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15 更新時間:21-11-14 10:11
21、一不留神寫成了童話
小鬆的死給我帶來巨大震驚。
這件事我在“卷一”已經作了詳細敘述,花了整整三個章節。
得到不幸消息後,我當機立斷,買了機票回上海,客觀造成Steven的婚禮我沒法參加,預想中的尷尬場景沒有發生,仿佛是老天刻意安排。
許多時候上帝都表現出莫大的善良。當你遇到無解的難題時,出於好意,他會獨出機杼別出心裁,以另一個突發事件來幹擾事情原來的進程,替你解圍。但是,善意未必都能成其好事,上帝用小鬆的死來化解我與Steven之間的危機,實在是太拙劣太腦洞了,讓人細思極恐欲哭無淚。然而,我不責怪上帝好心沒辦好事,他哪裏有人類的縝密心思,哪裏知道凡人瑣事孰輕孰重?上帝就是這麼個傻乎乎熱心腸自作聰明的家夥,一個有點老背的神。
屋漏偏逢連夜雨,回到上海,一連串的事把我打悶。先是宮崎雪奈在我落地上海機場時,竟然下了上海飛往北京的飛機。這事簡直讓我厥倒,空中擦肩,陰差陽錯到這份上,從來沒遇到過。急中生智我把她托付給五子哥,讓五子哥好吃好喝好玩地接待她,也算有個交待。隨即,聽說伊藤吵著要見我,哦去,這會兒我真聽不了這家夥衝我嚷嚷,這節骨眼上他要插一杠子,我腦袋都要炸。好說歹說,我們老大終於同意出麵,為我去抵擋,讓我可以有時間先處理小鬆的喪事。
小鬆的死,於我而言,無異於一場人性的考驗。我從沒感受過這麼巨大的恐懼和肝膽撕裂般的哀痛,第一次意識到,一具鮮活的生命突然泯滅,竟然是這麼容易一件事。在停屍房見過小鬆最後一麵,我終於倒下了了。
發燒,燒得暈暈乎乎,以至於小鬆的追悼會,他們都沒允許我去參加。
高燒不退的那段時間裏,我耳邊一直響著《悲慘世界》裏冉阿讓大叔的吟唱,隱隱約約,低沉雄渾,似天堂的回聲——
至高無上的神,
你一定要聽我的祈禱,
就和往昔一樣,
你一直會在那裏,
直至帶我走出困境。
他很年輕,他會害怕,讓他休息……
賜福給他吧,
帶他回家。
經典的《Bringhimhome(帶他回家)》是送別小鬆最後的哀歌。
之後,我一直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體溫下來了又上去了,一上去就是39度的高燒。吃不了任何東西,口唇開始開裂起泡。來給我掛水的張大夫,說我是過於傷神過於悲痛了,免疫力處於極度低下的狀態。
就是在這時候,Sally出現了,仿佛是來拯救我的神。
我躺在床上,睜眼見到Sally的一刻,禁不住鼻子一酸,弱弱地說道:你怎麼……才來?!
說完這麼沒出息的話,眼淚“嘩”地就下來了,像個曾經被拐賣孩子,終於又見到了老家的親人。小昊、邁克這些守著我的夥伴,當時也哭了——這是他們後來告訴我的。
Sally沒有顯露出任何衝動,她冷靜而果斷地對我身邊的人說:“送醫院吧……”
在醫院住了兩天,Sally一步也沒離開我。在藥物作用下,我退燒了。
稍有好轉,Sally就決定把我帶走,她說:“我帶Tony回家調養一陣——”而她之前並沒有對我提起過這事。
Sally所說的“回家”是回澳門。她家。
我不知道那地方算不算也是我的家?
“Bringhimhome!”
帶他回家!
因為一次危難,我重新回到Sally懷抱。
Ablessingindisguise(因禍得福)。
…………
我在澳門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漸漸又恢複到原來狀態。
本來也沒什麼大病,加上我年輕、身體底子好。
Sally的保姆——我叫“婆婆”的那位慈祥老人,每天給我做好吃的,很快讓我氣色紅潤,哪像剛回的時侯,兩邊腮都陷了下去。
婆婆每天還給我熬一種茶,味道挺怪的,逼著我喝。我不知道裏頭放了什麼,隻有一味薄荷我能吃出來。婆婆說這茶“清熱強身壯陽”。
我說,強身還行,壯陽就不必了。我心想,壯了陽我哪兒去釋放啊?
婆婆堅持說“需要的”,她說:“不是等老了才需要壯陽,按我們馬來人的習慣,20歲是壯陽最好的時機,那樣,今後生出來的孩子才結實健康。”
婆婆嬉笑著對我說:“我還等著給你們帶孩子呢。”
對婆婆的一番苦心,我隻能付之一笑。
到了Sally家我自然是住客房。那屋子比我在上海的公司屋大多了,屋裏有一套英國產的MonitorAudio,還是Studio係列的。這套發燒級音箱我心儀了很久,就是因為上海的屋子小,沒法安置,才不能搬回來。現在我可以好好享受音樂了,也不怕吵到相鄰的業主。
白天Sally照例去公司,連著幾天晚餐都不回家吃,也很少和我說話,過去的事基本沒提。開始還行,等我身體恢複了,精神頭足了,就覺得靜鎖深閨的日子有點熬不住了。
白天我帶著“公園”去遛街,那是Sally新養的一條蘇格蘭牧羊犬,金黃色,取名Park。
Sally平時不愛小狗小貓之類的寵物,尤其討厭大號狗。回到澳門後居然養了條肩高60厘米,體重30公斤的小公狗,我好像有點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次狗風波之後,她承諾過我,說我要真要喜歡狗,回澳門給我養一條。可是,Sally回澳門那會兒,我們已然分手。難道她料定我會回頭?想到這,我不由取笑自己,別自作多情了,哪有那麼多先知先覺料事如神?養狗也許就是Sally一時興起,圖個熱鬧罷了,不是為我。
婆婆說養了狗,她忙了許多,家裏開銷也大了。牧羊犬的食量大,還盡挑好的肉吃。在澳門養狗沒太多限製,但虐待、遺棄寵物是犯罪。婆婆說“就是踢曬腳也要好生待它”。她說:“路文仔,Park是最中意運動的啦,你也啱啱好運動,我就交給你了,你們兩個就阿齊運動吧。”
在婆婆眼裏,我是不是和金晃晃的“公園”差不多啊?
我一路喚著“pa,park!”去市政廳那裏看澳門靚仔玩滑板,飆機車。那裏的滑板都經過改裝,花哨到不行;摩托也盡是哈雷、本田、杜卡迪之類的世界頂級貨,一加速,引擎巨響,摧枯拉朽,仿佛整個世界都沸騰了。
我對Park說,早幾年,沒準我也在這群人當中。Dad新加坡那個家的車庫裏還有一輛藍色“寶馬”呢,那可是四缸的,車把上帶著黑色的皮穗。Park你沒見過,那是Dad過去的坐騎,可拉風了,一點也不比眼前這些小屁孩的機車差。那會兒Dad活得多拽,心裏一點事也沒有。可是現在,Dad老了,Dad有一肚子的苦惱,Dad的朋友已經去見上帝了……
我對“公園”自稱Dad。“公園”特別聰敏,纏繞在我膝邊,使勁舔我,安慰我。我發現我這人狗緣特好,什麼狗見了我都服,都親。
晚上,我支著耳朵聽Sally有沒有回家。等她回來,摸索了一陣,估摸洗完了,回房了,我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
我穿著睡衣進了Sally的臥室。Sally家門戶特別不嚴,因為平時沒什麼人來,因此,所有的門都不上鎖,我輕易就推門而入。
Sally正靠床上看一摞文件。我沒說話,徑自在她身邊躺下,蜷起腿。是那種大蝦的睡姿。
因為我,整個床都顯得小了。
開始時,Sally沒我這人似的,好一會兒才放下手裏的文件夾子,伸過胳膊來攬住我。
我依然不作聲,隻顧自己睡……那德行是“作”的德行。
我回來以後,她從沒正兒八經地和我談一談,比如教導我要善於經營感情、且行且珍惜什麼,好像吵架分手的事就這麼過去,這讓我分外感動。世界上最複雜的事,也可以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這對於我是一次寶貴的人生啟示。得到暗示,我索性向Sally懷裏更靠近一點。我迷戀她彈性的胸脯,隻要依偎著她,呼吸到那芬芳,我心裏就踏實。那一刻就是地震也不會讓我慌張,我會賴在那兒,什麼應急措施都不采取,哪兒也不去,。
她輕輕地說:“Cangiveup(怎麼舍得)——”搞不清她是說我還是她自己。
我意識到我眼睛熱了。
我不願意她看到我軟弱沒出息的樣子。
我抓過她手放在我嘴邊。我總是在最囧的時候表現得最無恥。我要讓她知道我的身體我的心還對他充滿熱情,一點都沒改變。
我腦袋鑽在布單裏嘟噥著說,我倒沒什麼,寶貝好可憐啊。寶貝沒人要了。沒人理它,又餓又冷……
Sally親了我一下,輕聲說:“……把Park牽到客廳去。”
我赤著腳把“公園”引到客廳連著廚房的那塊“自由領地”,還在它餐盤裏放了些香噴噴的狗糧。可是,當我回身要回房時,Park又顛顛地擦腳跟過來,不放過我。
我說,Pa,你這就不懂事了,Dad有正經事要辦,你在臥室裏待著算怎麼回事啊?Dad好久沒辦正經事了,你就放Dad一天假不跟著行不?
我真想對狗小子說,Dad身體好了,Dad快憋不住了,我們都是男生,你該懂的!
“公園”還小,愣是沒懂,巴著我腿一個勁討好我,要跟我回房。那會兒,我穿著睡褲,褲腰又是鬆緊的,禁不狗狗住往下扒拉,驚得我直嚷嚷,嗨,Paek,耍流氓啊?Pa!
我趁Park不備,一閃身竄回房,風馳電掣地關上門,把它關在了門外,自己縱身一躍跳上了床……
柔軟的床在我腳下彈了好幾個來回。
“公園”平時喜歡粘著我,我躺在客廳,它就臥在沙發下;我睡自己屋,它就趴在床跟。它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晚上我不理它不需要它了,而且還進了女主人的房間,狠心地將它拒之門外?
那個晚上,“公園”一直在Sally的臥室外撓門,悉悉索索,不消停。偶爾還吠兩聲。
……不知道科學家幹嗎老要誤導普羅大眾?是不是擔心人們奢望太多,失望太大,因而心生怨憤,不好好過日子,老跟生活鬧別扭啊?
科學家即便有這般好心,也不該騙人,說男生體魄是最不值得去講究的,高矮胖瘦一個樣,XXL和S號效果等同,高了壯了也是多餘的肉,就跟服裝商恨不得所有的成衣都是均碼,既節省了生產XXL的成本,也免去了試衣、挑號那一套繁文縟節。
更可氣的是,混賬的科學家還不知道從哪兒杜撰出一個民測數據,說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不在乎尺碼,有眼緣就好,形式成立就OK。靠,整一個形式主義官僚主義。
“科學家”的謊言,不僅使嘔心瀝血發明“助高儀”的天才大批轉行去研究食品衛生和轉基因,甚至“治禿水”,還讓產銷“乳清蛋白粉”的商家一家家跟著倒閉,名譽掃地,其廣告就跟貼在樹杆上的無證大夫沒什麼兩樣,全在取締之列,為人所不齒。最重要的是,天下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是形式主義受害者,主要表現在相親不再看氣質、個頭、身坯,肚子凸肚子扁有腹肌沒腹肌都沒所謂,都樂於接受。姐妹淘流行的閨蜜私語是“大鳥小鳥都是鳥”“百分之七十是多餘”,“圓柱體的計算方式都是圓周率×半徑之平方×高”。誰再提尺碼就OUT,就顯得特別沒知識而且缺乏常識,四年寒窗、本科文憑,整一個白讀白要。
於是乎,我們這些不諳世事的小男生跟著也疑惑了,前半輩子為雄壯體魄所付出的努力全都他媽白費啦?可轉而一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總感到上帝不搞均碼,專注於個性化打造,自有其道理。尺碼不一樣,能量、效果、壓強能一樣嗎?但是,終究敵不過“科學家”理直氣壯言之鑿鑿。
直到遇到了一個好女人,小男生才恍然大悟。
小男生意識到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生命學理論都是偽命題偽科學,百分之八十的生物科學家都是狗屎蛋。隻有上帝才是最嚴謹的科學權威。
我遇到了Sally才長見識,才知道自己是個寶藏男孩。
小時候那個童話故事怎麼說來著?王子進到山洞,才發現裏頭暗藏著一個巨大的寶窟。寶窟裏收藏不計其數的珍珠、瑪瑙、金幣、珊瑚(那時候珊瑚還算個值錢的東西,現在沒人稀罕了,撂地攤也沒人理)。洞穴寶窟隻有等王子駕到,才會開啟厚重的石頭門,黃金珍珠金幣珊瑚隻有待王子進入才會閃閃發光……這不是耳熟能詳千篇一律騙小人也蒙大人的童話嗎?
Sally說這是童話,也是神話。
所有的童話不都是這麼寫,照著神話的風格?
Sally說,所有的童話都是上帝的暗示。
哦……
Sally喜歡我說“哦”。她說我說“哦”的時候,像個為人謙虛心地單純特別好調教的孩子。
那就是好孩子囉?
Sally因為我說了句傻嘰嘰的萌話,樂不可支,說:“你是一個好孩子……也是我的王子。”
我突然有了一種領悟,茅塞頓開。
不是至愛的人,不會在這時候跟你講什麼寶藏不寶藏王子不王子好孩子不好孩子。
Sally微笑著摟著我,我感受到久違的幸福和溫暖……
Sally說,上帝給了你王子一般的強健體魄,一個善良孩子的美好相貌,是你的幸運,也是我的幸福。
我說,好感人啊,王子要哭了。是你先哭的,你把王子引哭。你的淚水好多哦,快把我淹死。
Sally說:“那是歡喜的眼淚……”
……本來想盡可能避免寫實主義,結果一不留神寫成了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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