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98 更新時間:21-05-24 11:00
8、誰能做到百毒不侵?
我知道賀斌是他們押銀員中間比較磨嘰的一個,性格內向,但不知道他這麼磨嘰。脫了保安服,他著了便衣,身形還是那麼魁偉,和磨磨嘰嘰說話的樣子很難吻合。我說,你們不是常說,沒人牽手,就揣褲兜嘛,現在得把它改一改,要牽我手,偏揣褲兜。這不沒事了?
他勉為其難地一笑。
我說,在這之前,你們有過單獨接觸嗎?
賀斌說:“喝過幾次,也吃過兩次飯。”
我說,我說呢,就覺得不是第一次,第一次小鬆不能這麼發動攻勢,不能說“我很孤獨”這樣的話。我知道這人。是你給了他機會。
“是吧。是我不好。給了他錯誤的信息。”賀斌繼而說:“有件事,我說了,你千萬別告訴其他人,特別是我們單位的。”
我說,好。沒問題。
臨到說,他又遲疑了,憋半天:“小鬆……他……讓我去他家。”說完又趕緊解釋,“我沒去……我沒去。我知道不能去。所以我沒去。”
就在那個晚上,小鬆給你發的微信,對你說他很“孤獨”?
“是。也許是因為我沒去。”
我說,去沒去不用跟我解釋。
他說:“你要相信我,我真沒去。小鬆他說他害怕獨自一個人的晚上,我知道這是花招,太不新鮮了。”
嗯,是有點拙劣。一個人害怕,不是每天晚上都一個人嗎,不是都活到二十好幾了嗎?我說。
“後來……他給我發了微信。還有語音。都被我刪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刪了其他微信和語音,獨獨留下這一條?我也不想知道。我說,賀斌,我替你打輛車吧……
我覺得賀斌情緒比較差,想讓他早點回家。一個男生,還是一個佩槍的男生,牛高馬大,本不應該被這點事愁成這樣。
“謝謝。怎麼今天湊巧就在地鐵站遇到了你?”
我問,要是沒遇到我,也不打算跟我說,是嗎?
“有啊有啊,”他說。“一直在糾結,想找你,不知怎麼開口,怕被你笑話。這種事男生一般都很難接受。”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不知怎麼,你們公司的人,我覺得還就你靠譜。隻願意對你說。別的人我不會說。”賀斌說完,遲疑了一下,突然抱了抱我。
他在我胸前滯留了一會兒,趕緊放開,緊張地窺視了一下四周。
我說,沒事,這是在衡山路。
剛好有空車駛過,我跨出一步,替賀斌攔下。臨上車,他對我說了句“當心他,在公司。”然後蔫頭耷腦地走了。
憑我直覺,賀斌並沒把要說的說完。
糾結還在,掙紮依然,但我不知道沒說的那部分會是什麼。
沒什麼好當心的。穿過霓虹閃爍的酒吧街,我對自己說。
…………
媽媽要回倫敦去了,回到那個樹木蔥蘢的校園,繼續她那沒有家庭沒有子嗣老處女般的生活。一個人為自己活著真好,心態平和,連白頭發都不長。可我永遠到不了她那個境界,總是被世間無謂的瑣事纏繞,和我有關的,和我沒什麼關係的,看似和我無關有多少有點牽連的,一宗又一宗,快把我纏得喘不氣來。而沒有這樣的紛擾,我已經不習慣,過於平靜的生活是更為可怕的境遇。說到底,我沒有媽媽那麼深的知識底蘊,不足以為自己築造一個牢靠的精神家園。
媽媽臨走前對我說了兩句話,一是“小鈞,你還小,不急於建立家庭。”
第二句話是,“小鈞,你不小了,要懂得三思而行,不要憑一時的衝動,把以後的生活弄得不可收拾。”聽過媽媽的話,我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還小”,還是“不小了”?
媽媽前後兩句話都是一個普通母親的口吻,不含哲理,沒有什麼知識含量。出生以來,我第一次感受到,媽媽還能用這麼平易、接地氣的語言跟我交流,讓我覺得這樣子真像個媽媽。
我也對媽媽說了兩句話,第一句,媽媽,其實我很孤獨。第二句,媽媽,我很需要你。
兩句話加起來也就十來個字,但是我最真切的心聲。一切都源於孤獨,一切都歸咎於缺少母愛。
我主動伏在在媽媽腿上滯留了一會兒。那會兒,她端坐在一張歐式的椅子裏,我屈膝跪在她跟前,腦袋依偎著媽媽。這情景沒齒難忘。
媽媽說:“記得常回去看看你父親,替我問候他。”
這就是我的家庭,母親對父親的問候要通過兒子轉達。其實,我知道媽媽也有給父親電話,隻是不多,每次話也很少,有些必要的事交流一下後,隨帶著問一句,你最近還好吧?好抑或不怎麼好,都是帶不出下文的。好你就獨自好去吧,即便不好,也指望不了別人幫你。因此這句話客觀上成為一句客套的敷衍。結束語通常是簡潔的兩個字,保重。
相敬如賓,君子交情。
有一年,父親心髒病,媽媽從英國給我打電話,說:“小鈞,你一定要回去一次,你爸爸身邊不能沒有人。如果公司同意,你最好能在他身邊照顧他十天半個月。”
我說,噢。
我照媽媽的指令做了。我沒有問媽媽你回不回來?更不會問媽媽你幹嗎不回來?難道你的工作就這麼重要須臾不可離開?這些話都不屬於我們家庭。
在爸爸病情不那麼穩定的階段,我在新加坡待了一個月,天天守候在他身邊,代替我媽媽。
這話聽起來讓人不舒服,作為親兒子,我有責任在父親跟前盡孝,但在我內心深處,這個角色應該是媽媽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越俎代庖。
那一個月,我每天對父親所說,隻是四句話:
爸,我替你準備了早飯;
爸,該吃藥了;
爸,您想吃些什麼,我讓阿姨給您做;
爸,晚安……
…………
自打得知小鬆在暗戀押銀員小哥賀斌之後,我一直在觀察小鬆的變化。當然,這種觀察隻能在暗中進行,連死黨陳昊和邁克都是不可以知道的。
小鬆除了表現得頗為憂鬱,比較少發作他那小賤人的脾氣外,其他一切似乎並沒什麼變化,尤其是對我的好,一如既往,絲毫不減。這讓我非常納悶,懷疑賀斌在衡山路對我說的一切,會不會也是一種錯誤信息?
那天,我有點咳嗽。晚飯是公司幾個同事一起吃的,其中也有小鬆。剛出餐館,被晚風一激,我又咳了,小鬆立馬從包裏掏出一布料的圍巾,細心地替我圍上,一邊在我脖子上打結,一邊說:“說了不讓你喝啤酒,不聽,看,咳得更厲害了吧?領子還敞這麼大。”
當時我的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見周圍有同事,我揶揄道,你包裏還有這玩意?尿布啊。
小鬆啐了我一下,說:“十三點伐?尿布我能朝你脖子上套?”
可悲的是,周圍的同事對此毫無驚怪,甚至沒什麼反應,似乎一切都再正常不過,眾人都磕我們這對CP。這讓我非常鬱悶,臉都熱了。當時我真想對周圍同事說,小鬆有戀人了,那不是我,我就是一擋箭牌而已。
幸好當時我沒衝動,我要是那樣披露,也許反而會引起同事的責難:“我們什麼看法也沒有,你幹嗎要急於撇清自己,揭人的老底?太不厚道了。”
後來,我漸漸知道,公司的人覺得我這樣的大帥哥,給什麼優厚特殊的待遇都是應該的,無可厚非。無論是妹子還是哥哥弟弟,什麼親昵的舉動都在情理之中,和私情無關,也和斷背無關。
我至今仍感激我曾經工作過的那個公司,那裏的文化,那裏的氛圍,那裏的人,很寬容大度,極少三八,讓我在這幾年中很少受到外界的壓力,生活得比較輕鬆。
小鬆雖然成了一個憂鬱男,但依然少不了隔三岔五做出一些驚世駭俗的舉動。一日,他公然拿了兩條內褲到辦公室送給我,說是公司大廈隔壁新開了家男士內衣點,他看著挺好,就替我買了兩條內褲。
見兩條內褲一條水紅,一條粉綠還帶花,嚇得我趕緊往抽屜裏擼。哪有男生給男生買內褲的?公司裏的人再不八卦,也不能對此毫無想法。
我惱怒地說,你幹嗎?!
小鬆居然一點沒感覺,說:“韓式的,潮吧,給你買的是大號,我也不知道你平時穿什麼號。要不你去廁所試試,要不行我趕緊去換。”
我越發緊張了,紅著臉說,不用!
“試試有什麼關係。”小鬆執意要我立刻去洗手間。
趕緊拿走!我從來不穿有顏色的!我雖然壓著聲音,但語氣非常堅決。
“噢——”小鬆這才從我的態度上看出幾分不對勁,“買都買了……你還有這怪脾氣,不穿有顏色的?”小鬆很囧,這讓我於心不忍。
方寸辦公室,稍有點事,當然不可能避人。同事圍過來,看小鬆到底買了什麼新潮的內褲。沒過來的,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引頸探頭。兩條性感豔麗的內褲當即被同事從抽屜裏提溜出來,在辦公室展示。我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叫老板看見非得挨罵,“成何體統?!”
通過展示,同事都說不錯,還討論起自己適合不適合穿這種式樣,會不會顯得包大;有的還跟小鬆打聽,新開的那家店在哪裏?似乎也有去買的打算。氣氛並沒我想得那麼不堪。
小鬆自然是來勁了,說:“下班我帶你們過去哦,多買說不定還能殺價!”一副樂意為大家做好事的熱心樣子。
看著小鬆嘰嘰呱呱的樣子,我想,我是不是過於心虛了?這事本沒必要看得那麼嚴重。
當賀斌告誡我“當心小鬆”時,我很坦然地回答,沒什麼好當心的。好像我百毒不侵免疫力特強似的。其實,我心裏還真打了個顫。我知道自己的弱點,而克服致命弱點,不再犯事兒,是我那時期的堅定主張。因為那段時間Steven的事兒剛過去,我還處在苦惱不堪懊悔莫及的階段;也因為Sally對我的看管越來越嚴厲,我甚至有理由懷疑Sally在公司、在我身邊設下了一些眼線。
我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地提防著小鬆,一是不要造成公司裏不好的輿論,再是不要真的再次卷進一個滅頂的漩渦。
有天,我和小昊在公司附近一家健身房做運動,之後我們隨意在“百盛”逛逛,打算就地找晚飯吃,可不一會兒,我們走散了,正要給小昊電話,告訴他我五層餐飲區等他,突然看見小鬆也在商場。小鬆見了我興奮地說,有家專賣店的運動衛褲超好,特別適合我,要我跟過去看看。我告訴他我不買褲子,但小鬆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試穿一下又不花錢,也可以不買嘛。”我說,你怎麼有這嗜好,不買試穿什麼?
小鬆執意要我去試穿,我不喜歡在眾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無奈之下隻得跟他過去,打算應付一下了事。
進了專賣店,小鬆熱情地給我選了褲子,並讓我進試衣間試穿。我進了試衣間,剛打算關門,小鬆卻要擠進來,那會兒,我的神經再次繃緊,慌張地說你幹嗎?你別進來,這麼小地方你進來幹嗎?
小鬆說:“我不進來誰給你參謀啊?”
我一個勁推他,說,我穿完出來不行嗎?
推搡中,路過的售貨員小姐姐樂了,說:“你們怎麼回事兒?趕緊,試衣間後麵還有客人等著要用呢。”
小鬆最終還是進了試衣間,反手拴上門。
我覺得這時候的氣氛特別不好,便說,今兒我沒穿內褲,你轉過身去,要不我就不試了。
小鬆不是那種賴嘰嘰的人,真轉過身去。我小心翼翼地褪下自己的外褲。
可小小的試衣室有鏡子,小鬆在鏡子裏看到我並非沒有穿內褲,“神經!”他說,“吹什麼牛,好像我要怎麼你似的,妹子也沒你這麼怕難為情。”
我套完新褲子,小鬆上來,這邊摸摸,那邊扯扯,特別在行特別細心的樣子。我受不了這個,又擔心他借題發揮,那樣就尬了。這些日子維護的自我形象,不能功虧一簣。當時我特別緊張,都出汗了。當小鬆給我提褲襠的時候,緊張的神經突然就火星四濺,我突然說:“小鬆你和賀斌的事我知道——”
話一出口,我自己都有被嚇到。
打擊別人的竟然是為了保全自己。當時我的舉動真二。
這果真是有力的一擊,解救自己的良藥,小鬆頓時抬起眼來看著我,本來他的注意力是在我褲襠的。
他沒心思管我的褲子了,神情黯然地說:“脫了吧,沒什麼好,不買就不買吧。”
小鬆轉身出了試衣間。
我在裏頭愣了好一會兒,擔心出去後怎麼麵對小鬆,剛才的話題怎麼往下接?
我們從專賣店出來,一路都沒話。我的心跟揣了隻兔子似的,砰砰地跳,不住地觀察小鬆的臉色。在另一樓層我們遇到陳昊,小昊埋怨說:“怎麼搞的,打你手機都不接。”
小鬆這才露了點笑臉,說:“給Tony買褲子呢,沒聽見。”
“買了嗎?”小昊問。
“哪有,”小鬆說,“我要在試衣間給他看看合不合適,他好像我要怎麼他似的。都沒好好試。”
“嘢,兩個男生在試衣間,也太基了吧?”小昊沒心沒肺,口無遮攔。轉而玩笑地問我,“Tony你被猥褻了嗎?”
我說,少惡心我!
小昊說:“就你們兩人在試衣間,誰知道。Tony你要真被怎麼了,別害羞,我這就打110報警去。”
小鬆居然還樂,說:“哈哈,Tony還能說得清嗎?不幹淨了。”
我煩他們狗吃煎餅胡亂扯的德行,徑自往商場外去,聽見小昊和小鬆在說明兒見。
不一會兒,小昊追上我,一起上了回家的公交。
車晃蕩著,我又一次想,一大男生何必要弄得緊張兮兮,多大點事兒呀?。
在車上,我對小昊說:“餓了吧?去哪兒晚飯?”
小昊看看我:“哥們,沒事吧?看你先頭沉著臉,還真以為你被怎麼了呢。”
敢,我說,不打扁他也得打得他滿地找牙?!
頓時,我又像一個百毒不侵罵罵咧咧的男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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