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故人  第27章 輕車行山道遇險(2)

章節字數:3374  更新時間:14-09-21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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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緩緩啟程,車輪轆轆滾動,隨著山道微微顛簸。悟晴師太盤膝坐在車中,閉目入定,然而她的心裏卻並不平靜。自從見到那兩個孩子,她就開始覺得莫名的不安,絲桐的堅毅、蕭承影的淡漠,總讓她憶起一些不願回首的往事。

    “師太?”絲桐登上馬車,小心翼翼問到,“找我有什麼事嗎?”

    悟晴師太沉靜片刻,方問到:“你老實說,他的傷怎麼樣了?”

    絲桐一怔,想到蕭承影一直在瞞著眾人,可要自己去欺騙眼前這個慈善的女尼,似乎又於心不安,因答到:“能吃喝,能說上幾句,可傷還沒好呢。”心想這樣回答倒也不假。

    悟晴師太道:“他挨了利劍穿胸,自然好不了那麼快。不過……還有一道內傷,你可知道他是怎麼受的?”

    絲桐不明所以,生恐多言無益,便含含糊糊隻說是蕭承影被範元靖一記重掌打在胸口,將當日比掌的始末都略過不提。她心中惴惴,所幸悟晴師太不再追問,隻向絲桐和善地微笑道:“易施主,你應當有一位長輩,名喚易曉琴,你可知道她麼?”

    易曉琴正是絲桐的母親,絲桐聽她提起,心頭不由突突直跳,答到:“知道。她是我……我易老莊主的親生妹妹,師太竟然識得她麼?”

    悟晴師太搖搖頭:“不過一麵之緣。那麼她如今……可好?”

    絲桐黯然道:“早已病歿多年了。”

    悟晴師太輕宣佛號,口占道:“昔時笑語人,今日泉下骨。江湖代代英雄出,知交零落卻無多!”

    絲桐大膽問到:“師太乃方外之人,難道也如凡夫俗子一般為生離死別而哀傷麼?”

    悟晴師太歎道:“參透生死容易,難的是勘破情緣一事。這兩句,原是我一位師兄留下的,他為救昔時同門的遺孤,竟舍了自己的性命……”

    絲桐聽著悟晴師太絮叨的言語,心中不覺奇怪:“師太急著喚我來,怎麼卻盡說些不著頭腦的話?”於是便問到:“師太,你不是有要緊事麼?”

    悟晴師太微微一怔,似乎有幾分失望之色,隨即便正色說道:“其實,秦家莊出事那天,我一直在屋內看護秦家二公子,對外庭的變故並無所知。外間隻道是你……與任屠刀勾搭成奸,因而害了夫家,後來聽秦夫人哭訴,細問了當日情形,才知竟是牽扯上了魔炎刀這一樁舊案。易施主,你可願意告訴貧尼,你那位徐朋友到底是何許人?”

    絲桐聽見“魔炎刀”三個字,心中已自警覺,略一沉吟,答到:“我與他,本是素昧平生,不過糊裏糊塗卷在了一起。什麼魔炎刀,我也不懂得,怕隻是他隨口胡扯糊弄大家罷了。我瞧他常有些精怪主意,但武功卻平平,不過是一個江湖混子。”

    悟晴師太盯住絲桐,半晌方輕歎道:“但願如此。”又頓了片刻,“你可知道天忍教?”

    絲桐心中惴惴,強自鎮定說到:“天忍教從前是金國國教,專門殘害大宋武林,無所不用其極。我小時候也曾聽聞一二,但不知其詳。”

    悟晴師太道:“早在金人立國之前,天忍教就已相傳近百年,但最初隻是三教九流的人供奉著一些邪魔神靈,零零散散不成氣候。後來,有一位武功卓絕的異人進了天忍教,將數千教眾糾合起來成了江湖上的門派,自己做了教主。待那阿骨打率領族人反叛遼人、建國稱王之時,那位異人的子孫、亦即當時的天忍教主便出力輔佐,多次擊潰遼人高手,救金主於生死之際,立下了汗馬功勞。天忍教也因此一躍而成為金國國教,殫精竭慮要滅絕我們。”

    絲桐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天忍教對自己的國家倒是忠心不二,隻是對外族手段卑劣、太過凶殘,所以才被我們稱為魔教吧。想來他們對付遼人也差不多。”

    悟晴師太道:“天忍教行事的確是不擇手段,但他們的武功自成一係,卻也有獨到之處。不過,天忍教中隻有嫡係的長老和護法才能習練本門武功,有一種護體神功名曰天魔心法,更是惟教主可傳,而成千上萬的教眾僅僅使得一些粗淺功夫,並且都是想方設法從各門各派學來的。故此,大多數正道人士總以為天忍教是一群烏合之眾,隻知提防各種偷襲暗算的無恥手段,往往就折在了天忍教嫡傳的門人手中。說起來,那時候根本沒有人認識天忍教的武功,因為從來沒人從天忍門人手下討得過性命。”

    絲桐道:“縱使天忍教如此厲害,最終還不是悉數覆滅。”

    悟晴師太悵然說到:“可大宋武林中數得上名號的人物,也沒有幾個活了下來。霧靈穀中一戰,十派九亡;洞庭湖畔一戰,十士九死。當時當日的高手若還有一二健在,如今那些個風雲人物,隻怕也沒什麼好風光的了。其實,我又何德何能竟當上峨嵋派的掌門,秦師……秦浩又怎麼會成了武當派的掌門?若不是他……若不是他自己……天忍教未必會敗!”說著說著,悟晴師太不禁激動起來,再無出家人的淡然。

    絲桐想到父親便是因此番爭鬥而亡故,母親也由此去世,不覺心中慘然,歎息道:“死了這麼多人,其實誰正誰邪、誰勝誰敗,根本沒什麼緊要!”

    悟晴師太道:“你這話在此說說不打緊,若是教一些正道之人聽了去,不免就是混同正邪、不分善惡了。”

    絲桐心道:“師太倒好像把自己除在正道之外一般。”不由遲疑了一瞬,輕聲問道:“師太,你……你為何與我說這些?”

    悟晴師太的目光在絲桐身上定了好一陣,終於緩緩說到:“易施主,我知道你是不願意說,你的朋友他並不姓徐……”絲桐一怔,悟晴師太繼續說道,“他姓蕭,是不是?”

    絲桐微微變色,不由脫口道:“你怎麼知道?”

    悟晴師太長歎一聲,自顧說道:“那個孩子尚在繈褓中時,給少林寺的五轉指捺中,全身經脈盡斷。他來求師父用大慈大悲咒相救,可師父死活不肯,說什麼正邪不兩立,我眼見那個嬰孩啼聲微弱好不可憐,卻不敢拂逆師父幫他一次。他為了延續孩子的性命,隻得投身在天忍教中,學來天魔心法強行灌注於他。天魔心法運作起來,氣血逆行,脈象很是奇特,這十三年我再沒遇到過……不,是這一生中都沒遇見過。我心中總想,不會,不會是他;可我明明又知道,天忍教既已全數盡殲,那麼還有誰會習有這一門奇異的內功?”說到後麵,語音喃喃,已近似自言自語。

    絲桐聽不明白,忍不住問到:“師太,你……說什麼,他是誰?”想到蕭承影是天忍後人,心裏隱隱不安起來。

    “那個孩子一年一年長大,終日用各種靈丹妙藥調養著,又有父母以真氣相護,然而身子骨總是不見好。他夫婦二人武功卓絕,誰知那一天竟會雙雙斃命。他臨死之前,求我照拂他的孩兒,可是站在那麼多正道人士麵前,當著師父的麵,我不敢答應。等到那孩子落在少林寺永無音訊,唉,等到我做了峨嵋派的掌門,我無時無刻不在悔恨,我為什麼這樣怯懦怕事?我將武功練得再高有什麼用,倒不如精研醫藥,倘或有朝一日竟再見到那個孩子,我一定治好他的傷!”

    絲桐本來一頭霧水,但聽得“少林寺”三字,心頭靈光閃動,想到:“莫不然她說的孩子就是蕭承影麼?原來他小時候竟是這樣的……慘苦?”

    悟晴師太如墜夢靨,繼續說道:“後來,聞說那孩子逃出少林寺,至悲大師以迦葉腿踢在他身上,自己反倒受了重傷,氣血阻滯不行。別派掌門都憤怒煩惱,我卻暗暗歡喜,這不正是天魔心法嗎,他還活著哩!隻是他的天魔心法似乎還未窺得門道,隻有勁氣已及要穴時才能自發反噬之力,並不能像他父親一樣收發從心。”

    絲桐又想到:“他說他受過內傷,練不了武功,看來並不是騙我。”心中也不覺暗暗歡喜。

    “這孩子當真是多災多難,傷筋斷骨的且不說,幾次遭了重手都是性命垂危。可我一次也沒能救過他,即使他父親臨死求我,我都沒敢救他。”悟晴師太長籲一口氣,臉上露出澄明的微笑,“這一次,終於能救他好轉,也算是將舊債還卻幾分。”

    絲桐道:“師太說的這個孩子,果真是蕭……徐非嗎?”

    悟晴師太微微一笑,說道:“人老了,說起話來總是零零碎碎。他姓蕭,名叫什麼?”

    絲桐道:“師太既然與他大有淵源,為什麼不親自去問他?”

    悟晴師太神色一黯,許久方吐出四字:“正、邪、殊、途。”

    絲桐不禁愕然,脫口說到:“剛才聽師太一席話,見解有異於俗流,原來還是脫不了正邪之見。”

    話音方落,隻聽車頂上“咕”的一聲笑,一男子不屑地說到:“既是正邪殊途,為何踏到我們的地頭上?”隨即車身一陣晃動,但聽得奔馬悲嘶,馬車頓時停住了。

    悟晴師太揚袖一拂,車簾鼓蕩卷起,絲桐借機向外一瞥,隻見一條黑影從車頂上方向前竄出,如一道黑煙落在前方武當弟子所乘的馬車上,然後又是一竄,落在道路前方。

    前麵的馬車一陣晃動便停了下來,幾乎與此同時,後方的馬車傳來幾聲驚呼,想必也是遭遇了敵人。不過彈指之間,孟叔南與崔泓已從車中躍下,拿著劍護衛在車前,揚聲喝到:“哪裏的朋友!”

    那黑影獨自攔在前方的山道上,背手而立,並不言語,忽然卻仰天發出一陣桀桀怪笑,其聲尖澀,令人耳酸。他一身黑衣,頭纏黑布,腰間紮著一條五彩斑斕的寬腰帶,絲桐覺得這裝束有些眼熟,略一思量,不禁驚道:“師太,是五毒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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