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01 更新時間:22-01-11 17:28
37、哪些事屬於得不償失?
無聊的話題,說著說著又提起了淼淼,然而丁丁哥卻說:“淼淼你們別指望。”
“為什麼?”魯超問。
“淼淼這孩子其實挺保守的。”
隨即,丁丁哥說了淼淼一事,說是有次舞團請了一位外籍導演,編了一節目,服裝設計得稍稍有點性感——隻是稍稍一點而已,結果淼淼跟團裏別扭了半天,就是不願意穿著上台。他們經理還來找了丁丁哥,讓他給淼淼做說服工作。
魯超驚訝地問:“芭蕾演員還在乎這個?他們不是挺敢露的嗎?光著大腿滿台飛。怪事……”他想了想說,“小Tony帶頭,Tony都願意上街了,淼淼還有什麼理由拒絕——一物降一物。”
魯超可真能鬧,滿肚子的餿點子一抓就來,要不怎麼說是藝術家呢?藝術家大體上就是指最閑最餿最天馬行空最不靠譜的那一類人,有沒有錢倒不一定。
魯超哥哥說“一物降一物”,其實不然,淼淼這廝我壓根降不住。
丁丁哥也有對我說,“我突然發現,你和淼淼做好朋友有點難。”他原以為我們這種互補型的很能玩到一塊去。
為丁丁哥這句話,我忍不住要刨根問底。開始,丁丁哥還不打算告訴我。經不住我死纏硬磨,丁丁哥才透露說,“淼淼就是因為那次我去找他談服裝的事,說了不少有關你的話。”
當時,我就慌了,擔心淼淼傻嘰嘰會把酒店裏玩糖果、後台夾道裏發生的那些事都跟丁丁哥說了。這種沒經驗的小男生可沒準,心裏有事憋不住要往外說,仿佛這代表誠實。殊不知有許多事必須要保密,親娘老子也不能說。我追著丁丁哥問,淼淼到底說了我什麼?
幸好,從丁丁哥之後的話裏我聽到事情並沒那麼嚴重。淼淼大致就是說了些我在澳門的表現,說我和他們團女演員處得特別好,天生的“自來熟”性格。在海邊合影時還脫了外套秀肌肉什麼,引得一幫女演員天天惦記我,圍著我轉。淼淼說,以前也沒見過她們對哪個男孩子那麼感興趣。看來他沒多提自己的事,還知道有所保留,沒實誠到傻。
淼淼對丁丁哥說:“我到了澳門才知道澳門原來是這樣的。Tony把我們從這家賭場帶到那家賭場……他對這些好像很熟,也很有興趣。他在澳門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我們在許多方麵都很不同,共同感興趣的話題也不多。我們經理也說了,經常和Tony這樣的小夥伴在一起,會影響到我的氣質。”
聽了這話,我心涼了半截。在澳門,我算是白做好人了。什麼“從這家賭場到那家賭場”,我不就是想讓他們多觀光一點嗎?哪回我上盤子或者鼓掇他們下注了?好客和好賭這都分不出來嗎?哎,熱情過頭,反讓人落下口實……盡管我知道這絕不是淼淼想疏遠我的真實理由。
我嘟噥著說,我也不是澳門長大的。我到澳門才多久啊。說起來我還是北京出生的呢,比他們誰都根紅苗正。
當時,丁丁哥摸著我腦袋說:“別在意,能做好朋友就做好朋友,做不了好朋友,就做普通朋友。”
叫丁丁哥這麼一開導,我才有點釋懷。
可是,遇到魯超再說什麼“一物降一物”,我還是有一種被開涮的感覺。
話說著說著就沒邊了,酒喝著喝著就過了。上洗手間那會兒,我感覺腳下打飄,見魯超尾隨著進來,莫名地衝他一笑:也憋不住啦?
這話本來沒別的意思,魯超卻壞笑著回答我說:“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憋不住了。”哦靠,被他這麼一曲解,味兒全變了。
並排站著,我說,你別這麼好不好?
他一時半會也沒尿出來,說:“你老婆同意?”
我說,什麼啊?什麼事要她同意?
他衝我擠眉弄眼地說:“要是你老婆不喜歡黑偏愛白呢?”
我說,別搞錯,我的生活我作主!
他說:“別美了,你敢跟你老婆說是你的東西?”
這話多無聊。我轉身去獨立間,兩人不能站半天不見動靜光聊天啊。然而門還沒來得及插上,就被魯超從外麵推住,我一邊往外攆他,一邊說,這回我非告訴沈姐不可!
“告訴什麼?”
你的種種劣跡……
“好小子,有種!你要真這麼有種,我還真對你另眼相看了。”他衝我邪笑,繼而說:“我托人買了一箱芒果……真正的泰芒,特別甜,想吃嗎?想吃還去我朋友別墅。”
滾!我不客氣地說。
這家夥今天有點放肆。都喝了酒,而且喝得都有點高,不醉也仗著那點酒勁,趁機搞事情。
有了一次“芒果遊戲”,如果再說我不吃芒果,說那玩兒我沒興趣,甜到倒牙,他就該說,早怎麼沒聽你說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到這份上就知道什麼叫上船容易下船難、上山容易下山難了。就像許仙去了金山寺,突然說我要回家找我娘子去,誰理你呀!法海用一套禪咒就把許仙給箍了,見天是不明就裏的迷糊狀態。我被魯超的王爾德故事給拴住了。
無奈放狼入室,我說,快點啊,一會兒有人來。
媽的,我竟然有點手抖。
他惦記的不就是我曬的色兒嘛,到底有多黑?不讓看行嗎?他會放過你?索性讓他看一眼,那又怎樣?早晚斷了他這份念想,該幹什麼幹什麼,該喝酒還繼續喝酒去,這是我能對付他的唯一辦法。誰讓我聽了故事吃了芒果呢,那就跟上了賊船一樣一樣的。不爭氣。
他壓過來,酒腥的嘴離我那麼近:“瞎折騰,這不糟蹋自己嗎……白白的一小夥多討人喜歡。白得發光。”
我說,別吃著碗裏想著鍋裏,黑的白的還不是一個勁?
“誰吃著碗裏想著鍋裏?”他的鼻尖幾乎要頂到我鼻尖。“到底誰呀?唔?有人今天沒來,我看你一晚上都心不在焉。”
媽的,讓他看出來了。我趕緊說,你有完沒完?一會兒來人了!
他怎麼能輕易放過我?可這會兒千萬不能滯留太久,丁丁哥他們還在外頭呢,不能讓外麵的人感覺到我們倆一去不回。
他說:“說明你還嫩,玩著玩著就真了。聽哥一句話,千萬別玩真了,淼淼那孩子心思深,你哪是他的對手,對他動了真感情,得不償失。傻孩子,千萬別傻!”
我不愛聽魯超那套“真不真”的理論,尤其是說道“對手”兩字,哪兒跟哪兒啊?我要真喜歡淼淼,絕對是不計較得失的。他怎麼待我,那是他的人品問題。在我可能來淼淼在待人接物方麵,人品差不到哪裏去,至少目前我是這麼認為。
我出了單間。外麵真有一人,這家夥怎麼鬼似的,不出聲就進來了?
看這瘦高個在池子前衝手,還從鏡子裏看了我一眼,我有點不自在。這樣的餐館,倆男生擠在一個單間,能有什麼別的事?啥也沒發生就會被誤解……誤解就誤解了,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誤解了抑或說確實發生了什麼又怎麼樣?都是小插曲。想到這兒,我也狠狠回看了瘦高個子一眼——我也不是什麼好惹的。
從洗手間回來,我心情有點躁,這是喝酒的反應。有人喝多了愛哭愛笑,我的反應就是莫名地燥。
偏偏丁丁哥對我說:“今天都喝多了,誰都別開車,我已經讓淼淼過來開車,把你們一個個送回去。”
幹嗎!?我突然覺得這事是衝我來的。
什麼意思?我說。幹嗎讓他來送我們?這是什麼意思?!
見我莫名其妙光火,所有人都愣了。在這些哥哥跟前我一直是乖乖的,怎麼也輪不到我跟他們發飆啊?
丁丁哥當時就囧了,魯超起先還想和稀泥,說:“這孩子,真喝多了。”
偏偏我還不順勢下台階,直著嗓子喊,我哪裏有喝多?!我真搞不明白,你們幹嗎要這樣?什麼意思嘛?有意思嗎你們?!這麼做覺得有意思嗎?
見我較真,魯超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一把抱住我肩膀,嗬斥道:“行了!不許耍性子。能這麼跟哥哥們說話嗎?你丁丁哥也不是壞意。你要不願意……”
不願意!我就是不願意!我不要他來接我!
多半是酒的作用,讓情緒變得無法控製,我眼淚唰地就出來了,不知道有些場合是不可以任性的——
我說,我是澳門爛仔欸,成天混跡賭場,滿身壞習氣……別人看我不順眼,我幹嗎要舔著臉套近乎去湊他的冷屁股?賤不賤啊?!要我仰視他嗎?他是個芭蕾演員我就必須仰視他?我仰視過誰呀?多會兒我仰視過人啊我……
丁丁哥說:“都是你們由著他喝那麼多?不知道他脾氣壞啊?野馬撒出去誰也收不回來。”
我淚眼汪汪地抓著丁丁哥說,誰也沒讓我喝,是我自己要喝的。你別怪誰,你要怪他們我會難受的……
丁丁哥無奈,手擱我臉上,一個勁衝我點頭,說“知道,知道……都知道。”
我再次拿起酒瓶往嘴裏咕嘟,被魯超一把奪下:“來勁了你還!我怎麼跟你說的?別搞真了,得不償失!你怎麼就不聽話呢?!”
大約半小時,淼淼來了。搭出租來的。見到我一個勁朝我看,什麼也沒說。我估摸是皮膚變黑的緣故,讓他感覺特別意外。
丁丁哥囑咐他用魯超的車挨個把我們送回去。先送我,隨後張大夫,最後送魯超。丁丁哥再三問:“淼淼你行嗎?”擔心他駕車技術不怎麼樣。
在冷風裏站久了,我感覺很翻胃,酒勁愈發上來的樣子。
車到了華山路我公寓樓下,我終於吐了,吐在樹根底下。淼淼很沒轍,默默拍著我背,好讓我吐得暢快些。那隻手是我熟悉的,是哪根指節敲打在我背上,我都能感覺得出來。
魯超決定不讓淼淼繼續送,讓他陪我上樓,說淼淼你好好照看他,給他弄點茶喝。還說:“我們一跐溜就到家了。沒那麼巧,正好讓警察逮住。”
淼淼說:“這個玩笑可不能開,酒駕現在起板就是七天拘留,還得扣駕照。我這就聯係代駕……一會兒就到。”
…………
我把腦袋放在水下衝淋,完了,接過淼淼遞給我的毛巾……
他插上吹風機要給我幹頭發,我無力坐到座便器上,頭抵在他胸前,隨他怎麼糊弄我一頭濕發。吐過後,已經不像先前那樣難受,但困頓裹挾著我,那會兒就是世界毀滅也擋不住我想睡。
……當我醒來的時候,酒醉的感覺已經完全過去,腦子異常清醒。暗自估摸一下時間,那會兒應該在後半夜,因為四周依然是濃重的暗,沒有一點天際放亮的意思。
即便在暗中,我還是很快發現淼淼沒走。
他蜷縮在沙發上。
這屋子沒有可以舒坦睡覺的沙發,淼淼睡的其實是張沙發椅。
那是個非常委屈的姿勢。我從蜷縮中看到了動人心魄的美麗——小王子連窩窩囊囊地睡也那麼有型,如同依然麵對觀眾,兩條腿即便團著也顯得格外長……人說,長腿的男生心髒離地麵遠,腦子離地麵更遠,他們的想法通常脫離現實,是飄浮於空中的人……不知是因為憐惜他,還是那睡姿異乎尋常地美,我的心不由一顫。
腦子太清醒了,意識在回歸。意識回歸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感覺有愧於幾位拿我當寶貝的哥哥,哪怕是酒後失態事出有因,我也不能原諒自己的魯莽無禮。
想挨個跟他們道歉。
打開手機,屋頂被無辜照亮,周遭瞬間現出奇異的光影。我找出魯超的號,按下去的一瞬,驀地覺得此時打電話給他,必驚動沈姐姐,委實不妥,於是改撥了丁丁哥的號。丁丁哥是單身,多晚都沒事,而我不把要說的說出來,會難受到天亮。
鈴聲響了好久,丁丁哥才接聽,問:“有事嗎,Tony?”
我說,昨兒晚上我喝多了……
“嗬嗬——”
我沒想衝你發飆……原諒我……
丁丁哥默了一會兒,說:“小朋友,酒醒啦?醒了就好,還難受嗎?丁丁哥沒事的,哪會計較這些。”
我說,謝謝……
丁丁哥在電話裏默了片刻說:“魯超的話也許是對的……”
我楞楞地說,什麼啊?
“有些事……得不償失。”丁丁哥說。“睡吧,不早了,什麼事都等睡醒了再說。”
我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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