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成佛,天下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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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我若成佛  64、尾聲:索契最後的危情

章節字數:5703  更新時間:22-04-04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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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尾聲:索契最後的危情

    一件意外事的發生,讓這次俄羅斯之行火藥味十足,仿佛預示著一切都該結束了。

    事情的起始是這樣的——

    那天,我們剛出外景回來,才跨進酒店大堂,就聽見一片哄亂。隨即Liza跑過來,驚慌失措地衝我喊“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我莫名,問,誰跟誰啊?

    起初,我一心以為是幾個做環境裝置的小夥子,年輕氣盛,吃多了俄羅斯的牛肉和沃特加,什麼屁大的事都臉紅脖子粗,一旦有火星子,一點就著。這樣的事,曾經發生過幾次,我黑著臉吼兩嗓子,就沒事了。

    誰知Liza對我說:“馬尾老師扇了鄭總監好……大……好大……一個耳……耳光!”

    這小妮子,這麼要緊的事還帶大喘氣,當我終於聽明白後,頭都要炸了。

    我這才想起來,進門那一瞬,確實聽到清脆響亮的一聲,當時沒悟過來,原來是一記大耳光!哦靠,兩個大佬幹架,這可非同小可。

    我趕緊跑過去。

    不用說,吵架是為Amy。爭風吃醋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據後來人們對我說,那天一整天馬尾都衝老大甩臉子,在拍攝現場還故意砸了東西,鬧得氣氛挺緊張。鄭凱不搭理他,這一點我相信老大能做到。怎麼說都是一眾首領,沒這點氣度,就別出來混了。再說,為女人的事,鬧出動靜來,誰麵子上都不好看。

    回酒店那會兒,馬尾罵罵咧咧,挑釁意味十足,原本是老大先推的旋轉門,沒想到馬尾跟著就是一記重推,差點把老大夾到。

    進了門,老大終於窩不住火,徑直問:“跟誰撒氣呢?!”

    “問誰?”馬尾衝鄭凱揚起下巴,“你小子跟誰說話?”分明是尋釁的意思。

    “你呢!”老大不甘示弱,說:“有你這麼推門的嗎?懂不懂規矩啊?”

    “怎麼,”馬尾冷笑了一下:“推門還有潛規則?”

    這下可擊中了鄭凱的命門,他頓時暴跳起來:“誰潛規則?!你放什麼屁啊?!”

    我趕到的那一刻,馬尾正被他倆學生生拉硬拽著,可他還一個勁往前衝,沒打過癮沒解恨似的。

    鄭凱吃了虧,當眾被羞辱,自是不甘休,漲紅臉衝馬尾嚷道:“見過流氓,沒見過你這號流氓——這年紀了還耍流氓……”

    我往他倆中間一站,按理說有震懾作用,當時他們倆也確實都一愣,沒想到老大脫口一句“老流氓”,讓馬尾老臉掛不住了,尤其是在他一幫學生中間。於是像被火烤到的玉米豆,一蹦八丈高:“……我流氓是吧?今兒我就徹徹底底做個流氓給你看……你拍的那些東西還想不想要了?!”

    這下,老大急了,說:“你混蛋,你沒這個權力!”

    “這事由不得你,”馬尾聲嘶力竭地喊,“我是攝影,機子在我手裏,成片也在我手裏,我可以留著它,也可以叫它一個影子也不剩下。你等著瞧——”說完便氣勢洶洶進了電梯。

    我立馬想到馬尾可能會做出什麼樣的不理智的行為。這還了得?不僅損失巨大,而且是不可彌補的。

    衝動是魔鬼,這話不是危言聳聽。

    我眼睛快速的地一掃,見靠電梯最近站著的是馬尾的學生葛青。當時,我什麼也沒想,衝葛青喊,追上你老師!保護母帶……

    葛青,上海男生,機靈,悟性極好。當時,我對他發出指令很突然,但他隻在一秒之內就領悟了。

    在電梯門快合上的一瞬,葛青幾乎是從電梯門的縫裏躥了進去。

    極為驚險。

    生死時速。

    馬尾有可能做出世界上最衝動、最傻逼的事,讓我陡然意識到事情的可怕。跟著我就上了樓,我怕葛青對付不了魔鬼發飆。

    我沒坐電梯,等不了了,三步並作兩步從安全梯衝到四層。

    站在走廊的一頭,遠遠地聽到馬尾房間裏如喪考妣,如鬧鼠患,一片鬧騰。葛青苦哀哀懇求他老師,“師父……不可以,不可以的!”

    這一刻,我竟然凝定了,不知道自己該跨出哪隻腳,或者說該不該介入他們的師徒之爭?

    這幽深而詭異的走廊啊……

    那家酒店的走廊很長,地毯很柔軟。晚間,經常可以看到不明身份的女郎,倚在走廊上。你不主動搭訕她,她隻是瞅瞅你,以那昏昏欲睡極為疲憊的眼神觀察你的態度。你要招惹她,那就是薑太公垂釣了。近在咫尺,對過眼神,心領神會,其便利簡直可以用上“唾手可得”這個詞。

    金發Waiter那天從我房間離開,不知為什麼,我曾經很感懷地站在幽長的走廊上凝思了好一會兒。我突然覺得這走廊長得、深得有點居心不良。

    那天,金發Waiter走得倉皇。走廊上沒有人,他兩邊張望了一下,隨即到了電梯口,隨後很快就消失。他出我房間時,沒把衣服穿好,抓在手裏,盡可能掩飾不可示人的部位。我不知他為什麼這麼急,本應該把衣服穿妥貼,不露聲色,遇到人也不會被猜疑。

    於是,我注意到這走廊沒有監視錄影。我不知道是俄羅斯不興這一套,還是這家度假村性質的酒店不玩這個,給客人更多隱私、更多安心。所以,女郎們敢在走廊裏“站崗”。

    沒有監視,金發Waiter當然不必在意自己穿沒穿衣服,沒人會發現一個頗有姿色的Waiter夜間進了客人的房間,最後光赤溜溜地出來,沒人會從監視器看到他的張皇,以及狼狽不堪的模樣……他沒穿衣服可真瘦,像個逃逸的壞孩子——知道自己好看所以有本錢幹壞事的那種孩子,把我在餐廳裏觀察到的貴族儀表顛覆得一幹二淨。

    這幽深的、充滿各種可能的、甚至讓人覺得居心叵測的走廊,後來在我腦子裏留存了好久,直到我今天來寫它,依然如此清晰。

    我來到馬尾房間時,見葛青拽著馬尾的胳膊,死活不讓他接近那一摞整齊排列的硬盤。他師父腦後的馬尾散亂,腦門布滿汗水,顯得油光錚亮,暴怒的嘴臉格外凶悍。

    此刻,“毀於一旦”對我來說不隻是一個詞,而是一個緊迫而嚴酷的現實。

    我說,老師,你別衝動……

    我一麵說,一麵試圖靠近馬尾。

    屋子裏已然點著了一支導火索,隨時可能引發驚天逆轉的爆炸,情勢極為緊迫。

    “這事沒法妥協,我受夠了——”馬尾氣急敗壞地對我說。

    他能和我對話,說明事情還有轉機,當時我隻能這麼想。

    他吐槽我們公司,說公司的人都不是玩意兒,好像我們多虧待他似的。事實上,這一路,我們敬神敬佛一樣敬著他,唯恐一不順心,他撂挑子。

    他說老大是“最不是玩意兒”的一個,居然破口罵他“流氓”,還是一個“老流氓”。他一輩子沒受過這樣的侮辱,沒有人敢對他不敬。因此,一定要讓鄭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雜種知道,侮辱一個大藝術家,是要付出代價的!讓這小子長長記性。

    我不想跟他糾纏是非,徑自說,老師,什麼事都是可以解決的,你犯不著遷怒於大家,把氣撒在工作上。

    我說,這些母帶不是他鄭凱的——要是他個人的,活該,他冒犯了你,你該砸砸,該毀毀,我絕不阻攔。反過來,這東西也不是老師您的!它是我們攝製團隊三十來號人一個月的辛苦所得勞動成果……你不能因為一時衝動,毀了我們大家的心血!

    馬尾不鳥我,說這些母帶,是他一幀一幀、一個鏡頭一個鏡頭記錄下來的!“有你們什麼事?!”

    這就有點不講理了。但我不跟他正麵衝撞,我說,是,老師,你比我們辛苦,這沒得說。你是主攝影,花的心血更大,誰都看在眼裏。但是,這一切都是有價的。真正擁有母帶支配權的,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鄭凱,是出資的大E公司。我們都是幹活的,拿人錢財,替人幹活,還得替人把活幹好嘍。我們中間任何環節出了事都要追責,任何一個人都無權處置這批母帶。

    “不就是幾千萬嗎?”馬尾特牛逼地說,“什麼了不起?!“

    葛青聽到這話,急切地說:“六千萬呐,師父,不是開玩笑的……母帶要因為我們有個三長兩短,是要被告上法庭,要坐牢的!”

    “怕什麼?有我呢,沒你的事。我就是不能讓那小子欺負了,把我當軟蛋。”說著還使勁打自己的臉,做派像街頭巷尾的無賴。

    麵對喪失理智的師父,葛青幾乎給他跪下。他說:“師父,我求您了好不好……我給你跪下!”

    我沒想到葛青會作出如此強烈反應。作為馬尾的學生,他完全有理由站在他師父一邊;作為上海男生,他也可以事不關己,事情愛鬧多大鬧多大。其實任何悲催結果都牽連不到他。可是,他選擇了向師傅跪求。在師父憤怒已極,智商為零的一刻,他冷靜地選擇了維護我們公司的利益,維護大局,維護他做人的正義感。

    我沒想到。

    我幾乎為葛青這一跪所感化。男兒膝下有黃金,肯對人跪,可見內心真切焦慮的程度。先前對他的那些——說是偏見也好,看法也罷,甚至是惡劣印象,頓時有了改變。

    我斷然說,葛青,不要跪。憑什麼?

    我說,我倒要看看能瘋到什麼程度?!不就是為了那點破事嗎,值當嗎?

    葛青,你讓你老師砸,我說。不是說了隻不過六千萬嘛,你老師牛逼,砸得起賠得起,你讓他牛逼一回。

    我說完轉身出了房間。

    出了房間,這才有點後悔,此刻任何不審慎,任何一句話分寸沒把握好,都可能刺激到他,把事情推向不可收拾的一麵。

    我走出房間,當然沒離開。對著長長的走廊,我緊閉雙眼,緊張地等待著事情的發展……急轉直下,抑或峰回路轉……

    我不相信事情會走到無可挽回的一步,但我心跳不已,渾身冒冷汗。

    我聽見屋內好一陣搶奪聲……之後,葛青捧著一個裝硬盤的金屬箱子跑了出來。像捧著一個炸藥包。

    凝定。

    走廊上,我和葛青麵麵相覷,在相距兩三米遠的位置上。

    虎口脫險的葛青既興奮,又一臉的無奈。他好喘,喘得快要打惡心的樣子。

    我說,送我房裏去。

    ……馬尾在屋子裏嚎叫,“……別以為我沒法治你了,鄭凱!什麼東西!臭狗屎!!”“葛青,好你個白眼狼……吃裏扒外……”

    我替他關上門——歇斯底裏你盡管去發吧,老東西。別汙染了我們耳朵。

    母帶到手,塵埃落定。歇菜吧您呐!

    我下樓,見到老大,劈頭就是一句罵:我*你媽!

    這是激憤之言,情緒爆發,實際含義其實和字麵完全不搭界,是一個地道的詞不達意的語氣詞。

    老大當然不會有任何反駁,他是錯方,自知理短。按我的脾性,不一腳踹他當胸,踢出三丈遠,算是客氣的。

    我說,當初我怎麼跟你說來著?讓你別招惹那SAO娘們,別……你就是不聽呢?一忽悠,你就上啦?打臉呐,真打臉。咋這麼沒斤兩呢?

    上就上了,你見色忘義熬不住誰也拿你沒轍。可老大你倒是把事情整利落,屁股擦幹淨了啊!

    現在好,兩個老男——一個被人口口聲聲尊稱為“老師”的藝術家,一個是堂堂的公司霸道總監,為一個妞大打出手。還不是正經的情敵,泡野妞打野炮的主,為這事爭風吃醋,我都替你感到寒磣!

    耳光都扇到大堂去了,當那麼多人的麵……哦擦,簡直沒法想象,我都沒法說你!

    老大越不吱聲,我越來氣。

    我說我表哥有句名言,一個男人,犯了事兒,要自己能擺平。自己要是擺不平,沒這本事,就別犯渾別犯事兒,老實一邊呆著去!瞎蹦躂那叫自不量力。

    “我怎麼擺不平他……”

    哦——擦,我拉長聲調嚷道。你還執迷不悟?

    怕聲音太大,讓鄰屋同事聽到,我用力把門踹上,那聲響讓鄭凱委實一凜。

    你是不是想我抽你啊?擺平什麼呀擺平?所有的母帶差點就廢了,你還說你能擺平?要不是我和葛青去搶回來,大哥欸,你就跟著抹脖子跳樓吧!你老兄怎麼一點都不怵不後怕呢?懊悔跟你這種二百五做拍檔……

    我的手在哆嗦,不知是被剛才的事驚魂,餘悸未消,還是被老大氣到。

    老大抬起臉,蒼白地說:“謝謝你!”

    少來,我說。說說回去怎麼交待吧?

    “什麼交代?”他還一臉懵懂,敢情還沒從一場情鬥,一場混仗中醒過來。

    我說,公司好交待,沒出大事兒,總算沒鬧到不可收拾,算你小子運氣。回頭我跟幾個小朋友關照一下,回去誰也不讓說。現在你告訴我,回去打算怎麼跟嫂子交待吧?

    老大這才有點震,急赤白咧地對我說:“Tony,這事回去絕不能說的!一個字、半個字都不能透露。”

    慫啦?我說。

    我當然不會說,可我不說這事就能了結?你能在離開俄羅斯前把所有事都擺平嗎?能保證那娘們到了上海不跟你糾纏?馬尾就此……善罷甘休?!

    “回上海前一定要擺平的。所有的事都不能留尾巴。”

    我笑起來——無奈的笑,亦是苦笑。我說,我還以為這回回去你就打算跟Amy過了呢。硬氣……是啊是啊,我這才想起來,你跟我說過,你掙了這筆業務提成,回去是要買婚房的。下定金,付首款。敢情你還沒忘。

    老大低下頭,捂住臉,一臉自責的樣子。

    我很實在地問,你沒在床上搞自拍什麼吧?

    “沒有,沒有!”老大矢口否認,“這種小孩子做的事,我怎麼可能——”

    Amy也沒有?沒留下什麼有可能成為證據的東西?

    “沒有!”

    看他說話沒底氣的樣子,我追著問:你能保證?

    他唧唧歪歪交代,說有一刻,Amy確實拿出手機想拍照,但被他阻攔了。

    我歎了口氣說,事到如今,我也隻有挺你了。誰叫我們是哥們呢……

    之後幾天,葛青凡出現,便拿眼睛瞟我。我明白,他是在討我一聲謝。

    也許,真的能“一謝泯恩仇”,但我隻想跟他說一聲抱歉。

    我之前幹嗎要管他的事?又沒有危害到群體,傷及他人。唯一被牽扯進去的男孩,也出於自願,並非強迫。小健甚至堅持是“感情”使然。這樣的事,我憑什麼去幹涉?不管小健對“感情”兩字有沒有誤讀誤判,他們聚在一起所做的事,是普通人也許都會幹的事,差別在於被發覺和未被發覺。同樣是被發覺,葛青和他師父比起來,簡直可以說是“無公害”。我在一邊義憤個鳥啊?

    所以,我特別想對葛青說一聲“抱歉”。

    葛青看起來陽光,帥氣,也很Fashion,某種程度和陳昊他們這些上海男生有許多相似之處。要是沒看過他私下的錄影,目睹他基情泛濫,親眼感受到他的臨場表現,以及在鏡頭前表現出來的超級滿足,無法想象他還有這一麵。通過這件事,我仿佛才知道什麼叫“衣冠楚楚”,什麼叫“人不可貌相”。真實世界,原來如此,我亦一般,概莫能外。

    直到在俄羅斯的最後一個晚上,整個團隊照例聚在一起,進行告別晚餐時,我才有機會和葛青說上話。

    那會兒,我拿著酒,把葛青拉到一邊,說,咱倆單獨喝一杯?

    葛青說:“幹嗎?”

    我說,幹啊!當然幹,一口光。

    “……喝多了。”葛青笑著搖頭。“我是說幹什麼要和我單獨喝啊?”

    我猶豫片刻,說,不問為什麼行不?說出來就沒勁了。

    葛青說:“為了謝我?”

    我說,謝你什麼啊?

    “那天。我老師的事……”

    我說,哦,算吧。

    葛青說:“成。一切盡在不言中。喝——”

    我抓住他正欲舉起的杯子,說,喝完,回上海我們就是朋友了。“

    葛青冷丁說:“我是蓋。”表情很嚴肅。

    我一愣,繼而兀自笑了下,說,我說的是朋友,不是男朋友。

    我本想告訴他,男生也是可以和蓋做朋友的,純粹意義上的那種。

    就像男生一生多半有幾個紅顏知己,和性別無關,一輩子和性無關。

    當一個男生了解了另一個男生後,盡管性取向不一致,但他們完全有可能成為藍顏知己。

    這些我並沒對葛青說,我想他是懂的。

    經過一個月多月的時間,輾轉了俄羅斯多個城市,我們一行人終於完成了這次在境外的全部拍攝工作,最後取道莫斯科,回到上海。

    那時候,上海已然進入夏季。但在俄羅斯還感覺不到夏的來臨。

    …………

    三部曲之二《我若成佛》到今天全部結束,敬請期待三部曲之三《天下無魔》。

    不日將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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