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59 更新時間:21-06-01 17:10
海城新開了一家糖果店,老板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後生仔,平日裏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褂,拎著一把青色的泥金扇子。皮膚白皙,下巴尖尖的,看人自帶三分笑,他會唱戲,喜歡唱戲,沒事的時候總能聽見他咿咿呀呀的哼唱兩聲。
後生仔說他姓宋,會自己做些糕餅點心,還會用麥芽熬糖,他不缺錢花,店麵開一天關一天的,自己一個人孤身過著,性子有些靦腆,平時也不願意跟人打交道。
街坊上那些好給人拉親的大媽們一開始還想著給他介紹個媳婦,兩個人好好的過好日子,結果總是讓他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了,時間一長,連這些大媽們都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也不給他介紹了。
這天幾個老頭子們搖晃著蒲扇,拎著一壺涼茶,拿了幾個粗瓷碗,往樹蔭底下一座,這一下午的時間就這麼荒廢過去了。
這群老頭子就坐在宋文他的糖果店前麵的那顆大柳樹下麵,宋文為了鄰裏的關係,把店裏賣不出去快要過期的綠豆糕撿了一盤子送了過去。招惹了一大批老頭子誇他會做人,還有一個胡子老長的讓他唱兩句。
宋文也不扭捏,扯著手帕當水袖,來了一段貴妃醉酒。
一幹老頭子都在叫好,有的還想讓他換一曲,這時,糖果店來人了,宋文推脫過去,趕緊給客人稱好了點心,還送了一小塊麥芽糖。
老頭子們見小宋老板忙活生意去了,也不鬧著繼續聽人唱戲了,紛紛聊起了時下的八卦。
聊著聊著,不知怎麼的就聊到了臨城。
“……要說臨城,當年還是好好的,可是一場兵禍過去,死了多少人啊,聽說那棺材鋪都賺大發了,那城外的義莊裏,到處都是無人認領的屍體,最後隻能草草挖了個大坑,掩埋了。”
“聽說殺人的就是如今相城的尤大帥。”
“嗐就是尤大帥,這位尤大帥可是土匪出身,受了國家的詔安才由匪變兵。每每中央不給發軍餉,他就得往外頭搶一番。”
“上半年不知怎麼的搶到了臨城,臨城裏的小老百姓分文不取,專門搶那些大戶人家,整個臨城有頭有臉的基本上都死絕了,搶出來的錢財糧食拉了白輛車不止!”
“蒼天啊,這麼多!”
“不然你以為呢?人家幾輩子經營,最後全便宜了尤大帥,連子孫的命都沒保住,落了個絕戶的下場。”
“賊過如梳,兵過如麓。”
“要我說啊,這些有錢人都是吃咱們的肉,喝咱們的血,才攢下這麼多的家底,這不,兵禍一起,先倒黴的肯定是他們,也是活該!”
“張老哥說的是……”
“……”
宋文擦拭著幹淨鋥亮的櫃台,聽著外麵一群老頭子聊天打屁,緩緩的笑了。
大白天的,那把隨手放在櫃台上的扇子微微顫抖,隱隱有一股黑氣冒出來。
宋文一指頭戳在扇骨上,那泥金扇子頓時安靜下來。
他一隻手拖住下巴,一隻手玩鬧似的繼續一點一點的點著扇子,把裏頭的東西戳的沒了脾氣。
“你說你呀,當初想要王家滅門絕戶,真到了那一步,又想著讓人家身敗名裂,這世間的事哪有那麼兩全的啊?”
當初尤大帥搜刮全城的時候,別人都以為人是尤大帥殺的,可是他們不知道,那些高門大戶早在尤大帥進城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王家是宋文親自動的手,在黃昏交替,逢魔之時,有厲鬼霍亂,活人非人,厲鬼非鬼。
張姨娘是王老爺親自去買回來的揚州瘦馬,長得溫婉嫵媚,很得寵愛,那時候的大夫人年輕氣盛,受不的半點刺激,當即就趁王老爺外出的時候,讓人拿了,割舌剜眼,熏傷了耳朵,若不是張姨娘疼的受不了,自己跳井尋死了,隻怕她得活生生讓大夫人砍下手腳,做成人彘。
王家氣運將盡,冤孽縈身,他什麼也沒做,隻是在最後傾覆的時候推了一把。
王老爺早就忘了他曾經最喜歡的張姨娘了,在張姨娘一個個的殺盡了王家子嗣的時候,王老爺看著他們的目光都是恐懼和恨意。
宋文蹲在他眼前,他歪歪頭,嫵媚多情的眼睛裏都是無辜和惡意,“你恨我?你有什麼資格恨我,當初你王家為了討好別人,到處搜羅漂亮的少年少女,我隻不過長得稍稍清秀了一些,就被你家害的家破人亡,我父母也不得不把我賣身抵債。”
“到了你們王家,天天學著唱戲,學些伺候人的活計,在高門筏戶迎來送往的,吃的穿的,都是外麵看不見的好東西。”
“你王家為了我,費了這麼多周折,我怎麼不可能報答一二呢?”
王老爺的嗓子裏發出“嗬嗬——”的聲音,恐懼到了極點,他已經不會說話了,想必他心裏肯定後悔,當初把他買回府裏,而不是一頓板子直接打殺了去。
一場兵禍,一場大火,偌大的一個王家,燒的幹幹淨淨的,什麼都沒剩下,或許幾年之後,也會有人感歎,這裏曾經有個姓王的大戶,他家裏有多少金銀珠寶,養了多少如花婢女,最後又是怎麼變成了一片廢墟,然後再有幾年,老一輩的人都忘了他們,就連縣誌都會因為戰亂而遺失,王家的存在,也就徹徹底底的抹去了。
亂世裏,朝不保夕的,誰還會記得他這個戲子呢?
宋文打了個哈欠,聽著外麵幾個老頭子指點江山慷慨激昂的聲音,漸漸的眯起了眼睛。
下午趴在櫃台上小睡了一會兒,晚上倒不怎麼困,正好用新買的糯米做幾斤糯米糖。
晚上,小廚房裏柴火沒停下過,街頭巷尾都伴隨著甜滋滋的味道進入夢鄉,有幾個貪嘴的孩子還吵著鬧著要去買糖吃,還是讓家裏的大人揍了一頓才消停。
糯米糖做好了,宋文也不嫌燙,抓了一塊塞進嘴裏,隻覺得太過甜膩,下次得少放點花蜜才行。
第二天,剛剛出鍋的糯米糖就被一掃而空。
宋文做糖的手藝好,價錢又頂的低,再加上他還有一副好脾氣,走到路上看見認識的人都能從口袋裏掏出糖塞給人家,所以哪怕現在生活艱難,大家也願意來照顧照顧小宋老板的生意。
嚴尋柏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宋文笑眯眯的把一塊橘子糖塞進一個小孩子的嘴裏。
宋文看見他也不驚訝,他直起身子,把孩子送出門去,熟稔的跟他打招呼,
“嚴五少爺,好久不見。”
“宋老板,好久不見,”嚴尋柏朝他拱拱手,“宋老板這生意還不錯呀?”
“勉強糊口罷了。”宋文從裏間拿了一壺茶,兩個茶杯,又忙活著拿點心,拿糖果。
嚴尋柏也不能真的一屁股坐下來擎等著宋文伺候他,當即就上去給他端個盤子拿個碗的,手裏也不停下。
宋文挑挑眉,不拒絕他的幫忙,把兩碟點心放在桌子上,又在茶杯裏倒滿了茶水,招呼著嚴尋柏坐下來,
“嚴五少這次來找宋某人,不知所為何事?”
嚴尋柏討好的笑了笑,“要說這事,跟宋老板也是有關係的。”
宋文睨了他一眼。
嚴尋柏繼續說:“當初臨城王家為富不仁,宋老板一怒之下為民請命,讓王家付出代價,嚴五為之欽佩。
隻是如今國內民生凋敝,列強依仗艦船大炮打開國門,劃分租界,肆意掠奪國內財富,宋老板也是大才之人,卻甘心躲在這邊角之地,偏安一隅,內心難道就沒有一絲動容?”
“激將法對我沒用。”宋文懶懶散散的說。
嚴尋柏一下子撒了氣,剛才強撐著裝出來的大義凜然通通不見了,隻剩下滿臉苦笑,“到底瞞不過宋老板。”
“哼。”宋文嗤笑了一下。
嚴尋柏端起桌子上放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我直說了吧,這次來,就是想找宋老板來請您幫忙的。”
宋文嗆了他一聲,“你要不是有什麼事求我,能屈尊降貴的跑這犄角旮旯地來?不嫌辱沒了你嚴家五少爺的身份?”
“不瞞宋老板,”嚴尋柏從口袋裏取出一張照片,放到桌子上,“您看看這是什麼。”
宋文拿過來,止看了一眼,猛的瞪大了眼睛,剛才懶散的靠在椅子上的模樣瞬間不見,
“這,這是天師印!從哪來的?”
《太上正一咒鬼經》裏說:“天師曰:吾上太山渴見黃老君,教吾殺鬼語……左扶六甲,右扶六丁,前有黃神,後有越章,神師誅伐,不避豪強。”
據傳張陵曾遺下“陽平治都功印”一枚,天師世家奉為秘寶,後宋宣和年間,曾賜龍虎山天師《神霄玉文之章》銅印;明嘉靖五年,賜銀刻“陽平治都功印”。此後張家曾陸陸續續的刻印數十枚,可是說到底,那也比不上張陵遺下的那枚。
就這不過一寸見方的小小官印,白玉所刻,玉質厚七分,橫長各一寸半,方紐。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陽平治都功印!
“這方印已經失傳了近千年,多少道門黃冠子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宋文感歎,用手癡迷的撫摸照片,“你是怎麼知道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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