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09 更新時間:09-03-24 13:32
我叫孟露,但是我的名字與那個全球聞名的影星沒有半點瓜葛。完全是因為我爸爸姓孟,而我出生那天是寒露。媽媽的意思是叫孟寒露,但是老爹在去派出所報戶口的時候提筆忘字,不知道寒字怎麼寫,我就變成孟露了。
在我出生的那個年代,計劃生育政策剛剛開始提倡,作為頭一批獨生子女,我對黨的政策的理解就是每年會比別人多很多文具——那是給獨生子女的優惠政策。所以,在學校裏,我一般不會誇耀自己的學習成績,而是快要自己的每年都會有免費的各式各樣的漂亮鉛筆盒。也可以說,獨生子女天生的物質性在第一批就初露端倪了。
周圍的人都有兄弟姐妹,我卻是孤獨一枝,大人們都會同情的說:“這小孩多可憐,沒人玩!”真是杞人憂天!
想玩兒,出去找同學,大院裏有小朋友,一叫一大幫呼嘯來去;不想玩兒,往家裏一鑽,誰也別惹我,老子天下唯一!
大點兒以後我還反駁,後來就懶得理他們了。我知道我和他們不同,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些不同,我也不想去彌補那些不同。因為我發現,這些同情會削弱我在他們眼裏“莫須有”的“優越感”,然後會接近我和我玩。既然如此,就讓他們同情去吧。
從這個角度看,我是寂寞的——
我願意走進一個團體並依附於它,可是,我的心靈卻始終不受這個團體影響,甚至像一個旁觀者一樣觀察著他們的存在,及至年長,這種旁觀大多數成為一種嘲諷。而他們回饋給我的則是諸如“聰明”“懶惰”“散漫”“任性”這類評語。
隨便吧!
我長在一所大學裏,高高的圍牆圈起一座大院。大院的左右是別的單位,一個院子連著一個。前後是廣闊的農田,橫平豎直的田壟延伸到天際,這裏是華北糧食的主要基地。
我聽大院的院長爺爺說過,每到過年的時候周圍村裏的村民們就會派代表到大院裏來要錢,好像是因為大院在建設的時候占用了農民的土地。那個時侯隻是一個不大點兒的小孩,印象中,我們是就是電視裏被地主逼著收租子的楊白勞。作為報複,我們會跑到周邊的農田裏禍禍人家的麥子或者花生什麼的。農民其實很善良,即使看見了,也隻是嗬嗬笑著,看幾個孩子分不清草苗的折騰。隻有折騰的地方太大的時候,才會像轟麻雀似的把我們轟走。
那是我最初關於城市和鄉村的印象。城市是灰白頭發的院長爺爺發愁的賬單,鄉村是農民伯伯撐著鐵鍬看我們胡鬧的笑臉。
於我而言,他們隻有一牆之隔。
現在,我坐在大學宿舍裏,窗外是藍天白雲,浪濤聲聲。開學我就大四了。我手上有本書,書裏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明天你來嗎?”
那是我的初戀。
初中,花朵初綻,情竇初開,我有了我的少年。
我不知道我有多早熟,但是我的早戀開始於一場算計。
同院有一個小女孩,比我漂亮成績也比我好,最可惡的是她的50米成績也比我高!小學我一直無可奈何,直到上了初中,她悄悄的告訴我:自己有了心儀的男生!我立刻化身成喂白雪公主毒蘋果的老婆婆。那顆毒蘋果,就是早戀。
我要促成他們!
那時候,早戀是不被允許的,每一對早戀的少男少女都是過街喊打的對象。關係一曝光,成績定然下降,隨後就是老師談話,最後兩人雙雙分到差班,就此了結三年。的f79921bbae40a5
女同學暗戀的對象叫楊燃天。我沒那麼大的本事去跟男生說話,我隻是不斷的鼓勵那個女生“勇敢”的去喜歡。一年後,那個女生和楊燃天轟轟烈烈的戀愛一場,我的成績如願以償的超過並且永遠超過了那個女生。
隻是後事難料,他們分手後,楊燃天找到了我。也許是鼓勵別人時對自己有所暗示,我半推半就的答應了。不過,因為有前車之鑒,我小心的保持著距離,沒有影響到學習。
摩挲著那張紙條,按照言情小說的說法,如果談戀愛的時候你還能冷靜的保持距離,那麼你一定沒有投入感情。
楊燃天是學校裏很能打架的學生,亦是我的同學。我不知道他怎麼注意上我的,我答應他的心思卻不夠純潔。因為對那個被我視為宿敵小女生而言,除了學業上超過她之外,我不介意把她的男朋友握在自己手裏。但是,年輕的情懷像裝滿了火藥的木桶,不管什麼原因,一旦引燃就會爆發出讓所有人頭疼不已的能量。以我的本事,也僅僅是守著自己的學業不要下降而已。的559cb990c9
在那顆榴蓮糖包裹的記憶裏,關於楊燃天的記憶定格在一個星期五的下午。他穿著那個年代男生常穿的白色螺紋跨欄背心,黝黑的肩頭結著三五滴水珠向我跑來。我隻看見水珠泛著夕陽的五彩,並在若幹年後化成我的那個踩著五彩祥雲飛來的他。
他的口氣並不好,但比起對其他人算得上溫和,甚至我還聽出些許不好意思,因此我偷偷的笑了。他說:“你怎麼才來?我都踢完了!”說完,他得意的回頭看看他的弟兄們,嗓門稍微有些大的說:“我們贏了。”
除了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我很想觸摸一下那黑的萬分囂張的皮膚,很想彈開泛著五彩的汗珠,甚至很想嚐嚐他的汗水是不是和我的一樣鹹?
待到一切結束,痛苦難以擺脫的時候,我才知道無論怎樣開始,這一切的算計,不過是青梅竹馬的一場遊戲,過家家的孩子仍然是最純真的。
這麼多年,關於那段歲月的所有甜蜜和苦澀已經融合在一起,淡淡的、有點苦、有點澀,還有那麼點別的,就像一顆榴蓮糖。但是,隻要想起夕陽裏跑來的皮膚黝黑的少年,想起那句靦腆卻依然跋扈的問候,心情就會平和起來。
高中畢業更像是一場勝利大逃亡。每一個半生不熟的丫頭小子們,像卯足勁兒的洄遊魚拚命的向外麵蹦,蹦的最遠的便是最有出息的。不幸留在家裏的,雖然也上大學(我們從小長在大學裏,子弟生差不多都有學上。),卻難免會有些悻悻的看著那些容光煥發走上“征途”的同學們。
而我揣著那顆榴蓮糖,離開這座大院,來到這個海邊小城。從家裏坐火車過來要用10個小時。我隻想躲開那個人,躲開那段記憶,可是,我並沒有意識到,從此我將再也回不了學府路;也沒有意識到,院長爺爺和農民伯伯的差別會慢慢的變成一條鴻溝,而我將要在此岸與彼岸之間的獨木橋上踮著腳尖舞蹈。
指尖輕輕撚揉,原本發黃的紙條變成了碎粉,打開窗戶,風一吹就散的無影無蹤。
我不是戀舊的人。
過去的,從不留戀。
床頭擺著很多書,在這堆碼放整齊的書上邊是高高一摞言情小說。這是我大學的主要功課。最瘋狂的時候,一天可以看14本這樣的書,然後第二天告假或者曠課。
人不輕狂枉少年。我篤信這句話。
但是,關於愛情,卻沒有讀書這般瘋狂。我都為自己保守和羞澀吃驚。
其實,也不是一開始就羞澀。
大一的春天,我鼓足勇氣拍開暗戀對象的宿舍門,出來的同學告訴,他和另外一個女生爬山去了。而且神情極為曖昧的強調說:“隻有他們兩個啊!公子潤主動約的!”
我大概不是那種會勾引別人等人過來說“愛你”的女孩,但是我也不是那種第一次張口之後可以再次張口的人。
他,就是公子潤,謙謙公子,溫潤如玉。我為這個名字瘋狂!雖然後來知道,此人姓公,名子潤,可我依然固執的認為,他是公子,潤。
黯然而返之後,我堅定的認為,那個男生一定看穿了我的意圖,老娘從此絕不追他!
也許這倒促成了我的超然,在他一眾紅顏知己和藍顏哥們兒中,我是紅顏中的藍顏,藍顏中的紅顏,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男人和女人的區別。
在這樣的悵惘中,偶爾想起少年輕狂的愛戀,不得不坦白的承認:原來每一段感情真的可以結束,即使今日愛他成癡,明天我也可能想不起他的樣子!
不獨我如是,怕他亦如是。
電話響起來,是係裏打過來的,說要發一篇關於就業的宣傳稿。
我們也要畢業了,準備論文,準備實習,準備走入社會。大家議論最多的是某某學長師兄師姐找到一份多麼多麼好的工作,那時,我聽到月薪3000元,已經吃驚的不得了、不得了!
按五毛錢一本書一天的價格換算,3000元可以借多少書看啊!
公子潤笑話我說:“孟露,那還用借書嗎?自己買就好了!”他是校學生會的副會長,曾經的班長,係裏八麵玲瓏的紅人。
因為懶,因為無能,因為不重視,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我沒有像別的同學那樣開始找實習單位,依然在校園裏東搖西晃。
公子潤說過:他要去北京上海試試,如果有合適的先實習然後就可以留下了。這是一個月薪4000的師兄告訴他的。
我問他為什麼不回家?
他哈哈大笑,很意氣風發的樣子:“回家?回家幹什麼!北京和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才有我們的舞台,才有更多的機會!我還要把戶口落到北京上海去,在那裏安家!不過,聽說北京戶口很難落,我打算先去上海看看。”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北京戶口。
9月的校園,還帶著些溽暑的氣息,海浪的潮熱依然一波波的侵襲上岸。但是早晚的時候,已經可以感受到一絲絲清涼的秋意。
報道回來的同學帶給我一封信,謝亦清的。
謝亦清是高中少數幾個男生之一。那時我正忙著失戀,幾乎沒注意過他。他以“婦女之友”的身份生活在我的周圍。枯燥的學業幾乎把這群不知升學愁滋味的半大孩子逼瘋,老師在上麵抄數學題,下麵就用撲克複習一二三四五。他就是我的最佳“牌搭子”。
後來,上了大學,幾個出來上學的同學相互之間搞搞聯係。大一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謝亦清把張子涵她爸爸寄給她的東西寄給了我,我估計是寄錯了,所以又寄了回去,還好心的告訴他張子涵的地址。雖然那個地址我也記不清了,但好歹還記得省份院校和班級,估計有這些信息應該不會再寄錯了。
沒想到謝亦清回信說:他想請我轉寄給張子涵,因為他覺得他直接寄給張子涵不太好。我理解這個“不太好”就是怕人家說閑話。
張子涵是班裏最漂亮的女生,謝亦清這種明顯馬屁行為讓別人不說他都不行。我告訴他不用擔心,我不會告訴別的同學的,而且受席絹的影響,我在信裏還鼓勵他勇敢大膽的追求好了,不然張子涵被別人追走了,他會後悔的。信的末尾,我很有文采的添了根狗尾巴:“有花堪折直須折”!
那封信,成就了我和謝亦清四年的通信史,幾乎無話不說的通信史。
信的內容我大致可以才出來:無非是他又如何掙錢,如何勾搭他們學校某個女生了,尤其是該女生有可能是某市市長的女兒可以幫他留校,或者其他光榮事跡。
如果說不好的,那一定是我的不好。
這幾年往來通信,我曾經幾次“不留神”透露自己曠課、走後門、半夜突擊,和英語老師鬥氣的事情。現在都成了他討伐我的“證據”。
謝亦清要留在北京,所以他努力學習,努力掙錢,努力搞好關係,為自己找門子,他說,他一定要留在北京,並勸我也去北京。感覺就像是當年高考,不僅要考出來,而且一定要留在北京,才能算風光。
我覺得北京很遠,比農民伯伯還遠,就像另一個世界,不是努力就可以到達的。我沒有想過去,也沒想過不去。
謝亦清的信就是一篇連載的小說,我不過是看別人的故事,想別人的心情。與我,總是不相幹。
明天是班級例會,我已經向公子潤請假,代價是要在下個月的係總支會議上替段薑說情。
段薑是公認的美女,因為她能寫一手飄逸的書法。自她入學,學校所有手寫的公告告示通知之類的東西,都被她一手包辦。
我之所以注意她,完全是因為她和公子潤之間若隱若現的關係。公子潤從來不承認自己喜歡段薑,卻以請假威逼我在下次例會為段薑說話。
因為武書記對段薑有意見,而我是武書記比較相信的人。
說起我和武書記的關係,還得先說說我們係的官僚結構。
我們管理係比較小,沒有院的建製,係主任相當於各院院長。學生管理工作通過學生自治組織——學生會,和“官辦”學生組織——團總支統一管理。係書記兼任團總支書記。團總支就負責上傳下達、原則性指導,學生會具體執行。
因此,這兩個組織成員的產生方式也不相同。
學生會的幹部通過學生直接選舉差額產生,然後係書記通過團總支的名義進行民主評議委任。也就是說,選舉結果如果是二,那麼實際名額隻有一,兩人中誰來做這個最後一個一,由團總支決定。
團總支裏除了書記之外都是學生,這些學生都是總支書記自己點名要來的。基本上終身製。
這兩個機構在學生中間被戲稱為下院和上院。
我大一上半學期當了半年的班書記之後,就被叫到團總支,一直幹到現在大四了,還是宣傳委員。
這麼老的資格,又從來不鬧事,還能動不動跑到市裏的各大媒體裏送個報道宣傳一下我們的書記,他老人家不信任我信任誰呢?連校長都沒這個待遇啊!
至於為什麼那些媒體會用我的稿子,也不是因為寫的好。隻是我二舅的小姨子在一家報社當個主任什麼的。人家當然給麵子。
這些我當然不會講,大家都以為我的筆頭子厲害,我隻能欣然接受。
我討厭段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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