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45 更新時間：14-09-21 22:55
一路回程，絲桐默默無語、悒悒不樂，崔泓心中痛惜，卻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兩人方回到紫霄宮，慕容錦寧便找來了，拉著絲桐敘些家居瑣事。絲桐身心俱疲，隻道：“慕容公子，你真的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小清。”慕容錦寧仿若不聞，依舊歡歡喜喜說話，絲桐有些不耐：“我好累，想去休息了。慕容公子，你也回去吧。”
崔泓本已憋屈了一路，眼見慕容錦寧還說個沒完，抑不住怒氣上湧，猛地一把推開慕容錦寧，嗬斥道：“人家都說不是小清了，你還聒噪個沒完，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一麵說一麵要把慕容錦寧搡到旁邊去。
慕容錦寧愣了一陣，隨即便也生氣，說到：“我與小清姑娘說話，與你何幹？做什麼推我！”說著扭住崔泓衣領，也想把他推開。
崔泓愈惱，忍不住伸手便向慕容錦寧頭臉上摑去。慕容錦寧大叫：“打人了麼！”崔泓叫到：“就是打你怎麼了！”兩人立時扭打在一起。
絲桐慌不迭勸架，將兩個人分開。慕容錦寧臉上挨了幾下，不由氣呼呼說到：“聞說武當派是大家宗師，想不到這樣蠻不講理，跟街頭小兒無賴差不離，說出去豈不可笑麼！”
崔泓道：“是我打你，跟武當派有什麼關係？你若不服，咱倆好好較量較量！”
慕容錦寧道：“好！我這就拿劍去，你當我怕了你麼！”
崔泓冷笑道：“你也使劍？那最好不過。我便在這門外等你！”
絲桐見兩人越說越僵，好不著急，連忙勸了這個又央那個，無奈誰也不肯消停。情急之下，絲桐斥到：“好！你們要打，我管不了，不打死一個可別回來！一個個都想氣死我是麼……”忍不住眼淚竟流了下來，撒腿便跑。
兩人都愣住了，哪裏還能打起來？一麵互相埋怨，一麵推推搡搡，一路去尋絲桐陪不是。
絲桐心亂如麻，想到：“這兩人不省事，偏來添這些是非。”料知兩人必定會來找她道歉，故意不回客房去，恐別人見了又說閑話。又想蕭承影拒不服軟，不知武當派要如何處置他，索性便去找悟晴師太說個情。
悟晴師太獨自住在東院最裏一進的客房，絲桐悄悄穿過花弄，來到悟晴師太房前，但見屋中熒熒有燈光，便輕輕叩門，喚道：“師太，悟晴師太。”
屋中無人回答。絲桐恐驚動他人，聲音甚小，隻道悟晴師太聽不見，再用力一敲門，那木門竟吱的一聲開了半扇，原來並未上鎖。絲桐一麵說道：“師太，師太，我進來了哦。”一麵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客房頗大，進門便是一架四曲山水翠屏，擋住了視線。絲桐繞過屏風進入屋裏，隻見屋中放著一張雕花精美的紅木圓桌，桌上燃著一盞燭燈，照得滿室生光。屋子另一頭擱著一架紗幔垂地的大床，床邊的牆角是一扇隔門，通往裏間。
絲桐心想，悟晴師太莫不是在裏間練功修習？放輕腳步走到隔門邊，探頭一張，卻也無人。既然悟晴師太並不在，絲桐便想退出去，然而忽聽門戶響動，一個女孩的聲音已傳了進來：“你瞧瞧她那樣兒，什麼男人不勾搭一下？瞧瞧，一下就把那大理來的傻子就給迷住了，可真是好本事啊！我看崔師兄也快了……”另一個女孩隻是嗤笑。
聞聲便知是薛淩湘與沈紅露。絲桐不願與她們照麵，便向裏間藏起來。這裏間雖小，並未掌燈，絲桐躲到角落裏一張書案後麵，輕易不會被發現。
隻聽兩人嬉笑閑話，一邊窸窸窣窣收拾東西，想是在為悟晴師太打掃房間、鋪床疊被。稍待片刻，沈紅露持燈在裏間門口探了探，說到：“這裏麵也要打掃麼？”
絲桐的心驟然提緊了。隻聽薛淩湘說到：“不要啦不要啦，那裏間又不用的，咱們又住不了幾天，幹嘛替人家打掃呀！”
沈紅露笑到：“我就知道！懶妮子！”隨後燈光移開，裏間漸漸又回複了黑暗。兩人隻在外間活動。
又待片刻，便聽見兩人齊聲叫：“師父！”原來悟晴師太回來了，問了幾句話，便打發兩人回去了。
屋裏一片寂靜。絲桐走出藏身地，正要出去向悟晴師太解釋、求情，忽聽一聲長歎，悟晴師太問到：“你要怎樣處置那孩子？”
一個低沉的男音答到：“你說如何是好？”聞聲正是秦浩。
絲桐不知屋裏竟有別人，不由給嚇了一跳，但聽見兩人正說話，恐有不便，於是先不忙出去。
悟晴師太隻是歎息。秦浩冷冷說到：“哼，我難道不知，你巴不得放他走了。”
悟晴師太道：“這孩子也很可憐，放他一馬有何不可？不管怎樣，他父親與我們同門一場……”
秦浩截道：“我與蕭振絕無舊誼！”
“明明一是峨嵋派，一是武當派，怎麼卻是同門？”絲桐越聽越奇，隱隱覺得其中大有內情，不由縮在門邊，屏住呼吸凝神聆聽。
悟晴師太幽幽說到：“秦師兄，這麼多年你還不能釋懷？我知道，你那麼恨蕭師兄，不是因為他背叛師門、投奔了天忍教，而是因為易姐姐。”
秦浩怒喝道：“住口！”頓了一頓，“你還叫他師兄？”
悟晴師太道：“他一日做我師兄，這輩子都是我師兄。”
秦浩冷笑道：“你也想跟嶽天嘯一樣正邪不分，落得個身敗名裂？”
“嶽天嘯”三個字，恰似一道驚雷在絲桐頭腦中炸響。她隻覺渾身冰涼，一顆心就快要蹦到胸膛外麵來了。
悟晴師太似乎激動起來，說到：“嶽師兄當年以性命保住了這孩子，今日我決不容任何人加害於他！”
秦浩道：“你這有情有義的話，未免說得太晚了。”
悟晴師太黯然歎道：“沒錯！這十幾年來，我天天都在悔恨。若不是我一時怯懦，蕭師兄或許不必死，嶽師兄更不會橫屍荒野！”
絲桐聽在耳中，不由得一陣陣顫抖，眼淚滾滾地湧出來。她的心裏無比紛亂，似有一個聲音在呼喊：“怎麼回事？我爹救過他？是我爹救了他嗎？若是我爹為救他而死，今日我卻害了他，爹爹九泉之下豈能瞑目？”
秦浩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他是蕭振的兒子？”
悟晴師太道：“就在來武當的路上，我替他治傷，發現他竟會天魔心法。”
秦浩冷笑道：“未必吧！我徒兒那脈象明明白白，就是受了天魔邪功的反噬。你豈能不知？”
悟晴師太一怔，說到：“我卻不知被天魔心法所傷，竟是那麼個脈象。”頓了一頓，也冷笑道，“我可不像你那樣狠心，對昔日的師兄弟也能下得去手。”
秦浩大笑道：“他背師叛國在先，我隻講大義，何論私情！師太，我看你也並非慈悲心腸，不過是還懷著少年鴛夢罷了！”
“你！”悟晴師太氣得說不出話，半晌方道，“出家修道之人，言語如此不堪，你真是妄為一派掌門！”
秦浩說到：“你別罵我，幸得我是武當派掌門，自重身份，否則未必不屑於殺他呢。我已遣伯元星夜趕往少林，他在少林寺造下那麼大的孽，怎麼處置還是由至慈方丈說了算。”冷笑一陣，揚長而去。
屋內寂靜片刻，便聽見悟晴師太竟自啜泣起來，那聲音裏似乎壓抑著太多的悔恨和痛苦。絲桐藏在裏間門後，卻早已哭倒在地，隻是用手死死捂住了嘴，不讓發出一點聲響。此時悲傷未盡，心中已開始緊張的思量：“峨嵋武當統領正道，兩個掌門，人前都是道貌岸然，原來卻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聽悟晴師太所說，我爹死得似乎大有冤屈，是不是還有什麼內情？啊，或許蕭承影是知道的。如果我爹救過他，他一定知道！從前我爹救他，我也一定要救他出來……”
諸多疑惑纏繞心頭，絲桐漸漸定下主意，先救下蕭承影，再細細問個明白。當即爬到門邊，偷偷窺看，隻見悟晴師太背對著她坐在圓桌前。
悟晴師太坐了許久，起身走到一旁的妝台前，鏡子模模糊糊映出她的臉，仿佛頹然老了許多似的。絲桐不敢多瞧，悄悄縮進黑暗中，隻聽悟晴師太掬水洗臉。那妝台邊木架上放著一個黃銅臉盆，想是方才薛淩湘與沈紅露來時給打上了水。
悟晴師太洗完臉，出門將水潑在院中。絲桐趁此機會飛快地爬到大床底下。床下落著薄薄一層灰，絲桐慢慢蠕向前方，透過紗簾看到了門口那架山水屏風的木腳。房門響動，悟晴師太回到屋裏，栓上門，吹了燈，上床休息。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絲桐在床下煎心熬肺，明明焦慮萬狀，卻一動不敢動，生恐被發現。
也不知過了多久，悟晴師太漸漸安穩，呼吸也緩長起來，似乎是睡著了。絲桐不敢大意，一點一點向外麵挪動，半晌方爬到屏風下，又慢慢繞到房門邊。她大氣也不敢出，伸出一根手指去撥門栓，輕微的哢噠一聲，在黑夜的寂靜中就像驚雷一樣震耳欲聾。
屋裏一點動靜也沒有，絲桐又伸手插到門縫中，極緩極緩地把門拉開。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就像沉重的腳步，隻怕這門發出吱呀的聲音，馬上就會被人揪住。終於，絲桐擠過門縫，站到了庭院中。她稍稍鬆一口氣，小心地關攏房門，這才發現自己一身衣衫都給冷汗濕透了。
整個紫霄宮寂然無聲。夜空中輕雲蔽月，朦朧的月色將樓閣殿堂、花草林木照得影影綽綽，這寧靜中掩藏了多少人心難測、世道險惡？絲桐心中充盈著懷疑與憤慨，腦子裏卻不停盤算，如何才能逃出武當，又如何才能救走蕭承影。她一想到紫霄宮每夜大門緊鎖，高牆堅壁自己絕難逾越，心中就不免焦急。走出悟晴師太獨居的裏院，便是峨嵋弟子及秦家人所居的中堂正院，絲桐悄悄穿過庭院，忽似靈光閃現，便有了計較。
同來武當的路途中，絲桐已發現薛淩湘每每睡得死沉，而沈紅露卻十分警醒。她在庭中的花壇中摸了一塊瓦石，偷偷潛到兩人的房前，悄悄拉開花窗，卻故意發出嘎的一聲。房中果然有了些動靜，絲桐再將瓦石奮力向房頂一拋，然後迅速躲在牆角簷廊。
石塊落在房頂又滾了幾轉，那響動在寂靜中格外驚心。房中，沈紅露喚到：“師姐，你聽什麼聲音？”喚了幾聲，薛淩湘隻含糊應到：“什麼啊？”
沈紅露披衣起床：“外麵好像不對勁。”
薛淩湘道：“你被五毒教嚇怕啦，誰敢到武當派來撒野啊。”翻過身又睡去。
沈紅露始終不放心，點起蠟燭，見到窗戶洞開，不由吃了一驚：“師姐！真的有人來過。”薛淩湘隻是不醒，沈紅露隻得拿了劍出門來探看。
那一點微弱的光亮籠罩著她的身影，反倒使周圍的黑暗更加濃厚了。絲桐便趁此時溜進兩人的臥房，借著星月透進來的昏暗幽光，躡手躡腳摸到床邊。一柄長劍就擱在床邊的條桌上，絲桐輕輕提起劍抱在懷中，又慢慢地蹭出房去。
沈紅露探看無果，心中雖疑懼，卻也隻能回屋睡下。絲桐早已藏好，待她關門閉戶、熄了燈火，又靜靜等了片刻，這才偷偷溜出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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