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79 更新時間:21-09-30 13:00
3、上帝究竟派我們來幹嗎
“我擊球的姿勢不標準?”穿皮草的姐姐側過臉問我。
當然。
“還是不好看?”
都是。
“我經常打花式九球,沒人說我推杆姿勢不對。”
看不懂你瞄準哪個蛋。
她聽出我不懷好意,回避地說:“你手真大……”
還行吧。
“確實大,擱桌上,球都顯小了。”
我媽怎麼沒說過我手大。
“你喜歡說媽?”
我是我媽生的,幹嗎不說。惦記著媽,說明我是個懂得感恩的人。
“媽寶!喜歡說自己媽的都是小男人。”
說別人的媽呢?就大嗎?
“什麼說別人的媽?”
比如,他、媽、的——我經常說。
“嗬嗬……你真逗。”
噓……
我讓她噤聲,摁住她手,重重擊出一杆——
低杆,香蕉球,Cannon……
Pot!我大叫。
聲震“和平”。
把一邊的安東尼嚇得一怔。
我不應該繼續叫她皮草女,脫了夾克式皮草,她兩隻瘦骨嶙峋的肩膀裸露著,在這寒冷的冬夜就像一座橫陳在你眼前的冰山。
然而,我不知道有什麼代號更合適她,同時也便於我敘述。
她給我最深也是最美的印象,就是裹著短皮草,坐在冷風裏,手裏的道具是,一杯廉價“紅粉佳人”,插一根蛇形的吸管。
我喜歡女人穿皮草。
男人都喜歡女人穿皮草。不對,都喜歡將頭發鬆鬆綰起隨時隨地都可以撒下一掛黑瀑的女人。不,也不盡然。男人都喜歡裝矜持的女人……無論她是豐腴還是骨感,骨子裏透著風騷表麵上還很大家閨秀的那種。
她的風騷是隱藏在骨子裏的。我環著她,替她糾正推杆姿勢的時候,她一點不回避我緊挨著她,甚至回頭問我:“你就這樣泡妞?”
她貼著我前襠的屁股未見得安靜。
通常不這麼。我說,臉頰更加貼近她。對於大膽的女生,我充滿了靈感,情緒極易被調動。
“什麼時候才是?”
她可真瘦,以致我絲毫感覺不到綿軟和溫暖,可神經末梢是敏感的,與瘦削和豐滿關係不大?
通常……我繼續回答她有關泡妞的問題:通常我覺得軟件比硬件更具殺傷力。
我有意強調其中兩個詞彙的讀音,鬼才會聽不懂。所有的夜晚,“軟件”“硬件”都是敏感詞。
她沒有糾纏在低俗的玩笑上,徑直問:“你的軟件很好?”
你說呢?
“我怎麼知道。”
我用手在自己的臉部畫了個圈。
那會兒,我們臉對著臉,但沒有離開桌子。因為我的緊迫,她略略向後倒著。盡管瘦,皮草女的腰還是蠻軟的。
她說:“你說的是五官?”
當然不是五穀。
“你對自己的五官很滿意?”
嗯哼。
“五官也是硬件範疇。”
不“犯愁”,長這樣的五官還用得著犯愁?
“你真能攪合。你說五官屬於軟件就軟件啦。要我說,你眼睛長得還不錯,眼尾長,眼廓也挺大,蠻花的……嘴型是我喜歡的那種,嘴角上揚的男人看起來比較善良,可誰知道呢……總的來說……”
我特別想聽她歸納總結,可她突然截住話頭,問:“你用的是範思哲水藍瓶(香水)?”
我什麼也不用。
她用力吸了下鼻子:“不會吧。我可是個專家。”
怪咖!別太自信。你聞到的是體香。
“吹牛——”
——皮!我緊跟著,把她那句話補全。
“你覺得說這個字很爽嗎?”
不說難道就爽嗎?
“不說會死嗎?”
不死又不爽活著有意思嗎?
“切!”
她離開我,我繼續打球。
那段時間,安東尼一直在綠幕簾下看著我們,眼神茫然,帶一絲莫名的恐慌。我覺得自己是在給他作示範,讓他看到一個男人該具備怎樣的德行。
終於,安東尼遲遲疑疑進來,近距離看我推杆,看球神奇地進袋……隨後,拍手,替我自豪地瞟一眼皮草女。
皮草女感覺到安東尼用眼睛在跟她交流,搭訕說:“你朋友球打得不錯。”
沒等安東尼回應,我便說,壞男人需要有品味,更需要有實力……我俯身重置母球,希望秀個帥帥的組合球給他們看看。
安東尼衝皮草女幹笑,轉而衝我笑笑,莫衷一是,好尷尬。他其實壓根沒聽懂我話裏的玄機。
還是她懂了,接口說:“你很壞嗎?”
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哦他媽的太浪費我的才情了。
“沒一句好話——”她輕輕嘀咕,轉身披上夾克式皮草:“今兒晚上你就跟這些彩球較勁吧。”
這不是撂挑子,是急於轉入正題。確實也不早了,到下半夜誰都會犯困,沒精神。
我從兜裏掏出巴掌大的一個信封——是“和平”的房卡,剛才那會兒在前台辦的,放球台上。
看我變戲法似的轉手就拿出一張房卡,安東尼有沒有被驚倒?這會兒,我不在意他的反應,他驚不驚已經不能主導事情未來的走向。
皮草女款款走近,雙手撐桌邊,一條腿貌似天真地在身後舔著,她盯著房卡看了好一會兒,用鼻子“哼哼”一笑。
“想了解我的軟件?”她問。
她這是要跟我說價啊,我心裏明白。
化妝女,我暗想。摘了假睫毛、美瞳,還不定會不會被嚇到,一念之差撥了110。雖然我素來沒什麼嗜好,但她明擺著也太沒梗了,就這資源,跟我談什麼軟件?
切,你有什麼軟件啊?我故意埋汰她。
“上外大的。”哦嗬,她終於亮出底牌了,自視價高。
我還中傳媒呢,我調笑說。
“騙你幹嗎?沒那麼素質差!”
這年紀還讀大啊?
“我看著有那麼老嗎?”
“小學留級,還是中學休學?
“碩博連讀啊!”
這還算是個說法,差強人意。
“我終於發現你哪兒壞了。”她再一次貼近我,用一個指頭點住我臉。
這時候。最有效的招數是一口咬住。咬住就沒得逃了。
穿好,別凍著。我沒去咬她指頭,隻是替她掖了掖皮草。她沒有用文胸。什麼都裝假,就這點不裝,也算有點誠信。
“我一般不跟國內的打交道,看你五穀豐盛,長勢不錯,才……”
知道,專做外貿,我搶白。“上外大”培植的不就是外向型嘛……這回你算是看對眼了,我這朋友可不是“一般”,是“二般”,新加坡來的……
兩紮,我快速豎了下兩指。行了吧?
“Singaporedollar(新幣)?”
哦操,天氣冷得像個笑話,問題問得像句廢話,靠點譜行不,姐姐?兩紮Sdollar夠買一“平板”大彩電了。
“Double欸(雙份)!”
敇,跟你說過我要上去嗎?
皮草女大失所望:“開玩笑……”她看了看安東尼,嘀咕道:“搜狗結果貓撲。”
看得出,她不悅,對我的誠意表示懷疑。這種事多半是非誠勿擾的。
別貓啊狗了,姐姐。弓雖強,無箭也枉然。我俏皮地說。
她盯著我看,頗有不信:“玻璃?怎麼好看的男人都是玻啊,這世界出毛病了。”
我擠了下眼,暗示我朋友才是。
她說:“那就算了。”
怎麼呢怎麼呢?什麼意思?
“回去聽老頭玩爵士吧……搞什麼名堂!”她說。
那破Band(樂隊)是我消受得了的嗎?我這人太懂音樂了,屬於既靠譜又著調的那類。我繼續耍貧。
皮草女執意要走,我反手拗住她,一把把她拽懷裏。那一下有點像特種兵玩擒拿術,霸道,神速,帥,就是有點用力過猛。
不想知道我身上是什麼牌子的香水啦?
她無可無不可地一笑:“想啊,可你不說我又有什麼辦法。”
剛才你有句總結性的話沒說出來,你要說了,我就告訴你。
她幾乎忘了那茬,難免懵。
你說終於發現我哪兒壞了。壞哪兒了?
她終於想起,於是說:“不想說了,沒興趣了!”完了,自以為得意地哈哈大笑。
有那麼高明嗎?我看這話一點都不高明。
“小白臉,真討厭——”
姐姐,你分黑白嗎?我說。我要是白臉,威爾·斯密斯也可以充白種了。我朋友才是正宗小白臉啊。你又不鳥他。
“一個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願做他自己。”
靠,這語言才有點“上外大”的風韻——把哲理夾在陰謀裏做外貿。不過這話我沒說出來。
我說,安東尼願意做自己,你成全他嗎?
“真妖,這事。”她指的是和一玻璃男過夜,我懂。
站在痛苦的籠子外,規勸籠子裏的受苦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別攪了,告訴我你用的是什麼香水,我就幫你朋友。”
不搭界啊。你就那麼想知道?
“就是。我有這方麵的嗜好,怎麼啦?”
其實,告訴你也沒所謂。
“那就說呀!”
說完你就拿房卡?
“再說吧——”
她離我那麼近,一身的香水味把我熏到,我認為這是Gucci二號,紅色小方瓶那種。然而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在那麼濃烈的香水味中,她居然能辨出別的氣味。正宗的怪咖。
為了變著法兒讓她拿下房卡,我說,是奶味,信不?!
為什麼非要她拿下房卡已然不重要,而且到這會兒我自己也模糊了,好像戰勝她是我這一晚的終極目的——
男生和女生的戰爭。
北師大戰勝上外大。
“哈哈哈——”她大笑,“你這人太絕了,男人有說自己一身奶味的嗎?你還吃奶嗎,現在?”
她的口吻很浪,活脫脫一個風月老手。而我說就不是那味兒——
是啊,怎麼啦,有問題嗎?從小到大我每天喝很多奶,從1歲到7歲我沒吃過一天米飯,就靠喝奶長大,怎麼啦?不照樣長這麼高嘛。我沒用香水,好一陣都沒用了。你要聞到我身上有什麼好味兒,就是奶香,要不……就是汗臭。除了這兩種味兒,我身上不能有別的味兒——當然,大冬天,不可能有汗味。
也許,這席話聽起來頗為真誠,她反而緘默了……眼神慢慢地發生著變化……
“我怎麼會碰到你們倆?今天晚上我可是太走運了——玩智商,還是在浪費時間?”
和拙劣比,我說。姐姐,您這幾句話就說得太成功了。實話告訴你,姐姐,我這朋友是不是那種人我也搞不清,可他泡不來妹子,這是真的……人生兩大悲劇,一是萬念俱灰,二是躊躇滿誌,三是做不了自己——不對,不是說兩大悲劇嗎?怎麼弄出個第三來了?不管它,反正搞不清自己做不了自己我覺得頂悲催了。也許,你能幫他看清自己。你拿了房卡,就等於積德了——為世界拯救了一個看不清自己的男生。俗的怎麼說?哦對,那叫“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連腰都沒疼一下,何樂而不為呢。姐姐您“上外大”讀研的,理論基礎好,實踐我想也差不到哪兒去,你就邊站著邊錢掙邊把好事做了,這不一舉兩得一箭雙雕一雞三吃嘛。你要是覺得別扭,認為和一奇葩男生沒什麼好攪和的,那就權當將錯就錯將計就計……反正將就了,來不來事兒錢都照付。
“你這張嘴,要不說這些混蛋話就白好看了。”皮草女看著球台上的房卡,少頃,拿起來:“……幾樓?”
這上頭不都寫著嘛,我說。
其實,從拿到房卡到現在,我壓根沒朝它看,自己都不知道房號是幾。
“你確定不上去?”
我苦著臉說,姐姐,我就Forgetit吧(算了吧)。
“Whatapity……Wanttogiveyouflute(可惜,你為什麼不是樂隊裏的長笛手)。”
哦靠!
我一直把皮草女送到電梯口。
等電梯的那會兒,她居然伸手捏我的臉,說:“真能作妖。”
我好羞辱,我的臉是輕易捏得的?何況是陌路女生。那情狀簡直比少女遭遇了鹹豬手還讓人塞心;再說她那態度也太居高臨下了,好像我是小孩似的,小孩才被人捏臉,還說喝奶什麼。牛叉什麼呀,不就是隻高檔*嘛,我不能讓她太得意了。
我做出一臉懵懂:說什麼呀,嘰裏咕嚕跟魚吐泡似的。
“又壞了是不?”她還想再次捏我臉,我閃了。她進了電梯。
怎麼有這癖好,捏人臉?毛病不小。
我微笑著看電梯門闔上,刻毒地罵著:***!還不知道誰作妖呢。哪天我成了佛,先拿下你!
送走皮草女,我還得回來動員安東尼,當時我就想,神經啊,深更半夜不回去睡覺,在這裏搗騰這個搗騰那個,何苦來著?!可是……
安東尼聽說我讓他上樓,而我自己不會上樓去,慌得就跟抓到蛇一樣,連連搖手,離我八丈遠。
我追著他說,你是客人,我是地主,你來看我,我要是請你吃飯,你是不會拒絕的是不?
“是。”
我從球台這邊繞到那邊,他又從那邊逃到門口。
我說,我是地主,盡地主之誼,今天請你上樓,這和請吃飯一樣,你也不會拒絕是吧?
“這……怎麼和吃飯一樣?!”
我請你吃飯,你赴約了,可以吃這個不吃那個,你說喜歡吃魚,不吃肉,挑你喜歡的東西吃,主人不會因此說你駁了麵子,因為你禮到了。我替你辦了房卡,請你上樓,也一樣……
我抓到他,抱著他肩膀,用最深情的口吻一字一頓地說:……你不該拒絕我。
安東尼以可憐兮兮眼神看著我,我知道他動搖了,此刻,內心在猶豫……
我說,上去,大膽一點,這是這輩子你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哪怕過了今天不再有第二次,你也必須經曆這一次……
我和他靠得那麼近,就像剛才我緊貼著皮草女一樣,體溫可感,氣息相聞。我的眼睛一分一秒也不放過他,我知道,我要一放鬆,精心安排的一切,立馬就垮,無法堅持,因為這事太沒道理了。
如今的問題是,那人已經上樓了……
她會在樓上等,虛掩著房門,或許幹脆敞著門。與其說她在等待未知的一刻,不如說是在等一份實實在在的收益。要等不到我們中間的一個,她會說,流氓!我被倆流氓耍了。雖然,她今晚可以在上海絕佳位置的五星酒店舒舒服服睡一晚上,臨江觀景房,有人給她買單。可她要睡一夜幹嗎?她要的是真真實實的新加坡幣,抑或折合成人民幣或者美金的那個足額。
我對安東尼說,你上去後會體會到帝王般的尊嚴,那是一個男人的尊嚴。安東尼你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尊嚴。這比你和我共度一夜和馬丁共度一夜要有尊嚴有價值得多。在你人生的履曆中,這是不可多得的一次精神升華。有了這一夜,安東尼,你也許會發現人生的意義完全不是你從前想的那樣。你心境豁然開朗,你突然就看明白,你降生到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為了馬丁。
我突然發現,最後那句話才是我真正要說的。
到這會兒,我才明白自己要幹什麼。我的壞裏——無論是大壞還是小環——總是不自覺地蘊含著善良。
我被我自己感動到兩眼濡濕。
安東尼震撼了,他從我手裏接過了另一張房卡。
他看我的眼神,至今難忘。
安東尼上樓後,我沒有馬上離開“和平”,生怕另有變故,從而前功盡棄。
我在前台抽了支煙,隨後出門,招車。
我坐的出租還沒到公寓,就接到了安東尼的電話——
“Tony……”電話裏安東尼吞吞吐吐地說:“我回花園酒店了……”
哦去,不用多問,徹底失敗。他上去了,事情的經過一塌糊塗;抑或壓根沒上去。
這事真狗血!
麵對狗血事件,我還能說什麼?我說,哦,那就早點休息吧。
“Tony,我想……我母親生下我……哦不,上帝派我到這世界上來,隻是為了服侍他的。”
我明白安東尼說的“他”是誰。
那你媽真算白生你了。我心想,但沒狠心說出來。
我說,上帝派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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