。獨孤汐瞪了他一眼,說到:“我早說過,你騙起人來習以為常,誰也不知道哪句才是真的。”緊跟著絲桐去了。
蕭承影腦中一陣昏沉,心裏想到:“你也不問我一句,有沒有給人打傷?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說到底,我就是連他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他越想越覺悲涼,不覺胸中驀地劇痛起來。
蕭承影按著心口,隨手探入懷中,摸到當日在嶽陽城裏為絲桐買下的發釵,緊緊攥住。他信步走進樹林,行得片刻,隻覺腿腳發軟,便倚倒在一棵樹下,不斷地嘔出血來。他明知每吐一口,氣力就衰弱一分,然而一顆心冷冰冰地直往下沉,便什麼也不在意了。
絲桐快步走著,整個世間仿佛就隻剩下了耳畔的風聲,十八年的生命一片空白。須臾之後,眼前一陣刺亮,絲桐回過神來,隻見湖邊係著一隻燈火通明的小舫,獨孤汐喜道:“到了!”
小舫並不算甚大,兩層船艙,船舷與艙簷上雕著暗花,雖然裝飾樸素,卻足見精致。獨孤汐走上前去,與絲桐一起架住任平生,徑直向船上登去。
聞得動靜,一個中年艄公從艙裏出來,上前喝問到:“你們做什麼?我這船不搭客人!”他麵貌威武,四肢粗壯,看上去頗有一身好功夫。
獨孤汐撥開他,將任平生與絲桐都接上船,這才說道:“我們是傅少俠的朋友。他特地叫我們來乘船,怎麼沒給你說嗎?”說罷,也不待那艄公有何言語,自進了艙去安頓。
船艙裏一榻一桌一椅,陳設極簡,打掃得一塵不染。獨孤汐與絲桐合力將任平生搬到榻上躺著,自己就在床邊坐下。過了不多一會,聽得艙外艄公問到:“找著了小公子嗎?”一人上得船來,歎息答了一句:“沒有。”聽聲音正是傅海潮。
傅海潮徑直走進艙來,見了三人不由一愣。獨孤汐搶先說到:“傅海潮,你家世稱俠義,江湖上人人景仰,不知當不當得真?”
獨孤汐的言語其實頗為無禮,傅海潮卻不惱怒。他嘴角微揚,露出一絲半似嘲諷半似無奈的笑,隻說到:“姑娘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獨孤汐一指任平生說道:“他本已身受重傷,隻因與你激戰,現在成了半死之人。你既在白鶴寺前任他離去,現在就該送他離島,免教他死在那些無恥鼠輩手上。”她為了不使任平生與五毒教牽連起來,特意不說他中毒,隻說是受了重傷。
傅海潮上前幾步,走到任平生旁邊,獨孤汐立即警覺地喝問道:“你做什麼!”傅海潮沉默不語,按脈撥眼細細檢視了一番,這才說到:“原來如此!他不是受了重傷,而是中了劇毒,難怪當時突然內息紊亂。”扭頭望著獨孤汐,“你是五毒教的人?”
五毒教向來被中原武林視為邪魔外道,雙方相見必生惡鬥。獨孤汐心生警意,當下握起軟鞭,指間扣住幾枚暗器。未料傅海潮隻到:“瞧你的樣子像是內傷未愈?”他看看獨孤汐,又望著任平生,一時怔怔。
獨孤汐不知他作何盤算,兼之身懷舊傷處處掣肘,一路上總也不是別人對手,不由得心中惱火,比平日裏焦躁起來,因大聲說到:“是啊,我們傷的傷、廢的廢,還有一個沒用的!你想怎樣?要殺要剮就快點!”她本不想說些刻薄話激怒傅海潮,卻到底忍不住,嘀咕道,“哼,若是真有膽色,動手之前何不約誓清楚,誰要輸了誰就從此罷手。現在又來拖拖拉拉!”
其實傅海潮所想,乃是方才的比武。任平生豪氣磊落,已令傅海潮心生惺惺之意;而傅海洲一番胡纏,手下不知輕重,一味奇變狠辣,若不是任平生破解他最後那招,隻怕傅海潮已傷在了親生弟弟的劍下。每憶及此處,他對任平生的武功和人品就更增一分欽敬。
聞得獨孤汐的話,傅海潮說到:“任平生就算輸了,也絕對不會放棄報仇的;我輸了,也不能眼看著他殺死岑家父子。不知姑娘認為,我們應該如何約誓才好?”
獨孤汐賭著一口氣,正要搶白,卻聽絲桐在身後輕輕說到:“依我看,傅少俠並不想為難任大哥,否則我們早也死了。”她聲音不大,溫柔清婉,轉而向傅海潮道:“你要保護親戚兄弟,本來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任大哥矢誌報仇,原也是對方造業在先,其情可憫。這些恩恩怨怨的死結根本隻能隨緣化解,強求不來的。不過,傅少俠,你今日仗義搭救,說不定正是化解之始呢。”
她見傅海潮麵色平和,又添了幾句:“如果傅少俠真有不便,那索性給任大哥一個痛快吧!我想任大哥一定寧肯死在你手上,也不願由那些汙糟小人作踐,讓別人提著他的腦袋去領什麼賞!”
這話說得壯烈,傅海潮微微一驚,即說到:“姑娘放心,我早說過,今日任他離島,旁人不可趁人之危。既然任平生已無力自行離開,我定會護送一程。”言罷便出去吩咐艄公準備起航。
獨孤汐頗為驚訝地打量絲桐,說到:“看你木呆呆的,沒料到還能說這麼一番話來。”話中有欣喜之意。
絲桐淺淺笑到:“我也不知怎麼的。或許……就是急著能讓任大哥安全離開君山。”她用手背輕拭額頭,心中卻不覺想到:倘是他在,這些蠱動人心思想的口舌之能,就無需自己出麵了吧。
正怔忡間,獨孤汐忽然捉住她的手腕:“你受傷了?”
“沒有啊!”絲桐不明所以地低頭來看,隻見手掌中滿是半幹的血跡,卻不覺疼痛。她一時迷惑,正欲搓去手上的血漬,忽然腦中一念閃過,失聲叫到:“不是我!是他!是徐非!”仔細回想方才蕭承影一反常態的種種,絲桐頓時又悔又急,說到:“他什麼也不說,是不是因為受傷很重?並不是因為騙了我們才無話可說?他告訴過我他不會武功的,怎麼受得起丐幫高手的重掌呢?他……他……”
獨孤汐懷疑地說到:“那也不一定。他這個人本來就滑頭,騙人騙鬼都不過一句話。”她因為親眼見到蕭承影與外人謀劃,對他始終不大放心。
絲桐卻是不同,心中隻念著:“我們這麼疑心他,他一定傷心死了。我……我竟然沒有問他一句傷情,就把他一個人丟下了。”越想越是不安,噌的站起來就要走。
獨孤汐拉住絲桐:“你幹嘛?”
絲桐道:“我要去找他!”
獨孤汐道:“如果他真是騙我們怎麼辦?”
絲桐愣了愣,決然說道:“那我無話可說,隻當錯看此人。可若是他沒有呢?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我就虧欠太多了!”
獨孤汐見絲桐主意已定,知道勸阻不了,但她自然是要帶任平生回五毒教的,不由悵然說了一句:“那不知要什麼時候,咱們才能再見了。”這數日以來,她與絲桐一路同行,雖然言淺,但也算共同經曆了不少風險。獨孤汐之前不太喜歡絲桐,甚至小瞧於她,但當真要分別時,不免生出惜別之情。
絲桐也頗受感染,說到:“獨孤姐姐!要不……等我們離了君山,就去五毒教找你吧?”
獨孤汐點頭笑到:“好啊!”當即解下一個烏黑的木牌,“你收起來,來找我的時候用得上!”
兩人話別已畢,絲桐衝出艙外,跳下船去。此時船已解纜,絲桐跳進淺水裏,濺起一片水花,將艄公和傅海潮都唬了一跳。還來不及詢問詳情,絲桐已奔進了夜色之中。
急匆匆奔了半晌,絲桐終於來到此前與蕭承影分別之地。夜風吹拂著樹林,四下裏影影綽綽,絲桐大口地喘著氣,顧不得腿腳酸軟,到處尋找蕭承影的蹤影。她心中思量,依他的性子,怕是不肯隨她二人一個方向去的,原路返回又不太可能,忽想起他說過船在碼頭西邊,說不定是往那裏去了。當下辨明方向,穿過樹林一路西行。
絲桐走在幽暗的樹林中,原本頗有些害怕,然而此日天氣晴朗,一彎半月當頭,清輝遍灑,林中見物清楚,隻覺得寧靜。走得一程,忽見左側一棵樹下草木零亂,似乎遭人踐踏過,絲桐便上前察看。
草葉上多處染著深色的汙漬,絲桐用手一碾,但覺黏黏的,微有腥味。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蕭承影的身影,他忍著苦痛走到這裏,終於撐不住在樹下躺了片刻,鮮血沾染在草葉之上……
瞥視之下,草中似有一物微微耀眼。絲桐俯身拾了起來,借著月光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枝金光燦然的發釵,釵頭正是一隻口銜芙蓉的長尾金鳳,但鳳尾已經略有些扭曲了。發釵上也沾了大片血,釵上的翡翠和寶石透過血跡閃動著妖異而絢麗的微光。芙蓉金鳳釵!絲桐的心驀地抽痛,某些溫暖的回憶像浪潮一樣兜頭潑下來,眼中頓時酸酸澀澀地泛起了淚花。
“徐非!”絲桐大聲地呼喚著,“徐非!”她甩開步伐,在樹林中磕磕絆絆地跑將起來。絆倒了,爬起來又再向前跑,似乎不知道痛,也不覺得累。須臾之後,樹木漸疏,林子已到了盡頭。湖波起伏之聲宛在耳畔,遠遠的,絲桐看見岸邊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正是蕭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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