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35 更新時間：09-04-12 11:43
“新郎出來迎新人————”
門外飄渺的吆喝聲傳進來，跌坐在地上的張老板怎麼也不肯轉頭看外麵一眼，隻求救似的盯著巫人看，但是對方完全忽略了他的求解，看都不看他一眼。
“新郎出來迎新人————”又是一聲傳來。
當第三聲接新人的吆喝沒有得到張老板的回應，門外原本笑吟吟的鬼媒神色一變，一揮袖掀開了大花轎，裏麵的頂著紅蓋頭新娘鬼氣森森，被用鐵鏈盤鎖著手腳，一看便知道不是自願的。
“新郎不願意出來接，那我們就自己進去吧！”鬼媒抓住新娘的肩把她拽了出來。
“嗚嗚……”那新娘急切的搖晃著頭，大紅蓋頭上的流蘇隨之晃動。
但是一個新鬼畢竟敵不過鬼媒的厲害，硬是被拽進了喜堂，推攘到張老板身邊。
感覺有什麼陰寒的事物撞到了自己，張老板反射性地轉頭一看，滑落的喜帕下一張慘白的屬於疏影的臉映入眼中，“媽呀——”一聲拔高的尖叫，張老板身下的袞服開始暈開一片深色，一股子腥臊味兒傳了出來。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你、你走開！！”他推開倒在身上的疏影，手腳並用的爬向端坐喜堂上方的巫人，“大、大仙救命啊……”
那巫人沒有反應，反倒是一直候在門外的兩排鬼童有了動作，看到他推開疏影後，笑眯眯的眼睛驀地睜開，露出血色的瞳仁。
小貴再梁椽上看得心驚，隻有害過人的凶戾惡鬼才會有那樣的瞳色。
隻見那兩排童子睜眼之後，便嘻嘻笑著跑向鬼媒，“嬤嬤，嬤嬤！他推開了新娘，他推開了新娘！他是我們的了……是我們的了！我們的！我們的！！”
鬼媒被一群鬼童拉著衣袖糾纏，轉過去看了那張老板一眼，微微歎息，抬手理了理發間大紅的花飾，道：“都是他的命，隨你們去吧！”
“嘻嘻……”
“哈哈……”
鬼童聞言，一哄而散。有的跑著，有的跳著，有的打著滾兒，朝張老板靠攏。
“叔叔，叔叔，我們來玩吧！”
他們有的拽著張老板的衣袖；有的抱著張老板的大腿；有的摟著張老板的脖子；有的坐在張老板的背上……
張老板被他們嚇得膽戰心驚，睚眥欲裂，幾次三番的掙紮卻擺脫不了，慢慢的折騰得沒了力氣。
“嘻嘻，叔叔和我們玩吧！”
“叔叔和我們玩吧！嘻嘻！”
鬼童們一聲重一聲的交換讓張老板開始精神恍惚，什麼都想不起，什麼都不願意想起，他開始順著那些鬼童的話和他們玩起遊戲來。
‘蓋！蓋！蓋花樓。
花樓低——碰著雞。
雞下蛋——碰著雁。
雁叼米——碰著的小孩就是你——就是你——’
童謠聲又響起，鬼童推攘著張老板，和他玩起了捉鬼。一個鬼童騎在張老板肩上捂著他的眼睛，其他鬼童圍在張老板身邊開始唱起來：‘金鍋蓋，銀鍋蓋，捉到哪個不要怪！’
說著那些鬼童一哄而散，隻有騎在張老板肩上的鬼童趴在他耳邊高興地念著：
‘丁丁點點，挑花繡圓！
君子過街，小兒蒙臉！
大鬥小鬥，喂飽牲口！
一匹馬——兩匹馬——
騎著馬兒捉娃娃——’
張老板像是失了魂的木偶，隨肩上的鬼童操縱著。宛如夢遊一般的左抓一把右抓一把，而那些躲藏的鬼童總是在他差點抓到的時候翻滾著躲開，留下一陣嬉鬧之聲。
高坐上位的巫人已然高坐上位，如果不看那張鐵青的臉色和暴鼓的雙瞳倒真是有些八風不動的高人風範，隻可惜……鬼媒提著疏影退到了門口，把喜堂留作了鬼童們的嬉鬧場所。
“原來他也不是真心的！”疏影看著喜堂中的場景幽幽歎息，身上的鐵鏈開始快速的腐朽風化，這一刻送嫁隊伍身上的紅色也慢慢剝落，剩下的是一色的白。
小貴眨眨眼，對這樣的變化頗為好奇，她覺得應該是有什麼事要隨著這樣的變化而發生了。
不多時——
桌幾上紅燭燃盡，滿堂可愛討喜的小童在火滅的瞬間就像蛻皮一樣，頭部裂開一個口子，有東西從裏麵鑽了出來。那東西碩大的頭上點綴著幾撮濕漉漉的汙穢的毛發，尖銳的齒縫間有綠色粘稠的液體滑落，惡心非常。
但是更惡心的是那拔高的身體像是被人硬生生扯長的，沒有皮膚覆蓋的筋肉裸露在外麵，就像是被剝了皮的青蛙。一個還好，一群那樣的站在裝飾華美的喜堂中……
小貴慘不忍睹的用衣袖掩住了眼睛，這些東西怎麼長成這樣的？早知道她就不來看了。
習慣了人間的靡麗，突然看見這屬於陰界的惡物兒，小貴難受了，不欲再看下去，趁著沒人（鬼）注意，她把自己融入清風中飄回了小杏樓。
“……嗯？”一直站在一旁靜觀堂中動靜的鬼媒在小貴離開的同時，若有所查地轉頭嗅了嗅空中的氣味。“奇怪，老生竟然嗅不出剛才過去的那是什麼，難道是老生多心了？”
旁邊的疏影聽她說話，抬起頭，那雙慘然的眼睛中隻有無盡的冰冷——她原就是不想嫁給米店張老板的，就算是死了也還是不願意，可是偏偏被強押上了花轎。
生有拗不過的人，死有拗不過的鬼，既然生死都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隻能任由擺布，那她也就隻有認命了。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卻又是這樣的下場？
反抗也是不行，任命也是不行，這宿命的輪回啊……到底要把她逼到什麼地步？
知道了張老板對自己的心也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真，就算她本來也不喜歡對方的，可麵對這樣的難堪時還是覺得怨恨了——隻是怨恨什麼呢？自己已經死了，也不用呼吸了，也沒有心了，怎麼卻還會有怨恨的情緒纏繞？
她不想怨恨啊！活著的時候她對這人世已經有太多的仇怨和不忿，但是在她自縊的時候是想開了的，隻想幹幹淨淨地走，不要把這輩子的不如意帶到下輩子。
可是為什麼還要讓她死了都不安寧呢？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的對待？
求不得今生如意，難道還不能求來世幸福？！
這樣想著，她又抬頭看了看身邊的鬼媒，“嬤嬤，今天是我的回魂日。”她輕輕地說。
“老生知道，不然也帶不出這麼一大幫子來這陽世。”鬼媒看著她，“有什麼事就說吧！”
“我想回去看看。”
“回去？回哪兒去”鬼媒那張陰沉沉的臉艱難地扯出一個譏笑的弧度，“難道那裏不是你想盡辦法要離開的？既然出來了又何必回去？！”
“我隻是想回小杏樓看看，求嬤嬤成全！”疏影哀求。
鬼媒直直地看了她一陣，“罷了罷了！”歎息道：“你終究還是敵不過自己的執念，不是老生想要找的。你且離開，以後你的事再與老生無關，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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